“早飯是吃過的。”紀馳朝他走過來,“開了兩個會,回來陪你吃午飯。”“十一點吃,會不會太早?”夏安遠才睡醒,笑是有些軟綿綿的,“先睡一會兒再吃吧?”紀馳看著他,從上到下,忽而也笑了一下,淡淡的,又帶那麽一點別的意味。夏安遠跟隨他的視線去看,見到自己渾身的痕跡,這時候才想起來將自己往毯子裏藏。“等等,”紀馳叫住他,拿出來一小管藥膏,“擦了藥再睡。”擦藥?夏安遠一僵,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昨晚準備工作做得太過匆忙,疼痛不適肯定是有的,但對於夏安遠來說,這種程度遠遠用不上擦藥。“沒必要吧。”他仰著頭看紀馳,耳根子有點發紅。紀馳伸手,輕輕掀開裹住他的毯子:“還是有必要的。”他坐到床邊,碰了碰夏安遠身上那些淤青,過了會兒才說,“弄痛你了。”夏安遠愣了幾秒,原來紀馳指的是身上的傷。他想接過藥膏來自己待會兒擦:“沒多大事兒,不疼的。”也許是從前幹那些粗活時受的傷太多,夏安遠對疼痛的忍耐度比常人高一些,兩個大男人在床上這麽折騰一宿,難免弄出些傷來。他覺得沒什麽,甚至他很喜歡這種痛的感覺,他本來就想讓紀馳把他吃掉,更痛一點也沒什麽關係,在這種被索取被需要被渴求的時刻,肉體極度痛苦和快樂的時刻,他能夠忘記一切,心跳隻係在對方身上,痛象征紀馳在跟他血肉相融,骨骼打散又重組,在夜晚,可以悄悄長成連理枝的樣子。“我來吧。”紀馳不把東西給他,讓他躺下去,擠出藥膏,從他肩膀和脖頸的痕跡開始一點點塗,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午飯想吃什麽?容城的菜你應該都喜歡吃。”藥膏沒有刺鼻的味道,但抹上去沒兩秒就開始發涼,比起來,紀馳手指尖的溫度更高一些,沒奈何,溫度在這種時候總有足夠的掌控力,夏安遠的注意力隻能被迫放在他手指的流連上麵。“都可以。”他看著天花板上晃動的光影,回答紀馳。“我瞄了眼菜單,有豆腐腦,酸辣的那種,嚐嚐嗎?”紀馳塗到了夏安遠肋骨的位置,這裏和他鎖骨腰側臀後的大腿部位都是重災區,紀馳晨起看到時也是一陣心驚,昨晚上他實在是瘋過頭了。但他知道就算重來一次,自己也依舊控製不住,他竟然像個毛頭小子,對方隻要給出一點點甜頭,他就茹毛飲血地撲上去。好不容易抓到了一點真實的夏安遠,他恨不得能將他揉到自己的身體裏去,恨不得跟他真的合二為一,這樣他就再也沒法逃,再也哪裏都沒法去了。他甚至那時候在想,假使,假使夏安遠願意用愛當他的武器,自己一定會在他將刀抽出來的那一刻,即刻將自己的胸膛送上去。“挺想吃的,”夏安遠偏著頭看紀馳,指了指嘴唇,又指了指紀馳的,輕笑:“不過咱們倆這嘴,今天還是別碰辣椒的好吧。”紀馳動作頓了頓,看到夏安遠嘴唇上破破爛爛的痕跡,不由得舔了下自己的。夏安遠猶豫了一下,問:“沒人注意到麽?”紀馳無論去哪裏都很容易成為焦點,怎麽會沒人注意,早上一見麵,張洲多看了他嘴兩眼,接下來整個會議時間裏,有事沒事都揶揄地盯著他,其他人也一直跟著偷偷地看。也就是紀馳,換個人來,真不一定能在這種四麵八方的窺視裏穩坐中堂。“沒事。”前麵塗完了,紀馳拍拍夏安遠的胯,讓他轉過去,“後麵還有。”夏安遠乖乖地轉過去,臉陷在枕頭裏,說話的時候聲音被堵得悶悶的:“你想吃什麽,吃點中餐吧?”“豆腐腦,”紀馳說,“酸辣的那種。”為什麽一定要吃豆腐腦呢。夏安遠昏沉沉地想。腦袋裏閃過一些東西,冬天,雪花,枯黃的落葉,踩在落葉上脆生生的碎響。他好像快要抓到什麽了,那也許是他跟紀馳剛在一起的第一個冬天,快到新年的時候……“我想嚐嚐,這種味道的豆腐腦,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好吃。”紀馳打斷了他的閃回,繼續說。是。是寒假的第一天。他記起來了。紀馳接他兼職下班,路過那個老小區背後的巷子時,給他買了一碗豆腐腦。白嫩的豆花澆了鹵子,混合了口蘑、雞蛋、肉碎、木耳……還有些其他什麽,熱騰騰的霧氣撲了夏安遠一臉。當時他跟紀馳分吃光了那一碗,溜達回家時順嘴提了一下,算上這次,他吃過三種不同口味的豆花,加糖甜味的,加油辣子酸辣味的。紀馳問他最喜歡哪種,他想也沒想就選了酸辣,他一直喜歡吃辣口的,盡管吃辣的功力也沒多高,但邊跟紀馳描述的時候,他還邊意猶未盡地回憶。當時紀馳替他擦幹淨臉上沾的醬汁,也順嘴一提。“有機會我一定嚐嚐。”“好啊,”夏安遠說話聲還是悶在枕頭裏,隻比剛才低一些,“那就嚐嚐。”他忽然轉頭對紀馳笑:“舍命陪君子了。”紀馳塗藥的手剛好從臀縫往下,聞言,他看向夏安遠,“是麽?”涼嗖嗖的感覺飆上來,夏安遠僵住,等他塗到地方才記起來問:“這藥能塗這兒麽?”“怎麽不能?”紀馳俯下身,貼近他的唇,要親不親的,“問過醫生了,通用的。”涼過之後又一陣熱,夏安遠似乎被眼前人的呼吸點燃,好一會兒,他忽然往前,用破碎的唇碰了下紀馳的,聲音很低:“要做嗎。”紀馳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收回了動作,起身去衛生間洗手,回到臥室的時候將衣服都脫下來掛好,隨手撿了件幹淨的t換上。他掀開被子躺到夏安遠旁邊,帶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像之前那麽冷了,聞起來很優雅、很舒服。“這麽看我幹什麽?”紀馳伸手一攬,將夏安遠撈進懷裏,低聲說,“一點多就要出門,還得留出午飯的時間,時間不夠,理解一下?”他看了夏安遠幾秒鍾,就這幾秒鍾,夏安遠都受不住閉上了眼,睫毛微微顫動著,像振翅欲飛的蝶。“睡吧,”紀馳撚撚夏安遠的頭發,低頭,吻好像落到了剛才撚過的地方,“陪你再睡一會兒。”第70章 “掙錢好累的。”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睡太熟的,可額頭一挨上紀馳的胸膛,沒幾秒,夏安遠就又陷入了睡眠。男人勁韌的肌肉像牆、像山巒,這個懷抱太有力量。穿過所有味道,夏安遠能準確辨認出獨屬紀馳的香,那種彼此徹夜肌膚相親之後特有的親昵氣味,又讓這個懷抱多了柔軟,成了能給另一半做裝滿安全感的羽絨被,輕飄飄、暖烘烘,被它包裹住,像將人陷入港灣。這種經曆其實很神奇,出現的次數也已經不少了,在紀馳身邊睡覺,好像其他什麽都可以不用考慮,夏安遠需要做的隻是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世界就萬籟俱寂了,他的思維會沉入海裏,那是片溫暖的海,鎮靜的海,強大的海……在這裏,哪怕隻有片刻,他也可以卸下一切包袱睡上個好覺。他不知道紀馳會不會跟他有同樣的感受。從夏安遠跟了紀馳之後,就沒怎麽見他睡過一個囫圇覺,他不明白以這種晚睡早起的作息方式,紀馳是從哪裏找來的精力來應對整日連軸轉的工作。昨晚也是這樣,那樣折騰到大半夜,竟然一早就起床,自己才睡醒,他都已經開完兩個會回來了。想想都覺得誇張,紀馳如果過去都是這種生活方式……他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所以先頭夏安遠下意識說要睡覺,其實本意不是自己想睡,是想讓紀馳趁著時間還早來補個覺的。最好是自己能在紀馳醒來之前起床將午餐都點好,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叫他起床,結果令人汗顏的是,自己竟然一頭栽到被窩裏沒能爬起來,等到被客廳的飯菜香饞醒的時候,顯然他想做的這一切都讓紀馳替他做好了。夏安遠覺得奇怪,自己從前並沒有嗜睡的習慣。他想自己之所以會這樣,是窮人乍富被萬惡的享樂主義生活衝昏了大腦,也是他意誌軟弱,對神明賜予他身體上的歡愉太過貪戀。夏安遠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表,先看了看時間,中午十二點五十,又伸手摸了摸左手邊的被窩,這段日子好像都已經養成了睡醒後的這個習慣。還好,裏麵還有餘溫。這證明紀馳至少睡夠了一個半小時。他穿好衣服出去,見到紀馳換了套真絲短袖襯衫,打扮挺正式的,但不太像在會議上穿的樣式。這會兒正坐在陽台的沙發裏背對著夏安遠抽煙,被西裝褲裹住的長腿隨意架在腳凳上。夏安遠看了會兒才往前走,紀馳聽到聲音,回過頭:“醒了?時間正好,飯菜剛送過來。”夏安遠仔細看紀馳的臉色,有細微的惺忪,的確是剛睡醒不久的樣子,他放下心:“怎麽不叫我?”紀馳將煙在煙灰缸裏擰滅,站起來,“看你睡得太香了。”從臥室出來是客廳和餐廳連接的區域,夏安遠這會兒是隔著整套沙發跟紀馳說話,有些距離,忽然一陣刺眼的陽光照進來,讓他的臉背了光,分辨不清剛才紀馳臉上是不是有笑意一閃而過,他掃了眼在餐廳擺好的飯菜,淡淡一笑,“還真點豆腐腦了?”“嗯。”紀馳穿過客廳往餐廳走,路過夏安遠麵前的時候頓了下腳步,“愣著幹什麽?過來坐。”餐桌長方形的,八人餐位那麽大,黑色大理石桌麵,座椅很漂亮,絨麵的,裏頭是奶白色,背麵是帶一點灰調的青綠色,黑色包邊的線條是波浪型的,有跟這套套房格調完全匹配的高級優雅。夏安遠等紀馳坐到主位後,才在他右手邊坐下,坐進這種椅子裏,他總無法控製地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稍微往前一抬頭,正好能從餐廳這邊整麵落地窗望出去,他們在這棟樓的最高處,所以很輕鬆就能覽盡整個城市的景色,視線再落得遠一點,是坐落在整個城市最邊緣的山,藍天空寂,沒有雲絲飄在上麵,於是山頂的白色就更醒目了,那是皚皚積雪,終年難化。有錢人的生活啊。原來在他們的視野中,當真沒有貧民窟的存在,那些破落的建築群被成群連片的高樓嚴嚴實實擋掉,那些行走在街頭巷尾討生活的底層人,從如此高度掃視過去,也隻是怎麽都看不清的黑點,比螻蟻還要渺小。看不見的。能看見的隻有美景,安靜的美景,無邊的美景。本來該是欣賞它的時候,夏安遠卻橫生了這個念頭,於是待他低頭看向餐桌上一桌子家常川菜和自己手邊那小碗豆腐腦時,忍不出輕輕地“嘖”了聲。紀馳看向他:“怎麽了。”夏安遠取過做工精致的湯匙,將澆好料汁撒好調料的豆腐腦順著碗邊緣緩慢攪動,酸辣味和香料味隨著熱氣騰然上升,是那種西南地區偏愛的調料味,光嗅一口香氣都讓人食欲大開。他盯著逐漸被染上顏色的豆腐腦,忽然問:“紀總,您身價後綴上有多少個零?”紀馳仍然看著他,眼神淡淡的。夏安遠低聲一笑,沒真要聽這個蠢問題的答案。他想他又被刺激得要犯病了,他現在竟然想說刻薄的話,說您這樣的人,竟然願意跟我一起吃街邊頂多賣五塊一碗的豆腐腦,竟然在這種五星級酒店總統套裏麵吃豆腐腦,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他隻是搖搖頭,看著碗裏麵發呆,過了一會兒,說:“掙錢好累的。”紀馳低頭,沒對夏安遠這句話做出什麽表態,吃了口他自己碗裏的豆腐腦:“先嚐嚐看,是不是你以前吃的那種。”幾秒後,夏安遠端起碗,吃相很收斂。“好吃嗎?”紀馳抬眼問他。“還可以。”夏安遠多吃了幾口,想了想說,“有一點鹹。”紀馳起身,去了靠牆的迷你吧取水,倒在寬口的厚底玻璃杯裏,一杯放在自己麵前,一杯遞給夏安遠:“少喝一點,涼。”夏安遠看著裏麵的褐紅色愣住,忘了接過來。他住進來之後就沒靠近過那個小吧台,酒櫃裏擺了一排的,似乎都是好酒,沒標價的那種,“這……很貴吧?”聞言,紀馳眉毛微動了動,把杯子放到夏安遠手邊:“貴你就不喝了麽?”“不合適吧?”夏安遠沒碰杯子,他看著桌上的菜,“魚香肉絲,宮保雞丁,豆腐腦,配這個麽?”“不能配麽?”“不能配,”夏安遠搖搖頭,對此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執著,但他也覺得自己說話討厭極了,“因為他們根本就不配。”紀馳沒說話,他看著夏安遠,將手邊的杯子端起來,很淺地抿了一口。“我覺得挺配的。”隔了幾秒鍾,他開口,“你是覺得哪裏不配?味型,還是價格?”如果非要說,那一定是價格占大部分原因。對於花錢這事,尤其是紀馳為他花錢這事,夏安遠總有說不出道不明的惶恐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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