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說你不能來?……嗯,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一個人沒辦法走到目的地啊……喂,老爸——!」


    對方無視我的抗議,徑自掛上了電話。我則是一邊抱怨,一邊將手機收起來。這家夥還是和以前沒兩樣,從來不聽男人說話。


    我初次造訪這座城市,這裏沒有任何一個我認識的人。我甚至連接下來要找的人住哪裏或是該如何聯絡都不曉得。


    也就是說,我必須在如此不利的條件下,設法走到目的地才行。


    「……去問警察好了。」


    我重新背好背包,大步走出了車站。


    四月初的傍晚時分已有些暖意,已經到了會讓人冒汗的程度。我身處的車站雖然不是什麽大站,但尖峰時段的車站裏,仍因擠滿了結束工作準備返家的上班族而顯得人聲鼎沸。


    我很快就找到了警察局,但卻似乎沒人留守的樣子。我走近警察局並朝裏麵窺探,裏麵果然不見半個人影,服務台上隻放了一個寫著『外出巡邏中』的立板。


    人倒黴的時候做什麽事都無法順心如意。我不禁歎了口氣。


    算了,應該不會離開太久吧。我走到附近一閑十分顯眼的便利商店買了飯團和果汁,然後坐在站前廣場的長凳上,邊吃邊等待巡邏的警察回來。


    算不上大的圓型廣場對麵除了便利商店外,還有家庭理發店、書店、咖啡店等各式各樣的店家櫛比鱗次地排列著。但與其稱這裏為鬧區,其實氛圍更像是充滿活力的市集。適度的喧囂反而讓我更覺放鬆。


    這裏是實尋市,是位於內陸山區的郊區城市。


    同時也是我今後將居住的新城市,我將在此展開全新的生活。嗯,它給我的第一印象還不差。


    ——當我正在思考這些事時,「那個」正好進入了我視野範圍的角落。


    看起來像是灰色毛皮般的不明物體橫躺在路麵上。起先我還以為是外套袖口和衣領上的毛皮恰巧脫落所積成的毛堆。


    但仔細一看,裏麵還夾雜著粉紅及深紅等色彩。此時我才察覺到,那竟是隻橫死街頭的流浪貓屍體。可能是被車子撞死的。然而往來的路人卻也隻是皺著眉頭瞥過一眼,然後事不關己


    地快步通過而已。


    真是悲慘。我的心中浮現些許哀憫之情。於是我決定要將屍體移到不會被人發現的隱蔽場所。我朝著那可憐的小東西走近,並將手伸向它。


    就在這一瞬間——貓忽然張開了眼睛。


    突如其來的狀況使我不禁「咦?」地驚呼出聲。


    無論怎麽看,這麽嚴重的傷勢都不可能還有氣息才對。但是眼前的貓卻若無其事地緩緩起身,齜牙咧嘴地對著我表現出再明顯不過的敵意。


    怎麽回事?這種狀況不太正常吧,喂?


    周遭的路人似乎也察覺到異狀而停下了腳步,開始彼此交頭接耳。甚至在遠處形成一道人牆圍住了我和貓。


    「你別誤會……我沒有要攻擊你的意思。」


    我高舉雙手,試圖表現出自己是個人畜無害的人。但遺憾的是效果似乎有限。貓,啪嗚地叫一聲,張牙舞爪地朝我飛撲過來。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隻能反射性地擺…迎戰姿勢,周遭圍觀的人群中也傳出細微的噓聲。


    ——就在此時,旁邊忽然伸出一隻粗壯的手臂,硬是將飛在空中的貓給抓了下來。


    「啊——偶爾就是會跑出這種愛惡作劇的小家夥。來,給我安分一點吧!」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個身材高壯的年輕警官,臉上還掛著親切的笑容。


    被揪住頸部的貓開始瘋狂地掙紮,暴露在外的腸子也跟著不受控製地晃動起來。如果此時的貓已是冰冷的死軀,或許還能掙得幾分同情。但站在遭到襲擊的立場的我而言,也隻能用壞貓來形容眼前這家夥了。


    它掙紮抵抗了一陣子之後,終於像是耗盡力氣似地不再動彈。而就在同一時間,有陣像是煙霧般的氣體從貓微張的口中緩緩地冒了出來。


    這是什麽?就在我感到狐疑的下個瞬間,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禁驚愕到睜大了眼睛。


    警官的嘴巴及耳朵忽然變得巨大無比,接著一口將那陣似煙非煙的氣體給吞了下去。


    他的喉嚨發出如食物通過般的吞咽聲,將氣體全數咽下肚後,警官便轉頭對著圍觀群眾露出微笑。


    「好了好了,本警官會代為埋葬這隻貓,請各位放心地回家去吧!」


    人群轉瞬間一哄而散。宛如從未發生過任何事般的日常景象又再次重現。


    好像被車子碾過的樣子耶!好可憐喔!周圍開始傳來婆婆媽媽們交頭接耳的說話聲。


    我則是顯得不知所措。究竟怎麽回事?剛才的貓也好,那位警官也好,應該都不太正常吧?


    但為何周圍的人們還能如此無所謂地談笑風生?


    「喂,等一下。」


    「嗯?怎麽了嗎?」


    正準備收拾屍體的警官將視線轉向我。


    「剛才你到底做了什麽……?」


    「啊,你竟然還記得。」


    ……還記得什麽?


    「唉呀,這種低等的靈體偶爾就是會附在屍體身上為非作歹。基本上普通人類關於這方麵的記憶都會被消除,才不會引起騷動……畢竟這不是什麽值得欣賞的景象,而且如果有人因此受傷,事情也會變得不好收拾。」


    看著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狀況的我,警官也有些狐疑地歪著頭提問:


    「嗯?你還保有記憶,表示你不是人類囉?啊,你該不會是到人界來旅行的吧?」


    「不,不是啦!我是今天剛搬來的,因為要就讀這裏的高中……」


    「啊啊,是那間曙光山學園嗎?總之你是第一次到實尋市囉,原來是這樣子啊!」


    警官露出親民的笑容,像是頓悟似地不斷點頭。


    「總而言之,這座城市經常會發生許多特殊狀況。你去學校之後應該就會從學長姊那裏聽到更多消息了。」


    「特殊……」


    這句話讓我稍微放心了一點。雖然一直以人類的身分活到現在,不過我的存在還是相當超乎尋常。在這個遼闊的世界上,存在著其他的『特殊』個體也就不那麽奇怪了。換句話說——隻要把這座城市當成是一座不正常的城市就行了。


    算了,剩下的疑問晚點再問老爸或是宿舍裏的人吧。


    重新恢複冷靜之後,我又想起眼前必須解決的問題。


    「啊,其實我本來是想要問路的……你知道曙光山學園的宿舍在哪裏嗎?」


    「市內有好幾間呢。宿舍的名字是?」


    「呃——我記得好像叫做紅南還是什麽的。」


    紅南?聽到這個名字的警官,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恐懼的表情。


    「唔……你說的該不會是紅南町的中立國宿舍吧?那間『天秤會』?」


    曙光山學園是這一區規模最大,從小學到大學全數囊括在內的私立學校。


    我將從今年春天進入這間學校的高中部就讀。


    雖然有許多原因都讓我舍不得離開原本住的地方,但因為老爸不斷遊說,於是我便嚐試報考該校,最後也順利地考上了。


    為了方便就近上學,於是我決定離開老家,搬到學校宿舍裏住。今天就是我來到新環境的第一天。我聽說位於紅南町的宿舍似乎是一般人無法入住的地方,但由於宿舍長和老爸很熟,所以才能得到對方特別許可。


    老爸今天原本要和我一起到宿舍和宿舍長打聲招呼,卻臨時打電話說無法前來。就是剛才的那通電話。


    『哎啊——我突然有工作上門,走不開啊!抱歉啦!就由你代替我向對方道個歉吧!』這是他的借口。


    老爸是個職業攝影師,專拍人物照——特別是女性的照片。像是寫真女星的泳裝照、裸照之類的。聽說和模特兒聊天讓對方能夠放鬆,藉此拍出自然而充滿魅力的表情,也是他工作的一環。老爸外表看起來是個開朗而不拘小節的豪爽男性,但在身為兒子的我眼中,其實不過是個性隨便的家夥罷了。雖然像這種突如其來的工作已不是第一次,但我還是希望他可以再多表示點歉意。


    我沿著警官所指示的路走了約十分鍾,總算抵達了目的地。


    雖然是抵達了,不過—


    「……這是什麽啊?」


    一棟巨大的西式建築聳立在眼前。


    雖然說是西式建築,但卻與豪華或壯觀的印象沾不上邊,破舊凋零的外觀彷佛藤蔓密布的鬼屋一樣。或許是因為沒人想和這樣的房子做鄰居,因此這棟洋館就獨自占據了住宅區當中的一大區,而且彌漫著異樣的存在感。


    住址應該是這裏沒錯…


    我朝著與身高同高的鐵柵欄前進,開始找尋入口。這裏真的有人住嗎?


    就在此時,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不禁發出「咦」的詫異呼聲。


    覆蓋著一樓窗戶的厚重窗簾縫隙中忽然冒出一張人臉。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我想那應該是女性的臉,而且是位年紀比我還小的少女。


    總不會是幽靈吧。再怎麽說,這裏也算是間宿舍,有人住在裏麵應該是再正常不過了。不過話說回來……這裏是男女同住的宿舍嗎?


    我持續地向前走去,直到那狹小卻充斥著威嚇感的大門前才停下腳步。


    門邊掛著一塊木板,上頭用相當潦草——但卻莫名地有特色的毛筆字體寫著『中立國宿舍』,和洋館散發出的詭異氣氛完全不搭。


    宿舍外麵至少還設有對講機。雖然有些塵埃覆蓋,究竟還能否使用也令人生疑,但當我按下按鈕後,仍響起了有些走調的電子音樂。


    「來了——」


    門隨即打開。一個玲瓏的身影從門後朝我跑來。


    「是客人嗎——?請問有什麽事嗎——?」


    出現在眼前的是年齡似乎還不到十歲的外國小女孩。一頭蓬鬆的金發加上碧藍色的雙眼,身上穿的則是深藍色的西式女校製服——或許應該歸類為女仆裝比較恰當。衣服的質料看起來並不是廉價的角色扮演服飾,反倒像足描述中古時期的外國電影裏經常可見的服裝,無論質料或剪裁都無可挑剔。


    「…………」


    「請問您是……?」


    眼前的小女仆歪著頭,不解地望著沉默的我。


    「啊,呃……請問這裏是曙光山學園的紅南宿舍沒錯吧?」


    「是的,沒錯——不過烏爾莉卡還有大家都稱呼這裏是『中立國宿舍』喔——」


    「烏爾莉卡?」


    「對啊,烏爾莉卡。」


    小女仆麵露微笑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臉。看起來像是在說這是她的名字。


    雖然說起話來文法有些不太正確,但似乎是個能用日語溝通的女孩。


    「啊,我叫名塚天人。今天開始要住在這裏。」


    烏爾莉卡啪地用力拍了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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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是的,我聽說了喔——因為現在弓虎小姐—— 就是宿舍長臨時有事抽不出時間,


    所以希望您可以先到裏麵等一下。請,歡迎請進!」


    我跟著烏爾莉卡穿過雜草叢生的庭院,總算進入了洋館——應該說是宿舍的內部。


    「呃,烏爾莉卡也是曙光山學園的學生嗎?」


    「不,烏爾莉卡是隨侍在亞夜花小姐身邊的女仆。」


    聽起來這個叫亞夜花的人也是這間宿舍的房客之一。


    不過話說回來,女仆……雖然我並不是沒有聽過,但除了角色扮演及店員等業務需求外,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將女仆當成正職的。有一種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般的奇妙感覺。


    烏爾莉卡領著我參觀洋館內部,就某種意義麵言裏麵實在是殘破不堪。


    破舊的外觀讓人不禁懷疑這裏是否真有住人,但實際踏入其中後,確實可以見到充滿生活感的景象。問題在於太過隨便的雜亂景象幾乎已經到達混沌的境界,舊書、垃圾、大小不一的雜物毫無章法地散置在走廊上。如果這裏沒有住人,應該不至於亂成這樣才對。


    「這個應該還能用吧……」


    我望著堆滿灰塵的書架自言自語地說著。眼前的書架雖老舊,但看起來十分堅固耐用,真是有夠浪費的。


    「住在這間宿舍裏的人不會輪流整理或是打掃嗎?」


    「是的,並不會——有時候烏爾莉卡有空的話就會負責打掃——但是因為這間房子太大了,而且我也沒辦法打掃比較高的地方……」


    小女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仔細一看,窗戶的中央以下確實有擦拭過的痕跡。以烏爾莉卡的身高來看,就算使用墊腳台,能擦拭到的部分也是有限。話說回來,怎麽會把打掃工作全都推給這個小孩呢……這間宿


    舍是怎麽回事啊。


    「還有啊——大家的房間幾乎都位於二樓——隻有亞夜花小姐和龍太先生的房間是在一樓。另外一樓還有餐廳、廚房和大澡堂。雖然每個人的房間裏也都有浴室可以泡澡或淋浴,但大家好像都不太常使用的樣子——那麽,請您稍微在這邊等一下——」


    烏爾莉卡領著我到一間像是會客室的大房間後,便三步並作兩步地徑自跑出了房間。


    雖然房間很大,但裏麵的擺設卻隻有一張老舊的沙發和一張圓桌。當然,看起來也不像有整理過的跡象。


    不一會兒,烏爾莉卡端著放有茶杯的盤子走了進來,腳步還有點踉艙。不過她手上的杯盤看起來倒還算幹淨。雖然是茶包泡的紅茶,但我還是對她的用心表示謝意。


    烏爾莉卡將茶放在桌上後,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注視著我。


    「……怎麽了嗎?」


    「請問——……天人先生,您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


    那對天真無邪的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輝。


    「……什麽樣的存在?」


    「因為既然能夠來到這間宿舍,代表天人先生應該也不是人類才對?」


    「……………………………………」


    一種果不其然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我想起了剛抵達實尋市時所碰上的事,當時那位警官的態度,還有此刻烏爾莉卡所說的話。


    在這座城市裏,不正常才是正常。


    烏爾莉卡將臉蛋稍微湊近我身邊,自顧自地嗅了起來。


    「嗯——有種和弓虎小姐類似的味道呢。您和弓虎小姐是同族嗎?」


    「……就算你這麽問,我還是不知道你所說的弓虎是誰啊。還有,我原本是打算以人類的身分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您的身上確實有人類的味道呢——原來如此,所以您是混血兒囉。」


    烏爾莉卡不斷地點著頭,接著又露出略帶羞澀的表情。


    「……那個,天人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能請您當我的遊戲對手嗎?」


    「嗯?沒問題啊。不過要玩什麽?」


    「什麽都可以。摔角、相撲、泰國拳之類的都可以。」


    原本猜想應該是撲克牌或猜謎等等小女孩玩的可愛遊戲,想不到竟出現如此驚險刺激的選項,讓我一時之間難掩驚訝。真是個走肉體派路線的孩子。不過活潑好動也不是什麽壞事就是了。


    「真的隻要陪我玩一下就行了。好嘛,陪我玩嘛——」


    烏爾莉卡用小狗纏著主人要玩球般的表情望著我,接著抓住我的手。


    瞬間——我幾乎驚訝到無法言語。


    這絕不是一個年幼的少女——甚至不可能是人類所擁有的力氣,而我的手正被這股強大的力道所控製住。我反射性地出力抵抗,烏爾莉卡卻露出了讓人難以理解的笑容。


    「您想要抵抗對吧。我才不會輸呢——看我的!」


    「什麽——」


    我雖然看起來稍嫌瘦弱,但個頭絕對不小。然而我自認壯碩的的身體,此刻卻幾乎呈現與地板平行的姿態在半空中飛翔。在周遭景物高速地朝我身後流逝的同時,我好不容易穩住姿勢,借著牆壁停住了被拋飛的身體,但抵住牆壁的雙腳卻也因反作用力而發麻。真是多虧了這麵堅固的牆,如果隻是偷工減料的便宜貨,此時的我應該早就撞破牆壁飛到隔壁房間了吧。


    烏爾莉卡睜著圓滾滾的雙眼看著站立在牆壁上的我,高興地露出笑容:


    「哇……好厲害,好厲害喔!原來還能這樣玩啊。好,接下來我要認真起來了喔——」


    「喂,等、等一下啦——」


    我慌張地出聲製止,雙腳也不忘沿著牆壁往天花板移動。


    雖然很難說服自己,但我還是覺得對方並沒有要傷害我的惡意,即使這是一股足以輕鬆撂倒棕熊的強大力量。真是完全悖離常理。


    無論如何,我得先設法讓她停手才行。此刻我所站的位置根本無法碰觸到烏爾莉卡,或許這樣能夠稍微減緩她的興奮吧—


    但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卻是大錯特錯。


    既然有超人般的力量,代表她擁有超乎常人的肌耐力,也就是說,無論是衝刺或跳躍,都能反映出同樣的威力。


    「看—— ———————————————招!!! !」


    當我回過神時,眼前的視野已經被她的鞋底徹底占據。


    * * *


    「我真希望天人能夠以一個平凡人類的身分出生呢。」


    這是已過世的母親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因為我的老爸並不是人類。


    雖然外表看起來和普通人類沒兩樣,但他卻擁有不同於一般人的力量。除了強健的體魄外,他還能使用如同魔法般的特異能力。雖然老爸絕對不會在家人麵前展露自己的能力,但我的確目擊過數次他不用手就將電視遙控器變到自己手邊,或是把摔破的碗盤變回原本毫發無損的模樣。


    自我懂事以來,這樣的畫麵就宛如理所當然般地不斷發生著,讓我逐漸不再對這一切抱有疑問,而具備高度社交能力的老爸也順利融入人類社會,順遂無礙地生活著。


    而老爸和母親所生下的我以及小我八歲的妹妹,也繼承了來自父母親某種程度的能力。我擁有超乎常人的肌力以及治愈力,並且能夠無視重力存在,隨心所欲地飛簷走壁。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認知到自己和一般人類有些許不同。然而父母親始終嚴禁我隨意使用特殊力量,並持續地教導我必須以一個人類的身分活著。


    而就在我不知道能不能從小學畢業時,母親意外驟逝。


    原本她的身體就不算好,而自從妹妹出生後,她的身體狀況更是每況愈下。雖然我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真的麵對母親病危的那一刻時仍不免動搖。


    即使老爸在我們麵前總是表現得十分樂觀,但後來他漸漸地將時間轉移到工作上,回家的次數也逐漸少了。但當時的我對此並沒有怨言,畢竟對於經濟不算寬裕的名塚家而言,老爸除了籌措母親的醫藥費外,還得支付兩個孩子的養育費。更重要的是,他應該也得藉由工作才能發泄自己鬱悶的情緒吧。


    而我自己則是為了抒解難以排遣的寂寞,而積極地尋求朋友的慰藉。


    簡單來說——我更積極地使用自己勝過一般人的力量,藉此在朋友圈中建立起無可動搖的地位。


    升上國中後,我開始強勢地介入朋友之間的糾紛。當我的實力傳開後,來自各方的邀請絡絡繹不絕,我也成了專門排解糾紛的人。


    我並不喜歡暴力或爭執,也絕不會故意地展示自己的力量,但是若有徹底教訓對方的必要時,我也從不會手下留情。我始終認為,隻要拿捏得宜,就不至於讓自己過於異常的力量曝光。


    於是我成了英雄。對於背負英雄名號的自己,我從未有所懷疑。


    ——直到某件事讓我感受到深刻的後悔之前。


    如今的我不再是英雄,隻是個普通人。我下定決心不再好管閑事,隻想過著閑適恬淡的和平生活。我要聽母親的話,做個再平凡不過的人類。


    * * *


    我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醒了過來。


    周遭有些昏暗。現在幾點?太陽應該已經下山了吧。


    記憶逐漸在我腦中蘇醒。我想起來了,我是被踹了一腳後失去意識的。打從我出娘胎以來,這種事還是頭一遭。


    我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沒有想象中那麽痛,我想頂多隻是瘀青而已吧。


    轉頭一看,才發現烏爾莉卡也趴在床邊呼呼大睡。看來她雖然想在我身邊照顧我,但終究還是不敵睡魔侵襲的樣子。


    眼前平和的景象使我的嘴角不禁露出淺淺的微笑——但再仔細一看,她的模樣卻讓我驚訝到連眨了好幾次眼睛。


    從她蓬鬆的金發當中,竟直挺挺地長出了一對覆蓋著灰色絨毛的獸耳。而裙襬附近的臀部部位也垂著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嗯…………」


    此時烏爾莉卡似乎察覺到我已經清醒,於是也跟著睜開眼睛。


    「啊,天人先生……」


    她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思考著該如何告訴我昏倒之後所發生的事。


    「您、您醒過來了啊?還會不會痛?」


    「喔,沒事了啦。」


    「對、對不起……呃——我沒想到您竟然那麽弱……」


    「弱……」


    嗯,和眼前的孩子相比,我確實相當弱小。


    然而這樣的對話卻讓我感到既新鮮又愉快,我忍不住嗬嗬嗬地笑了出來。


    「怎、怎麽了嗎……?


    烏爾莉卡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啊,抱歉,你不用把踹飛我這件事放在心上啦。我反而應該向你道謝呢——對了,你那對耳朵還有尾巴都是真的嗎?」


    「咦?」


    烏爾莉卡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啊,跑出來了……有時候我一不注意,就會變成這個樣子。烏爾莉卡的真實身分其實是隻小狗喔。」


    「小狗?」


    「是的。啊,不過並不是一般的狗,而是『超高級犬』喔——」


    嘿嘿。烏爾莉卡有些得意地挺起了胸部。


    「但是烏爾莉卡並不擅長變身,所以要完美地化身成人類的模樣其實有點困難,一不小心就會暴露出原本的形體。不過亞夜花小姐、弓虎小姐和其他人都不會有這種困擾就是了。」


    我將身體撐了起來。


    「啊……我可以摸摸看嗎?」


    「咦?啊,好、好的,請溫柔一點。」


    我輕輕地將手放在烏爾莉卡那對狗耳朵上,柔軟而溫暖的觸感流過掌心。我用手指輕巧地撫摸耳緣,耳朵也像是在響應似地拍動了幾下,接著我將手伸向尾巴。


    「啊,要摸那裏……?那、那裏不行……」


    裙襬的後緣開了一個不甚醒目的縫口,尾巴似乎就是從那裏穿出來的樣子。


    「啊……」


    當我的手指碰觸到尾巴時,烏爾莉卡的身體瞬間也跟著抖動了一下。我沿著尾巴的尾端朝著前端撫摸,仔細確認觸感的變化。


    「咿……那、那裏不行啦……好、好癢喔……」


    應該是真的尾巴沒錯。


    我的手指反複地在尾巴上遊移著,蓬軟的毛皮底下的確有尾骨的觸感。起初烏爾莉卡雖然不停地扭動身軀試圖抵抗,但此刻似乎已經放棄掙紮,乖巧地任我擺布。


    「嗯……」


    烏爾莉卡像是在強忍著什麽一樣,斷斷續續地發出細微的聲音,身體也蜷曲在一起。


    她的確不是人類。我再次地確定了這件事——沒錯,和我一樣不是人類。


    在車站前碰到的警官突如其來的變化,確實也讓我驚訝不已。但是我並未因此而動搖,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受以及發自內心的理解,即使連我也無法解釋,這種回蕩內心的複雜情緒究竟是什麽。


    不可思議的力量,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伴隨我至今。因為老爸從未向我提過這股力量的來由,所以我並沒有想太多。就算其他地方還有像我這種『非人類』的存在,其實也不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事。


    如今,身在此處的『名塚天人』既非強者亦非名人,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半人類。但這樣的自己在多如蟻群的人類當中,反而更能無風無浪地生活下去。


    這就是老爸為何會將我送到這裏的理由。這也是我為何非到這裏不可的原因。


    「……大致上就是這麽回事。」


    我溫柔地輕撫著烏爾莉卡的尾巴,肩膀顫抖地忍住笑聲。


    就在此時,房間的另一頭傳來聲音:


    「麵帶笑容地撫摸女孩子的臀部,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含意呢?」


    就在另一側的牆角,有個坐在計算機桌前、身材嬌小的女孩正注視著我。她的臉蛋如同洋娃娃般美麗,卻有種說不上來的神遊感,周圍環繞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奇妙氣息。年齡看起來雖比烏爾莉卡大上幾歲,但應該還是比我小。


    此時我突然發現,眼前的女孩就是先前從窗戶窺探我的那個女孩。


    「啊——


    我急忙將手從烏爾莉卡身上拿開。


    她則是發出一聲嬌喘後,虛脫似地癱倒在床上。


    「不、不是啦!我沒有摸她的臀部,我隻是……」


    「在我看來就像是在摸臀部。」


    少女用讀不出感情的聲音冷漠地指責。


    尾巴不算是臀部的一部分吧?不過看來她是如此認定的。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在燈光昏暗的房間裏,一個麵帶淫笑撫摸著幼女臀部的男人,嗯,不用考慮,出局。


    「啊,那個,烏爾莉卡也覺得很舒服,所以沒關係了啦。天人先生技巧很棒,讓我有種很能適應的感覺呢。」


    「……我很感激你願意幫我說話,可是我實在無法原諒自己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所以你還是先安靜點吧。」


    那我去通報弓虎小姐你已經醒過來了——烏爾莉卡丟下這句話後便跑出了房間,隻剩我和不知名的少女獨處一室,尷尬可想而知。


    當我仍在思考該如何與眼前的少女攀談時——我忽然發現,她的左右眼珠各自有著不同的顏色。左眼是藍色,右眼則是紅色。


    「你的眼睛真美。」


    我情不自禁地將心中所想的話脫口而出。


    「……這是在拍我馬屁嗎?」


    「是我的真心話。」


    少女就像是在觀察某種生物般地打量著我。


    正當我開始感到渾身不對勁時。她忽然緩緩地開口自我介紹。


    「我是冰室亞夜花,是烏爾莉卡的主人。這間房間是我和烏爾莉卡的房間,你現在所躺的床也是烏爾莉卡的床。」


    「啊,我,我叫做——」


    「我知道你是新來的宿舍居民,是個半人類,名字叫做名塚天人,所以你用不著自我介紹了……我要為自己下屬的失態向你致歉,那孩子所犯的罪就等同於我所犯的罪,真的非常抱歉。」


    亞夜花麵不改色地對我低頭道歉。


    「即使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她也還是個幼小的孩子,希望你寬宏大量,不再計較這件事。就當成你摸了那孩子臀部的交換條件吧。」


    「等、等一下,我根本沒有打算要……」


    「你無法接受嗎?是條件不合理嗎?看來你是認為烏爾莉卡的臀部不足以作為對等的交換條件囉。那麽,就以我的臀部作為交換條件吧?我想應該發育得比那孩子更好才對。」


    這女孩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麽啊。


    「沒有吧,就我看來你和烏爾莉卡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不對、不對,我打從一開始就對摸臀部沒興趣啦。」


    雖然身為一個健康的男生,要說對這種事完全沒興趣絕對是騙人的,但其實我個人比較喜歡豐滿一點的臀部。


    「這樣子啊,真是傷腦筋。那麽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諒呢?」


    亞夜花依舊麵無表情地歪著頭問道。


    「就算你這麽問,我也——」


    我一邊猶疑著該如何回答,一邊反過來觀察眼前的少女。


    她的身上穿著鬆垮垮的睡衣,加上一頭剛睡醒似的亂發。玲瓏的身體上卷著一條絨毯(上頭印著可愛角色的圖案),還用不雅的蹲坐姿勢蜷縮在椅子上。雖然有著清秀高雅的臉蛋,但整體所帶給人的那份不協調感,以及不修邊幅的穿著打扮,都掩蓋了她原本清新脫俗的氣質。


    計算機桌上放著一包封口敞開的袋裝洋芋片,一旁的計算機屏幕上有cg繪製的中世紀街景及許多身穿長袍的角色。


    「……你在玩網絡遊戲嗎?」


    「是的,大概再玩二小時左右就會升級了。」


    她的口氣十分正經。


    我再次朝四周觀望。目前所處的房間約有十幾張榻榻米大,以宿舍裏的單人房而言算是相當寬闊,房裏之所以昏暗,是因為到了晚上也隻有計算機屏幕作為唯一光源的緣故。


    再仔細一看,除了出入口外,房間裏還有其他的門,原來是廁所兼浴室。這種安排,讓人聯想到比較高級的公寓或者是旅館。


    房間裏共有兩張床,窗戶上覆蓋著相當厚重的窗簾。另外房裏還有約四十吋大的液晶電視和d v d播放器,電視機前放著好幾台電玩主機,一旁有著堆積如山的遊戲軟件。漫畫、dvd盒和零食的空盒四散在地板上,把整片地板都淹沒了。


    —網絡遊戲中毒者。我的腦中自然地浮現出這個名詞。


    「你……該不會就是所謂的繭居族*吧?」


    *注:意指足不出戶,遠離社會與人群而過著封閉生活的人。


    「不,我隻是把前往外界的力氣省下來,用單一房間來解決所有生活需求而已。」


    「……那有什麽不一樣嗎?」


    「我有目的性與堅定不移的意誌。」


    換句話說……就是以一種不輕易妥協的強大決心宅在家裏頭的意思吧。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但亞夜花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所以我也無從判斷她的話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發自內心的感想。


    「那麽,我到底得做些什麽,才能獲得你的原諒?」


    「咦?」


    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指的是烏爾莉卡把我踹飛這件事。


    「……啊,那個就算了啦。反正我也沒受到什麽嚴重的傷。」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支付原諒的代價?既然這樣就好——那麽,我話就說到這裏。」


    亞夜花伸手指向門的方向。


    「……意思是要我出去嗎?」


    「你有任何繼續留在我房間的理由嗎?如果說得出理由,那我可以考慮一下。」


    亞夜花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像是不耐煩的嫌惡表情,看起來真的隻是單純抱著疑問而已。真是個難以捉摸的女孩。


    「也沒有啦,那我就先離開了——」


    我話剛說完,房裏的燈忽然亮了起來。


    「唉唷,別那麽說,再多待一會兒嘛——」


    從右手邊傳來一陣傭懶的聲音。我反射性地將視線移往聲音的來源,又有一位女性站在那裏。


    我不禁瞪大了雙眼,她究竟是什麽時候進到房間裏的?難不成是現在才開門走進來的嗎?


    眼前的女性年齡應該超過二十歲,略微高眺的身材,但並不是瘦到弱不禁風,而是有著穠纖合度的體態。雖然是個頂級美人,但卻有著一雙溫柔的眼神,全身上下散發出成熟女性的知性氛圍。此時這位女性也跟著泛起笑容。


    「天人同學,初次見麵,你好……啊,你才剛清醒沒多久,或許應該向你說聲早安比較適合吧?」


    女性傾斜著頭思考著。


    「你覺得呢?」


    「……呃,都可以吧。」


    我收回剛才的話。這個女的一樣是個怪人。


    「啊,我忘了報上我的名字。我是這間宿舍的宿舍長,禦子神弓虎。多多指教囉——」


    女性用緩慢的口吻自我介紹後,呼地一聲打了個大嗬欠。


    「歡迎來到中立國宿舍——誠心歡迎你的到來。」


    「唔……你好,我是名塚天人。」


    話說回來,老爸的朋友就是她嗎?


    「對了,你看到放在門口的廣告牌了嗎?那是我寫的呢。」


    我想起在大門口看到的那塊木板。上頭用充滿個性的筆跡大刺刺地寫著『中立國宿舍』


    「我覺得毛筆字的線條很可愛,扭來扭去的就像毛毛蟲一樣。」


    弓虎嗬嗬嗬地笑著說明。請把我方才說過的話忘掉,這家夥無庸置疑地是個怪人。


    「這裏是我的房間喔,弓虎小姐。」


    看不下去的房間主人忽然插話。


    「我知道啊——可是你又不會答應讓我進來,所以我幹脆自作主張進來了——別那麽在意嘛。事情辦完了我會立刻離開的——不過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呢,睡完午覺下來一看,你就已經倒在地上,連烏爾莉卡都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睡午覺……」


    我記得聽到的好像是有事抽不出時間才對。


    弓虎像是想起什麽一般,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啊,說到這個,你父親呢?我聽說他今天會和你一起過來……」


    「老爸臨時有事,所以不能來了。他要我代他向你道歉。」


    「哎呀,原來是這樣啊。原本還以為可以見到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呢——那麽,現在有辦法聯絡到他嗎?」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接,不過可以打打看。用我的手機吧——啊,我放在背包裏。」


    「背包在這裏。」


    我的背包不知何時竟跑到了弓虎的手上。我記得她的手上原本應該沒有任何東西才對——


    不過大概又是那回事吧,還是別想太多的好。


    『唷,怎麽樣,順利和對方打過招呼了嗎?』


    我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老爸,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陣豪邁的聲音。


    「嗯嗯,我現在人正在宿舍。啊,禦子神小姐有話要跟你說,我叫她來聽囉。」


    『咦,禦子神——?啊,喂,等、等一下啦!』


    我雖然對老爸出乎意外的驚慌反應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將手機交給了弓虎。


    「你好,好久不見了呢——你還好嗎?……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怎麽會臨時取消來這裏的行程?身為監護人的你陪孩子走一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吧——喔,這樣啊。也不是啦,我可沒有說你在撒謊喔。」


    穿插著笑聲的溫和對話持續著。然而我總覺得,平時講話從不留情麵的老爸似乎有些落居下風。可能是我多慮了吧。


    一旁的亞夜花彷佛已經下定決心要將弓虎和我當成空氣,自顧自地戴起耳機回到了遊戲的世界裏。


    「……好的,我會負起責任照顧他的——當然啦。倒是你也找個時間過來露個臉吧——對啊,那是身為父親的義務吧?嗯,你要好好記住喔——」


    弓虎又耳提麵命地講了好幾句後,才將手機交還給我。


    『那家夥在的話,拜托先告訴我一聲好嗎!我得先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老爸語帶怨懟地向我抱怨。


    「我哪知道。話說回來,老爸你和禦子神小姐是什麽關係啊?」


    『什麽關係……啊——真要說的話,就像是家人一樣,但又像是父女吧……』


    「喂!你可別突然告訴我,原來我有個同父異母的姊姊喔?」


    『啊?啊啊,才不是那樣咧!剛好相反。其實那家夥是你的媽媽——』


    此時電話突然「嘟」地一聲,通話被切斷了。


    「這一帶的收訊不是很穩定,有時候講話講到一半就會突然斷訊。」


    弓虎露出稀鬆平常的笑容這麽說著。


    「請問禦子神小姐和我老爸究竟是……」


    「弓、虎。」


    「咦?」


    「叫我弓虎就行了。住在這裏的每個人其實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唔,弓、弓虎。」


    她的臉上雖然掛著令人放鬆的微笑,但我卻有種不應該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的感覺。這是男人的直覺。


    「呃,天人同學基本上是以人類的身分長大的對吧?我想確定的是,你清楚我們——我們這群『非人者』目前所處的狀況嗎?」


    「唔……我不清楚。」


    「那就由我來說明吧……呼哈。」


    弓虎又打了個大嗬欠。


    「我要開始說明囉——嗯,不過我怕麻煩,所以就長話短說吧——呃,在這個世界上,以人類的模樣生活著的非人者其實相當多,例如你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我點點頭。


    「而這座實尋市正是作為測試非人者是否能夠融入人類社會,進而與人類共存的特別區域。這樣應該算是實驗區域還是模範區域呢?總之就是這樣的一座城市。也因此比起其他地方,這座城市的非人者數量特別多。」


    「……我先前也碰到了。」


    我將剛抵達這座城市時所遇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弓虎。包括突然動起來的貓屍,還有把從屍體裏竄出的『某種氣體』一口吞進肚裏的警官。


    「喔,你是說車站前警局的那位警官啊——那個人——呃,他也不能算是人啦。不過重點不在這裏——總之他的真實身分是負責除魔的神獸。」


    唔——弓虎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繼續開口說:


    「對了,你隻要想想放在神社入口的石像的模樣,應該就不難理解了。那就是那位警官的真實身分,在人類世界好像是叫做石獅子還是狛犬什麽的。他原本就是負責驅魔鎮邪的,化身成警官應該是再適合不過了。」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確實警官把惡靈吞下肚的那一瞬間,臉上似乎出現了類似的變化。


    一般人類會因為結界的緣故而不會留下記憶。當人類目擊到常識所無法理解,或是可能會造成我們麻煩的畫麵時,覆蓋著整座實尋市的結界就會自動發揮作用,將人類的記憶改寫掉。嗯——總之就是這座城市包覆在會自動修正人類記憶的區塊之內,這樣應該比較好懂——說到這裏還可以理解嗎?沒問題吧?」


    「大概都能理解。」


    「嗯,真聰明。」


    弓虎以笑容表示讚美。雖然聽起來就像是在誇獎小學生一樣的口氣,但不知為何我卻不感到厭惡。


    「再來,雖然這裏看起來隻是間普通的學生宿舍,但其實有著讓非人者與人類社會之間保持均衡的重要任務。由這些成員所組成的組織稱為『天秤會』。嗯,目前住在宿舍裏的『天秤會』成員共有七個人,不過幾乎所有人都是——」


    「『非人者』對吧?像是妖怪、怪物、幻獸之類的。」


    沒錯。弓虎像是讚同我的補充般地點了個頭,接著又歪著頭繼續接話:


    「啊——隻是,你的答案還不夠正確。你所說的那些確實是我們負責管理的對象,但如果是和我們屬於同一位階的對象,有時還是會出現無法全數管理的問題。也就是當這些『非人者』打著壞主意做出一些大鬧人類社會的壞事時,如果我們沒辦法確實地阻止他們,就可能造成相當嚴重的問題。」


    呼啊啊——說到這裏,弓虎又再次打了一個大嗬欠。


    「順便告訴你,烏爾莉卡和亞夜花都是我帶過來幫忙的,並非天秤會的正式成員。總之,除了她們兩人外,其他住在這裏的人都屬於更高的位階。」


    「也就是說……其他人都比烏爾莉卡還要厲害?」


    「這麽解釋應該也可以啦。」


    比烏爾莉卡還要厲害的人?我一邊回想著當時被踹飛的場麵,一邊在心底喃喃自語。雖然在這個不正常的宿舍裏,發生任何事都不足為奇,但似乎無法這麽簡單就能說服自己。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那樣。」


    弓虎帶著眯得快要閉上的惺忪睡眼笑著說。


    「在這棟中立國宿舍裏的居民,每個人的位階都已經到達了『神』的領域喔——」


    * * *


    隔天早晨。我在尖峰時段過後才來到車站前,並在快餐店解決了稍晚的早餐。接著我到商店街購買日用品,邊四處閑逛了一會兒。就在我確認著今後將要長住的城市裏各種店麵的位置時,不知不覺已經是中午了。


    我走到昨天那個車站前的板凳並坐下來稍事休息。眼前往來的人群熙熙攘攘,看著看著,我不禁想起昨晚從弓虎那裏聽到的事。


    —這座城市異於他處的軼事。


    在這一百年以來,人類的數量爆炸性地增加,科學也有長足的進步,使得人類逐漸地拓展自己的勢力範圍。


    然而,此一變化也意味著許多非人者失去了原本居住的場所。


    對於擁有格外強大力量的人——也就是被人類稱之為「神」的存在而言,這個問題已漸趨嚴重。由於人類已發展到足以排除任何威脅與障礙的水平,因此也逐漸地不再仰賴神的庇護。許多神不僅不再是人類信仰的對象,甚至無法再存在於人類的記憶當中,也因此導致神的力量日漸衰退。若持續這樣下去,將會陷入連確保神的存在都有困難的窘境。


    終於,在經過漫長的論戰之後,達成了『如今已進入了所有非人者之存在,必須以能夠和人類共生為目標』的共識。過去雖然亦曾有主動融入人類社會並與人類共同生活的案例,但畢竟還是極少數的個案。如今將以組織規模來推動此一共識.


    而在數十年前,眾神們便趁著世界大戰後的混亂局勢展開了此項計劃。而這座城市則被選中為示範都市。


    實尋市——人口約三十萬左右的郊區都市。


    三麵環山,另一麵則有河川圍繞的地形使得此處成為靈氣匯聚之地,據說過去這裏就是個容易聚集靈體和非人者的場所。對於持有力量的而言,此處更是世界屈指可數的良善環境,對於抑製弱化有著明顯的效果。


    目前這座城市中的居民約有百分之一的比例是非人者,與普通人類共同生活著。


    而我即將就讀的曙光山學園,其實也是眾神們作為計劃中的一環所創設的場所。雖然名為學園,但其實兼具能讓普通人類進行學習,以及能讓非人者學習身處社會中所需的各種協調性的功能,可謂是一個神與人共享的訓練設施。


    此外,學園還被賦予了讓未擁有與人類共存經驗的非人者就學的義務,有意願在人類社會裏生活的非人者,必須先在該學園裏學習如何與人類相處。學生當中約有百分之五是非人者。


    當然,眾神們也必須身兼學園教師來進行各種活動,或是像昨天的那位警官一樣負起維持治安的任務。而負責這些任務的神祇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力量,並且是對於處理人類事務有相當經驗的專業人士才行。


    而居住在中立國宿舍的每一位居民——每一位都是大有來頭的神祇,他們所組成的『天秤會』更是擁有壓倒性力量的頂尖組織。他們會守護城市,懲罰意圖作惡、破壞秩序的非人者,簡單來說就像是結合政府和軍隊的合並機構一樣。此時我總算了解,為何當時警官聽到宿舍名字時會露出那麽驚恐的表情。


    住在宿舍裏的眾神們,幾乎都以人類身分在曙光山學園就讀。由於學園是接軌人類社會計劃中相當重要的入口,因此更需要格外加強警戒。


    『天秤會』一般對外的名稱為『學生互助組織』,無論小學、國中、高中乃至大學,有任何煩惱的學生都可前來尋求谘詢或協助。此一措施據說是為了在學生之間架設情報網,藉以掌握所有人神共存所產生的問題以及狀況。『天人同學能不能一起來幫忙呢?』——最後弓虎對我說了這句話。


    『……可是我想要像個普通人一樣地生活。』


    我悄聲地說。畢竟這是母親的遺言,我也曾在心裏發誓,今後不再插手和自己無關的事,加上原本我就不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幫得上忙,因此我回絕了。對方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我想這件事應該就此打住了吧。


    但是外表看來閑適慵懶的弓虎,還有成天宅在房裏的亞夜花等人竟是如此高階的神祇,實在令我難以置信。雖然她們的力量確實無庸置疑……也許是為了讓自己和人類看起來沒有差異,刻意所做的掩飾吧。


    「——糟糕,來不及了。」


    我看看手表,急忙起身離開。老家寄來的包裹預計下午會送到,我得在那之前回到宿舍裏才行。


    其實在動手整理行李之前,還有一個尚待處理的棘手問題……不過,還是先回到宿舍後再說吧。


    此刻宿舍裏的居民們應該也都開始各自活動了吧。希望今天能和昨天還沒打過招呼的神祇們碰到麵。我和亞夜花不同,是個徹頭徹尾的社交派。既然弓虎說宿舍裏共有七位神祇,扣掉她自己、亞夜花和烏爾莉卡,應該還有四位才對。


    當我回到宿舍時,看見烏爾莉卡正在玄關前打掃。


    「唷,辛苦囉!」


    「啊,您回來了——」


    烏爾莉卡停下手邊工作,微笑地向我打招呼。真是個好孩子。


    「我買了布丁回來,先放到冰箱裏,想吃的話就自己拿吧。」


    「哇……」


    烏爾莉卡的臉上閃爍著光輝,尾巴也咻地一聲跑了出來,不斷地左右搖晃著。


    「好高興喔——!謝謝您!」


    「啊,其實我買了所有人的份,我想去告訴大家順便打聲招呼,現在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間裏嗎?」


    「嗯——千那小姐和萬那小姐應該在房裏,但是龍太先生還沒回來,耕太先生的話——啊!他在那裏。」


    寬闊的中庭邊側有個花圃。花圃前方有個小小的人影蹲在那裏。


    我走過去,試著向對方攀談。


    「你在種花嗎?」


    「我隻有種藥草類的植物,因為派得上用場……找我有事嗎?新來的。」


    對方將視線轉向我,接著緩緩起身。他看起來年齡比烏爾莉卡稍長一些,是個約十一、十二歲的少年。從好的角度來看,他散發出一種成熟的大人氛圍,但真要不留情麵地形容的話,其實是個氣焰囂張而不討人喜歡的家夥。


    「啊,沒有啦。我隻是想向你打聲招呼。我叫做名塚天人,請多多指教。」


    「我是和泉耕太,多指教。」


    簡短兩句自我介紹後,他便沒話可講似地轉頭繼續看著花圃。


    「我買了布丁,我會把它冰在冰箱裏,想吃的話請不要客氣。」


    「謝了——對了,我先提醒你一聲,你可不要隨便亂碰我的花圃,有些植物可是很容易受損的。」


    話一說完,耕太又若無其事般地開始鬆起土來。


    雖然感覺不到他有惡意,但看起來確實是個難搞的小鬼。


    「真不好意思——這家夥個性比較孤僻一些。」


    我循著聲音轉過身去,有個瘦高的男性正從大門朝這裏走過來。


    「……你又混到早上才回來。」


    耕太朝那人瞥了一眼,露出不悅的神情說著。


    「是女孩子不放我走啊。還有,正確來說現在不是早上,已經是中午囉,耕太。日語要這樣講才對——幸會,你叫做名塚對吧?我是和泉龍太。」


    「請多多指教。你也姓和泉,也就是說——」


    「沒錯,我是這家夥的哥哥。」


    「勉強算是啦。」


    耕太沒好氣地幫龍太的說明做了個補充。


    龍太看起來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眉清目秀、身材高瘦、手腳修長。整體外表看起來無可挑剔,臉上還掛著親切的笑容,但卻有種說不上來的頹廢感。對了,就像是男公關身上散發的氣息。


    「這間宿舍幾乎都是女生,我們男生可是少數族群呢。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龍太笑容滿麵地說著。


    雖然大多數人的房間都在二樓,但半夜經常偷偷摸摸地出入宿舍的龍太,房間則是在一樓接近玄關的位置,而繭居族的亞夜花房間則是位在一樓的裏側。


    回到宿舍後,我稍微考慮了一下,打定主意後便朝著亞夜花的房間走去。麻煩的問題還是早點解決的好。


    我輕輕地敲了房門,沒人回應。我試著轉動門把,但也轉不開,門是鎖著的。


    「喂,你在嗎?」


    我再次用力地敲了一下門,總算有回應了。


    「沒人在。」


    「……你明明就在裏麵。」


    「既然房間的主人說房裏沒人在,那就代表沒人在,請你回去吧。」


    「才不要,和我談一談啦!我很傷腦筋耶!」


    門的另一側依舊毫無響應,徹底陷入沉默。


    沒辦法了。我歎了口氣,決定暫時撤退。


    時間回溯到昨晚,地點是亞夜花的房裏。


    大略地為我解說過實尋市的狀況後,弓虎用有些無所謂的口氣提了一件事。


    「對了——其實這間宿舍裏沒有天人同學的房間耶。」


    「…………啥?」


    我不自覺地發出訝異的發語詞。


    「雖然不是沒有空房間……」


    但空房間似乎是在二樓女生房間的隔壁,而且附近還有淋浴間和洗衣機,實在不是個能讓男生入住的房間。


    「所以我想讓亞夜花和烏爾莉卡搬到二樓的房間,讓天人同學住在這裏。可是亞夜花不同意。自從天人同學決定要住到這間宿舍後,我就一直試著在說服她——」


    「……那我要睡哪裏?」


    「不然今天你就委屈點,先和烏爾莉卡擠一下如何?」


    「我反對。」


    亞夜花將耳機取下,轉頭發表意見。看來她全都聽見了。


    「這裏是我們的房間,我沒有理由接納外人或是半人類。」


    「等一下,如果你這麽堅持,那就快點搬到樓上的房間不就好了。為什麽這麽拘泥於這個房間呢?」


    「因為這個房間裏有我一直以來所累積的重要事物。」


    亞夜花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著。瞬間,我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既然她會這麽說,表示她應該真的非常重視這個房間才對。


    的確,對她而言,我確實是個不遠之客。在她看來,我的到來或許就如同陌生人突然赤腳闖入自己的世界,弄髒了專屬於自己的空間吧。雖然我並不希望留給她這樣的印象——


    「具體而言是指我買的那些漫畫、遊戲和dvd。」


    「原來你是指那些東西啊!從物理的角度來看確實是累積了很多沒錯啦!我還以為這房間對你而言有什麽美麗又虛幻的感人回憶,害我也跟著感傷起來了耶!」


    「如果要看感傷係的動畫或遊戲,我這邊有。」


    「不要,我根本沒在問那個。」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藉此讓自己恢複平靜。


    「為什麽那會變成是你不換房間的理由呢?」


    「因為我覺得搬東西很麻煩。」


    亞夜花理所當然的口氣,聽起來就像在說『太陽本來就會從東邊升起』一樣。


    而我之所以沉默不語,當然也不是因為認同對方的說法,而是心中實在無法理解,怎麽會有這麽糟糕的人——應該說是糟糕的神才對。


    「隻要我不願意移動,你就隻有死心一途。這就是理論上的終結點。」


    亞夜花點了個頭,彷佛是在暗示著「你應該了解我的意思了」。


    「不是這樣吧。等等,我確實已經理解你不搬出房間的理由了。」


    但是理解跟接受完全是兩回事,這一點我並沒有提到。


    「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很想好好地在床上睡個覺啊。如果到宿舍來卻沒有房間住,那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你那麽想和烏爾莉卡一起睡嗎?」


    「我根本沒那麽說吧!」


    我忍不住高分貝抗議。


    ——不行,這樣下去我隻是被她牽著鼻子走而已。冷靜。我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


    「問題是我沒有睡覺的地方,和誰一起睡並不是重點。」


    「喔!既然如此,那就到我的房間裏和我一起睡如何?」


    一旁的弓虎用毫無危機感的口吻提出令人噴飯的意見,害我嗆到猛咳嗽。


    「哎呀呀,你還好吧?」


    「沒、沒事……呃,我想還是算了。」


    「咦——?可是你剛才明明說和誰一起睡不是重點的啊……」


    我的理性告訴我對方的建議危險至極。雖然我並沒有任何不軌的企圖,也不期待會發生成年人的臉紅心跳事件,但至少我清楚明白,和她同床共枕絕不是想要一夜好眠時的正確選擇。


    此時,亞夜花突然開口說話了。


    「——你願意提供等值的交換條件嗎?」


    「咦?」


    「如果想要借我的房間睡覺,你必須提供等值的交換條件。你有任何能夠作為交換條件的物品嗎?」


    什麽意思?亞夜花仍是麵無表情,實在令人難以揣測她的真意。難不成——她是要我付房租嗎?正當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時,亞夜花又繼續接著開口:


    「沒有嗎?既然如此,我就沒有任何理由要實現你的願望了。」


    結果,昨晚我隻能借了條毛毯睡在會客室的沙發上。雖然是張不錯的沙發,但畢竟不是為了讓人睡覺所製造出的家具,一覺醒來果然腰酸背痛。


    我實在不想繼續過著這樣的生活,得快點找個房間好好睡覺才行。但是麵對一個對自己不理不睬的對象,我還能做些什麽呢?


    我一邊思考著攻略亞夜花的方法,一邊走進了廚房。爐子上的火是開著的,旁邊還放著一個茶壺。看來是誰正準備泡茶的樣子。


    我把布丁放進冰箱,背後傳來有人講話的聲音。


    「哎呀,你是那位新來的嗎?」


    有位女性站在廚房裏。是個黑發垂肩的清純美人,手裏的手機上頭掛了一個像是正在打電話般的娃娃吊飾。


    「你好,我叫做柚原千那。」


    「啊,你好,我是名塚天人。」


    對方的年齡看起來應該比我稍大一些,更重要的是——這位看起來的確是個正常的人。


    「我幫大家買了布丁,如果不嫌棄的話請用。我先放在冰箱裏。」


    「謝謝你。那個盒子應該是櫻壽屋的布丁對吧——我正想到餐廳裏泡茶,你願不願意陪我呢?」


    千那帶著沉穩的笑容邀請我,我當然也相當樂意地接受了對方的邀約。


    我們端著放有茶具的盤子來到了隔壁的餐廳兼交誼廳,裏麵已經有位少女一邊看著老舊的映像管電視,一邊將餅幹一片接一片地送入口中。


    眼前的少女看起來應該和我同年。雖然五官和千那一樣清秀端正,但卻多了種小孩子般的可愛氣息。茶色的頭發給人十分鮮明的印象。


    「真是的,萬那每次都這樣。怎麽不等我泡好茶再一起吃呢……」


    「沒辦法,等你等到肚子都餓啦——咦,你是誰?」


    少女眯著訝異的雙眼望著我。一旁的千那則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先前弓虎小姐不是提過了嗎?他是新來的居民——不好意思,她問了這麽失禮的問題。這位是我的妹妹萬那。」


    「啊——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回事,呃,我記得你好像叫做……」


    「我叫名塚天人。」


    「ok,我記住了。請多指教,名塚。」


    萬那有些敷衍地揮了揮手響應。


    細問之後,我才知道千那是曙光山學園高中部的三年級新生,而萬那則是二年級新生,兩人都是我今後的學姊。


    順帶一提,先前遇到的龍太是大學部,亞夜花是國中部,耕太則是小學部的學生。不過據說亞夜花和耕太幾乎很少到學校露臉的樣子。


    「……嗯——」


    萬那像是在打分數似地上下打量著我的臉。


    「我沒有惡意,不過你的長相還是差了一點。我有點失望。」


    「……真抱歉喔。」


    「萬那,天人同學特地從櫻壽屋買了布丁回來喔。你講話可以不要那麽酸嗎?」


    「櫻壽屋?」


    萬那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眼神也跟著閃爍起來。


    「那裏的布丁超好吃的耶——不過你也真厲害,才剛搬來就找得到那間店。」


    「我隻是剛好經過而已啦。」


    但是從店裏的攬客手法,店麵擺設還有店員的應對來看,確實不難看出是間相當認真經營的店。在過去的經驗加持下,我對於挑選商品其實有一定的自信,而這個布丁正是我基於不至於難吃的判斷之下買到的商品。


    「嗯,不錯嘛。就幫你從『名塚』升格為『天人』吧。」


    「這樣算是升格嗎?」


    「當然囉。叫名字至少比叫你的姓來得親近多了吧?能夠讓我以名字稱呼你,應該要感到光榮才對。我的粉絲可是會羨慕到掉眼淚的唷。」


    看著自信滿滿的萬那,我隻能沒好氣地回了聲「是喔」。她還真敢講,實在是對自己的魅力很有把握。


    接著我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到千那身上,她同樣帶著一副無奈的表情準備泡茶。


    「那麽我們就開動吧!……等等,這樣吃會不會攝取太多熱量?」


    萬那皺起眉頭自言自語地說著。我的腦中不自覺地浮現方才她大口吃著餅幹的畫麵。


    「萬那也是神對吧?」


    「對啊。」她隨便應了一聲。


    「基本上,我們姊妹倆在神話裏是所謂的戰神。雖然戰神也有各種屬性就是了。」


    「嗯,在國外就已經是不太知名的神話了,我想在日本聽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千那補充地說。


    「喔,那我想問……神也會變胖嗎?」


    聽見我這麽一問,萬那瞬間露出不快的僵硬表情,然後誇張地大大歎了口氣。


    「你竟然會問這種事?所以我才說你是人類世界長大的半吊子嘛……好吧,我就特地為你說明,你給我抱著感激和敬意豎起耳朵聽清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要住在人類的世界裏?」


    「呃,大致上都了解了。昨天弓虎已經告訴過我了。」


    「很好。那麽,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的力量正逐漸衰退這件事吧?如果我們仍然像過去的神一樣不改作風的話,會連自己的存在都岌岌可危,尤其是此刻。因此,為了抑製力量的持續削弱,我們才會從高次元的身體——也就是人類的眼睛無法看見,一般所說的靈體——當中離脫,化為人類的姿態。我們選擇了和自己本質最為接近,也是最自然的形體。」


    「什麽叫做最自然的形體?」


    「就是和人類一樣,會受到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所影響的身體。所以根據個體的抵抗力差異,即使是神也會生病,若是受到過於強大的衝擊,同樣也會受傷——」


    「所以吃太多也會胖囉。」


    「我們也不想啊。」


    萬那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雖然我們也很難認同這種莫名其妙的做法,但若要維持神的力量和存在,隻有這是最有效的方法,所以也隻能無奈地接受了。另外就是身為『天秤會』的主要支柱,以這樣的形體在人類世界監視一些下級生物確實比較方便,這也是理由之一。」


    「可是,既然所有條件都與人類相同,那麽隻要多運動或是少吃一點,不就可以瘦下來了麽?」


    萬那對我的提問采取充耳不聞的態度,一旁的千那則是小聲地歎了口氣。看來我的問題切中了她的要害。


    此時萬那突然改變了話題:


    「話說回來,聽說你和弓虎是同族,是真的嗎?」


    「是啊……我們之間好像還滿有緣分的,雖然我不太清楚詳細情形就是了。」


    「你還真隨便。」


    「嗯,因為我個人想要以人類的身分活下去,所以我不太在意這方麵的事情。」


    「那『天秤會』的活動怎麽辦?這裏雖然是宿舍,但幾乎跟本部沒兩樣耶。」


    「我希望可以讓我退出相關活動。」


    原本以為這句話會引發更大的風波,但千那和萬那似乎都不太在意地輕輕帶過。


    「嗯,那倒是沒什麽關係啦。」


    「畢竟我們也沒有人手不足的問題,而且還有簽下協議,所以應該不會發生什麽大事件吧。」


    「簽下什麽協議?」


    「我們這群神如果真的大鬧起來的話,絕對會造成周圍難以估計的損害,所以神之間有個禁止發生爭執的協議。像是不能使用超人般的力量,不能幹涉人類等約定內容。畢竟實尋市如果大亂的話,所有人都會很傷腦筋的,因為像條件這麽好的土地實在是太稀有了。」


    我一邊心想著原來如此,腦中一邊浮現出一個疑問:


    「之所以會需要協議,是不是也代表如果沒有協議的話,衝突隨時可能一觸即發呢?」


    「那是當然的囉,畢竟大家不可能老實地和平相處嘛。」


    萬那輕輕地聳了聳肩,千那則是將泡好的茶放到我的麵前。


    「我們種族在這座城市中是屬於最高位階的種族,人數雖然不多,但也沒有因此團結起來。有些勢力還是反對『天秤會』的存在,可以算是和我們敵對的勢力。」


    「不過天人沒必要在意啦,反正你也不想跟天秤會扯上關係。而且就算真的發生糾紛,你那微薄的力量根本也幫不上半點忙啊。」


    一旁的千那立刻要求說話毫不客氣的萬那適可而止,但我仍確切地感受到萬那字字句句的真實性。先不管那些稀奇古怪的個性,這間宿舍裏的每個人確實都擁有我望塵莫及的強大力量。??我的存在可謂再脆弱不過。畢竟如今的我已不再是英雄,這樣反而落得輕鬆。


    「不過光隻是掛名就可以拿到打工費用,這點倒是挺不錯的。對我來說可是件穩賺不賠的劃算交易呢。」


    話題突然轉入現實層麵。


    「打工費用……還可以在『天秤會』裏打工?——等等,你為什麽會需要用錢啊?神也用得到錢嗎?」


    「廢話,衣服、化妝品、飾品、零食哪一樣不用錢?錢再多也不夠用啊。」


    「我以為你們可以用神奇的力量變出黃金還是寶石之類的……」


    「我不是說過我們得盡可能減少力量的耗損嗎?創造或變換物質都得花上不小的力氣耶。像這種消耗生命力的事我才不幹呢。」


    想不到當神也這麽不方便。


    「還有,做這種事可是會影響社會經濟的。人類如果恣意偽造金錢,不是也會受到處罰嗎?我們的目的是融入人類社會,如果不尊重經濟和流通體製的話,就沒有生活在這個社會上的意義了。」


    「所以我才要打工啊。就算我是神,沒錢的時候還是會到便利商店或家庭餐廳工作的。」萬那有些自豪地強調著。


    呃,雖然工作本身是件相當了不起的事,但是連神都得為減肥和打工來回奔波……真是幾乎要顛覆我對「神」的認知了。


    這時候烏莉卡也出現在餐廳裏.


    「啊,找到了!天人先生,您的行李送到了喔——」


    「喔喔,謝啦!我馬上過去。」


    差點忘了行李今天會送到。我急忙起身準備離開,萬那卻突然叫住了我。


    「對了,天人,你的房間問題打算怎麽解決?亞夜花不是拒絕搬離她的房間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呢?」


    我無力地這麽回應。


    「以前我也曾經試著要說服她,可是亞夜花就是不聽。」


    千那麵露歉色地說。


    「那孩子很討厭人類,就算是半人類的你,應該也會被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是這樣嗎?」


    雖然亞夜花總是麵無表情,令人難以揣測她的內心,但倒不覺得她會討厭我。若真是如此,那她就真的太不講理了。


    「在開放空間裏睡覺畢竟還是不方便,趕快設法解決這個問題吧——啊,我可不準天人搬到女生房間裏喔。」


    「我會再努力試試看的……」


    我露出帶點無奈的苦笑回答。畢竟我仍是毫無勝算。


    行李裏麵裝著春季和夏季的衣服、讀書所需的物品,還有少許雜物。


    我將裝著行李的紙箱先堆放在走廊的角落,開始思考起應付亞夜花的對策。


    當下的課題是先設法和她對話。但是隻要她繼續宅在房間裏,或是絲毫沒有想溝通的意思,那我其實也無計可施。


    我出神地從走廊的大窗戶望著庭院。在春天的暖和陽光下,新綠的枝葉顯得生意盎然。雖然大都是未經整鋤的雜草,但仍能從中感受到生命的躍動感,真是幅令人心曠神恰的景象。真搞不懂如此風和日麗的天氣,還能宅在房間裏的人究竟是何心態。


    此時,某種東西讓我不禁皺起眉頭。


    我看見窗戶上方,天花板和牆壁的連結處有個蜘蛛網。烏爾莉卡曾提過她因為身高不夠,所以有些地方沒辦法打掃到。加上這間宿舍整體而言又是間相當大的建築物,因此天花板比起一般的日式房屋還要來得更高。


    雖然我沒有潔癖,但基於自己曾在老家打理一切家事的立場而言,當然不能放任眼前的蜘蛛網不管,順便還可以藉由打掃來轉換一下心情。反正打掃也不是什麽困難的工作,剛好也能趁這個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我從紙箱中拿出吸塵器——雖然隻是充電式的小型吸塵器——接著將腳底貼在牆上,將視野轉動九十度後,牆壁成了我的立足地,而此時天花板則和原本的地板呈現垂直狀態。


    當然,這是從我眼中才能看見的景象。從別人的角度看來,我就像是毫無任何支撐地站在壁麵上。由於這樣的畫麵已經超乎物理學所能解釋的範圍,平時我總是盡量不在人前展現,不過這間宿舍裏的居民應該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沿著牆壁走到天花板上,接著蹲低身體,用吸塵器對準蜘蛛網。


    仔細一看,原來不隻一個……啊,對麵也有。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竟然沉迷在打掃之中。除了蜘蛛網外,看起來還有許多明顯的灰塵和汙垢,或許趁此時一鼓作氣來個大掃除也不壞。


    「你在做什麽——?」


    就在這時候,我的頭頂——也就是走廊的位置傳來弓虎昏昏欲睡的聲音。


    「打掃……對了,我先前就想問,這間宿舍裏的人並不會輪流打掃對吧?我記得烏爾莉卡是這麽說的。」


    我邊提問邊從天花板上走下來。目前至少已經把玄關所能看見的蜘蛛網全數清除了。嗯,今天就先做到這裏吧。


    「對啊,並沒有特別要求大家得輪流打掃。」


    「聽說隻有烏爾莉卡一個人負責打掃工作,這樣沒問題嗎?」


    「我有告訴她不用刻意打掃,但是她還是會主動去做。那孩子也算是個工作狂吧。」


    呼哈哈。她又打了個大嗬欠。


    「就算打掃了,時間一久還不是又會變回原本髒亂的樣子。從結果來看,我覺得打掃其實沒什麽意義。你覺得呢?」


    「這個嘛……」


    我該怎麽讓她了解到打掃的重要性呢?


    「無論打掃得多麽徹底,環境保持得再整潔,過了一千年後,這棟房子一樣會腐朽而消失無蹤,沒錯吧?既然如此,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我實在不太想去思考打掃這種行為究竟具有多少意義——」


    「你想得也太遠了吧。」


    「你不覺得置之不理也是一種美嗎?」


    「我才不覺得哩!啊——我受不了了,總之偶爾我會主動幫忙打掃的,這樣可以吧?」


    「如果你想這麽做,我當然沒理由阻止你……嗯——不過天人同學真是個怪胎呢——」


    最終我還是被弓虎認定是個怪人了。心裏有種無法釋懷的無奈。


    此時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雖然人家不會輪流打掃,但總會輪流煮飯吧?這間宿舍裏應該沒有專任的廚師才對。」


    昨晚因為太過混亂,所以連晚飯都沒吃就累倒睡著了。宿舍裏的眾神們究竟是怎麽處理飲食問題的呢?


    「基本上,想吃飯的人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


    這算是放牛吃草,還是應該稱之為自生自滅主義呢?


    「——話說回來,這裏畢竟是一間學生宿舍,所以還是有許多物資可供取用的。廚房裏隨時都放有泡麵,還有咖哩飯等微波食品,住在宿舍裏的人都可以免費取用這些食物——」


    「這有什麽好得意的……」


    我並沒有打算拿出一副美食達人的態度來說教,個人對於泡麵之類的食物也沒有偏見,但是這種狀況絕對有必要大刀闊斧地加以改善。


    「那……那個叫亞夜花的女生怎麽解決三餐?她都不會離開房間不是嗎?」


    「烏爾莉卡會幫她拿過去——她會在房間裏吃咖哩飯之類的。」


    「這樣啊……」


    應該也沒其他方法了吧——還是別想太多——


    唔?有個想法剎時掠過我的腦中。


    雖然聽起來理所當然,但從弓虎的話中可以得知,烏爾莉卡能夠自由且頻繁地進出亞夜花的房間。但是我卻總是吃閉門羹。既然如此,不如透過烏爾莉卡來搭起溝通的橋梁……如此一來或許就有機會和她對話了。雖然不確定這能否成為我們之間破冰的契機,但似乎頗有一試的價值。


    西方的天空開始染上夕陽的色澤。我朝著廚房前進。


    首先從必需品開始確認,調理用具看起來還算齊全。雖然算不上頻繁,但至少看起來還有使用過的痕跡。


    我檢查了一下磨刀石之類用具的狀況,這時烏爾莉卡走了過來。


    「啊,天人先生,謝謝您的布丁——」


    「你吃了啊,好吃嗎?」


    「是的,剛才我已經吃了!那個布丁真是超超超超超級好吃的,烏爾莉卡超級幸福的!」


    烏爾莉卡露出對味道十分滿意的笑容這麽說著。能讓她覺得這麽高興,至少做這件事就有價值了。


    烏爾莉卡拿出鍋子,加水後放上瓦斯爐。身高不夠的她得使用墊腳台才能完成這個動作。


    「要不要我幫忙?」


    「啊,非常謝謝您!不過沒關係,因為接下來隻要把咖哩加熱,再淋到微波過的飯上麵就行了——」


    「這是晚餐嗎?」


    「是的,沒錯。亞夜花小姐也要一起吃喔——」


    烏爾莉卡將兩包微波咖哩丟到滾水中,再將另一包米飯放到一旁的小型微波爐裏。真是令人不忍目睹的飲食生活。


    「其他人都怎麽解決晚餐?」


    「嗯——大概都吃咖哩或拉麵之類的,不然就是到外麵去吃吧……」


    「我偶爾會下廚喔。」


    轉頭一看,龍太正好踏進廚房裏。


    「畢竟會做飯的男生才能得到高分啊。雖然我隻會做些簡單的料理,不過我自認要做給女生吃也沒有問題喔。例如早上先起床為女生準備早餐,通常都會得到不錯的評價呢。」


    做早餐啊?還有『先起床』的意思,表示這家夥都和女生一起睡嗎?


    算了,反正有很多女生即使知道對方隻是玩玩,還是願意死心塌地——雖然聽起來像是不受歡迎的男生的酸葡萄心理就是了。


    「所以你隻限定為女生做飯囉。」


    「嗯——……看情況,有時候也可以為男生做飯。」


    龍太稍微想了一下。


    「嗯,看情況,這跟性別無關……仔細一看,才發現天人的臉蛋也長得很可愛呢。」


    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龍太則是笑著表示隻是開個玩笑而已。實在搞不懂這個人剛才的話究竟有多認真。為了避免再提到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我趕緊將話題拉回正軌。


    「住在宿舍的其他人都在哪裏吃飯呢?」


    「除了耕太之外,其他人大多是吃漢堡或拉麵打發一餐。不過柚原姊妹倒是偶爾會下廚。順便告訴你,妹妹萬那還比較會做菜,姊姊的話,用客氣一點的講法形容,可以算是一位毀滅者。很意外吧?」


    的確意外。我一直覺得千那給人較為居家的印象,而萬那應該是個連菜刀都沒握過的粗魯女孩,不過這種話不可能在本人麵前說出口。


    「原來每個人用餐的習慣都不一樣啊,所以大家不會一起在餐廳吃飯囉?」


    「不會耶。不過他們喜歡就好了,不是嗎?」


    微波爐發出「嗶」的一聲。烏爾莉卡拿出盤子,將熱騰騰的飯放上去,接著淋上咖哩,然後打開冰箱,好像在找什麽的樣子。


    「啊,我想應該不用我說,這個冰箱是大家共享的,如果不想讓自己的東西憑空消失,記得要寫上自己的名字喔。」


    「我知道了——不過話說回來,這裏的家電用品還滿齊全的耶。沒辦法用神之力來微波食物或是防止食物腐壞嗎?」


    「也不是不行啦,隻是使用微波爐或冰箱的話,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達到目的了。這樣不是比較省事嗎?」


    龍太不加考慮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囉。」


    神的力量在我心中的地位,正逐漸下滑中。


    「可是人類的發展真的很迅速呢。過去隻要稍微引發一個小小奇跡,就能讓人類驚訝到說不出話,如今看來已經是行不通囉。因為絕大多數的奇跡都已經被科學所實現了——啊,我也要拿一個布丁,多謝招待囉。」


    看見烏爾莉卡將從冰箱裏取出的布丁放在托盤上,龍太也決定跟進。


    「烏爾莉卡,那個布丁是要拿給亞夜花的嗎?」


    「是的。我告訴她天人先生從櫻壽屋買了布丁回來,她就交代晚餐時一定要拿過去給她。」


    幸虧買布丁時我有把那位宅女神也算在內——


    此時我的腦中忽然浮現一個主意。


    「對了,烏爾莉卡,你想不想再吃一個布丁?」


    「咦?我、我想吃!」


    烏爾莉卡拚命點頭。


    「很好,那我的份也送你吃,但是相對的——」


    「……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看見拿著泡麵跟在烏爾莉卡身後走進房間的我,亞夜花麵無表情地眨著眼提出質問。


    「因為我覺得你一個人吃飯太寂寞了,所以想說和你一起吃嘛。對吧——」


    「對啊——」


    「為什麽我非得和你一起吃飯才行?」


    「我原本是想找烏爾莉卡一起吃的,但是她說她得幫你送晚餐來,所以我們就決定改在這裏吃囉。」


    「沒錯、沒錯。」


    烏爾莉卡將折迭桌打開,笑容滿麵地將布丁放在桌上。


    「原來如此,你收買了烏爾莉卡啊。你想用食物來引誘年紀還小的孩子,然後隨心所欲地擺布她對吧。」


    亞夜花點了點頭……這種說法真是夠傷人的。


    算了,先不管我這種做法算不算是收買,烏爾莉卡的確是幫了我。我提出的交換條件就是由她帶著我到亞夜花房裏一起用餐。


    「所以,烏爾莉卡,你一個人拿到了兩個布丁囉?」


    烏爾莉卡露出尷尬的表情。


    「因、因為……這個很好吃嘛。」


    「提供勞力換取等值報酬是很合理的做法。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當然,我也完全不會因此羨慕你。」


    「你不喜歡吃布丁嗎?」


    我作勢將手伸向亞夜花的布丁,她立刻迅速地將布丁緊抱在胸前,接著將身體縮了起來。


    「請不要亂碰,你再把手伸過來的話,我就要大叫了。」


    「拜托你不要用那種會讓人誤解的說法好嗎……ok,我道歉,我不會拿走你的布丁啦。你冷靜點,亞夜花。」


    「不要直接叫我名字,惡心死了。」


    「惡、惡心……」


    一記重拳狠狠地敲在我心頭上。但我還是努力控製情緒,稍微思考後再次開口。


    「呃,總之,那個布丁算是我提供給你的等值條件,我想換取在你的房間用餐的報酬。所以你有權利吃那個布丁,我不會出爾反爾的——這樣行嗎?」


    「…??,」


    亞夜花沉默了一陣後,終於點頭拋下一句「好吧」。


    原來如此,我似乎有點搞懂這位宅女神的邏輯了。


    「來吧,亞夜花小姐——我們趕快來吃飯吧。咖哩都快要冷掉囉。」


    晚餐就在一片融洽的氣氛中順利進行。


    吃完咖哩後,兩人將注意力移轉到甜點的布丁上頭。堆滿笑容的烏爾莉卡全身都散發著幸福的光輝。亞夜花雖然仍是麵無表情,但從她沒有停過將布丁塞入口中的動作來判斷,心情應該不至於太差。


    「這間店好像叫做櫻壽屋,原本我也沒聽過,是這座城市裏麵很有名的店嗎?」


    「這間店原本隻是間小小的日式點心屋,自從兩年前從歐洲歸國的第三代老板繼承這家店後,就開始賣起了西式點心。是間點心愛好者必定光臨的名店,不光是實尋市,連在網絡上都很有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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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壽屋除了布丁之外,泡芙也很好吃喔——」


    烏爾莉卡補充地說著,亞夜花也點點頭同意。


    「吃過美味的布丁後大概就能了解,這間店製作卡士達醬的技術相當棒。特別是泡芙內餡那種繚繞舌尖的甜味,入口即化的柔細口感,無論吃幾次身體都會受到震撼。而且一個才賣一百五十圓,可說是劃時代的價格。」


    「那下次我就買泡芙回來吧?到時候再拿給你們吃。」


    聽見我這麽說,亞夜花的表情稍微有些動搖。我猜那應該是訝異和喜悅,還有疑惑和警戒所共同形成的反應。看來她並非是個毫無情緒起伏的人。


    「交換條件是什麽?」


    「我是很想要你把房間讓出來給我啦!但隻有泡芙的話我實在說不出口——所以我希望至少讓我把行李放在這裏。」


    「行李?」


    「搬到宿舍來的行李。今天剛寄到,可是沒地方放。我也不能一直霸占著走廊,所以很傷腦筋。如果我把兩三個紙箱放到這個房間裏來,應該也不會太占空間吧?」


    「…??,」


    亞夜花像是在分析我的請求會造成何種影響似地陷入了沉默。也許她正在懷疑我是否別有用心。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點頭首肯。


    「我明白了,如果隻是放行李的話還可以。」


    「感謝。那我就把行李搬進來囉!烏爾莉卡,麻煩你來幫我。」


    「好——我來幫忙——」


    將紙箱搬到亞夜花的房間裏放好後,我便離開了房間。


    「其實布丁是亞夜花小姐超喜歡的食物喔——」


    端著托盤走在我身旁的烏爾莉卡這麽告訴我。


    「先前有一陣子她很喜歡用郵購買東西——有時候會買高級布丁,烏爾莉卡經常都可以分到一半,所以後來連烏爾莉卡也變得超喜歡吃布丁——」


    「喜歡吃甜食是沒關係,但是要小心別蛀牙囉。」


    「不會的啦,我們兩個人每天都會一起刷三次牙,您看您看——」


    烏爾莉卡將嘴巴張得老大,尖銳的一排牙齒閃著白光。


    我之所以會迅速離開亞夜花的房間,其實是因為已經達成這次的目的。目前隻要與亞夜花之間有個交集點就行了。之後我就可以用拿行李為借口進出房間,畢竟是她親口答應我可以將行李放在房間裏的,既然如此,今後應該就沒有理由可以拒我於門外。


    而且這次還有另一個收獲,那就是我對亞夜花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除了確定她是個懶人加貪吃鬼之外,意外地還有著重感情的一麵。雖然她經常把『交換條件』掛在嘴邊,但其實那代表著『從他人身上得到什麽時,就應該補償對方一些什麽』。同樣的,自己給予對方些什麽時,也應該從對方身上拿回些什麽,也就是所謂的等值交換這樣的價值觀。隻要把握此一價值觀,就能獲得交涉的餘地。隻要不操之過急,就一定能夠找到獲勝的機會。


    沒錯,我一定要脫離沙發生活,奪回一張屬於自己的床。


    我來到廚房再次確認冰箱裏的物品。幾種調味料,還有便利商店賣的瑞士卷,上頭用奇異筆寫著『萬那☆』,是誰的零食應該很明顯了。不過我早就料到,光憑冰箱裏的東西是絕對做不出什麽象樣的料理。


    「亞夜花有什麽討厭的東西嗎?」


    我向在我身後的流理台清理餐具的烏爾莉卡提問。


    「嗯——她不喜歡吃魚——因為她說她很討厭魚刺,不過如果是壽司或生魚片好像就沒問題。還有,她也不喜歡水煮蛋——如果我不把殼剝幹淨,亞夜花小姐就一點胃口也沒有——」


    「……那應該隻是怕麻煩而已吧?」


    算了,就以她對食物並沒有特別嚴重的好惡為前提,來擬訂作戰計劃吧。明天得上街采購一番才行。


    仔細一看,放在冰箱裏的布丁早已一掃而空。難不成驚人的胃口就是這些神的共通點?就算場景換到神話裏,他們應該也會不斷對底下的人要求貢品吧。


    隔天。我提著購物袋朝商店街出發。


    目的是采購食物。據出門時碰到的千那表示,從宿舍徒步可抵達的超級市場共有三間,另外還有好幾間零售商店的樣子。


    超市常會因店的種類不同而出現不小的落差,例如同樣的商品卻售價不同,同樣的錢卻買不到相同的質量。也就是說,想要買到劃得來的商品,就要好好比較各店鋪的差異。


    一開始我會先從每間超市賣場的特賣活動開始確認,並簡單地調查每間店所采取的銷售戰略,購物則是放到最後。我先將三間店都走過一遍,接著也順道去零售商店晃晃,確實地掌握住什麽東西應該在哪裏購入才最劃算。


    情報收集的過程尚稱順利。但是正當我從第二間超市動身前往第三間的途中——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件。


    我似乎迷路了。事前沒有勘查過當地路線的我,此時果然吃到了苦頭。我搞不清楚目前所在位置,正想找個路人來問路時,我的視線忽然落在窄巷的巷尾處。


    我之所以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是因為那裏正飄散著危險的氛圍。


    眼前有好幾個人影,正確來說,共有四個男生和兩個女孩。怎麽看都看不出他們之間存在著一丁點兒的友好關係,應該是半強迫的搭訕或恐嚇之類的吧。


    其中一位少女像在保護另一位少女般逞強地站在前頭,和男生們對峙著。她一臉凶悍的表情,像是正在和對方爭執些什麽,但我聽不見聲音。


    當下我不禁自歎失敗,因為我看見了不該看的畫麵。


    不對——隻要裝作沒看見,就還來得及。就這麽轉身離開吧,這件事就可劃上句點。因為這本來就跟我沒關係啊?就算介入調解,對我有什麽好處?我不是已經下定決心,搬家並開始上學後絕不再插手這種事,不再強出頭多管閑事嗎?我不是應該聽從母親的交代,以一個人類的身分安穩無事地度過接下來的日子嗎?


    就在此時,其中一個男生突然大吼,並且抓住了那位勇敢少女的肩膀。少女的表情立刻痛苦地扭曲。


    「……沒辦法了。」


    這是最後一次,我發誓絕對是最後一次,這是今後將以平凡人類身分安逸地活下去的我,最後一次多管閑事。我一邊如此說服自己,一邊邁開腳步向前。


    「那個……呃,對方看起來不太願意,不需要強人所難吧?」


    聽見我的聲音後,所有的男生一齊回頭。


    色澤鮮豔的頭發加上誇張的打扮,眼前這群人——看起來似乎隻是和我同年的高中生。


    「你這家夥想幹嘛?」


    其中一個壯碩的男生揪住了我胸口的衣服。看來這家夥應該學過柔道或相撲之類的,光是那隻粗壯的手臂就幾乎比我粗上兩倍。


    衣服如果被拉鬆的話我可是會很困擾的。我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盡可能溫柔地將手腕推開。


    「……喔?這、這家夥……」


    男生使出渾身力氣抵抗,但卻完全無法與我的力氣抗衡。


    「你到底是誰?」


    在我後方按兵不動的男生,露出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般的凶狠眼神。輪廓深邃的臉孔和脫色幹燥的發絲與那對耳環意外地契合。這家夥八成是帶頭的老大吧。


    我雖然不矮,但眼前的男生更是高大。不僅身材結實,動作也相當迅速,看來這家夥對打架應該相當有自信。


    「隻是個路過的人。」


    「你想當正義使者是吧?給我聽好,這事跟你沒有關係,懂了嗎?」


    「嗯,你說的也沒錯啦!——啊,抱歉,我忘了鬆手。」


    我一將手放開,壯碩男立刻臉色慘白地壓著手腕大聲哀叫。我並沒有刻意施力,對方的手腕上或許會有瘀青,但骨頭應該沒事才對。


    「要說我跟這件事沒關係也沒錯——隻是我剛才看見警察正朝這個方向走過來,所以我想來提醒你們,還是適可而止比較好。」


    「……」


    高大的男生則是撇著嘴不發一語,一會兒後他朝地麵吐了口口水,拋下一句「走人了」便狠狠瞪著我並領著不良少年們離開了現場。


    留著一頭俏麗短發的少女放鬆地吐了口氣,接著望著我露出微笑。


    「謝謝你,剛才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多虧有你幫忙——來,小珠也快向人家道謝。」躲在後頭的另一位留著披肩長發、看起來有些懦弱的少女,也向我鞠了個躬。


    「咦,警察在哪裏?」


    短發少女朝四周張望。


    「我騙人的啦——我是臨時掰出來的。」


    「喔喔,真是迅速的反應和過人的膽量。真是太帥了,小哥。」


    「……不會啦!也沒那麽了不起。總之事情沒有變得不可收拾,真是太好了。」


    這句話既是對女孩們說,也是針對那群不良少年——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此時我才想起自己原本該做的事.


    「對了,其實我想要問個路……」


    我向她們問了到超市的路,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啊,我知道你說的那間超市」


    「我家裏的人偶爾會叫我去買東西。」


    「那裏還滿近的,我們可以帶你去喔——」


    「謝謝,這樣我省事多了。」


    「不會啦。隻是小小的謝禮而已——小哥也是曙光山學園的學生嗎?」


    「從這個月開始才是,我考上高中部。你們也是嗎?」


    「我們剛升上國中三年級。原來你大我們一歲啊,而且還是從外麵考進來的。恭喜你入學——」


    短發少女突然默不作聲,接著開始上下打量著我。


    「唔……請問怎麽了嗎?」


    「…………」


    少女專注且仔細地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認真到有些可怕。


    「小裏?」一旁的長發少女輕戳了她一下,沉默的少女才總算回過神來。


    「啊,對不起,沒什麽事啦——我隻是想到你要找的超市就在附近而已。」


    話一說完,少女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六人圍著宿舍餐桌比鄰而坐。


    睡眼惺忪的弓虎、臉上掛著沉穩笑容的千那、興致勃勃的萬那、事不關己似的龍太、心情看起來總是不太好的耕太,另外還有烏爾莉卡。


    「……亞夜花呢?」


    「她說待會兒拿到房間給她就行了——」


    沒辦法,反正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我調整姿勢,麵向大家。


    「呃——感謝各位願意賞臉。今天的晚飯是我做的,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品嚐看看。」


    「喔——原來是天人做的啊,我可以對這種東西抱著期待嗎?希望不要讓我吃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就好囉。」


    聽見萬那又開始挖苦人,一旁的千那立刻提醒她要適可而止。


    「不會啦,我想至少應該是能吃的東西。」


    主菜是咖哩。我之所以選擇咖哩,是因為看到這間宿舍裏的人平時習慣吃微波咖哩包,如果能親手做出不一樣的味道,就能藉此證明自己確實有料理的本事。


    我選用的是市售的奶油炒麵糊,另外還用了剛采收不久,香氣濃鬱的蒜頭和生薑,由於能夠自由進行調味,於是我決定不吝嗇地放入各種食材和昂貴的肉品。要重新調出特殊的辣味雖然不是不可行,但畢竟我沒有做過這麽多人的份量,考慮到風險和所需的時間,這次才會采取比較保守的安全做法。


    附菜我則是準備了色拉。以萵苣和西紅柿為主要食材,再放入加了些許橄欖油的特調醬汁。雖然有點擔心蔬菜的質量,但再怎麽說也是我從三間超市中嚴格挑選出來的,我想至少應該有水平以上才是。口感清脆的萵苣,以及汁液會引領甜味在口中散開的水嫩西紅柿,對於早已習慣製式咖哩味道的舌頭,應該會帶來全新的感受才對。


    大家有些零散地說了聲「我要開動了」,接著每個人便伸手拿起湯匙。


    最初的反應出現在耕太身上。


    「…………」


    當他將一匙咖哩放入口中後,身體的動作忽然停止,不發一語地注視著麵前的咖哩。


    「喔……這個真是不錯。」


    龍太接著說出感想。


    「……好吃。該怎麽說呢?這個味道好濃鬱喔,而且不光隻是濃鬱,還有種把許多風味都濃縮在裏頭的感覺。」


    「姊姊每次講話都拐彎抹角,這時候就用一句『好吃』來形容不就好了!話說回來,這個咖哩吃起來真讓人感動,我對你另眼相看囉!」


    「謝謝誇獎。」


    「嗯——……我幹脆把你認定為咖哩之神如何?」


    「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慎重其事地謝絕了弓虎的提議。如果是一般情況下,我通常會把它視為玩笑話,但從神的口中聽到這句話時,卻讓我有種必須謹慎以對的莫名壓力。


    烏爾莉卡則是完全不說話,隻是埋頭大口地扒著咖哩,她的耳朵和尾巴正喜悅地甩晃著。


    我原先的打算就是刻意地將咖哩的味道做得濃鬱一些,再藉由色拉和特調醬汁的爽口酸味來消除殘留口中的餘味。雖然做法基本,但我自認比例拿捏應有一定的技巧。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親手做的咖哩竟能折服神的味蕾,或許住在這裏的眾神們是比較庶民化的一群神也說不定。


    等大家用完餐後,我便切入今天的主題。


    「呃,弓虎小姐。」


    「……唔啊?」


    奇特的回應聲並不是因為她剛睡醒,而是嘴巴塞滿萵苣的關係。


    於是我等到她將萵苣咽下後再繼續開口。


    「這裏的微波咖喱包或是泡麵之類的,是拿宿舍的預算買的對吧?」


    「對啊——」


    「既然如此,可以把那筆錢轉給我使用,然後由我負責打理宿舍的餐點嗎?」


    「嗯,可以。」


    弓虎不加考慮地回答。


    「嗚哇,你也太隨興了吧。」


    萬那跟著吐槽。


    「能夠經常吃到美味料理的話,我當然很樂意……可是天人同學真的沒問題嗎?雖然現在還是春假,可是馬上就要開學了喔?」


    「沒問題的,我住家裏的時候就很習慣煮飯了。」


    我如此回答千那的疑問。


    雖然搬進這裏不過短短幾天,但我已經大致掌握了宿舍裏的氛圍。


    首先,我了解到宿舍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徹頭徹尾的個人主義者。即使是千那和萬那,兩人之間也隻是保持著普通的姊妹友好關係。也就是說,看似一個組織的這群人其實一點都不團結。雖然彼此間感情不至於不好,但即使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人,其他人似乎也不痛不癢。這是他們給我的感覺。


    另外,他們對於周遭環境漠不關心。這群人並沒有需要遵守的規範,每個人都隨心所欲地過著自在的生活,想起床就起床,想吃飯就吃飯,想躺平就躺平。


    由此可以判斷——生活觀念嚴重扭曲的亞夜花之所以能被接納,其實正是因為這間宿舍裏原本就彌漫著一種閑適懶散的氛圍之故。


    那麽我該如何應對?答案再簡單不過,隻要將侵蝕宿舍的怠惰氛圍和隨便的態度一掃而空就行了。


    這麽一來,我不僅可以站穩自己的立場,在發言分量提升後,應該也能主張房間重新分配才對。亞夜花也不能再正大光明地宅在房間裏。


    其實對我而言,這種隨興所至的生活本來就會讓我感到不愉快。或許是家庭主夫的個性作祟,我總是覺得每個人都該好好吃飯,保持規律作息,並隨時保持周遭的清潔——如果缺少這樣的環境,我就會感到渾身不自在。至少我希望在晚餐時,所有人能在固定的時間一起用餐。


    今天的晚餐會就在一片好評當中劃上了句點。當我在整理碗盤時,烏爾莉卡也從亞夜花那裏將餐具收了回來。


    「如何,她有說好吃還是難吃嗎?」


    「嗯,沒有特別的評語耶。」


    咦,難道是不合她的胃口嗎?


    「她隻有問——邐能不能再來一盤,就這樣而已。」


    「——當然可以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很好。我緊握拳頭,心中如此想著。


    總算先贏了第一局。我一定要讓這間宿舍改頭換麵,並且讓亞夜花願意讓出房間。


    * * *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兩種人類。


    分別是『擁有一切的人』和『孑然一身的人』


    ——而我屬於後者。


    幸運和不幸,亦或是幸福或不幸福,定義各有不同,承受的方式同樣迥異。


    但是降臨在我身上的毫無疑問隻有不幸,我感受到世界可笑的不公平。


    因此我才會對於近在咫尺的『擁有一切的人』——也就是她,產生無比的嫉妒。


    我打從心底深深地嫉妒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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