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樓按照原計劃,衝了個涼水澡,洗掉身上的汗臭味,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衫,到街口買了肉,打了兩壺酒,晃悠悠去了杜夫子家。


    劉家的貨物他取了,但是,並沒有放在家裏。


    他不想招賊,更不能暴露馬甲身份。


    家裏被人翻過,這事提醒了他,京城臥虎藏龍,最近市麵上不太平,要比過去更加謹慎才行。


    杜夫子這會正忙著批改學生作業,批得頭暈眼花,火冒三丈。


    見到陳觀樓就跟見到救星似的,“你來替老夫批改剩下的文章。再讓老夫繼續看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老夫非得當場氣死不可。”


    “何必較真!都是一群不學無術的家夥,差不多就行了。”


    “那可不行。二老爺派人通知了,下個月要檢查私塾情況,考察學生們的功課。老夫若是不嚴厲點,怕是過不了二老爺那一關。”


    “二老爺分明是沒事找事。”


    “也不能這麽說。考察私塾,也是對陳氏一族年輕一輩負責任。隻是,那些小子太過頑劣,老夫本事有限,難以管束。”


    “戒尺又不是擺設,誰不聽話就打!”陳觀樓的辦法簡單粗暴。


    杜夫子胡子一抖一抖,“上回差點打出事情來,老夫可不想再來一回。”


    陳觀樓連連搖頭,很不讚同,“我也在族中私塾讀過書,我知道裏麵是什麽情況。我就這麽跟你說吧,你不打就是你軟弱,你狠狠抽兩個,那些小子才會知道怕。畏威不畏德,不來點狠辣的,一個個都不知道好歹。”


    “萬一把人打壞了,老夫也跟著遭罪。算了,算了,這點錢犯不著拚命。”杜夫子顯得很佛係,說什麽也不肯采用陳觀樓的辦法。


    陳觀樓無奈,辦法給了,奈何人家不用。


    他隨意選了一篇文章,看得嘎嘎笑。


    “如此狗屁不通的文章,你還笑得出來?”杜夫子不理解。


    陳觀樓擺擺手,“夫子你不懂。”


    “老夫的確不懂。你今兒過來,莫非事情有眉目了?”


    陳觀樓點點頭,“貨物已經到手,什麽時候給大老爺送去,你幫我約個時間。”


    “大老爺說了,貨物到手,隨時都可以去找他。大老爺平日都在府中,不出門的。”


    這倒是真的。


    大老爺就是這個時代的資深宅男,因為瘸腿的緣故,他基本不出門。有什麽應酬,要麽是讓管家代為走一趟,要麽是讓二老爺出麵。


    他就宅在府中玩格調玩雅興,玩的都是真金白銀,長腿靚妹,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


    並且,他的宅,和後世的宅還不一樣。後世小年輕宅家,了不起一百來平米的房子,一天的步數估計還不到一百。


    大老爺的宅,是宅在占地上百畝大宅院內的宅。一天的步數,趕得上上下班通勤的步數。


    有錢人的快樂啊!


    “那就明天吧,免得夜長夢多。明天下了差,我直接去求見大老爺。”


    “記得走後門。”杜夫子嘮叨了一句,“不用驗貨吧?”


    “不用。後門的門房,是大房的人嗎?”


    “是大老爺的人。”


    這裏麵有著微妙的差別。


    “大老爺重情義,身邊的親兵傷了殘了,他都會盡力在侯府安排一個差事。看守後門的門房婆子,就是其中一個殘廢親兵的婆娘,隻聽從大老爺的吩咐,旁的人使喚不動。”


    “二房就沒想過把人趕走?”


    “大老爺還沒死,二房哪來的本事把人趕走。侯府,說到底還是大老爺說了算,大老爺才是正兒八經的繼承人,是朝廷一等侯。若非老太太還活著,二房早就被趕出了侯府。”


    陳觀樓了然地點點頭,明白了。


    他在杜夫子這裏吃了喝了,然後回家。回家的路上,並沒有發現被人跟蹤。


    古怪得很!


    難不成真的是取貨的時候,不小心留下了痕跡,被人追蹤了過來?


    沒道理啊!


    晚上,他裝似睡了,其實沒睡。


    他想看看,晚上會不會有什麽動靜。


    熬了一夜,精神頭還是很好,畢竟是習武之人。就是,一晚上屁動靜都沒有,隻有野貓三五隻,連個小毛賊都沒有。


    想不通!


    照常上班,照常巡視牢房。


    劉道聞萎靡不振,一晚上,胡子長長了一截,看起來特別落魄。前提是,忽略他白白胖胖的大肚子。


    見到陳觀樓,劉道聞隻略微瞟了眼,又垂下頭。顯然,昨兒陳觀樓對他說的那些話,他聽進心裏,知道一切掙紮都是徒勞,還會牽連家裏人。


    他可以舍棄妻兒,大不了以後再娶妻生子。隻要人活著,老婆會有的,兒子也會有的。


    但他舍不了老母親,舍不得牽連劉氏一族一百多口人,不忍心牽連族中叔伯兄弟。


    他敢確定,今兒逃了,明兒劉氏就會被夷三族。


    天牢其實看守得並不嚴密,有武脈的武者,想要從天牢出去,麵對一群隻會街頭把式的獄卒其實很容易。


    但是,這麽多年,不曾出現過犯官越獄,為什麽?


    就是因為天下太平,朝廷威嚴,律法嚴苛,皇權至上不容挑釁。


    一個人逃出去容易,一家人逃出去難,全族逃出去更是難上加難。


    逃出去,又能去哪裏呢?


    天下這麽大,可是大乾朝就是天下的中心,周邊都是蠻夷。身為天朝人,豈能逃亡蠻夷,那是文明朝野蠻的墮落。與其苟且墮落,還不如死一人保全家。


    他放棄了!


    死就死吧!


    從第一次貪墨,他就該有這個覺悟。


    中午,有白米飯,還有肉包子,真豐厚。


    打飯的獄卒給了他兩個肉包子,米飯上麵堆了兩樣青菜,裏麵還有兩片肉。


    天天這麽吃,又不動,難怪會長胖。


    其他犯官給的錢少,夥食則是時好時壞,全看夥房大廚的心情。他給的錢多,夥食一向都是獨一份。


    食不知味的咬著肉包子,咬著咬著,他突然表情一僵,左右看看,然後躲到牢房最深處,偷偷取出嘴裏麵的異物。


    一張紙條!


    上書兩個字:金州!


    看完後,他將紙條吞入肚中,繼續食不知味的吃著飯菜。


    誰送來的紙條?


    為什麽要送給他?


    金州是什麽意思?


    腦子裏就跟放炸藥似的,嗡嗡嗡,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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