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對我說。”富恩說明道。“而且我也覺得我不適合問她。”


    “所以你就讓她進來了?”


    “她帶了一封您父親的信來。”


    他們終於找到了謎底。“信在哪?”


    “我放在大廳……或是餐廳呢?”


    “去找出來。”克林命令道。“也許他在信上會解釋這女人為什麽非得帶兩個凶手同行。”


    “他們是她的私人侍衛,大人。”富恩以辯護的口吻解釋道。“您父親派他們跟著她的,”富恩一點頭。“而且一位公主是不會和凶手一道旅行的。”


    富恩對公主溢於言表的敬畏幾已至令人發噱的程度,顯然已使得這位善感的管家暈頭轉向了。


    管家跑向大廳去找信。克林吹熄桌上的蠟燭後,拿起文件轉身上樓。


    他終於明白莉雅公主來訪的原因了,他父親正是幕後的主謀。他亂點鴛鴦的遊戲愈來愈過火了,克林可沒心情再來一回合。


    他上樓到一半時看見了她。她看來的確像個公主,一個美麗的公主。她飄逸的長發果真烏黑如子夜,一身的白看起來真像是諸神派來考驗他的幻象。


    而他沒通過考驗。盡管他竭盡全力,仍無法控製自己對她的肉體反應。


    他父親這次的確幹得好。克林決定要記得為他這一次的好眼光恭維他幾句,不過當然是在他打發她上路之後。


    他們站在那兒注視著彼此足足有一分鍾之久。她等著他開口說話,他則等著她向他解釋她出現在他家的原因。


    莉雅先放棄。她走到樓梯前施個禮,然後說道:“晚安,克林。能再見到你真好。”


    好怕聲音美妙動聽。克林試著專心聽她講的話,卻發現它困難得幾近荒謬。


    “再?”他問道。老天,他的聲音可真像隻青蛙。


    “對呀,我很小的時候我們曾見過彼此,那時你叫我小鬼。”


    這話令他不由綻出一抹微笑,不過對那次的見麵他仍沒任何印象。“那時你真的是‘小鬼’嗎?”


    “喔,沒錯。”她答道。“他們說我踢你,事實上是好幾次。不過,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現在我已經長大,這綽號也不再適合我;我已有很多年不曾踢人了。”


    克林倚著樓梯扶手,減輕一些傷腿的負擔。“我們在哪兒認識的?”


    “在你父親鄉下的家。”她解釋道。“那時我的父母親帶我去作客,你正好從牛津放假回家,你哥哥則剛畢業。”


    克林還是不記得她,不過他並不驚訝。他的父母親向來好客,他根本很少支注意他們。那些人,他回想疲乏,多半是時運不濟、窮途潦倒的人,而他那過分好心腸的父親總是把每一個伸出求援之手的人帶回家來。


    她的雙手矜持地交疊著,一派輕鬆自在的樣子。然而克林見到了她泛白的指尖,這才知道她正為了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捏緊著手。她並不如她希望他相信的那般平靜,而這無意間透露的脆弱令他發覺自己正試著使她自在些。


    “你的父母親現在人在哪兒?”他問道。


    “我父親在我十一歲時便去世了,”她答道。“母親則在第二年夏天辭世。先生,你願意讓我幫你收拾那些文件嗎?”她急急加了一句,希望能轉變話題。


    “什麽文件?”


    她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你掉的那些。”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覺它們全都散在階梯上,兀自抓著空氣的手讓他自覺像個白癡。看來他也沒比富恩好到哪兒去,他露齒一笑暗忖道,而且富恩那顛三倒四的舉止至少還有個比較能讓人接受的借口:他還年輕、見識少且不諳世事。


    克林則剛好相反,他不論在年齡或經驗上都比管家年長很多。隻是他今晚太累了,他提醒自己,而那當然是他此刻一幅笨伯樣的原因。


    此外她也實在美得過火,他歎了一口氣。“我待會兒再來收拾。”他對她說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呢,莉雅公主?”他絲毫不在意這話問得有多唐突。


    “你哥哥和嫂嫂都病了,”她簽道。“本來我在城裏時應該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但就在最後一分鍾他們卻病了,因此他們告訴我來住你這裏,直到他們康複。”


    “是誰這麽要求你的?”


    “你父親”。


    “他幹麽操這麽多心?”


    “他是我的監護人,克林。”


    他無法掩飾對這小小新聞的驚訝之情。他父親從未提及隻字詞組,縱使克林猜想這其實不關他的事。他父親向來惜口如金,鮮少向他的兩個兒子吐露心事。


    “你是為了社交季來倫敦的嗎?”


    “不盡然。”她答道。“我當然很希望能受邀去參加一些盛會,但我這一趟來並非為了那些多彩多姿的宴會。”


    克林更好奇了。她的口氣挺嚴肅的,他又朝她前進一步。


    “我不願造成任何麻煩。”她說道。“甚至提議過我自己租個房子,或是使用你父母親在城裏的宅子。但你父親不準我一個人住,我真的試過了,但就是爭不贏他。”


    老天,她的微笑真是美極了,而且還有感染力。他發覺自己也在回她一笑。“沒人爭得贏我父親。”他同意道。“但你還是沒說你來的原因。”他提醒她。


    “的確。”她答道。“你知道,克林,我本來是不需要來倫敦的,但是現在又非來不可。”


    他搖頭。“說了一半的解釋總會使我發狂。我很遲鈍,他們說我是被我的合夥人感染的。我欣賞完全的誠實,因為它實在非常罕有,因此隻要你在作客,我希望你都能有話直說,同意嗎?”


    “是,當然好。”


    天殺的,她又把手給擰在一塊兒了,一定是他嚇壞她了。他的口氣聽起來一定像個食人巨妖,天知道他自己就有這種感覺。他為她害怕他而頗感遺憾,卻又很高興,因為一切都按著他的方式來。她沒有和他爭論或大發嬌嗔,他最厭惡的莫過於女人的小脾氣了。


    他強迫自己以溫和的口氣問道:“你介意現在回答幾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你想知道些什麽?”


    “你為什麽帶著兩名侍衛呢?”


    “是你父親堅持的。陸蒙和杜文是院長雇來陪我到英國來的,而你父親要求他們繼續留下來。他們還沒有家室,而且薪水也很高。你不必替他們擔心。”


    他按捺住火氣,因為她一副認真的模樣。“我不是在擔心他們,”他答道,接著露齒一笑。“你知道,莉雅,想從你口中得到答案還真難呢。”


    她點頭。“院長以前也常這麽說,她認為那是我的大缺點之一。如果我給你造成困擾,我在此致歉。”


    “莉雅,我父親是這計劃的幕後主使者,對不對?是他要你來我這裏的。”


    “也對也不對。”


    她急急抬起一手阻止他蹙眉。“我這麽說並非投機,克林。你父親的確要我來你這裏,但那是在他發覺凱恩身染微恙之後。而且,我不相信這中間還扯上了什麽計劃。事實上,你的父母親原要我待在鄉下,直到他們康複能陪我進城來。而隻要沒有那麽多排好的約會,我原本也是希望那樣的。”


    她的語氣再真摯不過,然而克林仍無法相信這不是他父親的詭計之一。不到一星期前他才在俱樂部見過他父親,那時他可是健康的很。克林也還記得那番無可避免的爭論;他父親先是不經心地提起了婚姻的話題,接著便開始了要他討個老婆的疲勞轟炸。克林裝著在聽,等他父親念完經後,才再度告訴他自己決心維持單身。


    莉雅不知道克林在想些什麽,然而他打結的眉頭卻令她緊張,他顯然是個多疑的人。他是個英俊的男人,她暗忖道,有著一頭濃厚、深褐色的頭發和一雙淡褐色的眼睛,會在他微笑時閃閃發光,另外左頰上還有個小酒窩。但是老天,他皺眉時可真凶猛,其至比院長還懾人,而莉雅認為這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


    她無法忍受沉默太久,“你父親打算告訴你有關我不尋常的處境,”她輕聲道。“他一定會據實以告的。”


    “隻要有關我父親和他的計劃,就不可能有據實以告這回事。”


    她挺起肩,對他皺起眉來。“你父親是我有幸見過最值得尊敬的紳士之一。他對我一直非常好,並時時刻刻在為我設想。”


    講完替他父親辯護的這番話後,她的口氣已變得氣憤起來了。克林咧嘴一笑。“你不必為他向我辯解,我知道我父親很可敬,而這正是我愛他的約一百個原因之一。”


    她的態度緩和下來。“你能有這麽好的父親真是很幸運。”


    “你也一樣幸運嗎?”


    “喔,是呀。”她回答。“我父親棒極了。”


    克林走上剩餘的幾階樓梯,她趕忙往後退,最後碰上了牆壁,然後轉身慢慢走回房間。


    克林雙手背在身後走在她身旁。富恩說得沒錯,他是比莉雅高一大截,也許是他的個子令她有威脅感。


    “你不必怕我。”


    她一下子停了下來?頭看向他。“怕?你怎麽會認為我是‘怕’你呢?”


    她一副不可思議的口吻,克林聳聳肩。“我上到二樓時,你急急忙忙就退開了。”他沒提到他在她眼中見到的那一閃而過的恐懼,或是她扭絞雙手的事實。如果她要他相信她不怕他,就隨她去吧。


    “呃,我不是很怕。”她宣稱道。“我不習慣……穿著睡衣睡袍社交。事實上,克林,在這裏我覺得很安全。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因為近來我一直有些不安。”


    她紅了臉,仿佛承認此事令她很尷尬似的。“為什麽你會不安呢?”


    她沒回答,反將話題一轉。“你想知道我來倫敦的原因嗎?”


    他幾乎當場大笑起來,這十分鍾以來他不就一直努力試著這麽做嗎?“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


    “其實這一趟來是有兩個原因的。”她開始說道。“第一個和一個謎團有關。一年以前,我認識了白蓓莉小姐。她在隨家人同遊奧地利時病倒了,因而在聖十字修道院待了一陣子。聖十字的修女向來以看護技巧聞名,因而蓓莉的家人將她留在那兒靜養,我們成了朋友,而她回英國之後還每個月寫一封信給我,有時更多。真希望我把信全留下來了,因為她在兩、三封信中曾提及一位在追求她的秘密仰慕者,而她認為那很浪漫。”


    “白……我在哪兒聽過這個姓氏呢?”克林大聲狐疑道。


    “我不知道,先生。”她答道。


    “我不該打斷你的,請繼續說吧”。


    她點點頭。“我收到的最後一封信的日期是九月一日,當時我馬上回了信,卻沒得到任何回章,而這使我有些擔心。在到了你父親的家之後,我送了張短箋給蓓莉要求見個麵。因為蓓莉的生活向來那麽多彩多資,我很想知道她的近況。”


    “那麽你們見過麵、聊過天了嗎?”


    “沒有。”莉雅說道,她停下腳步仰視克林。“你父親告訴了我那樁醜聞。據說蓓莉和一個低下階層的男人私奔到格雷塔格結婚,而她的家人也和她斷絕了關係。”


    “現在我記得了,我也聽說過。”


    “那真是一派胡言。”


    她激動的語氣令他挑起一眉。“是嗎?”他問道。


    “沒錯。”她說道。“我擅於觀察人的性格,克林,而且我向你保證蓓莉絕不會私奔。我打算查出蓓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明天我計劃送個字給她的哥哥尼爾,要求和他見上一麵。”


    “我不認為那家人會願意這件事再被渲染開來。”


    “我會謹慎行事的。”


    她慎重的口吻令他微笑起來,接著又發覺她的手正好放在他的門把上。她迷人的香澤令他失神,淡淡的玫瑰香飄浮在他們之間,克林立即後退一步,在兩人間製造出一些距離。


    “你介意我睡你的床嗎?”


    他的驚訝之情溢於言表。“我不知道你睡在我的床上。”


    “富恩明天才要把我的東西搬進鄰房去,他本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不過既然他已經在隔壁房間鋪好床單,我很樂意把床還給你。”


    “我們等早上再換床。”


    “你對我太好了,謝謝你。”


    克林終於發覺她眼下的黑影。顯然她已經累壞了,而他卻一直拿各種問題來煩她,不讓她睡覺。“你得去睡了,莉雅,已經半夜了。”


    她點點頭打開他的房門。“晚安,克林,再次謝謝你的慷慨。”


    “我沒辦法拒絕一個運氣不好又美麗的公主。”他說道。


    “抱歉?”她根本不懂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怎麽會以為她運氣不好呢?


    “莉雅,你來倫敦的另一個原因是什麽?”


    她一副模不著頭緒的樣子,看來這另一個原因應該不是很重要了,他想道。“我隻是好奇而已。”他聳聳肩告訴她。“剛才你說有兩個原因,我隻是在想那另外一個究竟是什麽。也許明天早上你就會記起來了,晚安,莉雅。”


    “現在我就記起來了。”她衝口說道。


    他轉向她。“真的?”


    “你要我告訴你?”


    “是呀,”他笑起來。“我要。”


    她仰頭注視他好半晌,顯得很猶豫不決,也很脆弱。“你要完全的坦白?”


    他點頭,她嚴肅的語調使他蹙起眉頭。“當然。”


    她開始紅了臉,又吸了口氣。“好吧,我就完全坦白。你父親建議我別告訴你,但既然你堅持要知道,而我又保證會誠實……嗯,那麽……”


    “嗯?”


    “我來倫敦是要和你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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