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還好吧,巧淇?這麽美味的食物你居然碰都不碰。”


    她望著桌子對麵的父親。“我很好,隻是還不餓。”


    “真可惜。”海頓又叉起一塊肉。“那女孩的菜燒得真好。你想她會不會願意到倫敦我家去做事?我們的廚子上了年紀,做的菜口味似乎也一成不變。”


    “我完全不知道萊兒是否想去倫敦。”巧琪把餐巾放在原封未動的餐盤旁邊。“你明天早上可以親自問她。”


    海頓抬起一道眉。“她現在不在嗎?”


    “她是因為伯倫不在,所以才留下來陪我。既然你來了,她就回去照顧自己的家人。”巧淇胃部糾結。她但願萊兒不曾選擇回家過夜,可是當時又想不出什麽理由留她,她總不能說不願和自己的父親獨處。


    “那麽她嫁人了?”


    巧琪搖搖頭。“還沒有,她是回去照顧父親和小弟。”


    “好,好。看來我這一趟到戴文郡,說不定還能解決一點小小的家庭問題。莎拉一定會很高興。她明早什麽時候來?早餐以前嗎?”


    巧琪的頭開始悸痛起來。或許今天出去騎馬受涼了。“不,”她答道,揉著太陽穴。“我叫她中午再來。”


    “中午?”海頓注視著她,臉上出現一種怪異的表情。


    “父親,請原諒我失陪了。我真的覺得不太舒服,我知道你是專程來看我的,但是我恐怕非上床不可了。”她推開椅子,匆忙起身。


    “當然好,親愛的。”


    “桌上的東西放著就好,萊兒明天會收拾。”


    “好,好,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她好像後麵有人追似的逃出了餐廳,忙不迭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進房之後,她背靠著門。隨後不知怎麽驚慌起來,又回身鎖上房門。


    她為何會有這種感覺?這隻不過是一次善意的來訪。可是她父親何時對她友善起來了?他認為她是瘋子,認為她該被關進精神病院。相信他的父愛本性忽然發作合理嗎?


    巧琪走過去坐在床上。壁爐雖然有火,房裏還是很冷。巧琪哆嗦著用手環住自己的身軀,再次祈禱伯倫會盡快歸來。


    伯倫集中了全部的意誌力才沒有從馬背上摔下來。馬兒減慢速度步行,它和伯倫一樣需要休息。然而他不能停下,此刻巧琪很可能命在旦夕,他必須繼續前進。照這樣下去,等他抵達小屋一定天亮了。


    他全身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痛,而且一整天沒有吃東西,更是餓火中燒。支持他繼續前進的純粹是意誌;他必須趕在海頓之前,回到巧琪身邊。


    黎明前巧淇醒了,屋中似乎一片死寂。她慢慢起來,注視著爐中的餘燼。


    她的記憶突然回來了,或許正如醫師所說,就和當初失去時那樣突然。也或許她早就知道了,但是因為害怕自己是瘋了,所以遲遲不敢相信。而她之所以認為自己瘋了,則是因為大家都這麽告訴她。


    不管她是早知道或是剛剛才想起來,如今她終於明白了真相。


    海頓不是她父親。


    她不是費伊蓮。


    回憶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般向她襲來。沒有缺憾,也沒有疑問,她全部記起來了。


    她父親是潘卡森,一名貧窮殷實的戴文郡牧羊人。他娶了出身良好但是沒有什麽錢的桑愷琳,愷琳在巧琪還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這片曠野自小便是巧琪的家。她從前過的是無拘無束的自在生活,與她養的寵物小紅狐和成天騎的小馬為伴。


    蕾娜姨婆。十九歲時,她去和母親的姨媽同住,以便成為一位淑女。她父親曾表示,這是愷琳的心願。桑蕾娜教她彈琴、禮儀和舞蹈,並訓練她的談吐。姨婆盡管疼愛她,但是巧琪過得並不快樂,她渴望從前的自由。她沒有朋友,常常花很多時間在附近的森林裏閑蕩。後來她父親意外喪生,她回家的希望也和他一同消逝了。


    淚水不知不覺地滑下巧琪的雙頰。


    今年春天,蕾娜姨婆得到律師的消息。她父親桑男爵遺留給她的一點錢用完了,除了那幢房子以外,她已一無所有。巧琪立刻開始謀職,她在霍克林府邸找到了工作。


    巧琪從床上起來,走到爐前用爐叉撥火。她添入一根木柴,看著它著火。


    伊蓮。可憐的伊蓮,巧琪清清楚楚地憶起那女孩。她的確是個瘋子,被其他人無法看得見的惡魔主宰。她是個美女,發色金黃,雙眸湛藍,一個擁有女性軀體的小孩。巧琪受雇擔任她的伴從,茉莉的助手。她也和伊蓮一樣,被禁止和其他人來往。


    她憶起火災當晚。她聽見伊蓮在叫:“巧琪,來看!”等她進入育兒室,發現那裏已成為一片火海。伊蓮站在窗台上,一麵笑一麵瘋狂地跳舞,她的睡袍都著火了。巧琪試圖接近她,卻差點因此而送命。


    她的頭部被梁擊中是真的,但是後來的事情根本是漫天大謊。他們為何要讓巧琪取代伊蓮?


    當然,是為了錢。她憶起茉莉敘述伊蓮被嫁給一個來自美國的遠房親戚,那人有朝一日將成為法茲渥公爵時的驚恐。伊蓮死了之後,海頓和莎拉便無望達成和洛斯祖孫的交易了。


    巧琪感到骨髓發涼。一旦她恢複記憶,他們計劃如何處置她?她僵硬地起身,注視著房門。


    這就是他前來的原因,來確定她的記憶並未恢複。


    她急忙到衣櫥裏取出一件保暖的羊毛衣。她脫睡衣的時候,手指打顫。她必須立刻離開此地。


    海頓希望她被關進療養院。那是他原先的計劃。他曾企圖讓她丈夫相信她確實是個瘋子,並且幾乎成功。或許他此番前來是想把她弄走。一旦她被送進瘋人院,絕對沒有人會再相信她的話,而伯倫也永遠不會知道她的下落。


    巧琪迅速拾起外套穿好,又用披肩裹住頭,便躡手躡腳地朝門口走去。如果她不發出聲音,或許可以在海頓醒來之前騎馬逃走。樓梯在她腳下發出噪音。她屏住呼吸,好在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她應該鬆了口氣才對,但是並沒有。她實在太害怕了。


    她拉起門閂,慢慢推開大門。濃霧令她看不見馬廄,曠野上的霧氣有如一條銀毯。她心跳如雷,舉步踏出大門。


    她旋身看見海頓站在樓梯口。她喉間逸出一聲低喊,掉頭便跑,披肩落在門口。她跑到灰霧中消失了蹤影。


    “巧琪!”


    她回頭張望,他跟上來了。她可以聽見他奔跑時的腳步聲。她轉身絆到了一個草堆。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害怕他的手隨時會抓住自己的肩膀。現在她耳中除了血液奔竄的聲音之外,什麽都聽不到了。


    她繼續跑。


    伯倫看見費家的馬車停在馬廄附近,他頓時起了戒心。


    他在大門外下馬,落地時腳底微微一滑,但隨即又穩住了。看敞開的門,和門口的一件衣物,他上前拾起披肩。是巧琪的,他認得。


    他是不是來得太遲了?


    這時他聽見屋內有動靜。“巧琪?”他喚道。


    萊兒從廚房走進客廳。“是我,爵爺。這裏沒有別人。”


    “他們呢?”


    “我不知道,大人。我剛從家裏來,發現門開著,屋裏沒人。”


    伯倫轉身麵對庭院,他的視線看向詭異、岑寂的濃霧。“如果他敢傷她,我一定要殺了他。”他低語,渾然不知萊兒已來到身邊。


    “柯佛爵爺,你出了什麽事?”她伸手輕觸他腦後血塊糾結的發絲。


    伯倫皺皺臉,回答道:“沒什麽。”


    “你最好讓我看看。”她堅持。


    伯倫揮開她。“現在不行,萊兒。我必須找到巧琪。”在為時已晚之前,他無聲地加了一句。


    “巧琪,別傻了,回來這裏。不要跑,我隻不過想跟你談談。”


    很難斷定他究竟身在何處。濃霧不僅模糊了視線,也妨礙了她的聽覺。他是在後方還是在旁邊?


    巧琪繼續前進,試圖偷偷穿越曠野。高聳的樹叢似乎要伸出手來抓她,鉤住了她的外套,刮傷了她的腿。


    突然間她腳下的土地似乎消失了。她尖叫著往前栽倒,然後滾落一道堤岸。她滾到坡底時發出好大的響聲。她肺中的空氣一湧而出,她躺在地上喘著氣,試著將空氣吸入灼痛的肺部。


    她聽見他就在附近踏草行進。好近,他已經很接近了。她忍住一聲驚恐的嗚咽,起身又開始往前跑。她不時回頭,確信隨時都可能看見他。


    她果然料中了。她轉回頭,看見他就站在麵前。她還來不及掉頭,手臂便被他抓住了。


    “夠了。”


    “放開我!”她叫道,他的手指反而更陷入她的肌膚。


    她反抗、試圖掙脫。他的右手放開了她,在空中舉起又落下,打中她的麵頰。她的頭偏至一側。


    “跟我走,你這個小傻瓜。”


    “我不要,我不要。”


    他又打了她。“安靜點,否則我就把你該死的頸子折斷。”海頓威脅的話是以低沉、令人背脊發冷的語氣說出的。


    巧琪當即不動,她注視著他。他的眼神已半是瘋狂,他是說真的。如果她不住口,他會當場殺了她。


    “現在,”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回去,然後你跟我一起乘馬車離開。”


    “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的回答是把她往前一推。


    她試著思索脫身之法,但是全然的恐懼使她思路閉塞。現在就算把她關起來也不能讓他滿意了,他將會殺死她。這點她毫不懷疑。她必須在回到小屋前逃離他的掌握。


    他們爬上不久前她才滾下的山坡,然後沿著霧霜籠罩的山脊前行。


    “朝哪邊走?”海頓突然問了她一句。


    她看到了一絲希望。他也和她一樣不辨方向。“我不知道,我不能確定。”


    “如果你對我說謊……”他鐵鉗般的手指捏痛了她的手臂。


    “你為什麽這麽做?”


    “做什麽?”


    “你知道的。你為什麽要我取代死去的伊蓮?你怎會以為這樣便能天衣無縫?”她轉頭望著他。


    “原來……你的記憶恢複了。”


    “為什麽?”她繼續追問。


    “我們原先也沒有這種計劃。伊蓮死後,我們本以為一切都完了,可是誰知道你醒來時竟然喪失了記憶。這似乎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法。”


    “不過一定會有人認得我。”


    “精彩的地方就在這裏了,女孩。你和伊蓮一樣不為人知,我們遣退了所有可能見過你的仆人。而且你的發色和眼睛的色澤都和伊蓮差不多,我們想沒有人能夠識破,我們做好了所有的預防措施。”他聳聳肩。“當然了,你應該服用大量的鎮定劑,直到你安全地被送到別的地方為止。可是你那保姆是個蠢貨,她把那些藥扔了。”


    她朝後退開一小步。她忽然記起茉莉對自己說的許多話。她又回憶起茉莉躺在倫敦街頭臨死的那一刻。“戴文……”茉莉是這麽說的,她想說的其實是戴文郡。她想告訴巧琪她的故鄉在何處。


    “天啊!”她低語,雙眸大睜。“你殺了茉莉,以免她把真相告訴我。”


    海頓再次聳肩。“我沒有親自動手殺她,但是非那麽做不可。她已構成威脅。要是伯倫讓我們把你送進療養院,她也不必死,她今天仍會活著。所以你看吧,都是他的錯。”


    他瘋了!他一直想讓她相信自己是瘋子,其實真正瘋的人是他。現在他殺了她滅口,就永遠沒有人知道真相了。


    “快走!”海頓粗暴地說道,又推了她一下。


    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淚水刺痛了喉頭。她怎麽以為自己有希望逃離他的掌握?就算她有機會逃跑,也不知該跑向何處。霧還是一樣濃,三尺以外的地方就看不見了,海頓又緊緊地抓著她。


    伯倫聽見了聲音,仿佛是第六感引導他在霧中前進。他腦後的傷口痛不可當,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


    萬一他無法馬上找到他們……


    巧琪甚至弄不清是怎麽回事,前一刻她還停在一條似乎又深又窄的山澗旁,試著判斷自己立足的位置。下一刻海頓便用手臂勒住她的頸子,將她定在身前。


    這時她看見他了,霧中的一條人影。她知道那是伯倫。


    “放開她!”他低沉具威脅性的聲音自霧中傳出。


    “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就殺了她,伯倫。現在站出來,好讓我看見你。”


    命運仿佛也和海頓沉溺一氣,一陣清風吹開了山澗裏的霧。一時間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她眼中盈滿淚光。她的喉嚨緊得連將淚水咽下也不能。


    他上前一步。她看見他的麵容蒼白而惟悴,他的外套上有血跡。


    “伯倫。”她低喚。


    “沒事了,巧琪。我在這裏。”


    海頓笑了。“你應該活不過昨夜的,伯倫。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說來話長。”伯倫答道。


    “她不值得你送命,你知道。老天爺!她甚至不是你妻子。你的妻子已經死了。”


    伯倫的眼睛望著她。那是詢問的眼神。


    “我不是伊蓮,”她輕聲答道。“我是潘巧琪,那個應該已經死掉的伴從。伯倫,他殺了茉莉以免她告訴我們真相。”


    “你休想逃得了。”伯倫說道,他的視線轉向海頓。


    巧琪看見伯倫微微搖晃了一下,她仿佛看見他的最後一絲氣力也流失了。


    海頓也看見了。他笑道:“我不是馬上就可以逃掉了嗎?”他勒緊巧琪的頸子。她肺中的空氣被擠出來,她咳嗆著。她用指甲去抓圈住自己頸子的手臂,最後海頓終於鬆手了。


    這是個反射動作。他的手一鬆,她立刻便轉身用盡全身力氣推他。他踉蹌後退,踏到深澗的邊緣。他傾斜搖擺了一會兒,手臂在空中亂揮,掙紮著保持平衡。最後,他驚呼一聲,自邊緣處消失了。許久後才傳來人體墜地的巨響,那響聲令人作嘔。


    下一刻伯倫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巧琪,感謝上帝!巧琪。”他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是的,她是巧琪。


    她在伯倫懷裏。


    她隻需要知道這麽多。


    巧琪自早餐桌上起身,走到窗前撥開窗簾,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十一月的天空。薄薄的灰雲在風前競逐,許久方能得以一瞥奄奄一息的秋陽。


    近來她常常回想這個月所發生的事情,憶及每一個細節,設想自己當初要是采取了不同的行動,伊蓮、茉莉,甚至海頓是否仍然還活著。可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會有什麽不同。即使目前她仍然不覺得火災後自己清醒以來所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一切隻像是一場夢。


    “他馬上就來了,親愛的。”洛斯在她身後說道。“你該不會以為那孩子會錯過自己大喜的日子吧!”


    “我不是在想伯倫。”她老實回答。


    “今天你應該隻想他一人才對啊!”


    她讓窗簾落回原處,隨即轉身。當然了,祖父說得對。而且其實她本來就在想他。“我希望他告訴過你他到哪裏去了。他走得那麽突然,而且已經去了兩天。”


    洛斯露出寬容的微笑。“該去休息了,你今天下午要行婚禮,而這個周末就要出海。”


    今天下午行婚禮。她的婚禮至少她會成為伯倫名正言順的新娘,婚禮將隻有新人、洛斯和羅斯利參加,沒有請其他客人。但此後她就水遠屬於伯倫了。


    她也對公爵微笑。“我很好,祖父,我怎麽可能不好呢?”她越過房間站在他身邊。“伯倫娶的不是貴族千金,你不會大失所望吧?我是說,他本可以娶像侯爵夫人那樣的女人,要不是——”


    洛斯握住她的手。“這是什麽話!我一向隻希望我的孫子娶的是他心愛的女人。那就是你,親愛的。這點你絕對不要懷疑。”


    她點點頭,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


    “我隻希望世琛能來參加你們的婚禮。如果幸運的話,他會在你們離開英國以前趕到。我的兩個孫子都對美女獨具慧眼,不隻注意外在美,也注意內在美。巧琪,你正是個內外皆美的女人。”


    巧琪傾身親吻老人的麵頰。“你真是太好了。”


    她知道洛斯看見伯倫和自己離開英國一定會很難過。他原本希望長孫能夠繼承自己的頭銜和封地,可是伯倫對此實在興趣缺乏。而且大家都認為他倆回美國去比較好,那裏沒有人知道巧琪和伊蓮的故事。


    洛斯早在數周前便逕自寫信給世琛叫他來了。他認為伯倫可能需要他弟弟來代為履行責任,現在他將會在伯倫離開時抵達。


    她聽見門廳傳來一陣騷動,急忙站了起來。一定是伯倫。


    “他們在客廳,爵爺。”她聽見鮑曼如此說道。


    他含笑走進客廳,她的心猛跳了一下。“巧琪,我要給你一個驚喜。”他站到一旁。


    一會兒之後,一位灰發婦人走了進來。


    “蕾娜姨婆!”巧琪衝過去抱住那女人。“我還以為——”


    “我知道,”她姨婆唐突地說道。“可是你看,你大錯特錯了。”她握住巧琪的手。“現在讓我好好看看你。是的,你的小夥子說得對。你很快樂。”


    “是啊!”巧琪目光轉向伯倫。“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快樂過”


    蕾娜拍拍她的臉頰,環顧四周。


    巧琪轉向公爵。“蕾娜姨婆,讓我替你介紹——”


    “不用介紹了,親愛的。”老婦人緩緩走向洛斯。“洛斯和我是老朋友。”


    公爵一臉困惑。“對不起,女士。你似乎比我——”


    “對我來說,歲月不饒人,洛斯。可是對你就不同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英俊。”


    洛斯盯著那女人,專注地皺起眉頭。最後他難以置信地挑起眉毛。“蕾娜!小蕾娜,是你?”


    “是我,洛斯。”蕾娜笑了。


    公爵轉向巧琪。“你的姨婆叫桑蕾娜?”


    巧琪點點頭,但是沒有機會開口。


    “你去美國之前應該告訴我一聲的,洛斯。我會跟你一起去。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我的心碎了。”


    “你始終沒嫁人?”洛斯溫柔地撫摸老婦人的臉頰。


    蕾娜搖搖頭。“我太愛你了。”


    “那時候你是個孩子。”


    “我已經大到可以明白,除了你以外我不可能愛上別人。”


    洛斯捧住她的頭,然後低頭吻了她的嘴。“我也愛你,蕾娜。”


    蕾娜眼中閃爍。洛斯轉向伯倫和巧琪,語帶驕傲地說道:“你的甥孫女和我的孫子馬上就要結婚了。他們很相配,對不對?”


    蕾娜對巧琪笑笑,點點頭。


    “或許,親愛的,”公爵補充道。“我們之間也還不算太遲。”


    巧琪倚在船舷上,海風吹拂她的發絲,她享受著水霧撲麵的感覺。


    “我就知道會在這裏找到你,”伯倫手環住她的腰際。“不久我們就要駛出海峽了。”


    巧琪沒有作聲。離開英國她並不覺得難過,她願意跟隨伯淪到天涯海角,但是離開她所愛的人就不容易了。她記得大家到碼頭來送行的模樣。


    祖父緊緊摟著蕾娜姨婆。她的姨婆不再身穿黑衣了。她穿著漂亮的藍外套,看起來又像個年輕小女孩。至少洛斯是這麽說的。巧琪心想他們倆近期內大概就會結婚了。


    世琛也來了,身穿黑色雙排扣外套的他,顯得英氣逼人。旅客登船時.他吸引了不少年輕女士的目光。隻不過幾天,她便衷心喜歡上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兄弟。


    還有羅斯利。他也來了。她知道他深愛自己。她知道是因為他希望自己獲得世上所有的幸福,即使這表示他永遠也不能擁有她。她祈禱不久後他會遇見另一個值得去愛的人,一個能帶給他喜悅的人。


    這些她愛、也愛她的人,與他們一一道別實在是件難事,她會想念他們的。可是沒有了伯倫,她無論身在何處都不會覺得幸福。


    “我很高興你在我們出發之前見到了世琛,”伯倫說道,打斷了她的思緒。“現在他認識你了,我想他一定很遺憾當初讓祖父來的人不是他。”


    “我愛你的弟弟,他很像你。”她含笑轉向他,倚偎在他胸前。“不過他不是你。隻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會覺得快樂。”她抱緊了他。“伯倫,有一件事我一直沒間你。”


    “什麽事?”


    “如果當初你遇見我的時候,我不是費伊蓮,而是小姐的伴從潘巧琪,你還會選擇我嗎?我是說,你可以得到任何女人。你英俊多金,又有爵位,你可以得到康媚蘭或是像她那樣的人;你可以娶一位真正的淑女。”


    “我從未想要康媚蘭那樣的女人,巧琪。我要的是你。我這輩子一直在找你,隻是我原本不知道。”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起,你便擄獲了我的心。感謝上帝領我找到你。”


    巧琪覺得自己幸福得將要爆炸了,一顆心似乎裝不下這麽多的喜悅。“這些日子以來,我不停尋找真相……但是我唯一真正想知道的,就是你愛我。”


    “我的確愛你,巧琪。我會永遠愛你。”他吻了她,然後將她的臉頰按在胸前,兩人回頭朝英國海岸望了最後一眼。


    “伯倫?”


    “嗯?”


    “這是我最美的夢。”


    “這不是夢,吾愛。這回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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