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律師事務所的大門,沈拓隨即被一大幫的記者包圍。


    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讓沈拓怎麽也適應不了的閃光燈刺眼的讓他深深地聳起了眉尖。


    「沈律師,聽說這次明峰市莫氏股分有限公司總裁莫穎被告撞死一女幼童卻把罪名安在屬下東上翎的身上,造成其含冤入獄的案子三年來很多律師都不敢接,請問,你是基於什麽樣的理由,把這一件棘手案件接到手上?」


    「你會接下這樣的官司,是不是原告給了你什麽好處?」


    「——你冒著風險接下這個案子,是不是已經有了防範的準備?」


    「就算你是聲名遠揚的大律師,接下這宗線索不多的案子,也會為此感到吃力吧?」


    「——你有幾成的把握打贏這場官司?」


    眼前看到是閃光燈下一大堆的話筒,收錄機,耳邊響起的是記者們咄咄逼人且嘈雜的話,心生煩念的沈拓不動聲色地給了身邊與成群的記者推擠的助手一個讓他解決現況的眼色。


    他的助手收到他的目光之後,很快便來到他的麵前,—邊大聲嚷嚷,一邊把群聚的記者推離沈拓的麵前。


    「請大家讓一讓,案件沒有正式審理之前,沈律師不會對此事做出任何評論——大家讓一讓!」


    看見助手千方百計,也隻不過是讓自己被圍堵的身子有個轉圈的餘地,沈拓二話不說,轉身返回律師事務所。


    他打算由律師事務所的後門出去。


    盡管選擇這條路線,到他停車的地下車場,會比從前門出去要遠一大截,但總比與這麽一大堆窮追不舍的人糾纏浪費時間要好得多了。


    「沈律師,你這種逃避行為是不是表示身為法律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的你,也感到這宗案子會成為你擔任律師以來,最有威脅到你律師地位的案件?」


    就在沈拓轉身步入律師事務所的大門時,身後不能跟上來的一大群記者中,一個男聲突兀的響起。


    沈拓前進的步伐頓了一下,即刻便頭也不回繼續不改速度地前進。


    他的自尊讓他有把這句話反駁的意願,他想告訴那些記者,如果他害怕逃避,那他就不會接下這宗案件。


    但同樣的,也是他的自尊告訴他自己,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是對是非,時間會證明,他又何必浪費口水力氣去解釋。


    事務所的保安與防備設施攔住了那些記者,讓沈拓不受阻礙地一路前行到地下停車場的入口。


    就在沈拓踏入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時,沈拓放在公事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取出手機,看了看來電的人是誰後,沈拓自方才就—直板著的臉變得柔和。


    微笑著按下接聽鍵,沈拓把手機話筒放在唇邊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涉,才分開不到半天時間,就想我了?」


    沈拓玩世不恭的話令對方長時間的無語。


    「拓,外人如果見到這個時候的你,一定會嚇壞的。法律界中一直處事強硬、冷酷無情的沈大律師居然會嬉皮笑臉開玩笑——」


    「嗬!」他平穩清朗,卻藏著戲譫的話令沈拓的笑意更深。


    一邊與涉手機通話,沈拓一邊走進地下停車場,欲走到他停車的地方。


    「……好了,拓,我打電話給你不是要跟你開玩笑——我看到今天的新聞了。你接了前段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件明峰市莫氏股分有限公司總裁製造假察的案子——」


    他的話令沈拓目光一冷,所說的話,卻仍舊戲譫:「啊,現在的資訊傳播得夠快,我一個小時前才確定的事情,一個小時後就人人皆知了。」


    「意思就是,一個小時前你才決定要接下這宗案子?是什麽原因讓你做出這個決定?」


    「原因?」沈拓挑高眉,望著地下停車場中天花板下照明的日光燈自信一笑,「原因就是這樁案件沒有人敢接。」


    「拓……」電話那邊的人歎息,「拓,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這宗案子的危險性。還未能定罪的莫穎財粗氣重,他可以用一百種辦法置你於死地,自己卻不會枝牽扯上任何關係——」


    「你錯了,涉。」沈拓語氣鄭重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他真的做事不留痕跡,那他今天怎麽會被告?」


    「……拓,你是憐牙俐齒的大律師,我說不過你。總之不管怎麽樣,你惹上了他,你會很危險的。」


    沈拓溫柔一笑,盡管對方看不見,「涉,你不用擔心。如果我沒有辦法保護自己,我不會接下這樁案件。相信我好嗎?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為我擔心了,嗯?」


    「……拓……」


    聽著他還在擔心的口氣,沈拓正要繼續向他保證,出現在他麵前的一個人讓他楞丁一下。


    站在沈拓麵前的人沈拓並不認識,這個人之所以會令一向鎮定的沈拓感到震驚,是因為這個人的目光,與他的衣著。


    這是一個,穿著一身白得詭異的衣褲,擁有一雙澄清的大眼睛,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這雙大眼睛太過引入注目的原因,少年的臉略顯透明。


    真正讓沈拓難以適從的是少年正在用這雙清澈深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像要把他看透一般,目不轉睛地盯住他。


    不知怎麽,沈拓因少年眼中透露出的某種訊息而感到困惑。


    少年的出現令沈拓感到呼吸困難,不過是一個瘦削的少年,沈拓卻覺得他像海嘯一樣向他排山倒海壓製過來,隻消用眼神,就可以置自己於死地——


    「……拓?拓?」


    「什麽?」涉的喊叫,令沈拓恍然回神。


    「你剛才怎麽了,一直不出聲。」


    「我剛剛……」沈拓再放眼前方時,方才的那名白衣少年已經無影無蹤。


    「我剛剛東西掉了,我撿起來花了些時間。」剛才遇上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沈拓不想讓多疑的情人擔心,便沒有提及。


    「哦。」


    「好了,涉。我快到我停車的地方了。我先去倒車。待會兒再跟你聊。」沈拓對他這麽說道。


    「不用了,我還在上班,看到新聞後擔心你才偷偷溜出來打電話給你的。我不能出來太久,馬上就要回去了。」


    「這樣啊,那好吧。回去後,我們再聊。對了,你可要安心工作,不要再為我擔心了,知道了嗎?」


    「好,知道了,沈大律師!還有,晚上見。」


    「嗯,晚上見。」笑著說完,沈拓在對方掛斷後,才收起了手機。


    把手機放回公事包時,沈拓順便取出了車鑰匙。


    車鑰匙取出後,沈拓也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車子前麵。


    無意中踩到一樣東西,讓沈拓一怔。隨後,他猛然抬頭,當他看見自己的車子此時的模樣後,他冷下了一張臉。


    他車子的車頭被人擺上了裝死人骨灰的靈罐,而車子的四周被撒滿了冥紙,沈拓方才踩中就是鋪在地上的其中一張冥紙。


    不僅如此,他車子的車窗上到處被人用紅色的噴漆寫上了「詛咒你」三個字。


    鮮豔的紅色字體觸目驚心的突顯在沈拓的眼前,配上車頭上的靈罐與車身車下蒼白的冥紙,再加上地下停車場的灰牆、陰涼,的確形成了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氛圍。


    但,沈拓此時完全被自己的愛車被人如此對待的怒意覆蓋,完全感覺不到,地下停車場裏,本不應該出現的風,把車身下的冥紙慢慢吹動……


    恨恨地把擺在車頭前的東西揮手掃掉,沈拓悻悻然地看著車窗上,必須要送到洗車場,才能處理幹淨的那些紅色漆字。


    沈拓垂在身惻,沒有拿住公事包的手,在他靜默著冷冷地望著自己的車子時,死死拽緊、慢慢鬆開——


    沈拓再次取出手機,打電話到律師事務所的保安辦公室裏。


    「找個值勤人員來停車場裏,把我的車送到洗車場去洗。」


    交代完畢,沈拓收起手機,深深看了—眼車窗上寫滿「詛咒你」三個字的自己的車子後,轉身離開。


    沈拓踏出的步伐比來時沉重了許多,他直視前方的眼眸除卻憤怒,就是義無反顧的堅定。


    他,沈拓,不是那種被人隨便嚇嚇就腿軟的人!


    別以為搞這種小把戲就會讓他撤回這件案子。對方越是這麽做,越是堅定了他要把這樁案件辦理到底的決心!


    ***


    沒有了車子,沈拓本想叫輛計程車送自己回去的,可是在他打了個電話給他的情人程涉,知道他要加班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決定自己一個人到街上走走。


    雖然他堅定了把這次所接的案件打贏的信念,但事情如同那些記者所言,他所得到的資料與線索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打贏官司。


    要想打羸這場官司,還真是個令他頭痛的問題。


    但,相反,就是這樣的案件,才會令他熱血澎湃,內心充滿鍥而不舍的幹勁——這或許,就是沈拓會擁有今天可以叱吒法律界的地位的原因吧。


    於是,沈拓便一邊獨自走在街道上,一邊在心裏把這宗案子由頭到尾梳理一遍,想從中找出什麽一直被人忽略的線索。


    也不知道沈拓就這樣走了多久,突然,他感到頸邊一涼,像是被什麽吹過,沈拓疑惑地抬頭一看,恰巧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背影正朝他的麵前走去——那個人不就是不久前他在停車場見到的那個白衣少年!沈拓的眼不禁瞪大,隨後快步追上去。


    停車場裏少年的出現,讓沈拓以為,他就是把他的車子弄得亂七八糟的人。


    現在正是下班的時間,人流進退的高峰,有好幾次,努力想追上少年的沈拓都被人群推開,讓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在人流中那抹白得突兀的背影時隱時現。


    直到最後,少年走過了人行道。當沈拓想繼續追上去時,他披人群擋了回來。


    紅燈亮起。


    可惡!


    見狀的沈拓氣惱地揮拳打在身旁的柱子上。


    可,出乎沈拓意抖的。走在人行道一旁的少年居然不再前行。


    他回頭——他看著沈拓——他笑了!


    沈拓張口結舌地望著在人群中時隱時現的少年眼睛眯起,嘴巴抿起,笑得詭譎的臉。


    一股惡寒侵襲全身,沈拓不自覺地抱住雙臂——


    少年笑著盯著沈拓,右手慢慢拾起、展開——展開——


    「叭——」公車在沈拓眼前快速駛過,擋住了沈拓望住少年的視線。


    公車離開時,少年已經不見蹤影。


    綠燈亮起。


    沈拓跑到對麵時,不管怎麽找,都再也找不到少年白色的身影。


    當他站在少年方才站的位置時,他倏地憶起了少年展開右手臂的舉動


    ——就像,指著什麽地方,讓他看去一樣——


    沈拓側身一看,看到了,把陽光擋在其後,處在陰影中,高聳得仿佛要向他倒來的摩天大廈。


    靜站了片刻後,沈拓舉步朝這幢大廈走去。


    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有什麽在召喚他過去,找出什麽東西的感覺。


    就在這幢大廈中,找出什麽他應該知道的事情……


    走入電梯中,手自然而然的按上了大廈最頂層的按扭,然後,靜靜等待,待會兒,會有什麽出現在他麵前。


    不知過了多久,「叮」的一聲過後,電梯門打開了——


    看了看電梯裏顯示的摟層,再看了看昏暗的樓麵,沈拓才踏出電梯,步入他自己也設想到,身處頂樓,卻格外昏暗的地方。


    沒有盲目地摸黑找尋,沈拓先是找到電源開關,把電燈全都打開後,才開始認真觀察四周的情況。


    蠻寬敞的空間,隨意堆放一些雜物,看起來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倉庫。


    已經走到樓層的中心,仍舊覺察不到什麽不對勁的沈拓正欲離開這個充斥怪異味道,到處是灰塵,顯然很少有人會來的地方,他身後就吹過來一股冷風。


    以為身後有人突襲,沈拓驀地回過身子,卻隻看到身後一扇原本緊閉的房門詭異的打開了一半——


    房間外的燈光照射不進的漆黑的房間。打開了一半的門吹出的風所傳出的怪異味道更濃更重,令沈拓感到反冒。


    雖然這股味道令沈拓有轉身離開的衝動,但,內心—股強烈的探知渴望還是讓他留了下來,並且往這扇莫名其妙打開的門走去。


    來到半開的門前時,怪異的味道強烈得令他用手捂住鼻子,伸出手,頓了下後,用力推開門——


    原本漆黑的房間因為從門外透進了些許光芒,雖然顯得模糊朦朧,讓沈拓雖看不清房間裏的一切,卻看得見裏麵到底有什麽。


    所以沈拓瞪大了眼,握住門把的手鬆開,驚駭到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


    你能想象,這是如何的一副詭異的場景嗎?


    在一間昏暗的房間裏,牆壁被人塗上了紫色的牆漆。地板上,一個沒有頭的女性屍體的軀幹被人展開,分別釘在用紅漆畫出的一個圓形陣中的一個五角形裏。


    放著這隻無頭女屍的圓陣四周,均勻放著十二根燃燒後隻剩下燭淚堆積在地板上的蠟燭。


    女屍陳屍的時間經過法醫的判斷,不會超過三天時間。


    但,在這樣的炎炎夏日,三天就足以讓屍體腐爛發臭。這也正是這個詭異得令人感到全身發寒的房間裏到處充斥著難聞的惡臭的原因。


    ***


    從屬下手裏接過案件記錄本翻閱一陣,站在門口的盛警官再抬頭看一眼已經燈火通明的紫色房間裏那具沒有頭的女性屍體,然後,他退出了房間。


    盛警官來到另一個房間裏。房裏,有幾個在做筆錄的他的屬下,也有,發現這具無頭女屍的沈拓。


    看到沈拓的時候,盛警官理了理思緒,以—種複雜的心情朝他走去。


    沈拓不認識他,但他,包括這座城市裏千千萬萬的人,都認識他。


    在很多人暇裏,天之驕子這個詞就是專門為沈拓而造的。


    二十一歲出道身任律師,半年時間,他因為打贏了種種別的律師都不敢接的棘手官司而聞名。


    他在人們的眼裏就是—個奇跡。


    六年以來,他接在手中的官司從沒有打輸過,就連,看起來不可能翻案的一些案件,都被他一一洗冤。


    沈拓,在法庭上冷靜自若,從不被打敗的毅然。


    沈拓,女性雜誌鑽石單身漢排名榜上名列頭名的俊秀。


    沈拓,人們眼中神話般的存在。


    現在,他就要與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律師過招——不,錄口供了。


    就算他們都身處法律界,卻從不曾真正會過麵。


    由於聽多了人們的流傳,電視報紙裏摻雜個人意願的報導,沈拓在他心目中不但高高在上,並且冷酷無情,難以接近。


    這也就讓他,在預備麵對他,一個比他年少許多,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時,內心難免產生瑟縮。


    來到屬下身邊時,他收到了屬下一個無奈的眼神,一本沒有寫上一個字的記錄本。


    他拍拍屬下的肩,讓他出去——他要一個人與麵前這位名聲遠播的大律師交談——他這一個在警界幹了二十餘年的警察。


    屬下起身離開,把門關上,留下了無人言語的寧靜。


    「該問什麽呢?」他一邊翻閱從另一個房間裏拿來的記錄本,一邊自言自語。


    可以讓房間裏的另一個人聽見的自言自語。


    他的話引起了安安靜靜坐在房間角落,把頭靠在牆上,似乎在沉思些什麽的人的注意。


    警察怎麽會連怎麽問口供都不知道呢?更何況,眼前的警官看起來身經百戰。


    盛警官當作沒有看見,繼續「自言自語」。


    「這種情況,讓人聯想到祭典。像是在祭拜什麽,又像是在祭祀什麽。紫色是通往,女屍是祭品,她身下的圓形陣是祭台——對了,圓形陣裏還有一個五角形,一個跟這具屍體一樣,沒有了頭的五角形——」


    話末說完,盛警官手中正在翻閱的記錄本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搶走。


    盛警官維持記錄本被搶走前的姿勢,挑起了眉看著對麵的人私自翻閱司法文件的不法舉動,卻無動於衷。


    身為律師,沈拓不可能不懂得他正在做什麽事,知法犯法,很有可能這件事的詭異性超出自己所想,深覺不可置信吧?


    「倒五角形?」翻閱文件的沈拓頭也不抬。


    「是倒五角形沒錯。」看見沈拓跟中的困惑,解釋完後,他接著問。「怎麽,是不是覺得有什麽不對?」


    「我總感覺有什麽不對,在見到你們畫在記錄本上的倒五角形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是什麽感覺?」


    「說不上來……」突然,沈拓抬起頭盯住正聚精會神聽他講話的人。


    了解沈拓眼中的含義,他笑笑。


    「問口供並不一定要一板一眼我問你答才行的。掌握人的心理,分析進取,效果會更好。」盛警官頓了頓,他望著沈拓,「這種事情,並不是你們律師才會做。當警察的,多多少少也要掌握一些。」


    沈拓看著他,沒有言語。


    「既然你已經看出了我的想法,那麽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沈律師,不管你從事什麽行業,在涉及案件的基礎上,請你如實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


    是他看錯了吧?他斂起笑容的嚴正聲明讓沈拓一直麵無表情的臉露出一絲笑意。


    沈拓這種這才是警察的作風的表情讓他有些無奈。「沈先生,難道我們警察在你心裏是這麽死板的人嗎?」


    「不,是鐵麵無私。」沈拓老實回答。


    他無語,這豈止是沈拓一個人的想法而已,在全世界,人們對警察的看法大概都是這樣吧?


    評判世間是非曲直的人,怎可以嬉皮笑臉玩世不恭?


    「還有……」沈拓話沒有說完,「玩忽職守。」


    盛警官的手顫了一下:「我看了今天的新聞——三年前,莫氏公司的一名職員東上翎開車肇事,撞死一個小女孩的事,直到現在都還鬧得沸沸楊揚。因為東上翎所開的車是莫氏公司總裁莫穎的,起先,很多人也認為是莫穎開車撞出的人命……」


    「事情的結果,是你們警方調查出來的。如果這起案子的確是冤案——」


    說道這,沈拓冷冷一笑,話說得意義深長,「就算莫穎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動搖整個警局!」


    「的確,如果這起案子真是場冤案——其中,必定有警方的人收了莫穎的好處在搞鬼。」


    這樣的人,真是他們刑警界的恥辱。


    「但是,沈律師,並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是這樣的。」


    「一粒老鼠屎可以毀了一鍋湯。」沈拓冷笑。


    「既然如此,沈先生,你為什麽在發現屍體的時候報警?」


    「我在想,這粒老鼠屎的本事還沒大到真的可以毀了舉國上下的刑警的這—鍋湯。」


    「那你,為什麽不肯合作?」盛警官把沒有寫上一個字的記錄本舉起,讓沈拓一目了然。


    「我在等,像你這樣的警察。」沈拓深沉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盛警官。


    「等我這樣的警察?」


    「你這樣不會把案件當成任務,而是責任的警察。」


    盛警官不禁咧嘴笑了出來,不想掩飾聽到這句話時內心的愉悅。


    這是他當上刑警以來,聽過的,最令他高興的讚賞。


    「你不怕你看錯人?」


    「之前是百分之九十五肯定,現在,百分之百。」


    盛警官不惑之年的臉上滿是滄桑的刻痕,他一笑起來,會讓人有種澀澀的感動。他的這種笑容就這樣深深印在了沈拓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那麽,沈先生,現在,請你告訴我們,你發現這具無頭女屍的始末,我們將盡全力,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身為律師,諳曉律法的沈拓回答起盛警官的問題並不是完全被動的,有時,知道警察查案規律的他會主動向盛警官提供一些線索。


    當他告知盛警官那名一天之間出現在他麵前兩次的白衣少年,並且白衣少年出現後發生在他身邊的種種時,盛警官不再繼續往下問,他皺起眉凝思。


    不久,他抬起頭問沈拓:「沈先生,依你的猜測,這名少年會是誰?」


    「我在停車場裏見到這名少年的時候正是我確定並向外界公布接下莫穎的案子後,——於是我猜想,這名少年,一定跟莫穎脫不了關係,就是他,把我的車子弄得跟靈堂似的,這分明是對我懷恨在心,才用這種幼稚的辦法泄憤的。」


    「至於他為什麽會指引我到這裏來,讓我發現這具無頭女屍,我就想不透到底是為什麽了。」


    「他這麽做,根本就沒有什麽是不利於我的——」


    陷害他成為殺人凶手嗎?不像,陳屍現場的布置太過整潔,甚至連一滴血都看不見。任何可以殺人的凶器更是連個影都見不到,遑論是陷害他而布置下的,帶有他指紋的殺人凶器。


    「等等——」盛警官突然想到了什麽,「沈先生,你有說,你的車子還被人用紅色的噴漆噴上了詛咒的字樣?」


    「是……」正要回答的沈拓同樣的找到了這兩件事情的共同點。


    他驚愕:「這是一個詛咒的儀式?」


    「如果是這樣,那麽紫色就代表召喚,畫了一個沒有頭的五角形的圓形陣就是召喚台,女屍是召喚惡鬼的祭品。」盛警官突而又覺有什麽不對,「那麽,為什麽祭品是無頭的,並且五角形會是一個令人費解的沒有頂角的圖形呢?」


    沈拓無語,任是聰明如他,也被這件案件的詭異性難住了。


    不過,在他的心裏,一直存在著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仿佛答案近在眼前,但他卻又怎麽也捉摸不到。


    苦思過後的結果,仍是無解。


    「好了,沈先生。謝謝你給我們提供這麽多的寶貴線索。我們會調查清楚那名白衣少年與陳少華的關係,並且找出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身上沒有一件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證件,看來,他們隻能是排除性的先調查一下近來向警局報案的失蹤人口,慢慢搜索一下。有沒有與無頭女屍身形特點相符的人,好證明死者的身份,最後找出真正的殺人凶手。


    「你認為,那名白衣少年不是殺人凶手?」可是種種跡象表明,他是殺人凶手的可能性很高啊。


    已經站起來的盛警官笑笑,「沈先生,依你的描述,你覺得,他像一個殺人凶手嗎?」


    不像……沈拓低頭,沉思。


    那名少年瘦弱純白的形象就像烙印,深入了他的心髒。


    他不僅不像一個手段殘忍的殺人凶手,潛意識裏,他更不希望他是殺人凶手,莫名的。「可是……」人,豈可光憑外表去判斷他的醜與惡,「如果那個女人的屍體真是被他弄成這樣的,就太殘忍了……」


    令人感到殘忍的現實。


    「所以,不到最後。不會清楚一切。」盛警官露齒一笑,「時間是世間是非曲直的審判官,判定,將在罪犯無處躲藏時落下。」


    ***


    「現在報告最新新聞,在我市東門大廈裏發現一具無頭女屍。根據警方調查,這具屍體已經陳屍三天。根據警方提供的消息,案發現場被凶手布置得像一個召喚惡靈的祭台,初步認定為變態殺人凶手所為……」


    電視上,新聞節目裏,女性記者的報告引起程涉的注意,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專注地盯著電視上的每一個畫麵……


    「沈拓沈律師就是發現這起凶殺案並向警方報案的人……對於記者提出的問題,沈律師與警方—直保持緘默……」


    看到沈拓出現在螢幕上,程涉蹭地站起來,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公司門外跑。


    他才跑到他停車的地方,就慢慢停下了腳步,他看到了倚靠在他的車子前的沈拓,他剛剛才在電視上看到的人。


    「涉。」沈拓微笑著向站在不遠處的程涉打招呼。「怎麽,與我心有靈犀知道我已經站在外麵等你下班,於是迫不及待地跑出公司來見我?」


    沒有理會沈拓戲譫一樣的話,程涉深深注視他片刻之後,來到他的麵前,把他從頭到尾看了個遍。「拓,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


    看著沈拓不是裝傻的表情,程涉回答:「新聞剛剛報導,你在東門大廈裏發現一具無頭女屍——」


    沈拓隱隱地呆了一下,隨後,他笑了起來:「天,真是讓我無時不刻感受到現在通訊的快捷啊,這件事,才發生不到三個鍾頭,居然連待在這座城市彼端的你也知道了!」


    「拓,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程涉平靜而堅持地凝視他。


    熟悉情人雷打不動的脾性,卻怎麽也不能習慣的沈拓感到有些挫敗。


    「我,我能有什麽事。我是發現陳屍現場,又不是涉及凶殺事件。」


    「那就好。」表情還是冷靜,但那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讓沈拓心頭一熱。


    明了了,這就是他對他留戀不已的原因。


    關心,藏在隻字片語,或默默無聞的行動中,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再出現,輕易就擊潰了人的防備。


    看似不經意,卻總是無時不刻出現的淡淡地溫柔,讓生性貪婪的人們,在得到的同時,還想要。於是糾纏住,怎麽也不放開,等待,令人心滿意足的溫柔出現的下一刻。


    「涉……」忍不住,抱住愛人溫暖的身子。想要表露內心此時的情熱,無需太多言語,一個吻就已足夠。


    意外,安靜柔順的愛人卻擋住了他情難自禁的舉動。


    「你也不想想——」程涉的臉微紅,「這是什麽地方!」


    他的輕嗔,引來沈拓的大聲暢笑。


    他的愛人嗬!


    恬靜、內涵,卻又時不時出人意表的人嗬!


    ***


    夜深人靜,應該休息的時間,好多人不眠。


    程涉就是其一,他不眠的原因,無眠。


    敏銳的枕邊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此時的狀況,就算此時已經昏昏欲睡,沈拓還是努力保持清醒,問他出了什麽事。


    背對著沈拓,程涉靜靜詢問:「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那具無頭女屍的。」


    「為什麽想要知道?」興許真的很倦了吧,沈拓此時的聲音很沉。


    「我難道不能知道?」


    「話不是這麽說……」有很多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你就告訴我。」程涉轉過身於,麵對他,「你的車子呢,你從來都是開車上下班的啊?還有,你怎麽會跑到東門大廈那裏去呢,那不是與回來的路完全相反的地方嗎?並且,你為何會跑到東門大廈的項層並發現那具無頭女屍的?」


    程涉一連串的問題讓沈拓睡意全無,看到程涉眼中的認真,他反而覺得好玩的笑了,「涉,你不去當律師真的是可惜了。」


    「拓!」


    程涉話中帶了些警告,預示他要是再這樣轉移話題,他就要生氣了。


    「好好好。」沈拓無奈地把他抱進懷中,「我全都招了,老老實實回答可以了吧,程大律師。」


    「嗯,我今天被刑警審問了一天,現在又被你審問,是不是我平常經常審問別人,所以老天讓我也遭受這種事情呢——」


    「沈拓,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


    望著情人深湛的眼睛,沈拓似乎從裏頭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怒火。


    暗地裏咋舌,沈拓這下子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平常不生氣的人一旦生起氣來可是很可怕的。程涉的生氣。不鬧也不叫,隻會讓沈拓孤枕難眠。


    他們之間的關係,沈拓不存異心的認為公不公開都無所謂,主要是看程涉的意見。


    而程涉,以沈拓是大律師,身染緋聞對他的名聲不利為由一直讓他們的情人關係隱於人後。


    他們現在雖然已經住在了一起,但程涉還是保留了他認識沈拓以前獨居的房子。以前,沈拓一直不明白他這麽做的原因。


    但在兩年前,因為他們的一次沈拓已經記不起原因的爭吵後,他知道了為什麽。


    那個屋子就像是身為孤兒的程涉的娘家,與夫婿吵嘴後躲避的場所。那次爭吵過後,他就跑回去了。


    剛開始,他以為程涉過幾天就會氣淆,然後回來。沒想到,他居然真的一去不回。最後要不是他按捺不住跑去拉下尊嚴用盡辦法求他回來——他就此不回來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沈拓了解了程涉生起氣來的可怕性。


    他這就叫寧靜的恐怖,沉默的可怕。


    讓沈拓不願再經曆的寧靜、沉默的生氣。


    想了想後,沈拓才回答:「開始我的確是打算開車回家的,可是車子還沒開出停車場就熄火了。我一時找不到原因,就讓人把它送到修理場了。接著我打算坐計程車回去,可打了一通電話給你,知道你要加班後,覺得一個人待在家裏也無聊,就隨便逛逛,順便想想今天接下的案件。於是逛著逛著,我就逛到了東門大廈。」


    「至於我為什麽會想上大廈的頂樓,原因是我想站在高處讓風吹一下,看看能不能讓我突然想到什麽線索。可是我沒想到,我這一上去,就發現了那具無頭女屍。」


    話說完了,程涉還在凝思沉默。


    沈拓看見,捧起他的臉,告訴他:「好了,我說完了,你滿意了嗎?涉。」


    「——就這樣?」程涉的話安靜的響起在夜中。


    「就這樣啊。」沈拓點頭。關於那個白衣少年,與他的車子被人寫下詛咒二字的事情,他會隱而不說,隻是不想讓他擔心太多。


    「那就好……」程涉把臉埋入沈拓的胸膛,喃哺自語,「你沒有遇上什麽奇怪的事情,就好。」


    沈拓笑笑,伸手把他摟住。


    夜,有時很長,有時又很短。


    沈拓無意中看見,被風揭起窗簾看到的天空,已經翻白。


    ***


    「西元二○○二年七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時,明峰市發生一輛車號牌為bn:6078的賓土轎車在慢行道上開車過快撞死一名七歲女童後逃逸的惡性車禍。事後,根據明峰市警方調查得知,這輛賓士轎車的主人是莫氏軟體發展股份有限公司行政總裁莫穎。根據他向警方所錄口供所述,那日他沒有開過這輛車,而是把車給予部下——東上翎,讓他開車到分公司取一些機密文件。經過調查,莫穎在當天早上九點鍾的確把車鑰匙給予了東上翱,當天正臨近公司開會,有多人集中在會議廳裏,也就是莫穎把車鑰匙給予東上翎的地方,他們親眼目睹了此事。證明了莫穎當天的確沒有開過車,也證明了當天車子一直是東上翎所開。」


    看完從警方那裏拿到的案件調查過程,沈拓感到頭有些疼的揉揉太陽穴。


    看到這些,大家都一目了然東上翎就是車禍肇事者。


    東上翎於當年七月二十三號上午七點多被警方搜捕於家中,撞死人後逃逸的他是人人唾棄的罪犯。


    之後,東上翎的妻子君繁不斷到警局申述她丈夫是冤枉的,那些證人都是被莫穎買通好後串供的。


    但,鐵證如山,所有的證據都指明東上翎才是真正的車禍肇事者,讓人無法不去相信,東上翎開車撞死女幼童後,頭也不回地逃跑。


    於是同年八月初,東上翎因開車撞死女童後逃走的罪名被判無期徒刑。


    其中,他的妻子一直上訪,要求案件重審。


    但她的要求因為案件的證據確鑿而一再法院被駁回。


    在隔年三月,東上翎在獄中因為罪犯發生暴動被人亂刀砍死——


    從此,他的妻子君繁更是不斷上訪,不過這次除了向法院要求案件重審,還有,告警局局長收受莫穎的錢財,動用權力,讓人在監獄裏害死東上翎後,再製造他被其他罪犯砍死的假像。


    很多人都說君繁瘋子,因為不能承受喪夫之痛,她不斷幻想東上翎是被人害死的,並且像個瘋婆子一樣到處求人相信她。


    她是怎麽找到他的,沈拓並不知道。


    他隻知道,不久前的一天,他如往常一樣走出律師事務所的大門時,一個眼睛裏滿是哀慟的瘦弱女人跪到了他的麵前——


    沈拓長吐一口氣後,把背靠在椅子上。


    接下這場官司,他注定被牽扯到一大堆麻煩中,但他不能忍受,那個瘦弱的女人跪在他麵前時,漆黑接近絕望的眼睛中,還帶著一絲微弱希望的目光。


    他可以在街上看到四肢健全卻匍匐在地上乞討的乞丐時冷笑著離開,卻在看到年邁的老人冒著風霜雨露推著小車在街上叫賣的時候,傾囊光顧他的生意。


    真正讓人感動的,並不是沒有尊嚴的討求。而是麵對絕境時從容鎮靜的微笑。看了一下時間,二十三點四十分。


    距他打電話告訴程涉他今晚待在事務所裏不能回去時。已經過了三個鍾頭零九分。無聊的計算著時間,同樣在無聊的打發時間。


    習慣了愛人在身邊時的噓寒問暖,突然獨自一人時,竟覺得如此難過。


    依賴真是可怕,它會讓人突然失去習慣的事物時,難以適從。


    轉動一下低頭長時間看文件導致酸澀下已的脖子後,沈拓又開始在光線剛剛好的台燈照耀下,獨自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用心翻閱手中的案件資料。


    不管能不能從中找到什麽線索,至少他要熟悉一下這樁案件,這是身為律師的他,接下這樁官司後,必須要做的。


    看了文件片刻後,沈拓又開始沉思。


    雖然的確有這些人都是串供的可能性,但可能性太低了,因為當時目睹這件事情的人不下三十人。其中也包括跟東上翎共事了七八年的好夥伴,他們會為了錢出賣東上翎的可能性不高。


    不過,這件事情居然還牽扯到了警局局長陳少華,看來,其中必定有蹊蹺。


    「咕嗒——」


    不知何處傳來的一記聲響,讓沈拓抬起頭。


    夜間時分,隻剩下沈拓—個人的律師事務所裏謐靜異常,突然響起的聲音足可透過一切阻礙,清晰得如同在耳邊響起。


    沈拓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沒有再聽到什麽聲音後,又低頭翻閱文件。


    他認為是哪個律師的東西沒有放好,突然掉了下來而已。


    「咕嗒——咕嗒——」


    聲音在沈拓低頭的時候再次響起,這次,沒有抬頭的沈拓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在謐靜的事務所裏斷斷續續響起的聲音上。


    他想聽清是什麽在響,哪一個地方在發出聲響——


    聽了片刻,他聽不出發出聲響的地方是哪裏,好像近在身邊,又好像遙遠至地底深處。


    但他聽出來了。這是一個什麽東西在地上滾動的聲音,慢慢地,一點一點滾動……是什麽?會這樣子滾動?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沈拓幹脆起身離開辦公桌,前去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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