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將遷回京城,池郎可準備好了?”李丞笑容可掬,手裏捏著個香囊慢慢嗅著,一派閑適。


    池之批了一會兒大理寺的雜務,擱下了筆,剛剛站起身來,挺了兩下腰,李丞這搭話的時機擇的十分到位。“我的行李並不多,收拾起來也方便。”


    “把手上正在辦的事兒另裝一箱,貼上標封,回去找的時候也好找。”李丞大方地傳授經驗。


    池之點頭一笑:“受教了。”


    池之兩戰全勝,初步奠定了“不好惹”的地位。另一收獲就是同事們與他的關係親近了不少,不管熟的不熟的,都想結幾分香火情。自從他幫張同事脫困,同事們看他的眼神都是慈祥的。


    工作認真、業務熟練、品貌端正、團結同事、友愛親朋……各種溢美之詞加諸其身,他還少年、他還未婚,怎麽能不讓少女喜歡呢?新昌郡主就是這樣一個少女。


    也不知道是哪一世修下的孽緣,即使知道了他是池之,新昌郡主心裏還是放不下。


    初戀總是最難割舍的,新昌郡主在清輝閣裏坐臥難安。


    她今天並不是一身騎馬的方便裝束,而是換了一身宮裝,長裙廣袖雲鬢鳳釵,新昌郡主也是個標致的美人兒。美人微顰眉,居然在咬手指頭――這是真急了。咬了一會兒指甲又咬了一會兒嘴唇,新昌郡主還是沒想出主意來。


    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坐以待斃。想著自己已經十七了,婚事尚無著落,新昌郡主就一陣心煩。得想個辦法,想個辦法、、、


    “郡主,太子妃那裏叫你呢。”


    “嗯?啊?哦。阿娘特使蓉娘來這一趟,可是有什麽大事不成?”新昌郡主認得過來會話的是陳氏身邊挺得力的一個心腹阿蓉,阿蓉也有三十歲了,一直跟著太子妃伺候。沒如果事情不重要,也用不著她跑這一趟。


    阿蓉臉上那得體的微笑略略有些陳氏的影子:“婢子又是什麽大人物了,出行就帶著大事兒。娘子有事吩咐,婢子也就跑跑腿。”


    [狡猾的老女人!]新昌郡主腹誹一句,起身對鏡,略略修整了一下儀容:“走吧。”阿蓉出現了,哪怕不透露什麽訊息,也代表了太子妃的潛台詞,快點給我過來!別找不自在。


    能有什麽事呢?新昌郡主自以近來並無做出失禮之舉,就是畫肖像的事情兒,雖被皇帝說了,太子妃拿她正了正規矩,在她心裏也沒甚要緊――若是沒有苗妃下舌頭,這根本就不算什麽!她近來也沒把宮婢打死打殘,更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能有什麽與她相關的事呢?


    一路琢磨著,不知不覺間便到了陳氏門前。新昌郡主立定,聽了通報,才緩步進去。陳氏極重禮法規矩,新昌郡主在她麵前並不敢造次,行走間環不響,邁著小碎步,行至陳氏麵前盈盈下拜:“兒請阿娘安。”


    聽陳氏一句:“過來坐。”新昌郡主抬起頭來,心中疑惑更重,陳氏這眼神兒,慈祥得有些過了呢。


    太子妃不是她親媽,新昌郡主生母早亡,卻是太子妃照看長大的。太子妃自的親生女兒,是新昌郡主的三妹,今年十歲,尚未得封號。有親生的有抱著的,麵子上是均等對待,新昌郡主還是覺得太子妃看三娘的眼神更慈愛,今天陳氏用看三娘的眼神看她,新昌郡主本能地覺得有事兒。


    “大娘已經長大了,”陳氏開了個頭兒,“也該談婚論嫁了,過了花信就是我們做父母的失職了。”


    新昌郡主猛地抬頭,薄施粉黛的臉變得慘白:“阿娘這話從何說起?”


    陳氏握著新昌郡主的手,隻覺得她掌心裏滑膩膩的全是冷汗,也是微驚:“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猛得聽阿娘這麽說,倒嚇我一跳。不知阿爹又是怎麽說的?”


    陳氏握著塊絹帕,細細給新昌郡主擦著手心,柔聲道:“怕什麽,女兒家總是要出嫁的。這事正是你阿爹定的呢,他相中了袁曼道的兒子袁守誠。”


    新昌郡主不喜歡袁守誠,一點也不喜歡。袁守誠長得是帥,但是性格十分不好,他愛去調戲歌伎!年紀還不小了。坦白說,當個情人是不錯的,當丈夫,新昌郡主總覺得他不合格。


    太子看上袁曼道了,就要把女兒嫁給人家兒子。


    “我與你說一聲,過兩天你阿爹就要使人與袁曼道說去了。”


    新昌郡主心頭一喜,故意嘟著嘴道:“袁氏並非著姓。”


    “袁家風氣正,人品好就行了。這是你父親看好了的,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新昌郡主心如亂麻,胡亂答應了一聲:“恪!


    阿蓉湊一句趣兒:“郡主害羞了呢。”轉過臉來,一對主仆的笑容就都不見了。


    阿蓉上前給陳氏捶著腿:“娘子,婢子看郡主好像心不在焉呢,是不是不喜、袁o?”


    “我看著是她要不好!”陳氏斬釘截鐵地道,“不喜可以說出來,再沒有怕成這個樣子的,可別她自己有心事。早嫁早好。去把伺候郡主的人悄悄叫一兩個來問問,是必有痕跡的!”


    陳氏成分頭疼女兒的教育問題,她重禮法,大家在她麵前表現得乖一點,背過身去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呢。如果主母重禮法能夠讓女兒們老實,皇家公主就不會是這樣一個讓人頭疼的群體了――哪一代國母不是世家女?誰又不重禮法了呢?各種挑戰人類思想極限的公主還不是代代湧現?


    “她還挑剔著呢,別人不挑剔她就不錯了,”對著心腹,陳氏忍不住發了幾句牢騷,“皇家女本就不好嫁,她這一個是難上加難!別看她現在是郡主……”


    阿蓉心裏添了一句“以後可是公主”,現在照著郡主的標準擇婿呢,東宮也覺得委屈,照著公主的標準擇婿呢,世家連正牌公主都敢拒了,何況一郡主?還是庶出的。


    新昌郡主回到清輝閣,果然是覺得委屈了,瓶瓶罐罐摔了一地。因地上有地毯,器具又有不少漆器、金銀器,才沒有造成重大損失。越想越委屈,一返身,伏在床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宮婢宦官也不敢叫她,互相使著眼色,輕手輕腳地出去準備溫水等她哭完了好洗臉。


    新昌郡主哭了一會兒,心中怨氣出了不少,覺得臉上發緊,摸一摸,是淚水漸幹。吸吸鼻子:“人呢?”


    一宮婢捧盆而入,跪在她的麵前,雙手舉著麵盆,又有兩宮婢上來服侍新昌郡主淨麵更衣。換了身兒新衣服,宮婢再伺候著新昌郡主上妝,口上還誇著:“郡主膚色本就白,穿什麽都好看。”


    新昌郡主被她逗得一笑:“好看又有什麽用呢?”想起傷心事兒,不由愁腸百結,一怨父母給她結了門不喜歡的親事,二惱池之不解其風情,三恨袁守誠這貨居然還沒結婚!你要已經結婚了,我不就不用嫁了麽?


    越想越氣,就想拿人出氣。


    池之她不忍心去為難,父母她不敢硬碰硬,袁守誠行蹤詭秘需要袁曼道親自逮人。別人就遭了殃了。


    這個倒黴的不二人選理所當然地是鄭琰,誰叫池之仿佛對她有點意思呢?誰叫鄭氏本就是東宮的敵人呢?不高興的時候拿敵人出氣神馬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對手痛苦之上神馬的,太正常了。


    具體怎麽找鄭琰的麻煩新昌郡主還沒有想到,大家就集體搬回了京城居住。回了東宮,宮禁更嚴,她被看得死緊。陳氏暗拘了新昌郡主身邊的宮婢過去拷問,新昌郡主都還沒有察覺。宮婢正愁沒有活路,招得十分痛快:“那一日郡主從翠微宮前過,忽地站住了,往後就日日在那裏……婢子們看著,仿佛是往大理寺那兒看,一看就是一個時辰……等到休沐,池郎不在,郡主也就不去了……”


    陳氏聽了這樣的話,怎能不看緊了她?


    ―――――――――――――――――――――――――――――――――――――――――


    新昌郡主急得要死,火氣也直線上升。直到她聽到了一個消息,陳氏的禁令就再也關不住她了。


    新昌郡主不想嫁,袁守誠還不想娶呢!聽他爹一透口風,他直接搬到教坊去長住了。這一招實在太絕,正在約談的兩位父親傻眼了。太子是很想把袁曼道綁在自己一方的,袁曼道名聲太好,而且素行正義,朝野很有一批佩服他為人的人。如果袁曼道肯為東宮張目,憑誰都要重新思量一二。這大概就是道德的力量。


    袁曼道就是道德太好了,聽說兒子在教坊長期包房,他一臉羞愧:“臣教子無方,對不起殿下,婚事不必再提了。”


    太子:……


    蕭令行扶起袁曼道跟著歎氣:“看來是沒緣份了。”郡主也不是大白菜,袁守誠這樣,蕭令行也沒臉繼續倒貼。


    眼看雙方都尷尬,袁曼道很快告辭,留下蕭令行捶桌。捶了一會兒桌子,他去尋陳氏,袁守誠不能安胎了,新昌郡主還是要有個下家的。


    陳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得快些讓她嫁了,也好收收心。我看著,她似是看上了那個池之……”


    “什麽?!”蕭令行的聲音猛地拔高,“這可不能妄言!”


    陳氏慢慢地把新昌的反常表現說了出來,蕭令行也覺此事有七分是真,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也不是不行啊。”


    “!”陳氏驚悚了。


    妻子的表情讓蕭令行頗有成就感,神秘一笑:“你跟新昌談談,看她是不是真有此意。”


    陳氏道:“此事恐怕,要有周折。池氏雖是名門,可是,他與鄭家子同在顧益純門下。”


    “無妨的,從前是我想左了。能跟鄭靖業好的人,為什麽不能為東宮效力?”他一直犯了一個大錯:擴大打擊麵。現在經人提醒,當然不會再頭撞南牆。


    “我這就問她去。”


    陳氏再使阿蓉尋新昌,新昌已經不在東宮了。


    不用嫁袁守誠是新昌所願,但是絕不能用這種打臉的方式!新昌郡主衣服都沒換,把寬大的袖子一紮,裙擺一結,拎上馬鞭,帶著人馬一路殺出宮門尋上教坊。


    半路遇到另一個仇家。


    鄭琰是出來胡亂轉悠的,張亮在鄭家住了一、二年,隻因年紀小,還沒有合適的職位給他,京城也混熟了,陪著鄭琰出來逛街。


    鄭琰很鬱悶:“這裏你比我還熟了。”


    張亮生得濃眉大眼,漸漸長出男子氣概來,很豪爽地道:“逛得多了就熟了,”左顧右盼,“前麵那家酒樓的菜不錯,可惜無好酒,啊!那邊東市可熱鬧了,那邊……”


    伸出的手指頭硬生生地拐了個彎兒:“那邊,那邊是胡商聚居的市坊。”


    我真是手欠啊!旁邊是……紅燈區!要是讓鄭靖業知道……張亮額頭開始滴汗。


    新昌郡主的馬隊停在鄭琰身邊,青石板上激起一層淺淺的塵煙。新昌郡主居高臨下:“阿鄭好閑情。”


    鄭琰不知道新昌郡主這樣衝過來到她麵前是抽的什麽風,還是條件反射地回道:“郡主也出來散心?”她沒在我身上裝了定位係統吧?一副找仇家報仇的樣子,鄭琰懷疑地看著新昌郡主。


    此時周圍已經聚起了不少圍觀群眾。


    “我哪是散心呢!”新昌郡主冷颼颼地道,“似阿鄭這樣有人伴著的才是散心呢,”一揚下巴,“這位小郎君又是誰?跟上回陪著你的那個不像是一個人,阿鄭總有人陪。不知下回又是誰了。”


    聽新昌公主暗諷她“左擁右抱”,鄭琰的臉青了,長這麽大她還從來沒被人攻擊過個人作風問題。凶殘透頂、一往無前的鄭琰同學,頭一回被正麵擊中,破防。


    鄭琰隻覺得自己像是被罩在一個玻璃罩子裏,四周的景色她都看得見、八方的聲音她也聽得到,但就是懵懵的。鄭琰是真的一個倒仰,右腳後退了一半才撐腰了身體。


    她想咬人!這是在鬧市中啊,兩邊都是人啊!你要不要這樣犀利啊?!


    鄭琰這個呆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了新昌郡主,她隻以為兩家是政敵關係,見麵死掐乃是天性使然,竟沒往“情敵”這一出兒上想。


    她今年生理年齡十一,穿越的年齡至少是這個兩倍,早忘了當年高小和初中時已經已經有了一點朦朧的情懷。人是健忘的動物,按她修正過的記憶來算,十一歲還應該是個啥都不懂的小p孩兒。更不要提穿越到這個時空,大家普遍早婚,在這方麵開竅也早。


    如果你真跟個小p孩兒說這個話,她應該是挺得意地說“我家哥哥多”,鄭琰的芯子不是小p孩兒,她完全聽懂了!這一關要是過不了,名聲就壞透了!管你幾歲,隻要你是女的,隻要你tmd還想混個正經名聲,就擔不得這朝秦暮楚。雖然蕭家史上也有幾個彪悍的公主養麵首,可這事兒是“公開的秘密”,是不能真的宣揚的。


    狠狠地捏著小著手,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月牙印兒,鄭琰笑得有些僵硬:“什麽時候的事兒,我並不記得了。”


    “這小郎君生得好,下回阿鄭可別忘了。”


    深吸一口氣,鄭琰擋在張亮麵前,有些害怕地大聲道:“長得好……你也不能……當街強搶良家夫男的!就算你是郡主也是一樣!”又更大聲地對張亮道,“別怕,你阿爹把你送到我家讀書,我家就不會讓你被搶走!”


    看看這姿態把,惡霸(新昌郡主)高坐馬上,看著她剛剛說‘生得好’的良家夫男(張亮)被見義勇為的俠士(鄭琰)擋在身後。配上鄭琰蒼白的表情,好像真的害怕張亮被搶。


    更妙的是,這位俠士還能勉強算個小蘿莉,帶著幾分童趣的話一說出來。


    看熱鬧的閑人一齊哄笑。


    這還是個小丫頭呢,倒是馬上這一位……郡主搶美少年這種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也不是不可能啊。蕭家女兒麽,這個那個,哈哈,對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鄭琰現在還是個蘿莉,與“童言無忌”四個字掛著邊兒。


    人不凶殘枉少年。


    新昌郡主進退兩難,鄭琰周圍也帶著護衛,又不能真的當待起衝突。恨聲道:“你誤會了!”我怎麽就嘴賤跟她說話了呢?!這貨嘴裏沒好話的啊!


    果然,鄭琰依舊張著雙臂攔著:“你要回去了?”


    新昌郡主進退兩難,想再說什麽,真怕了鄭琰這張嘴了,現在換她在透明罩子裏感受生活了。走,趕緊走,袁守誠也不抽了,離了這個煞星才是正經。


    鄭琰看著新昌郡主一隊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拳頭捏得更緊了。


    擺脫奸臣必然走向滅亡的命運的方法姐現在還沒有譜,可是整死一個皇太子的方法姐至少知道九十九種啊!你還來惹姐!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已經滿頭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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