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陸,無盡海域。


    一艘木質的帆船破開了風浪,航行在波瀾壯闊的汪洋大海之上。


    “按照從戰爭教會那邊傳遞來的情報顯示……”


    “大災變之時,那座墜落入無盡海域的精靈王庭,應該便是處於這附近的方位吧。”


    船頭,中年的船長一手拿著羅盤,一手用手指夾著鋼筆,比對著手中的海圖。


    這是屬於人類和冒險者的時代。


    雖然相比於那些舊日時代的神代種族,人類這一種族並沒有強橫的體魄與尖牙利爪……但是人類心中的野望,卻絲毫不遜色於那些神代的主人分毫。


    當西大陸內部的疆域被一步步劃分殆盡,礦產,資源,超凡素材等稀缺的資源也都諸多人類陣營所瓜分,每次爭奪都變得奇卷無比,甚至到了引發戰爭的程度之後。


    自然便有人將目光,投向了西大陸之外,那無垠的汪洋之上。


    當初的大災變,神明喋血,舊日的造物主崩毀,無數無主的神性和權柄碎片也都隨之一同灑落主物質位麵。


    而如今,那些散落在西大陸之上的破碎神性絕大部分早已經被行走於世的神話生物們所察覺吞噬,依然還殘留於大地之上,未曾有主的無主神性早已經極為稀少,而且每一次神性出世都會引發神戰。


    但是,與之相對,那些散落在無盡海域的神性與權柄,卻大多都還未曾被發覺,而是靜靜地蟄伏於某處,等待著重見天日的契機。


    當然,即便真的在那無盡的海域之上,發現了大災變之時散落的無主神性,這些遠洋的冒險者們其實也亦不敢將其占為己有。


    這是那些站在了傳奇的頂點,妄圖成就半神的至強者們才有資格去染指的至寶,甚至可能招來神明的覬覦。


    以這艘船上連傳奇都沒有,最強者也不過是稱號級的冒險者團隊而言,妄圖染指神性,與送命無異。


    “不過,既然是那個輝耀時代的精靈王庭遺跡……”


    “就算那些至高的神性吾等不能染指。”


    “但是,在那王庭的廢墟之中,卻也必然會有大量的超凡素材和特性留存。”


    中年船長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


    那因為長時間在海上風吹日曬而顯得有些枯黃滄桑的臉龐上,此刻也流露出了些微渴望的神色。


    那可是神代的精靈王庭廢墟。


    作為強大的神代生物,那些舊紀元精靈體內的超凡力量並不會隨著死亡而消失不見,而是會化為超凡素材長久地留存下來。


    而精靈王庭作為曾經稱霸輝耀時代的三大至高王庭之一。


    除了從神與天使之外,精靈王庭之內,也必然不乏強大的高階,乃至於傳奇階精靈存在。


    “倘若,我能夠在那座精靈王庭之中,找到傳奇位階的超凡素材。”


    “然後,帶回西大陸之中,將其交易為契合我主寵獸屬性的強化材料。”


    “那麽,我也許——也可以嚐試著衝擊一下那傳奇的瓶頸了吧?”


    如此的念頭隻是在中年船長的心中一閃而逝,並未過多的停留。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哪位六環的禦獸師不渴望突破傳奇。


    隻可惜,傳奇就如同一道天坎,不知道截斷了多少天資卓絕者的晉升之路。


    他將思緒從那不切實際的遐想之中收回,仔細地比對起了手中的海圖。


    明明那卷從戰爭教會之中傳遞而出的情報,其所標注的精靈王庭遺跡坐標就在此處無誤。


    但是,他眼前的海麵之上卻依舊一望無際,別說是預想中的古老島嶼了,就算是連些許的暗礁都未曾發覺。


    “難道是戰爭教會那邊給出的情報有誤?”


    中年船長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他作為有衝擊傳奇野心的超凡者,自然不會像那些神祇教國之中愚昧的信徒那般,真的認為神明的教會便是至高無上的,抱有什麽虔誠的信仰和不切實際的期盼。


    而西大陸的戰爭教會,此前之所以會向外界泄露出那有關無盡海域之上,精靈王庭坐標的訊息,自然也不可能是出於單純的好意。


    他對那些教會的德行早就已經熟的不能再熟,那都是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絕不會大發慈悲地天降免費的午餐。


    多半是出於某些原因,戰爭教會自己不方便主動出麵。


    所以方才想利用自己這樣的自由冒險者,代替戰爭教會前往那個精靈王庭的廢墟之中,去刺探某些情報,窺探某些事情。


    而戰爭教會之所以不方便主動出麵的原因,他其實也已經猜到了些許——


    想必,是與那不久之前創造了一夜建造一座宏偉城池的神跡,以極其高調的姿態,向著世界宣告降臨的極黑之塔有關。


    但是,中年船長本人其實並不在乎這些。


    那精靈王庭的廢墟之中,必然存在著某種連戰爭教會都不願意麵對的危險與禁忌。


    但作為行走於汪洋大海之上的冒險者,日日夜夜與海洋之中的海獸和海盜為伍,他本來就已經做好了將腦袋別在腰上的覺悟。


    戰爭教會是在利用他們,他又何嚐不是在利用戰爭教會的情報,為自己爭取晉升傳奇的契機。


    收獲與付出等價,這本就是冒險者的基本法則而已。


    然而,此時此刻。


    到達了目標地點,卻並未發現那個自己預想中危機四伏的神代廢墟,而是空無一物。


    饒是以中年船長的見識,此刻心中也有些茫然。


    戰爭教會的背後,那尊以戰神之名自居的存在。


    哪怕放眼所有的神祇之中,也亦是最為強大者之一,是有機會爭奪新時代天之座的存在。


    總不能是單純為了消遣自己,所以方才放出了假消息吧?


    如此的念頭隻是剛一升起。


    下一刻——


    他聽到了從身後航船的甲板之上,那水手們所發出的驚歎聲。


    船長順著水手們的視線,將目光投向船外。


    那原本平靜無垠,甚至連一絲風浪都未曾湧現的蔚藍海平麵,此時此刻,卻忽然呈現為了暗灰色,在漸暗的天光下顯得詭異莫測。


    轟隆的聲響回蕩在天空與大海之間,宛若萬馬奔騰。


    “大漩渦。”


    船長聽到了大副所道出的凝重呼喊,他的聲音幾乎要被淹沒在那響徹天地的轟鳴聲中,船長是靠著作為六環超凡者的耳力方才勉強聽清。


    這一條船上皆是經驗豐富的航海者,對於海洋上的種種海象早已經了然於心。


    而眼前那灰暗的海麵與轟隆聲,便是大漩渦即將成型的征兆。


    那是海洋上最為可怕的天災之一,甚至足以比肩風暴之神的神罰……漩渦的水牆最高傾斜角度可以超過四十五度,能夠將漩渦所觸及的一切事物都吞沒入其中。


    據說最開始船隻被漩渦捕捉之時,速度並不算太快,也不會像麵對暴風雨或是撞擊暗礁冰山時那般激烈,而是會有四十分鍾到一小時的時間,讓你看著自己的船隻一點點向著漩渦的中心加速滑落。


    這幾個過程很緩慢,卻不可阻止,不可逆轉,以人類文明麵前為之科技水平所造出的船隻中,沒有任何一種船隻的自主動力可以擺脫漩渦的捕捉力。


    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船隻一點點盤旋著加速墜落漩渦之中,直到墜落到渦底,被攪碎為齏粉。


    擁有飛行能力的超凡者或許可以棄船靠飛行逃生,但是身處茫茫無際的遠海之中,失去了航船作為落腳點,生還的希望也亦極其渺然。


    中年船長迅速站起了身子,向著自己的海員們發出了一道道指令。


    而他自己則以作為超凡者的身體素質,迅速爬到了桅杆的瞭望台上,想要在海麵上尋找那條宛若白線一般波動的泡沫浪帶,以此來指引船隻及時避開。


    漩渦比海麵更低,那條浪帶作為漩渦的邊界,也亦是生死線,船隻唯有越過它才能看見大漩渦的本體,但是越過了它也便意味著落入了漩渦的捕捉範圍之中,除非船隻上有能夠以個體之力抗衡天威的傳奇位階強者坐鎮,不然一旦越過了那條生死線便等同於宣判了船隻的死刑。


    桅杆的瞭望台下,一位位船員有條不紊地遵循船長的指示行動了起來。


    他們確實是前往精靈王庭中尋寶的冒險者,早已經將腦袋別在了腰間,但是冒險不等同於送死,在這大漩渦龐然的天威麵前,個人的力量渺小的可憐,在陸地上位高權重的超凡者連一個浪花都不會濺起。


    然而,無論船長在瞭望台上怎麽張望,甚至召喚出了自己能夠輔助偵測的寵獸,將身為六環禦獸師的觀測能力發揮到了極限——


    那回響於天地之間的隆隆聲漸漸增大,卻仍看不到旋渦的邊界,那條本該無比顯眼的雪白泡沫浪帶。


    忽然,這位經驗豐富的船長目光停頓了。


    他的目光,怔怔地落在了那遙遠的海麵盡頭,那海天一線的白色海平麵上。


    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那目力所及海麵盡頭的白線根本不是他先前以為的海平麵,而是那個真正漩渦的邊界。


    從始至終,自己的船隻,都身處那即將成型的漩渦內部。


    早在其中,又談何避開邊界?


    他猛地起身,便要跳下桅杆通知船員,但隨後卻又頹然地停止了自己的動作。


    這樣巨大,甚至都不能用漩渦,而是能用山脈來形容的巨物,又怎麽可能來得及在漩渦成型前脫離?


    這與船長此前所了解的漩渦根本不是一個事物,就算是一座王城出現在這裏也隻會被大漩渦所吞沒,絕無例外。


    自己和船員的一切努力,都不過是徒勞無功的掙紮而已,無法擺脫最終的命運。


    轟隆——


    轟隆——


    漩渦成型了,隨之而來的是向下滑落的墜落感。


    在那傾斜的水牆之中,海麵已經徹底看不見了,船隻的後方是一道海水的山脊,隱約可以看到緩緩移動的山峰頂部。


    那是超越了人類,甚至連半神都無法觸及的偉力,是不可抗拒的天威。


    下方傳來了船員的禱告聲,他們之中不少人都是風暴教會的信徒,似乎是出於和戰爭教會相似收集情報的目的來到了這裏,如今這些風暴之神的信徒們皆惶恐不安,以為這巨大的,能夠吞噬一整座國家的漩渦是風暴之神所降下的神罰。


    船長並沒有禱告,他沒有信仰,有誌於傳奇的超凡者也不可能有信仰……他隻是沉默地靠在桅杆的瞭望台護欄之上,點燃了煙鬥,腦海中回憶起了自己的一生。


    漩渦的轉動更快了,這時陰沉的天空之中,太陽從雲縫裏鑽了出來,把一束金光射入了大漩渦之中,卻隻能照亮極小的一部分。


    大量的水霧從漩渦的渦底噴湧而出,在陽光中折射出了彩虹,宛若貫穿了深淵與天國的虹橋。


    船長沒有再多做什麽,隻是沉默地端著煙鬥,等待著那龐然的天威將一切埋葬。


    以他六環禦獸師的實力或許可以嚐試一下使用懸浮類技能逃離,然後以一己之力在汪洋大海上與海獸為伴,期盼著洋流能夠將自己帶到某處靠近陸地的淺海,隻是船長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和自己的船隻共存亡,或許也算是這位將一生都寄托在了大海之上的航海家所特有的浪漫。


    就在這時船下的禱告聲戛然而止。


    在一瞬間的寧靜之後,他們發出了遠比之前更震撼的驚歎聲。


    中年的船長沒有去看自己的手下們,因為在這一刻,他自己也看著眼前的景象,道出了喃喃的低語。


    “我的神啊……”


    他並不信神,但是眼前的景象隻能用神跡來形容,讓他不得不去相信,也許這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神明的存在。


    並非是那些為了爭搶神性而巧取豪奪,吃相難看的神話生物。


    而是真正高高在上,俯瞰世間的偉大者。


    船隻來到了漩渦的渦底。


    作為一位六環禦獸師的座駕,這艘船隻哪怕放眼風暴教會也算得上是大船,但此刻在那宏偉龐然的漩渦漏鬥之中,卻宛若孩童手中的玩具一般渺小。


    但是,在渦底,他們所看到的,並不是如船長所預想的那般,是那連帶著光明一起吞噬粉碎的黑洞。


    而是——


    一座破開了海麵,正在緩緩升起的城池。


    銀藍色的光點,隨著漆黑的水流衝出地麵,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絢爛的光點在昏沉的天幕中四散,如同繁星一般美麗。


    而在那銀藍色的光幕之中,從海底升起的古老城池,緩緩顯露出了那巍峨宏偉的崢嶸。


    滄桑,古老。


    那般歲月流逝的痕跡,是如今西大陸上任何一座人類的都城都無法擁有的。


    “精靈王庭——”


    既然是啟航尋找精靈王庭的遺跡,那麽這位船長在出發前當然也對精靈王庭進行過背景調查。


    雖然因為年代過於久遠的緣故,古精靈語也早已經失傳了。


    但是看著那青銅城牆之上所雕刻的古老符文,這位經驗豐富的船長還是分辨出了,眼前這座城市的來曆。


    而且——


    這並非是如他所預想那般,早已經埋葬於時間之中的王庭廢墟。


    而是,一座活著的城市。


    就宛若——


    在古老的傳說之中,從海洋的深處,從時間的盡頭歸來的古城亞特蘭蒂斯。


    神代的奇跡,於此重現。


    ……


    風雪之城。


    或者說,曾經的遺失之島,精靈王庭。


    城牆之上。


    那由海水所組成的山脈,此刻卻被輕而易舉地破開。


    數以千萬噸計的海水轟然鳴響,向著王庭墜落。


    但是緊接著,當那海水即將拍打在城牆的前一刻,卻被某種淡薄的光芒所阻止了。


    那種光芒很淡薄,卻仿佛有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威力。


    將那煌煌的天威,也亦隔絕在了光芒之外。


    海水被破開,漩渦消散。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片蔚藍而明朗的天空。


    莉莉亞娜坐在王庭的青銅城牆之上,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她不由回憶起了五百多年前,自己還並不是灰精靈族傳奇長老,而僅僅隻是一位稚童的時候,那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


    那一日,當遺失之島破開了永夜,墜落深淵之時。


    她也曾短暫地,窺見過這般真實世界的天光。


    隻是,那隻是短暫而稍縱即逝的光明。


    而此時此刻,落入莉莉亞娜眼中的,卻是長久而可以維係的,永恒存在的日光。


    再也不用通過書籍去遐想陽光的模樣,映入眼簾的,是觸手可及的現實。


    莉莉亞娜不由站起了身子。


    然後,向著身後,那無數目睹著眼前的一切,震撼到說不出來話的王庭精靈們,道出了莊重的宣告。


    “當初——”


    “我在成為灰精靈族的長老之時,向你們所做出的許諾。”


    “看來,終於要實現了。”


    她強壓下了自己喉中的顫音,用盡可能平靜的聲調緩緩開口。


    “歡迎來到。”


    “由夏亞冕下所允諾的——”


    “光明世界。”


    …………


    今天萬字兩連更,後麵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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