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上的男女著衣屬唐朝服飾, 前幾幅圖是皇帝穿著龍袍或坐在輦上,或外出、或在屋子裏批閱奏折,場景各有不同, 周遭陪侍的人也有不同的變化, 但每張圖都有同一名黑衣人出現。這個人並沒有堂而皇之地站在皇帝身邊, 而是躲在房頂、樹後, 或是混跡在隨行人員中。


    在倒數第二張壁畫上,黑衣人出現在皇帝麵前, 在他們周圍有二十幾名倒地的黑衣人和來犯的敵人, 所有人都死了。黑衣人虔誠地跪在皇帝麵前,雙手捧著一顆珠子。


    “黑衣人保護皇帝立功,在接受皇帝賞賜的寶珠。”


    這幅壁畫旁有兩行字,銀鉤鐵畫,下筆霸道。


    “飛龍吐珠,寶從天降。”


    “吾為陛下至寶。”


    最後一張壁畫則是一群人逼宮皇帝, 眼看快要包圍了皇帝的房間, 皇帝指著窗戶命黑衣人離開,黑衣人在伏地叩拜後, 依依不舍地告別。皇帝最終被來人逼得飲毒酒自殺。黑衣人手捧著珠子, 逃離到了遠方。


    從這些壁畫可以看出,黑衣人才是壁畫裏的主角,也就是這座墓的主人。皇帝很看重黑衣人, 賞賜他寶珠,黑衣人對皇帝則是忠心耿耿, 將皇帝讚美他的話視為無上榮耀。


    因為墓室壁畫都是記載著墓主人生平中最重大的事件,黑衣人把這些記載在自己的墓室裏,足以證明他對皇帝忠心耿耿。


    王釗轉頭看向石棺:“這麽說來, 棺材裏的人就是畫上那名黑衣人?”


    崔桃點頭。


    “原來這這廝隻是皇帝身邊的侍衛而已。”王釗走近棺材,不禁嗤笑一聲,“倒是挺大的排場,我當是什麽大人物呢。”


    “暗衛首領,死士,且可以培養死士。”韓琦道。


    想想他們這一路遇見的那些人,不管是安定村裏的‘村民’,還是這山洞裏的黑衣人,的確都很‘死士’。


    確實如韓推官所言,這裏葬著的其實是一名很厲害的暗衛首領,曾經專門給帝王培養死士。


    王釗這才反應過來,唏噓道:“暗衛能做到他這份兒上,了不得。不過皇帝待他也不錯,自己死卻不連累他跟著死。”


    王釗隨即又問韓琦,這壁畫上麵的皇帝是誰。


    “昭宣光烈孝皇帝李柷。”韓琦道。


    王釗睜大眼。


    “唐哀帝,唐朝最後一位被梁太|祖逼得飲鴆自殺的那位。”


    王釗恍然大悟,“這麽說我就反應過來了!還是崔娘子在好,有個人幫忙解釋一下,可省了很多勁兒了。前段日子我們聽韓推官說話,那都是一知半解的。”


    崔桃走到供桌前,這供桌偏矮些,比普通桌子的高度要矮上半尺,用手擦拭了一下,桌表麵並無灰塵。香爐裏積滿了香灰,上供的果點還算新鮮,像是是昨天才放的東西,還沒有變質。


    王釗去好奇地打量這副石棺表麵的浮雕,棺材四麵和頂蓋圖案都跟墓門上的飛龍吐珠圖案一樣。


    “原來這幅圖的關鍵不在龍上,而是這顆珠。”


    王釗在蹲下身來,仔細看棺材頂蓋下的接縫出有白色的東西。


    “這是什麽?”


    “白蠟,進一步加強棺材密封的狀態。這種情況,要麽是為了讓屍體保存完好;要麽是在棺材裏加了什麽東西,那東西在接觸空氣之後比較危險。”


    “那還要開棺麽?”王釗問。


    “開——”


    王釗興奮起來,作勢擄袖子。


    韓琦馬上看一眼崔桃。


    “玩笑!”崔桃道,“我們又不是盜墓的,開棺作甚。這裏機關重重,很多開棺必有危險降臨,再說這裏還有這麽明顯的白蠟密封,誰開棺誰傻,嫌命長。”


    王釗撇嘴,訕訕地把手從棺材便挪開,“崔娘子,打個商量。咱就不能說話順溜點,別大喘氣?我這一旦手快,真開了可怎辦?”


    “那就是天命不可違,咱們就一起死在這。”崔桃隨口應承道。


    她環顧墓室一周,發現這裏除了供桌、燭台和壁畫,並無其它陪葬品。


    “誒?那可不行!崔娘子和韓推官倒是至死成雙對了,我孤零零的一個夾在中間算怎麽回事。


    韓琦:“那便算成一家人。”


    “就是,你見外了。”崔桃應和道。


    王釗挺不好意思地撓頭笑,“想不到我在韓推官眼裏居然這麽重要,都是一家人了嘿嘿……”


    “不客氣,我們正好還沒孩子。”韓琦淡淡聲道。


    王釗:“……”


    崔桃撲哧笑一聲,倒是把從剛才探墓到現在緊繃下來的緊張感都給驅散了。


    “韓推官可不能官大欺人啊,這麽占屬下便宜?我都多大了。”王釗曉得韓琦跟他玩笑,自然也不會認真,卻特意瞄了一眼崔桃,“可不是什麽人都跟崔娘子那般,見了韓推官就敢‘大人’地叫。”


    崔桃正再度打量石棺,忽聽王釗這話,抬頭瞪他:“可是我要你當兒子了,突然說我作甚?我看你是找打!”


    崔桃說罷,就下手按了一下,同樣是在寶珠地方可以按動。


    王釗見狀大驚:“我的祖宗喲,不是說不開棺麽?你這突然開了,怎麽不說一聲。”


    王釗趕緊抽出刀來,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危險。


    一聲輕響之後,石棺旁邊有一塊青石板收縮,露出一個暗格來,裏麵有一沉舊檀木香,木箱四角鑲金,可見這箱子的貴重,而這樣的箱子裏所裝東西那就更貴重了。


    王釗等了半晌,見石棺並無開啟的痕跡,曉得自己想多了,鬆了口氣。


    “不認大人,認祖宗,王巡使果然比我強呀。”崔桃揶揄他道。


    王釗笑著撓了撓頭,深表理解道:“總算明白崔娘子為何會在那種時候會喊大人了。懂,都懂了!”


    韓琦各看倆人一眼,便問崔桃盒子裏麵可有什麽。


    崔桃打開盒子,發現是空的,裏麵什麽東沒有。


    根據壁畫上呈現的比例來看,皇帝上次給黑衣人寶珠一隻手就可以托住,也就是雞蛋大小。


    “這盒子五寸長寬,用來放壁畫上的寶珠未免有些太大了。這裏肯定放著別的什麽對他來說比較重要的東西,”崔桃揣測道,“但被人拿走了。”


    “許是被祭拜他的後人拿走了。”王釗歎道。


    韓琦:“進了墓室後,反而沒什麽危險的機關,隻要輕功好,曉得外頭那條‘踏頂路’,來這祭拜很容易。這種布置也顯然是為了方便後人經常祭拜他。”


    崔桃點點頭,從剛才檢查供桌的情況便可知,這裏的確是常有人來祭拜。


    三人再度檢查墓室裏其它地方,沒發現什麽重要的線索,便從墓室裏走了出來。這時忽然發現,墓門東側竟另一處通道,隻能容納一人通過,卻不知通向何方。


    崔桃覺得,他們從過來到的墓門這裏之後,就沒遇到什麽危險,那處通道極可能也沒什麽危險,當然也不排除其它可能姓,但崔桃覺得還是值得一探。


    當崔桃決定打頭陣要進去的時候,韓琦拉住了她,率先走在了前頭。


    王釗見狀,小聲對崔桃道:“崔娘子也別太厲害了,好歹給別人一點表現的機會,特別是自家男人。”


    崔桃抬腳便踢王釗,被王釗靈活地躲了過去,崔桃隨即探出手中的石子,打中王釗的屁股,令王釗吃痛地叫一聲。


    “你今天很嘴欠。”


    “那肯定是我被崔娘子假死的事給氣瘋了,忍不住想報複。”王釗疼得揉了又揉,感慨崔桃為何非要打這地方。


    “那你要問問你自己了,為何執杖刑的時候都要打這地方。”


    肉厚,不傷及五髒六腑等要害。


    “還不謝謝我?”崔桃隨即反問。


    王釗吃教訓地拱手,老實跟崔桃道謝了。自此嘴巴老實了,默默跟著韓琦和崔桃過了這條通道。


    三人又來了一處寬敞地,這地方共有七座墳,都立著空白石碑,其中一座石碑成色較新些,是近年新立而成。


    “這些石碑上怎麽都沒有名字?”王釗不解道。


    “很多暗衛或死士都沒有自己的名字,隻有代稱,為了不波及到家人和其所效忠的主人。”韓琦道。


    “那還挺可憐的。”王釗隨口歎了一聲氣。


    崔桃對韓琦道:“從石碑材質和成色新舊來看,七座墳不是同一時間所立,他們很可能都是墓主人的後人,死後陪葬在這裏。”


    韓琦點頭讚同。


    “從唐哀帝身亡到現在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時間了,可不算短。這村子——”


    “近百年。”韓琦道。


    他早前命人圍攻這村子的時候,做過徹底地調查。這村子之所以在泉州附近,卻並不起眼,沒有惹人注意,也是因為這村子並不新了。誰能想到這才在江湖上興起的不超過十幾個年頭的天機閣,其源頭在百年前就在此處紮根了。


    “倒也不算稀奇,唯有這般才可能會結出如此龐大的勢力。神出鬼沒,死士頗多。”韓琦接著感慨道。


    “好在現在咱們把他們的老窩端了。”


    崔桃打量那座新立碑的墳,“若這裏麵葬的是天機閣的老閣主,那新閣主的年紀應該不會太老。所以之前在山洞外頭,才會冒出那麽多年輕的閣主、少主。”


    崔桃等從山洞裏出來的時候,去追白發老漢的李才等衙役已經回來了,也將那白發老漢的屍體一起抬回來。


    “這廝跟得了失心瘋一樣,被我們追捕到之後,便發了瘋地反抗,喊著自己愧對祖先,不配為天機閣閣主。屬下等極力想留活口,但他處處下狠手,屬下等沒有辦法手下留情。”


    韓琦應承,命人搜查了白發老漢的身體,竟從其懷裏搜到了一顆雞蛋大的夜明珠,看起來很像是墓室壁畫上所繪的那顆明珠。


    “不止有年輕的,老的也有了。”韓琦鑒定完這顆夜明珠也為上品之後,問崔桃覺得天機閣如今的閣主,到底是年老還是年少,是死了還是沒死。


    “滿村子的孩子都說自己是閣主,除了這白發老漢,卻沒見有其他成年的人這樣喊話,我猜年少的可能性更大些。”


    “如今被緝拿的犯人沒有一個人肯交代。”王釗巡查一圈情況後,滿臉失望地跟韓琦回稟道。


    “既然是百年累積下來的訓教手段,這裏的死士不可能會被撬開嘴。”崔桃望向囚車,“不過這次突襲,絕對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定然是有年輕的閣主混跡在他們之中,才會弄出這般的障眼法。”


    “肯定是他,人是從東山坡的山洞裏出來的,那地方隻有天機閣要緊的人物才能進。他偽裝成普通孩子的模樣,外套著粗布衣裳,實則裏麵穿的那身富貴著呢,身上還戴著龍形玉佩。”李才的想法跟大哥李遠堅一致,他指著淚痣男孩肯定地表示一定是他,之前的錦衣少年和紅衣少女就故意做戲,在打幌子,為了掩護他。


    崔桃卻指著她一開始遇到的那名穿草鞋的男孩,“是他。”


    “他?”李才揚眉打量那男孩一眼,瘦瘦小小的一隻,縮在囚車的一角。那男在聽到醜童的指認之後,立刻迫不及待地點頭認了。


    “就是個傻孩子,怎麽可能是他?你人醜,怎麽眼神兒也這麽不好使呢。行了行了,你就別亂摻和了。”李才打發醜童別再繼續在這舔亂了,趕緊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


    此言一出,當即引來韓琦和王釗的目光,倆人同時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李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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