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黑百合區,金桂街32號。


    沉寂了半年之久的府邸,終於又一次變得熱鬧了起來。


    橘紅色的燈光照亮了客廳,為深秋的夜晚帶來了幾分暖意。


    有著啞黑色車廂的馬車在落滿了火紅楓葉的街道邊停下,車廂邊那用金絲所銘刻的黑鷲圖紋鮮明異常,仿佛那紋章中的黑鷲隨時都會展翅飛翔一般。


    “好久不見,我的王夫。”


    伊莎黛拉從馬車上走下。


    今天她的服飾不再是弗雷斯塔帝國那以黑為主色調的軍服,而是一襲月牙白的風衣。


    潔白的海軍貝雷帽下,純白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而下。


    她雙手抱胸,看著宅邸前出門迎接的夏亞,那抹呼之欲出的豐盈在素白風衣下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


    似乎每次夏亞見到伊莎黛拉之時,她都有著不同的風情,威嚴的皇女,不染纖塵的騎士王,華美的女皇……唯一的共同點則是都驚豔的攝人心魄,美不勝收。


    倘若——


    忽略掉此刻伊莎黛拉的嘴角,那正悄然勾勒而起的危險弧度的話。


    “即便我從一開始就對你的勝利無比的確信。”


    “不過,能看到你真正歸來,這還是一件值得全國慶賀的喜事。”


    “但是——”


    “你不覺得你最近有些偏心了嗎……”


    “我的王夫。”


    伊莎黛拉的俏臉之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愈發分明。


    “哪怕我知道,小艾她們是你無法割舍的伴侶,我也答應過你,不因為那些毫無意義的爭風吃醋而讓你為難……那不符合我的身份。”


    “但是,至少在帝國的子民眼中——”


    “你的第一身份,便是我,現任女皇的王夫,也亦是帝國未來的親王。”


    “而不是白塔之主,亦或者是冬之花家族大小姐的情人……”


    她從馬車上走下,一步步地來到了夏亞的身前。


    那雙赤紅色的美眸直直地凝視著夏亞的眼睛。


    “莫非在伱的心裏,我的序列順位其實要比小艾,要比席爾薇雅她們都更低上一些?”


    “不然的話,為什麽小艾她們都可以了解到你前往第一紀事情的全貌,而在我這邊,卻隻是閑聊的時候隨意地提過幾句。”


    “而且你回來之後,也是先找的小艾和席爾薇雅她們……”


    “而未曾直接來皇宮找我。”


    嘶——


    迎著那近在咫尺,美眸中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絕美女皇。


    夏亞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什麽送命題?


    事實上,在與自己明確了關係的女人們當中,夏亞確實平日與伊莎黛拉共同相處的時光要少上一些。


    這主要是因為,伊莎黛拉與席爾薇雅,與小艾皆不相同。


    在“夏亞的未婚妻”這個身份之外,伊莎黛拉還是如今百廢待興的弗雷斯塔帝國的女帝。


    與她相比,小艾自然不用多說,雖然如今艾若拉也在帝國內部掛了個執劍者副首領的頭銜,稱得上是貨真價實的帝國高層。


    而在此前,艾若拉同樣也在軍部中有所職務……


    但艾若拉之所以會擔任這些職位,僅僅隻是夏亞如今的身份需要她這麽去做,而她也亦想要幫到夏亞忙而已。


    倘若有朝一日夏亞與帝國決裂,選擇了叛逃帝國……


    那艾若拉也隻會毫不猶豫地跟著夏亞一同離去,而對如今她在帝國所擁有的一切,權勢,財富,聲名與地位皆視若草芥。


    正如當初在錫蘭的雪原,他們曾經約定過的那樣,她隻會為夏亞一人而活。


    而席爾薇雅雖然名義上算是白塔之主,但是實際上,不論是席爾薇雅,亦或者是寂靜歌者伊絲維妲這些白塔高層們心中也都清楚……席爾薇雅本人就是個招牌,或者說甩手掌櫃而已。


    實際上白塔內部的事務,皆是交給了伊絲維妲所打理,連累的這位寂靜歌者最近正在瘋狂地谘詢煉金學派,那護發藥劑的最新研發進度。


    而席爾薇雅,平日裏則最多偶爾出席一下白塔高層的會議便已經仁至義盡了,就這還天天在會議上發呆走神。


    對她們而言,夏亞便可以稱得上是生命的絕大部分意義。


    但是伊莎黛拉則不同。


    作為帝國的繼承者,成為帝國的女皇,這是伊莎黛拉自幼便接受的教育與責任,更是她過往人生的全部意義。


    縱然如今,在經曆了那場成為騎士王,以及建立空想帶的旅途之後,她的心態也已經有所改變——但是帝國的興衰,卻也依然是她身上所無法割舍的使命。


    在當前這個舊貴族們統統倒台,帝都內部的權力被重新洗牌,皇權交接的關鍵節點……伊莎黛拉作為繼位的新皇,有太多的事情和政務,軍務需要她親自去做出決斷。


    也正因如此,因為擔心打擾到伊莎黛拉自己的事情,夏亞確實有許多事情,都隻是與伊莎黛拉在閑聊時說了個大概,而未曾巨細無遺地交代而出。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認知之中,這是該由他本人所去做的事情,而不該連累的伊莎黛拉在百忙之中煩心。


    當然,真要反過來,按照女皇陛下所說的那般去理解。


    這確實也可以當作是麵對伊莎黛拉的時候,夏亞並無法像麵對席爾薇雅和小艾時那般真正放開心扉。


    “我這不是擔心陛下你事務繁忙嗎……”


    夏亞斟酌著開口。


    然而,他的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伊莎黛拉所打斷了。


    “不用說了,其實我都清楚。”


    “在你的眼中,我的身份先是帝國女皇,然後才是你的愛人與伴侶。”


    “這份差異,便注定了我與你之間的關係,無法像席爾薇雅小姐,無法像小艾那樣,成為隻屬於你的女孩,真正隻為了彼此而活。”


    伊莎黛拉眨了眨那雙赤紅色的美眸。


    那美眸之中的色彩不再危險,而是多出了幾分難以辨認的深意。


    “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夏亞你。”


    “我永遠也無法成為和小艾一樣的存在,我也不想成為你的心中,另一個女人的複製品或者說是影子。”


    “我就是我,伊莎黛拉.馮.弗雷斯貝爾古……我希望這個名字在你的心中有著不與任何人所相似,獨一無二的重量。”


    “但是,論及對你的感情,我卻自認為,不會遜色於小艾,遜色於席爾薇雅分毫。”


    “她們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同樣可以做到——”


    “比如……”


    伊莎黛拉的嘴角微微動了動,湊到了夏亞的身旁,在夏亞的耳畔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開口:


    “為了你,放棄整個帝國,放棄如今所擁有的一切。”


    “像當初我曾經做過的那樣——再一次改寫曆史,創造出全新的空想帶什麽的,也不是不可能。”


    那聲音極為輕微。


    哪怕是以不遠處宅邸之中,正在準備著家庭晚餐的席爾薇雅與艾若拉,那王座強者級別的感知力也無法聽聞。


    但是,作為無比熟悉眼前這位帝國女皇性格的人。


    夏亞卻能夠從那輕聲的低語之中,察覺到伊莎黛拉那話語中不容動搖的決然。


    她便是這樣的一個人,驕傲而自我,一旦說出的話,那麽便不會以任何人的意誌所動搖。


    “在我的心中,你的地位,比我此刻的帝國皇位還要更為重要。”


    “我是屬於你的。”


    “伊莎黛拉.馮.弗雷斯貝爾古,首先是你的愛人與未婚妻,然後,才是帝國的女皇。”


    “如果你開口的話,那麽讓我拋棄如今帝國的全部,背負上再也無法回歸的風險。”


    “帶著聖劍和你一起前往第一紀的曆史殘響之中,在深淵的淵底一起沉睡五百年之久,我也心甘情願。”


    “唯獨這一點,我希望夏亞你可以牢牢地記住。”


    一邊說著,她輕輕往後退了一步。


    不再是湊在夏亞的耳畔,而是在夏亞的身前,用那雙赤紅色的美眸,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夏亞。


    不止如此,夏亞分明還感受到……


    在那神秘映射的星界之中,那柄與伊莎黛拉所契約的聖劍,此刻正綻放出了奪目的光華。


    那份溫柔的,卻又宏偉而厚重的神秘,正輕柔地掃過了他的肉身與心靈。


    然後,將夏亞那因為沉睡許久而還略微有些不適應的軀體之上的些許暗傷和疲弱……


    以及,那因為經過了五百年時光的博弈,而還顯得有些虛弱的靈魂,都盡數得到了補益與充盈。


    這是夏亞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在過往的日子裏,夏亞倒也曾經麵對過聖劍的威能,但那是在第三紀的曆史殘響,他還戴著漩渦麵具,作為“黑騎士該隱”登場的時候。


    被聖劍給一劍貫穿了胸膛,那龐然的黃金光輝將他體內的一切生機都盡數摧殘。


    如今作為友方,這還是夏亞第一次體會到聖劍的加護。


    與聖槍倫戈米尼亞德不同。


    聖槍是風暴之錨,是錨定世界表側與世界裏側的世界盡頭之塔的具現化產物。


    它所代表的,是執掌風暴與雷霆的,純粹的破壞。


    雖然聖槍的契約同樣也能帶來不死的加護,但是那不死的加護也僅僅隻是不死而已,甚至可以理解為某種詛咒,僅僅隻能做到在重傷的時候幫助契約者吊住最後的一口氣而已。


    而聖劍則不同。


    它誕生的意義,便是「救世」。


    誠然,在麵對正義的對立麵,作為救世主敵人的災厄之時,聖劍也一樣能爆發出煌煌的威嚴偉力,宛若黃金的神罰一般擊碎黑暗。


    但是同樣,救世的聖劍,自然也有救世的那一麵。


    那是立於災厄之席位,能夠將破碎之物複原如初,能夠治愈所有傷痛,撫平所有怨恨的理想之鄉。


    並非是單純的不死性,而是可以將不論靈魂還是肉身的所有傷痛都一同撫平。


    而此刻,當聖槍的祝福閃耀而起之時。


    就算是以此刻夏亞的位格,也一樣感受到了那遍布全身的溫暖與舒暢。


    原本夏亞計劃用數個月,乃至於數年時間去緩緩複健,緩緩複蘇的沉睡五百年之久的後遺症,此刻也已經盡數得到了治愈,被完全祛除。


    “這樣才對嘛。”


    “要是一直保持著病懨懨的模樣,那還怎麽能當我的王夫呢。”


    伊莎黛拉便站在夏亞的身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的全身。


    直到那聖劍的黃金光輝緩緩黯淡了下來,她方才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話雖如此,她那赤紅色的美眸之中,卻也一樣閃過了一縷微不可察的疲憊。


    越是強大的生命,那麽想要治愈傷勢便越是困難。


    就比如倘若是一位剛剛跨入超凡領域的一環禦獸師受傷,那麽哪怕是重傷,隨便一個君主級的治療係寵獸技能便可以治愈。


    但是,能夠治愈神話生物,或者說超越了王座界限存在的藥劑和治療技能,在曆史上從未存在過。


    這也是為什麽大部分超凡者受傷後幾周幾個月便能修養好,而半神,偽神們遭受重創,則往往需要數千年,乃至於數個紀元的沉睡,靠著漫長的光陰去恢複。


    而哪怕是聖遺物……從古至今,也唯有那麽寥寥幾件而已。


    將夏亞自己都頗為棘手的暗傷和後遺症治好,作為聖劍主人的伊莎黛拉又怎麽可能會不付出代價。


    不過,她卻強行壓抑下了眼中的那抹疲憊。


    然而,下一刻。


    伊莎黛拉便看到麵前的少年伸出了雙手。


    她並未反抗,任由自己的身體跌落在夏亞的懷中。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王夫是不可戰勝的……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會輸。”


    “但是,能看到你平安回來——”


    “我真的很開心。”


    她便這樣摟著夏亞的脖子,在少年的耳畔輕聲開口。


    “至於你偏愛小艾她們的事情,這次就原諒你了。”


    “不過,原諒歸原諒,但是我畢竟是帝國的女皇,總得要點麵子的不是。”


    伊莎黛拉的俏臉之上,那縷狡黠的神情愈發分明。


    “所以,夏亞,我的王夫——”


    “今晚……”


    “你便做好對帝國女皇犯下大不敬之罪的覺悟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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