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任沒讀懂燕烈的怒極而笑,他想起燕殊剛被送來這裏的情形,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小殊說,他先生又去出差了?怎麽回事,就不能請個假,回來陪同他治療嗎?”好半天,燕烈都沒出聲,隻是眼裏的陰鬱越來越濃,他當然知道,事實並不是這麽回事,但他也沒心情多說。施主任見他這樣,便也不再問,繼續說了另一種解決方法:“上次肖先生來問過,有沒有什麽方法提取他先生的信息素,我和團隊討論完,認為可以從他先生腺體的血清中提取信息素凝結液,冷藏運回,再注射進小殊體內。”施主任說完,再看燕烈,覺得他眉頭上的紋路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我考慮好了再告訴你。”燕烈看了眼時間,上午的治療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先去看看燕殊,你也盡量調整方案,別讓他再這麽難受。”施主任踟躕著答應了,但心裏哀嚎,這根本超出了能力範圍好嗎!*燕殊被推進單人病房的時候,和每天一樣,出了一身冷汗,他覺得粘膩不舒服,便起身去了浴室簡單衝洗了一下。再出來的時候,發現床邊站著一個偉岸高大的身影,這身影背對著自己,都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冷肅之意。但燕殊並不害怕,反而還覺得親切,他嘴角揚起,出聲喊了句哥哥,可話剛一出口的,心裏又閃過了一瞬苦澀,完了,看來哥哥還是什麽都知道了...燕烈應聲轉過身來,看向又瘦了很多的弟弟,神色複雜。“感覺怎麽樣了?”“嗯,好很多了”,燕殊麵對哥哥一貫懂事乖巧,“對不起哥哥,害你擔心了。”燕烈直接走過來,在燕殊還沒反應過來時,不容拒絕地把他按回床上,又毫不客氣地拆穿了他:“我上午就過來了,都看到了,哪裏好了?”“...”那你還問什麽問...從小到大,燕殊對哥哥會有很多這樣的腹誹,但鑒於他為家族的操勞,自己就不打算表現出來了。燕烈把薄被給燕殊蓋好,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然後自己坐在對麵的沙發上,雙手交叉握於胸前。靜默半晌,他沉聲道:“說說吧,你和伍執。”燕殊上一次見到哥哥這個姿勢和神態,還是畢業之後,和他討論自己工作去向的時候。當時他拒絕了哥哥非要給自己開畫室的提議,燕烈聽完他的理由,也是這麽一副嚴肅的樣子,讓他考慮清楚,不要後悔的。隻不過那次,燕殊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哥哥,自己考慮得十分清楚,不會後悔。而這次,討論的中心變成了自己一團糟的感情,他真是猶豫了,不知要如何開口。燕烈等了他幾分鍾,燕殊感到了一種來自他哥哥周身氣場的壓力,不想再耽誤忙碌的哥哥,就幹脆舍棄了中間的彎彎繞繞,隻告訴了燕烈一個結果。“我和伍執...要分開了。”哥哥是個講求效率的人,這樣的回答應該算是符合他的風格。可誰知燕烈這次卻不按套路出牌,“我想聽的,不是分不分開”,他眼神銳利,帶著審視,“而是你想不想和他分開。”想不想分開?這是一道燕殊在對伍執說出離婚時,都不敢刻意去想的問題。燕殊的眼睫輕顫幾下,本還翹起的嘴角,像掛了秤砣般,怎麽也維持不住。他不是生氣,隻是有一些無可奈何,不愧是親哥,怎麽總是一下就能找準自己的痛點呢。他確實不敢質問自己,到底想不想接受分開這個結果。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問題唯二的兩個答案,無論哪個,都會讓自己尷尬與難堪。在得知了所有真相,怎麽好意思厚著臉皮,說自己“不想分開”呢?然而,又真的“想分開”嗎?那隻見證過他為伍執傻傻練習表情的布語草,還被妥帖地養在病房窗台的小水箱裏。伍執來的那天,燕殊把窗簾拉好,掩藏起小水箱,很冷靜地說出了,“我們離婚吧。”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那句練了很久的“我不再喜歡你了”,卻是無論如何也沒能,瀟灑地說出來。卑微的喜歡,可憐又可恨。這種奇怪的情緒,飄渺無形,抓不住又滅不淨,它不被精算,隻能感知,不可遏止,隻可掩飾。除了把那些沒人想聽到的心思,努力藏好,小心不被發現地繼續往前走,還能怎麽辦呢?第53章 小花匠說他不想種花了現在哥哥來問自己想不想分開,燕殊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不想欺騙哥哥,但也不想讓哥哥察覺到那些隱秘的心緒,他怕哥哥...會看不起自己。可偏偏哥哥這人一貫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燕殊隻好打起精神,試圖用裝傻充愣的戰術,蒙混過關。他用盡量輕快的語氣回:“什麽想不想的,既然過去,就不重要了,哥你放心,我都已經放下了。”見燕烈凝眉,又要開口,燕殊立馬補充:“糾結過去,可不是哥你的風格哦。”他覺得,自己表達不想再往下深談的方式,不算隱晦,哥哥肯定能明白。可誰知,哥哥這回卻沒給他保有什麽情麵。燕烈嘴角抿得死緊,眼眸沉鬱地問:“連坦然回答這個問題都做不到,你所謂的過去,真的過去了嗎?”“我...”“掩飾和逃避,並不代表放下,恰恰相反,那代表你的內心還很在意。”“我...我沒有...”燕殊辯解的聲音細若蚊聲。“沒有”,燕烈重複著他的話,“小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沒有。”燕烈起身,走向角落的書桌,打開抽屜,把上麵那些雜誌挪開,拿出了那本老舊的日記本,那裏麵曾夾著一個青年的照片,此時,沒有照片了,但上麵卻有明顯剛被翻閱過的折痕。“你就是這樣,自欺欺人的嗎?”燕烈像在談判場上,氣勢咄咄逼人,“躲在這裏偷偷緬懷,暗自神傷,這就是你的放下嗎?”攥緊被角的手微微顫抖,燕殊第一次對哥哥敏銳的洞察力產生了不滿,他就隻是忍不住,看了一下下…這麽多天,他告誡自己要變得樂觀,規劃未來...自己有多辛苦,才做好“重新開始”的心理建設,可哥哥簡單幾句,就輕易把自己打回原形。“你知道什麽!”燕殊不自覺提高了音調,長久積壓在胸口的鬱結,也被他這樣喊了出來。氣氛緊繃,空氣一時安靜,燕烈在看到燕殊這麽激動之後,也是微微吃驚,但好像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沒有說話,隻靜靜看著燕殊,給燕殊空白的時間,自行恢複。燕殊喘著粗氣,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痛苦地閉上眼睛,“哥哥,對不起,我不想發脾氣的,我隻是...心情不好。”燕烈此時卻平和了許多,語氣中甚至還帶上了難得的憐惜。“你的性格,看似柔軟,但其實敏感也要強,你總怕給別人添麻煩,隻願展現輕鬆的一麵。”“我今天這樣激你,隻是想讓你傾訴出來,不要讓這些鬱結在心裏,成為一輩子的負累。”“之前的很多年,我對你都疏於照顧,不是一個稱職的哥哥,對此,我很歉疚。但我希望你知道,哥哥永遠是你的避風港。在我這裏,你不需要偽裝成一副不在意,甚至釋然的樣子,你大可以疼了就喊,難過了就哭,走不動了,就歇一歇,等風雨過去,再重新前行,即便經過傷痛,也還可以麵對真實的內心,才是最灑脫的姿態。”哥哥的話,讓燕殊很感激也很觸動,他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像一個笨拙的花匠,怕心裏的花被淋壞,就搬來轉頭,給花園壘好磚牆。牆外,他拔淨雜草,鋪好小路、等待暖陽升起,以為就可以享受鳥語花香。然而這時,哥哥卻突然出現,把他拽進花園裏,讓他親眼看到,裏麵的花,早已經全部枯萎,一地潦倒。心牆之外,展示於人的平靜與祥和,不過是麻痹自己的假象。燕殊盯著虛空的某處,眼裏有混沌的迷茫,“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控製不住,就...還有留戀…”“哥,我是不是真的,好沒有出息啊…”“小殊...”燕烈也驚訝於弟弟的用情之深。燕殊疲憊地笑了下:“可哥哥你說的對,我是該停靠下來,歇一歇了,就算再喜歡,獨角戲唱久了,也是會累,我應該為自己而活,不該自輕自賤,之前是我錯的太離譜了,害得整件事裏,每個人都不好過,合該好好反省...”燕烈看得出來弟弟說得有多艱澀,燕殊沒有流淚,但眼底那種挫敗不甘的黯然,根本藏不住。“小殊,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不需要自我懷疑與反省。這件事,要論,也是哥哥的錯,我當時應該征求你們的意見。”燕烈生平強硬慣了,但這一次,他願意在自己的弟弟麵前低頭。“不是哥哥的錯”,忍下喉頭的哽咽,燕殊認真糾正,“哥哥你也是為了我的病,才做了這些事情,我知道的。”他暗金的眼眸裏,像下過雨般潮濕,“...隻怪我不夠優秀,沒能讓他喜歡上我。”“不是這樣”,燕烈斬釘截鐵地說:“我的弟弟很優秀,是他伍執根本不配。”燕殊短暫地怔愣了幾秒,笑了出來,“嗯,是他眼瞎...”試圖讓哥哥寬心,他有意開個玩笑,可他不知道自己的笑比哭還難看。燕烈起身,走到燕殊身邊,把半靠在床邊的弟弟攏到身前,輕輕擁著他拍了拍背,這幾乎是燕烈能做出的最溫情的安慰了。“他不值得你這樣...以後,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互相喜歡的alpha。”也許是哥哥的懷抱太過溫暖,燕殊暫且放縱了那些苦苦壓抑的情緒,他暗沉的雙眼,流露出無助。“可是哥哥,喜歡一個人,真的好累呀,我不想再喜歡誰了...”光是把花園裏那些腐爛的花拔幹淨,就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了,他的花園,短時間內,無法再種下新的花了。喪失了愛的勇氣,這一點,作為他的哥哥,燕烈真是心疼壞了。“好,那就一直待在燕家,哥哥陪著你。欺負你的混蛋,哥哥也會幫你討回公道,燕家是你永遠的依靠,任何時候,都不必忍氣吞聲。”燕烈感到環著自己腰的雙臂緊了一緊,不一會兒,懷裏傳來燕殊悶悶的聲音:“被不喜歡的人糾纏了一年,他也很倒黴了,算了吧,當兩清了。”燕烈神色複雜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弟弟,欲言又止。感應到哥哥無聲的歎息,燕殊把頭重新埋在哥哥懷中。他沒有多做解釋,因為現在,他確實不想再強撐了。也許哥哥會以為,他是還舍不得讓伍執被“報複”。確實,燕殊並不想看曾經那麽喜歡過的人被傷害,但現在,這已經和舍不得這個人無關了,他舍不得的,是自己那份真摯的感情,將以一個撕破臉不體麵的方式而終結。就再等一段時間,等真正豁然通達了,再告訴哥哥,我是可以走出來的吧。由於想得過於投入,燕殊沒看到,在他頭頂之上,燕烈的下顎緊繃,眯起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冷光。第54章 具體措施…?肖泓癱在床上,忐忑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