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沙鉤話音落的時候, 蕭阿刺還是表情如常,隨後他才反應過來,眼睛漸漸地睜大, 瞪向蕭沙鉤。


    蕭沙鉤看見郡王終於拿正眼看自己了, 嘿嘿笑了聲, 感慨自己幸虧會活學活用——


    “哎呦!”


    一條腿突然受襲, 跟斷了一般疼痛無比,蕭沙鉤痛叫著抱腿, 緊接著屁股又被狠踢了一下, 整個人栽倒在地。


    “郡……郡王為何踢我?”蕭沙鉤震驚地看向施暴者——蕭阿刺,才反應過來問。


    蕭阿刺根本不理會他,抬腳繼續狠踢。蕭沙鉤見他下死手,也不顧什麽形象了,直接在地上翻了個身,躲過了蕭阿刺的第三腳。


    蕭阿刺卻沒放過蕭沙鉤, 繼續第四腳、第五腳、第六腳……


    蕭沙鉤就跟個狗似得在地上來回打滾兒, 以躲避蕭阿刺的連續攻擊。


    他一邊躲一邊哭喊著冤枉,用契丹語跟蕭阿刺求饒, 不解自己為何惹怒了蕭阿刺。後來倆人折騰一大氣, 蕭沙鉤被打得鼻青臉腫了,方明白過來自己說的那句漢語不是在讚美而是在罵人。


    蕭沙鉤氣得要找譯長算賬,也要找崔桃他們算賬, 跟韓琦表達不滿。


    “你是官最大,這事兒你要懲罰他們!他們竟敢戲耍鵝!”


    韓琦扭頭疑惑地詢問崔桃等人:“你們戲耍了人家的鵝?”


    崔桃:“沒有, 沒有。韓推官還不了解屬下?真沒興趣戲耍鵝,隻有興趣吃。”


    “不是鵝,是鵝——”蕭沙鉤氣急敗壞地想糾正自己的口音, 奈何還是無法正確發音,就用手指著自己。


    “沒用的東西!”蕭阿刺嫌丟人地吼一嗓子蕭沙鉤,罵他快滾,別再給大遼丟人。


    蕭沙鉤不服,很想追責到源頭,奈何他一個小人物,不能忤逆郡王的命令,隻好滿肚子委屈灰溜溜地走了。


    蕭阿刺打夠了蕭沙鉤後,當然也知道他是被人耍了,對韓琦和崔桃的態度很不滿,警告他們不要得寸進尺。


    “這不過是語言上的誤會,他理解學錯了而已,誰也沒讓他學,也更加沒有料到他會像今天這樣說出來。西平郡王若不信,可以再找他仔細問清楚。”


    蕭阿刺抽搐了一下嘴角,他可沒那個閑心去找蕭沙鉤對質這種事情。這事兒確實不想有意安排,應該就是蕭沙鉤那個蠢貨自己在犯蠢。但這並不妨礙蕭阿刺目光殺氣騰騰地看向崔桃,崔桃拿秘密威脅他的事,仍然讓他很憤怒火大。


    蕭阿刺冷哼了一聲,轉身便要走,崔桃喊住了他。


    “還有什麽事?”蕭阿刺立刻對崔桃吼道。


    崔桃好脾氣地笑了笑,請蕭阿刺配合一下調查 ,“為何使團的人對耶律豆兒等人的失蹤不太關心?”


    “我們契丹人可不像你們宋人,不喜歡還要硬裝關係好。不過是些碌碌無能之輩,死了也就死了,我何必要為那些我不在乎的人的死傷心難過?但他們是契丹使臣,代表國主出使大宋,卻你們大宋的地盤上出事了。你們大宋就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蕭阿刺的解釋得非常坦率,倒叫人不必再多問他什麽了。但蕭阿刺臨走前,特意目光凝重地看向崔桃,警告她最好不要僅憑一件事就再三得寸進尺。


    “最多給你們三天時間查明真相,且必須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若不能,咱們就兩筆賬一起清算,別以為我會因這點事兒就被你拿住了!”蕭阿刺說罷就凶橫地甩著衣袖走了。


    崔桃根本不吃蕭阿刺這套威脅。他分明就是‘因這點事兒被她拿住了’,否則他也不會依她之言進宮照辦。起來凶橫,實則沒那麽可怕。


    韓琦見王釗回來了,便問他再外調查的情況如何,有何線索。


    王釗:“這夥人從禦街走過,路過州橋之後,就突然打探不到蹤跡了。”


    賊人雖然是假冒開封府的人馬過來迎接遼國使團,但一定是有些陣仗的,況且他們穿的都是開封府衙役的衣裳,也算惹眼。這麽多人車走在路上,且還是今日剛發生的事,免不了會有一些攤販或路人對他們留有印象。


    “我剛剛看過了官邸守衛的證供,說都相貌普通,不怎麽能讓人特別記住的長相。大多時候都是為首的倆人露臉,後頭的人都低著頭,更加不惹人特意去注意他們的長相了。”


    這些人有備而來,行徑狂妄,卻膽大心細。


    崔桃將自己剛剛繪製的兩名領頭男子的畫像,給了韓琦和王釗看。


    這兩名男子都是方圓臉,單眼皮,長得確實不一樣,但也確實普通。可以說普通地沒有任何特別的特點,很容易湮沒在大眾之中而不被察覺。


    “就這點線索,怎麽可能在三天內破案?”


    王釗喪氣地歎口氣,感慨自己做軍巡使的日子應該是到頭了。被革職為庶民隻怕都算是幸運的結果了,指不定還要被追責,跑去坐大牢。因為這些賊人喬裝衙役時所使用的腰牌,屬於他轄下的軍巡鋪,他作為負責長官難辭其咎。


    王釗話畢,看向崔桃和韓琦時,就馬上道歉自己不該發這樣的牢騷。


    韓琦拍了拍王釗的肩膀,權算是給他安慰,表示理解他的難處。


    王釗因此更愧疚,比起韓推官所承受的,他這點還真不算什麽。再去看崔娘子,才剛還被遼國的西平郡王發狠話給威脅了,此刻卻還是淡然如故,情緒一點都沒受影響,依舊專心地在查看地圖、分析案情。唯獨隻有他一個人牢騷,實屬不應該。


    “使團出行有陣仗,走在路上挺顯眼的,卻在過了州橋之後沒了蹤影 。要麽他們藏匿之處在此區域,不過可能性不大,這樣太容易被官府追查到。要麽就是這些人在這區域分散了,重新喬裝打扮,再逃跑至別處。”崔桃道,“使團這麽多人都被控製住,然後被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那他們暫時停留的地方肯定不算小。普通民宅裝不下使團的那些車馬,就算裝得下也比較擁擠紮眼。”


    崔桃覺得,要尋找這區域適合他們暫且停留卻又不那麽顯眼的地方。


    王釗馬上讓自己進入狀態,立刻帶人朝這方向調查。


    韓琦接手了最新得來的證供,默然翻閱著。


    韓綜在這時候趕了過來,隨從燭照跟著他,手裏提著一食盒。韓綜就讓燭照將水晶皂兒、生淹水木瓜、沙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梅子薑、香糖果子和滴酥鮑螺擺在了桌上。1


    “這都到了用飯的時候了,我想你們大概都吃不得飯,便讓燭照準備了這些甜點。吃了解暑涼快,嘴裏又甜,說不定也能讓腦子放鬆一下,就想到了什麽重要線索。”


    “有道理!”崔桃還真覺得自己該放鬆一下,取來一碗水晶皂兒,也給韓琦拿了一碗,輕輕地放在他跟前 。


    韓琦正專注覽閱手上的證供,有所察覺之後,抬眸看一眼崔桃,便輕輕地崔桃笑了下,隨即就埋首繼續專注閱讀。


    韓綜見到這一幕,立刻轉移目光看向別處。等崔桃捧著水晶皂兒吃起來的時候,他的目光才收回來。


    這水晶皂兒就是糖浸皂莢子仁,皂莢豆又大又圓,半透明狀,瑩潔晶光,真有幾分似水晶一般,在糖水裏浸得蜜甜,口感粘糯又有點脆,有祛痰通竅之效。


    崔桃吃了一小碗甜甜糯糯的水晶皂兒之後,覺得自己果然有點通竅了,人比之前有精神。


    崔桃沒吃夠,原本餘下的那些水晶皂兒都分出去了,李遠、李才他們都在吃著。崔桃的目光就落在了韓琦跟前沒動的那碗水晶皂兒,見韓琦還在專注看證供,絲毫沒有要吃的意思,她就悄悄地把手伸了過去——


    “末利香。”


    “啊?什麽末利香?”崔桃愣了下,隨後在跟韓琦對視的過程中,她突然打一激靈,從韓琦手裏接過證供。


    官邸內有一名負責照料馬匹的劉馬夫,在得令正使出門的消息後,就套了馬車,將馬車駕至官邸正門外。遼國的使團有自己車夫,接手馬車之後,劉馬夫就跳下車,自己徒步繞到後門進府。他在馬車往回走的時候,與那些來接遼國使團的衙役們擦肩而過,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末利香。


    馬夫常年在馬廄照料馬匹,縱然馬廄再幹淨,難免還是會有些味道的。因他常年都要聞著不怎麽美好的臭味兒,所以一聞到香味兒會特別敏感並且記住。


    “小人當時聞到香味的時候,還不禁在心裏感慨:本以為開封府的衙役也會是滿身汗味的粗漢,沒想到這麽講究,身上還挺香。”


    馬夫老實交代當時的每一個細節,他當時還特意去瞅了一眼香味兒的來源,是一名身量瘦小的衙役,低著頭,看不清容貌,但可辨其皮膚白皙細膩。他當時還不禁又在心裏感慨,原來衙役中還有長相這麽幹淨的小白臉。


    崔桃馬上提起之前開封府馬廄失火,有人趁機潛入她的房間,放下了一封內容為‘有趣吧’的挑釁信。


    “那晚我回去一開門,就聞到了屋子裏有一股淡淡的末利香。”


    也是正因為聞到這個味道,崔桃立刻警覺就到屋裏有外人來過,然後發現了桌上那封信。


    “果然紅衣和這樁案子有關聯。”韓琦微微眯起眼睛,隨即沉下眼眸,食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其實上次在房間內,我聞到那股末利香,就莫名覺得有點熟悉,讓我不禁想起一人。”崔桃說話間,已經順手把韓琦跟前的那碗水晶皂兒捧到自己跟前了。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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