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懂事時起,我的雙親就隻有父親一人而已。


    現在在我麵前正在舉行一場喪葬儀式——也是那位父親的葬禮。


    在特別設置的簡易祭壇前,許許多多的人整齊的並排站立著。在合葬儀式祭壇裏的死者,手上連一朵供奉的鮮花都沒有。即便如此,在這個連救援物質都無法給予滿足,儼然一片廢墟的東京市內,舉行這樣一場簡易的喪葬儀式也已經是大家竭盡全力所為了。


    整個街區都淹沒在冬日那揮之不去的寒冷空氣中。


    飽受戰爭摧殘而受到傷害的人們,在這一天,為自己失去了的重要的人祈福著。


    在祭壇前,嚶嚶哭泣的人群中,我和妹妹也站在其中。


    不知為何……我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絕對不是因為我不難過。我不可能不難過的。


    在得之父親噩耗的那一瞬間起,我的內心,一直持續著被撕裂般的疼痛,不斷的悲鳴著。盡管如此,我就是無法哭泣。站在我身旁的愛架低著頭,紅腫著眼睛,哭喊著。此情此景下,我的「流淚功能」壞掉了,這樣說比較恰切吧。我空洞的雙眸,連濕潤都無法做到。


    悼念死者的葬禮,就這樣簡陋卻又莊嚴的舉行著。


    在祭壇前,唱經的僧人走了過來。人們開始為死者默哀。誦經的聲音剛剛開始,有的人馬上哭倒在地。有的人極力忍受著故人離去的悲傷,低著頭抽泣著。有的人隻是出於情分來參加葬禮吧,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等待著葬禮的結束。


    以上確確實實就是各種各樣人的真實寫照。


    因死亡而悲傷的人。


    對死亡絲毫不關心的人。


    那又怎樣,這樣有什麽不對的嗎?明明都是因悼念死者才聚集在一起的人們,他們的行為舉止,思考方式,卻亂糟糟的各不一樣。雖說本應是將人死的痛苦與他人分擔的事兒,但各種各樣的反應就好像是對不同性質的死亡采取不同的對待一樣。


    我的心中毫無感動,隻是總結出了這樣碎碎念一樣的結論。


    ————啊,死亡是無法與任何人分擔的事啊。


    「……沒有哭嗎」


    突然,後背出現了一個不認識的大叔,對我搭話了。我並沒有回頭,隻是幹澀著雙眼繼續凝望著祭壇。不知名的大叔一邊注視著我沉默不語的背影,一邊帶著遺憾的語氣,聲音低沉的說到。


    「……是麽,這樣小的年紀,真是可憐啊」


    聽聞此言,我捫心自問,我是個可憐的人嗎。


    我自己的境遇,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未曾認為過自己是不幸的。


    在年幼時母親便辭世了,此後父親便獨自一人將我們一手帶大。也許是為了養育我和妹妹吧,身為刑警的父親一直忙於案件,連家也沒能好好回過幾次。然而……在這場戰火中,父親卻死在了一個,我連地點都不知道的地方。


    和我,幾乎沒有時間好好相處過的父親。


    父親這位親人,就像是旁人一樣。


    沒有哭的理由,也許也正因如此吧。因為父親好像是個旁人,無法從心底感到悲傷吧。


    如此說來的話,我可真是個冷酷的人呢。


    「雖說沒有哭,但不要因此鄙視自己哦」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我身後的大叔繼續說道。


    「重要的,並不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是否哭了。人的死……重要的是理解到人死是一件悲傷的事。如果你能夠感覺到悲傷是理所當然的話,才是最重要的」


    大叔隻對我說了這些,之後就繼續保持沉默了。


    但是在那時,我無法理解大叔的溫柔,隻是感覺到不知為何心裏空空的。仿佛胸部被開了一個洞一樣的虛無、含混不清的感覺、


    ——我隻是需要“話語”。


    想要什麽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想要聽到某人說的話嗎,還是說是自己想說的話呢,即使是這樣簡單的事我也搞不清楚。但是我,的的確確想要說些什麽。仿佛想要 將空空如也的胸口縫隙掩埋起來一般,不確定的,含糊不清的,但是卻溫柔的某種東西。從那種絕望,那種無情的虛無中將自己全部解救出來一般,有著壓倒性的,絕對性的一句話。


    [……大概,我是想要“話語”吧]


    我無意識地,對著我身後連是誰都不曉得的大叔,仿佛傾訴一般的碎碎念道。


    「能夠讓愛架不再哭泣的……讓我從這種心中被拯救出來的話……那樣的話啊」


    大叔,認真傾聽著我的胡言亂語。但是,沒有任何回應。


    我空洞的話語,隨著一旁邊正在燃著的焚香的香氣一同向空中嫋嫋散去。


    但是不久正當我還在念叨著的時候,大叔說到。


    「……如果還沒有發現的話就去找好了。如果哪裏都沒有的話,創造出來就好了。因為我們現在還活著,從現在開始無法做到的事情,一件都沒有」


    ■■■


    當我睜開雙眼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趴在寢室的床上了。


    在床上坐起身來,伸了個大懶腰。床的旁邊,睡前看的的書還原原本本的敞開著在那裏。


    從書店打工回來,就繼續讀這本讀到一半的小說……看來我是太累了吧,頂不住就睡著了。


    在自己的房間裏醒來的我,確認了一下掛在牆上的壁鍾,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愛架是否趕在門禁前回來了呢。隔壁愛架的房間裏一點聲響都聽不到……如果是熄燈的時候回來的話,一定會被責備的吧。雖然我不是很擅長責備他人,但是現在父親已經不在了,對於愛架來說我就是代替了父親的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走出自己的房間,望向愛架的房間。從我的房間出來的話就是客餐廳,穿過客餐廳徑直往前就是愛架的房間。所以從我的房間出來的話就能看見愛架的房門。


    愛架的房間裏沒有光亮,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也許是睡了吧。雖然想稍稍打開門縫瞧一眼……但是就在前幾天,不敲門就進了她的房間,結果被狠狠罵了一頓。因為這樣的事兒曾兩天都不跟我說一句話。果然這個年紀的少女很難搞啊。雖然人都說小孩子很難照料的,但是現在還是相信愛架,不要看她的房間比較好吧,我這樣想著。


    就這樣睡眼惺忪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才注意到了窗戶那傳來的雨聲。


    「明天也是個雨天啊……」


    自己的房間的窗子的另一邊,雨水如細線般滑落下來。被雨水浸濕的夜色,是獨一無二的,不過這也隻不過是在市營住房的二樓看到的景色而已。


    在我和愛架居住的周圍,是市營自建的並排排列著的公寓住宅街。因為東京內戰而流離失所的人們,暫時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所謂的臨時住宅街。所謂的臨時,是因為它是在這五年期間內搭建起來的建築物,房屋的排列風格呈現代式,還稍稍有那麽點別致的感覺。我住的公寓也是新建的,住在裏麵還是相當舒服的。


    因為還不能馬上就睡著。於是將之前讀的書拾起來繼續看了起來。一邊仰麵橫躺在床上,一邊將書打開舉在眼前。這樣讀書的時間,是我一天之中心情最好的一段時間了。


    ————你為什麽看書呢?


    突然,腦海裏回響出羽鷺的話來。


    被這樣問到的我,毫無謊言的本著真心回答了。「說不上喜歡但也並不討厭,隻是覺得非讀不可」。在羽鷺看來,應該是不可理解的回答吧。說實在的……那個回答也不過是事實的一部分而已。


    事實上,我不知不覺察覺到了我讀書的理由。


    因為想要遇見『想要的話』。


    恐怕在我的心中一直有著「有話想說,但是卻無法很好地說出來的」這種無法宣泄的心情。不能隻是憋在心裏。但是想要說的話卻又無人能夠理解。所以想要說的話無法發泄出來,憋在心裏很是痛苦。但是,不將之化為話語說出來的話,別人就無法理解。這些現在尚未成形的語言,仿佛浸潤了我那顆無法被填滿的內心,我相信我想要的話就在其中。


    「那時候……」


    我一邊自言自語的嘟囔著,一邊把頭上的書放了下來,放在了枕邊。然後仰望著天花板。


    不知為何,想起了過去參加合葬儀式的事來。


    ——那時候的我,到底是想要什麽話語呢。


    即使是現在也不能弄懂。即使現在也回答不上來。


    對死去的父親報以悲憫的心情。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鄙視自己的心情。


    在各種情緒交雜的絕望中,我祈求著能夠救贖自己的溫柔話語。


    我那時候沒有發現的話語,至今仍在尋找嗎。或多或少,一定在任何人的一生中,都有著尋而不見,卻又想要的話語吧。


    無論是誰,一定都正在尋找著什麽而活著的吧。不會隻有我一人如此吧。


    「……」


    想到這,不免有種自嘲的感覺。一絲苦笑牽扯了一下我僵硬的麵部。如今我自以為是的思考方式,也許是因為羞於開口的原因吧。


    因為不想再被這難為情的情緒誤導下去,今天的書就看到這了,不再繼續讀了。那就看看電視看到想睡為止吧。


    就這麽想著,我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在餐桌旁彎下腰來,把電視的電源線插進了插座裏。點開了液晶電視,因為現在時間比較晚了。有什麽有意思的電視節目麽,我隨便地換台,現在已經過了九點電視劇播放的時間段了。不管那個頻道都是深夜新聞節目。


    「………集體持槍自殺事件?」


    印象中電視報道過這個事件,不自主的停止了換台的動作。


    報道稱在學校遭受欺辱的少男少女們,成了自殺自願者。他們通過網絡聚集在了一起,不知在何處得到了手槍集體自殺了。自殺的場地就在第二新宿車站前。


    突然想起……白天時遇到的刑警說的話「他昨天,在第二新宿自殺了。」


    莫非說,我看見的照片裏的那個人……就是這個事件的死者?


    我對集體持槍自殺事件,有一些興趣。所以想要再聽一下新聞詳細了解事情的原委。


    警察的調查結果顯示,集體持槍自殺事件,存在三大疑點。


    第一,自殺者們的遺書中,都描述了這樣奇怪的一點。


    從死者的家中,發現了各種各樣的遺書。在遺書中,都流露出想要改變現在生活狀態的句子。「如果這次賭贏了的話生活就會改變」或者是「在這場生死賭博中如果賭贏的話,自己便會發生改變」諸如此類的話。這場持槍自殺事件中,他們不知道為何深信自己的人生會往好的方向改變。將自己的未來扼殺的了人們,在留下的遺書中,有著相似的改變人生的願望的描述,從這些話來看的話這的確是一個奇怪的疑點。


    第二點,自殺者們是從哪得到手槍的呢。


    自殺者們,隻是一般學生身份的少男少女們。從他們的閱曆來看,並未發現他們與犯罪集團之類的有所瓜葛。一個尋常之人是如何將軍火搞到手的呢,手槍的來源成了一個迷。


    第三點,絕不可能發生的『偶然的連續』,這也許是這三點中最大的一個疑點了。


    持槍自殺共有七人。並且他們使用的都是同一種左輪手槍,每個人的手槍中隻裝了一發子彈。根據現場目擊者的證言來看,自殺的這些人,將子彈裝入手槍,轉動了彈倉以後,隻對準頭部扣了一次扳機。


    也就是說七個人,全部死於俄式輪盤賭(譯注:左輪裏麵裝一發子彈看你死不死的那種賭局)。


    扣動一次扳機中彈的幾率是1/6。


    而且七個人全部,隻扣動了一次扳機便死掉了。


    七個人全部都中了這1/6之一的幾率的話,也就是六分之的七次方。


    即此持槍自殺事件發生的幾率是——


    「——大約為28萬分之一?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呢發生……?」


    不知不見看著新聞的我,無意識的自言自語地說著。


    這時,從我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


    這麽晚了,是哪個沒有常識的家夥打來了電話啊。擔心電話的聲音會把愛架也吵醒,或者是騷擾到鄰居。我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拿起還在響著的電話,顯示的來電號碼我並不認識……是惡作劇吧。


    對方並沒有掛掉電話的意思,我接通了電話把手機放在耳旁,電話那邊傳出了聲音。


    「……喂?」


    「喂,請問這是冴上城一先生的電話沒有錯吧?」


    從聲音上來看,好像在哪聽見過這個女人的聲音。但是……是誰呢。一下子還想不起來。我答道「是的」。隨即電話那方的女人,馬上問到。


    「你的妹妹冴上愛架,現在在家嗎?」


    「……」


    愛架是否回來了。為什麽,這個女人會問這樣的事。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廳刑警部,搜查一科,秋月杏子刑警」


    秋月刑警。聽到這個名字我想起來了。是下午時候,在打工的書店遇見的那位女刑警。起先聽到電話裏的聲音時,沒能馬上反應過來。但是好奇怪,我,並沒有告訴秋月刑警我的手機號碼。也就是說『被調查了』……有種不好的預感。


    「愛架在家嗎」。秋月刑警繼續追問道。


    為什麽,要問我這樣的事情呢。內心開始泛起強烈的不祥之感。


    ……我為了再次確認愛架是否在家,走出了房門。


    再一次,來到了愛架的房門前。屋裏仍舊沒有一絲光亮的樣子。出乎意料的是敲門後居然也沒有有人回應。我抱著就算惹麻煩也沒關係的覺悟,試著抓住了門把。沒有上鎖的房門,和平常一樣,輕鬆地打開了。


    「…………沒有……回來……!」


    舉著手機的我,驚愕的喃喃道。愛家的房間裏沒有人。已經夜裏11點了還沒有回來……這麽晚了愛架還沒有回來是不可能的。


    深夜接到刑警的電話。沒有回來的妹妹。


    盡管不願意往壞處想,但是事情還是朝著糟糕的局麵發展了。


    「愛架……我妹妹現在在哪兒?」


    我滿是焦慮的咬著牙,卻一邊假裝鎮定的問道。


    秋月刑警的一句話,我的預感應驗了。


    「冴上愛架小姐,被誘拐了」


    ■■■


    樓梯井處在車站的頂棚的半圓形屋頂上,有個電子告示板。抬頭看看告示板,末班車的到站時間卻沒有顯示。好像是因為發車時間晚點了,再次發車時間還沒有確定。我佇立在檢票口前。正對著我的方向,是通向月台的樓梯。在這裏停下腳步等車的人們排著長長的隊伍。


    在站內嘲雜的人群中。愕然看著排著隊的人群的我呼吸局促的聳動著肩膀。


    接到秋月刑警的電話後,一秒鍾都沒有耽擱,奪門而出。


    秋月刑警說要我在家待命,但是現在的我,完全沒有那種餘裕等待下一步指示。隻是想著必須采取些什麽行動,我連傘也忘記了帶,就這樣沒命地跑在了雨中。


    據秋月刑警所說,和愛架一起去唱卡拉ok的另外兩個學生似乎正在警察的保護當中。據被保護的兩個學生稱,愛架被突然出現的一個男人帶走了。詳細的事情經過還不是很了解,所以現在,秋月刑警正為了獲取詳情在詢問當中。總而言之……愛架被拐騙已經是事實了。


    因為想要從被保護的兩個學生和秋月刑警那裏,盡快的詢問出事情的詳細過程。


    所以我的目的地,就是保護兩個學生的第二新宿警察廳。


    為了能夠趕上前往第二新宿的最後一班電車,拚命奔跑,終於趕到了最近的檢票站……結果,沒有想到因為受到電車安檢的影響,電車居然晚點了。


    在到達這之前,一直拚勁全力的奔跑著,冰冷的雨水浸濕了全身,疲憊不堪。濕漉漉的留海粘在前額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水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著。全身近乎無力的我焦躁不已的望向四周。車站裏的店鋪都早已過了營時間,全部放下了卷簾門。聚集在卷簾門前等車的人們,拿著手機,各顧各的發著短信或打著電話。


    該怎麽辦呢,向周圍的人一樣,就這麽等著電車來是不現實的。想到就在這一瞬間,愛架如果就發生了什麽事的話,心裏就很痛苦。秋月刑警說「一旦了解了詳細情況,就馬上打電話通知你」但是現在愛架的情況是無法預測的……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多等,直奔警察署趕去,想要打聽出愛架的情況。想要確定愛架現在是否安全。


    「……出租車。對啊,出租車啊……」


    從這到第二新宿的話,應該打車要花不少錢吧。但是事態緊急,現在不是考慮錢這種事的時候。如果是錢能夠解決的問題,就全部用錢來解決。妹妹現在身處險境,沒有功夫在這想這種事了。


    沒有過多考慮。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就向排隊候車人群的反方向,車站對麵的交通環島跑去。但是和我有著一樣打算的人,自然也是大有人在。很多人放棄了排隊等候末班車,來到了出租車戰前。是末班電車來的快點呢,還是打車快一點呢。兩邊都排起長龍,這種大規模排隊讓我有種兩邊都差不多的預感。


    「怎麽會……!」


    我失落的站在原地,任由雨水無情的拍打著。


    雖然明白責備自己是毫無意義的,但是還是無法不責怪自己。


    妹妹現在身處險境,直到剛才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啊。為什麽沒有注意到愛架沒有回來。為什麽讓愛架去唱卡拉ok啊。


    事到如今後悔不已,烈焰噬骨般的憤怒與懊悔讓我近乎窒息。


    「………愛架……愛架……!」


    想著如此難堪的自己,緊咬的牙齒,淺淺地刺破了下唇。從破裂處滲出的鮮血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我佇立在那裏,品含口中鮮血的味道,失落地垂喪著頭。周圍所有的聲音,被沉重的雨聲淹沒。過往的行人,用詫異的眼神看著佇立在雨中的我。


    ……這樣一直在雨中失落著,到底過了多久了呢。


    冰冷的雨水落在我身上,這時我看見了一隻將傘撐過來的纖細的手。


    纖細的手腕白嫩且細膩。怎麽看來,都是個少女的手。打著傘的是誰呢。我順著手,視線上移。


    「…………羽鷺……?」


    沒有錯,美麗的綠色的瞳孔。我喃喃的說道少女的名字。在我麵前打著傘的,正是羽鷺。


    「會……感冒的哦」


    站在我麵前的她,一如既往地微笑著,隻是淡淡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也許是有羽鷺在的原因吧,我輕微精神錯亂的大腦總算稍稍冷靜了一些。因為羽鷺隻有一把雨傘,所以我就和她一起打同一把傘。沒有想到會和她同打一把傘。我和羽鷺儼然一副有著密切關係的樣子,麵對著麵。從未想過會在這個時間,這個車站的環島前遇見羽鷺。我簡單地打量了一下,比我小巧得多的羽鷺。


    紅色的領帶,白色的製服襯衫。紅色的眼鏡。就是她平時在學校穿著製服的樣子。但是和平時相比隻有一處不同——她的腰上綁著一本厚厚的書。被銀色的鎖鏈牢牢捆綁著的書,好像被封印了的樣子。綁書剩餘部分的鎖鏈,鬆散的盤在了羽鷺纖細的腰肢上。


    話回正題。我向上攏了一下濕漉漉的留海,為了解除這種難為情的氣氛輕咳了一下。


    「你怎麽在這呢,出什麽事了嗎?」


    羽鷺淡淡的問道……我一時語塞,想不出巧妙的回應來。


    妹妹失蹤了,一刻都沒多做停留的我就從家裏跑了出來。沒有跑到事發現場,就在車站前無計可施,這種情況實在不好意思開口解釋。更重要的是,如果把與事件無關的雪名卷進來就更糟糕了。


    「不好意思,現在我還不能說」


    我沒有說出實情,搪塞了過去。羽鷺察覺到我有所便,說到。


    「………這樣啊。明白了。但是如果有任何可以幫上忙的地方的話,別客氣哦」


    「謝謝。不過羽鷺,這麽晚了你在這做什麽啊?」


    「……不好意思。我也不方相告。隻是,發生了點複雜的事」


    羽鷺眯起了冰冷的雙眸,我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即便是羽鷺也有著不想說的事兒吧。


    雖然明白自己並沒有權力過問別人的事情……但是還是有些在意。


    我們之間再沒有繼續交談什麽。即便就這樣近距離的在傘下的我們,連目光的交流都沒有。


    氣氛尷尬的繼續沉默著。


    毫無任何征兆——我的大腦深處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呃!」


    我發出的一聲沉悶的呻吟。在大腦的最深處,仿佛被刺穿了一般的疼了起來。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我的眼球開始燥熱充血。


    這是怎麽了,到底怎麽一回事。痛的難以忍受。我瞪大著雙眼,雙手抱著頭。呼吸急促,頭部好像要爆裂開來一般,劇烈的疼痛著。


    我在這種仿佛發狂一般的痛苦中咬緊牙關掙紮著,強烈的耳鳴也隨之而來。


    「………怎麽了,那人……?」


    我察覺到了。


    雨水淋瀉而下的車站前的環島,排隊等待出租車列隊的對麵是列車軌道。在列車軌道上有一個『正在走來的人影』。


    軌道上走來的人影,儼然一副詭異的樣子。


    一個男子,頭戴壓低了的紅色禮帽,身著晚禮服。但是即便穿著如此詭異的服裝,卻仍流露出一種與眾不同的帥氣感。男子手撐一把猩紅色的雨傘,優雅地從軌道的正中間走來。打扮也好,行動也罷,都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盡管電車晚點,還沒有進站。在軌道裏行走也是危險的舉動啊。隻要有點常識的人,便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


    但奇怪的是……如此紮眼打扮的男子,好像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存在。


    在軌道的一側是值班崗,站在值班崗前的警官,完全沒有注意到從眼前走過去的紅帽男子。


    在排隊等候出租的人們,以及站在軌道旁的年輕人們都沒有發現他。好像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沒有看到軌道上的那個男子。


    這個男人,任何人都好像沒有看到一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隨著男子越來越向我所在的方向靠近,我的身體,發生了除頭疼以外意想不到的異變。


    視野————漸漸浸染成一片紅色。


    仿佛透過一片透明的紅色鏡片看影像一樣,眼前的世界被染成了一片紅色。有什麽東西從我的眼睛裏流了出來,滴滴答答的劃過了臉頰。看起來一片紅色的世界,我終於了解到從自己眼睛中流出來的東西的正體。


    「……開玩笑吧!」


    是血。


    我在流著血淚。


    除了赤紅什麽都沒有的世界,我猛然醒悟到,擦在手上的眼淚和正在下著的雨的顏色截然不同。在視野變成一片腥紅之際。在禮帽男子周圍人們的頭頂上,我看到了無數紅色的數字。


    全部都是立體的影像數字,這樣說好像更貼切一些。


    泛著紅光的數字,漂浮在空中。警察的頭上,還有等出租車的人們的頭上都漂浮著數字,比如說像42等,不知是什麽意思的數值。每個人頭上漂浮的數字都像電視機信號不好時一樣,發出噪音晃動著。


    到底那些發出噪音,發著光的數字到底在表達著什麽啊……!


    雪名好像很悲憫地抬頭望著流淌血淚的我。


    「訝上同學好像有潛質呢,你能看到『他』的身影吧?」


    「……這……這到底,是怎麽了……」


    「你的幀速率過大了哦。因為,你很容易受到他擁有的『石』的巨大影響。真是遺憾呢。你有能看見『無次元數』的才能」


    羽鷺這樣說著意義不明的話,半強硬地將傘遞給我。


    她望著站台內的方向。調轉方向,什麽也沒說就朝著站內的方向走去。將僅有的一把傘遞給我後便轉身離去的羽鷺,張皇失措的我喊住了她。


    「等一下,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啊!你去哪啊!」


    「去會會他」


    「他……你在說些什麽啊!」


    「我找在軌道上散步的他有事,所以才來這的」


    羽鷺的雙眸遮蔽在雨水淋濕的鏡片後。


    「他是應該被埋葬的最後的救世主……被稱作災難數」


    羽鷺說完這句話後再也沒說別的,向雨中車站的方向走去。我啞然地目送著漸漸變小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到。


    羽鷺來到這就是為了見那個男人的吧。


    我一邊咬牙忍著尚未平息的劇烈的頭痛,一邊再一次集中注意力,觀察男子的樣子。和在遠處遙望時相比,靠近了的男子的樣子更加清晰起來。


    紅色禮帽男子,沒有打傘的那隻胳膊裏,抱著一個沉睡了的小女孩。看著那個小女孩的側臉,我認識她。


    「…………不會吧……是愛架……!」


    ■■■


    怒氣上湧使我的手都顫動了,雙手顫抖著拭去了臉上的血淚。


    我把羽鷺借給我的傘收了起來,站在雨中。完全沒有心思顧及自己發生了異變的身體。完全不顧自己已經被淋成落湯雞的事實,用盡全力的向車站內奔了過去。


    現在自己的身體無論怎樣都無所謂了。那個男人是絕對不可以原諒的。


    擄走自己妹妹的那個人,現在就在眼前。


    再次返回到車站內。不知為何,羽鷺應該比我先到的,但她現在卻不在這。不過現在已經不是能顧得上她的時候了


    無論如何————現在一定要在這逮住那個男人。


    一心隻想著救出愛架的我,迅速審視著周圍的情況。


    車站檢票口前的電子告示牌上,終於顯示出了末班車的發車時間。也許是末班車馬上就要發車了吧。檢票口前的人們,湧向了月台的方向。


    站台處等待電車的人們再一次的聚集了起來,漸漸的擁擠開來。


    想要看見帽子男現在正身處何處,就一定要到軌道上去。隻有通過檢票口穿過擁擠的人群了。決定突破擁擠人群的我,默不作聲的朝著檢票口處走去。


    在這過程中,我有意的留心著周圍人頭頂的情況。


    檢票口附近的人群……頭上並沒有數字。隻有在禮帽男周圍的人的頭頂上,能夠看到發出噪音的數字。絕對沒錯。我所見的數字影像,至今為止絕非錯覺。


    隻是,異變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又是剛才的數字……!」


    我低聲咒罵著。車站內的熒光燈,稍稍明滅著。很快,車站內所有人的頭上,我又一次看到了,如同在出租車候車站那的人一樣,漂浮著紅色的數字。所有的數字也都發出噪音晃動著。


    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數字中————一個戴著紅帽子的男人,打著傘。


    等待末班車的人們構成了人口密集地帶。與人們向站台內移動的方向相反,男子優雅的走了過來。在人群中走來的男子,一步也未曾停留過。不知為何,為了不擋住男子前行的道路,男子周圍的人自覺的讓開來。


    在混亂的人群中,仿佛男子自己就能自然而然的生出一條道路來一樣。


    帽子男,恐怕並不是要從軌道前往站台吧。和人們持反方向的男子,應該會讓周圍的人覺得很迷惑吧。但是……居然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帽子男的存在。人們的視線,沒有一個人是注意到眼前的帽子男的。


    帽子男在車站站台混亂的人群中優雅的踱著步,沒有使用車票就通過了自動檢票口。根本沒見他使用車票或者月票。即便如此,自動檢票口完全無視帽子男的『無票乘車』,打開了通行門。


    並非人類的檢票口,也看見了謎一樣的數字漂浮在空中,我無法忍受。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了。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了帽子男的存在。並且誘拐妹妹的,就是這個男人。


    通過了檢票口的男人,停下了腳步。


    帽子男收起手中的傘,輕輕的向空中一拋。傘在空中亂舞起來,下落到地麵時輕輕的跳了一下。在地麵上轉動著的傘的上方,我又一次的看見了漂浮著的數字。99。而且傘的尖端指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帽子男,向傘指示著的方向看了過來。發現了我。


    打量了我一陣的帽子男,細長的嘴唇,仿佛撕裂開一條細縫般詭異的笑著。


    (插圖,此插圖損壞,故不放出來瞎眼了)


    「……看來我走對方向了啊。雖然看上去像是在玩兒遊戲,但是這把傘的占卜精度可是相當了得的。從方位顯示為0.99來看,你是她的哥哥,冴上誠一啊。原以為要花費一些工夫呢,這麽輕易的就找到你了,真是幫了大忙了」


    帽子男,似乎是一副打探我的口吻。想到是他誘拐了愛架,莫非是打算向我索要贖金?


    「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麽……根據你的回答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的!你到底是什麽人!」


    和男子近距離對視的我,其實,頭痛比剛才更加嚴重了。


    雖然狠狠地瞪著帽子男,但實際上為了不流露出痛苦的樣子,竭盡全力的掩飾著。即便喘口氣也會覺得腦袋仿佛就要爆裂開來般劇烈的疼痛。不知道為何好像這種疼痛的程度隨著離帽子男的距離越近就越嚴重。


    「我是什麽人,啊。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畢竟是你所不能理解的呢。但是我的目的卻很簡單。為了實現你妹妹的願望,所以才來見你的」


    「實現……愛架的願望?」


    「沒能盡早通知你呢,是啊……」


    紅帽子男一隻胳膊抱著喪失了意識的愛架,另一隻胳膊靜靜地靠向自己的胸口。畢恭畢敬地,以一種做作的方式行禮後報上了姓名。


    「夢的遺骸。人造的救世主。雖然被冠以過各種各樣的稱呼,但是你們稱呼我為紅帽子」


    「你是……紅帽子?」


    「正是在下。被你的妹妹呼喚而來,達成她的心願。嘛,準確來說的話並不是被你妹妹呼喚來的呢」


    我張口結舌的聽著男子亂七八糟的招呼聲。


    雖然是這樣一身妝容和打扮,但是從沒有想過事情會是這樣。但是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我的大腦否定著這件事,但是我的心裏卻承認了。這不是當然的麽。我真的不想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都市傳說中那個『實現願望的怪人』。


    「開什麽玩笑……可惡,說什麽你是都市傳說中的怪人!如果可以的話把愛架還給我,不還我的話……!」


    「不還的話?你會怎樣呢?」


    「我叫警察來抓你!你現在這叫誘拐!」


    「噗,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


    自稱是怪人的人,對我的威脅付之一笑。一邊捂著笑疼的肚子,一邊回答到。


    「沒什麽,居然會認為警察能奈何得了我,你還真是可愛啊。總是要說大話的話,還不如說要殺掉我之類的話呢。畢竟我是來殺你的呦!」


    「!」


    緊接著的一瞬間,我開始喘不上氣來。


    一開始,我以為是誰在背後捅了我一刀。胸口處劇烈的疼痛著。但是並不是那種被刺的痛。和從外開始的疼不同,是從內部開始的疼。仿佛心髒被刺進一個匕首一般,熊庫的深處如撕裂一般的疼痛著。心髒……好疼!


    疼的無法忍受的我跪在了地上。


    用雙手捂著前胸,痛苦的蜷成一團。


    「……知道嗎。人類隻要是活著的時候隨時都有死亡的『概率』。事故死,病死。這樣的死亡概率,隻是連偶然發生都很罕見的微笑的概率而已。但是,這種罕見的可能性可以任意的控製其發生的話會怎麽樣呢。因為我,現在的你心髒衰竭而突然死亡的概率,你不認為這也是可能的麽」


    怪人,一邊愉悅的俯視著跪著的我,一邊說著這些不明不白的話。胸口的疼痛,說什麽是怪人故意引起的心髒衰竭。這怎麽可能!


    我看見在我的胸口前,漂浮著出紅色的數字。連碰都碰不到,但是卻發出噪音如幻影一樣的數字。數值是0.03。什麽啊,這個紅色的數字……!


    「————冴上同學,對不住了」


    在我身旁,響起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跟我道歉,蹲著的我猛地仰起頭向說話人看去。


    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短裙的少女的下半身。一條腿站在地上,另一條腿抬起來朝正前方要踢什麽東西的樣子。


    瞬間明白了,為什麽要道歉。


    少女纖細的腿,沒有想到提在了我胸口的正上方。如此纖細的腿卻有著難以想象的踢力。我毫無防備的被一腳踢飛,如上所說地被踢飛之後在地上翻滾著。


    被踢飛後的我慢慢的將身體伸直,廢了好大勁才站了起來。


    肋骨好像斷了一樣的疼著,我不自主地咳了起來。


    但是——心髒不疼了。


    於此同時,胸前的紅色數字也不見了。


    我一邊咳嗽著一邊向將我踹飛的少女方向看去。


    「羽鷺…………是你救了我……?」


    「看來總算是阻止了心髒發作啊,太好了」


    羽鷺雪名連笑也沒笑一下,一幅冰冷的語調回應。


    怪人意味深長的打量著,突然出現將我一腳踹飛的羽鷺。


    怪人一邊淡淡的笑著,好像饒有興致地說。


    「…………真是奇怪啊,不隻是不經心間識破我偽裝的冴上君,連你也看得見我嗎?我不認為你隻是個單純的普通人呢,你是誰」


    「單純的,是冴上君的同班同學」


    羽鷺背對著我,沉靜的和怪人對峙著。


    她對著怪人,毫不客氣地說


    「你所操縱的是『概率』吧」


    悠然自得微笑著的怪人,聽到這話時表情突然凝固了。


    看著停止笑容了的怪人,羽鷺冷冰冰地繼續說。


    「我也終於找到你了。這樣找你,真的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呢。畢竟你能夠操縱概率。你的存在被周圍的人『發現的概率』是非常非常低的。能從這個瞬間之中所有可能發生的概率中,選擇你想改動的來下手……真是危險至極的力量啊」


    紅帽子操縱概率?


    羽鷺剛剛,的確這麽說了。馬上想起來。剛才,紅帽子不是也這麽說了嗎。「能夠讓罕見的可能性隨意的發生的話會怎麽樣呢」這樣的話。那麽,我的心髒病發作差點死掉的事,在這個地方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紅帽子存在這事。全部都是因為紅帽子能夠操縱概率,引起的這種近乎不可能的偶然麽。


    「……你,還真是棘手啊」


    怪人,一隻手仍舊輕輕的抱著愛架,另一隻手摸向晚禮服的口袋。從口袋裏,取出了一直手槍。我下意識地作出防備狀。


    雖然剛看見他就知道他是個危險的家夥,但是沒有想到怪人居然攜帶手槍。他取出手槍後,毫無猶豫的將槍口對準了羽鷺的額頭。


    現在在扳機上的手指。隻要稍稍用上一點力,羽鷺的腦袋上就會被打出個大洞來。我窺視到拿槍對著羽鷺的怪人,掩蓋在帽簷下的臉上,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趕忙喊到。


    「羽鷺!」


    但是我的悲鳴聲,堙沒在了槍聲中。


    火藥的爆破聲響徹四方。即便如此,周圍的人也完全沒有注意到槍聲。


    從槍口飛射而出的子彈,高速回轉著,以每秒400米的速度衝破大氣,沿著直線的軌跡直指目標————即便如此,羽鷺也毫不膽怯,綠色雙眼中閃爍著光芒。


    在子彈擊中前一秒,羽鷺對著怪人槍口的方向舉起右手,低聲說到。


    「……分子間力分解」


    在羽鷺舉起右手的一瞬間,空中飄浮著青白色的數字羅列。


    這和當時飄浮在我胸前的紅色數字是同一種東西吧。龐大的數字羅列,看起來好像複雜的『數學公式』一樣。在羽鷺的眼前,眾多數學公式如牆壁一樣展開。碰到數字牆壁的子彈,好像在風中飛舞的沙粒一般,在空中消散不見。


    「!」


    從自己手槍中打出的子彈,在擊中羽鷺之前,在他眼前雲消霧散了,怪人的臉僵住了。遮蔽在禮帽下細長的嘴唇,十分不痛快的抿作了一字形。


    嚇得說不出話來的,不止有怪人一個,我也一樣。


    這是在做夢嗎?


    本應該被槍擊中的同伴同學,現在完好無缺的站在那。沒有死。羽鷺仍然舉著右手麵向著怪人,淡淡的說到。


    「偉大的數學家,畢達哥拉斯曾說過。萬物皆從<數>中來。」


    隨著羽鷺話音的落下,羽鷺眼前展開的數學公式牆壁也消失了。羽鷺放下了舉起的右手,扶了一下眼鏡說。


    「物體是由微小的分子集合體。連接分子的之間的力,叫做分子間作用力。『如果把這個引力數值換成0的話』引力就消失了。子彈就無法維持分子結合的狀態,消散掉」


    「……操縱算式的人……數秘術師如今還沒有滅絕殆盡,還真是讓人吃驚啊」


    怪人用一副驚歎的口吻說著。然後歎了口氣。


    「原來如此,雖然方式不同但是我們同是<數>的操縱者啊。用這種小玩具好像是無法擊敗你」怪人放下搶來,將手槍收回到口袋裏。再一次向羽鷺問道。這次,並沒有夾雜著一如既往的詭異微笑,而是用十分冷靜的口吻。


    「提問。你是什麽人?」


    羽鷺沒有做任何回應。


    許久,羽鷺和怪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互相盯著對方。


    終於怪人認輸了,聳聳肩膀說到。


    「看來是不打算回答嗎。呀咧呀咧。但是互相行個方便,有些問題必須要說清楚的哦」


    怪人問到。


    「你是我的敵人嗎?」


    「嗯,是這樣」


    「那真是遺憾啊。那麽至少,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麽」


    「……羽鷺雪名。我的名字」


    「記住了」


    看著雪名這一副毅然決然的態度,怪人苦笑了


    「真是服了你了。本來想結果了冴上君的,但是因為你的有力保護,冒然出手的話還是很危險的麽。有必要要稍稍準備一下了。沒辦法了啊……今天就先告一段落吧」


    怪人依然一手抱著愛架,好像什麽事兒也沒有過一樣走了。


    「什——給我站住!」


    比我出一頭的紅帽子男回過頭來。我憤怒地嗬斥道。


    「不是說了讓你把愛架還給我麽!你要去哪!」


    「我會實現所有遇見我的人的願望,讓他的人生光輝起來。完成她的願望,是我非常重要的工作哦。在工作完成之前,我是不會把她還給你的」


    「開什麽玩笑,誘拐我妹妹怎麽能叫工作呢!」


    「誘拐隻是手段並非目的哦。不是跟你說過了麽。我是為了殺你,才來這的。也就是說為了達成她的心願,殺了你是最好的方法了」


    「是說我死了,就能達成愛架的心願了!絕不可能!」


    「你真的,能這麽斷言麽?」


    「……到底是什麽意思!」


    「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啊,可能無法理解吧。因為還沒有涉足社會。自己的幸福,有時候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才能成立的哦」


    怪人自信滿滿的說著讓人心生不悅的話。怪人目中無人的微笑著,並沒有打算回答我的問題。這次反倒不是我,羽鷺開口說到。


    「如果想這麽簡單的就逃跑了的話,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哦」


    「吼……這可就不好辦了啊。看來連羽鷺君,都不打算讓我回去啊」


    怪人稍稍歪著頭,好似困擾地聳了聳肩膀。默不作聲地盯著我和羽鷺。怪人凝視了一圈周圍,好像發現了什麽。將手掌伸出來。


    「唔,還有這一手啊。就我看來,這裏的地下還掩埋著很多爆炸物呢。如果引爆的話,在這個車站會有很多人死掉哦。但是萬幸的是,羽鷺君也在這。不用說,眼睜睜地看著它爆炸吧?」


    ……他這是說了什麽?


    正在思索這話的瞬間。以怪人的腳下為中心,從地麵下向上浮現出大量的紅色數字。發出噪音的數字是0.00452。


    怪人將抱在一隻胳膊裏的愛架放到了肩膀上。雙手恢複了自由,隨後用手捏住帽簷,取下帽子鞠躬。


    「餞別禮物」


    「喂!喂!等一下!」


    喊住怪人的我,瞬間啞口無言。


    那是因為第一次看到帽子男摘下帽子的樣子。


    「……開什麽玩笑。你……到底是什麽?」


    喃喃自語的,並非他人,正是我自己。


    這個男人不單單是個異常者,他連人類都不是。


    遮擋在禮帽下方,鼻子往上的直到頭部。沒有頭發也沒有眼睛。


    從鼻子往上的臉上什麽都沒有。在普通人長著大腦的地方,不知道是什麽原理……漂浮著一個圓球狀的白色物體。


    怪人將取下的帽子放在胸口前,說了一句非常鄭重的告別語後,重新戴上禮帽。悠然的拾起雨傘。


    我目瞪口呆,站在身旁的羽鷺正盯著怪人腳下出現的大量數字。


    「…………這是……『引爆的概率』……!」


    發現了什麽的羽鷺,慌張的從裙子的口袋裏取出了一隻黑色萬能筆。完全不在乎已經轉身離去的怪人,跪在地上,開始瘋狂的寫著複雜的數學公式。不明白羽鷺這樣做的目的,我隻好問到。


    「那個混蛋跑掉了!現在這種時候你這是在幹嗎啊,羽鷺!」


    完全無視我的詢問。羽鷺的態度讓我感到很是焦躁,正打算著就把她留在這,趕去追那個怪人,猶豫之際,羽鷺寫完了數學公式。


    羽鷺一邊用手指著寫好的數學公式,一邊小聲的說道。


    「急速增大擴散度(譯注:熵加速,熵是熱力學中表示物質係統狀態的一種物理量&信息論總的一個基本量。表示關於某種裝填信息的不肯定性程度)」


    羽鷺寫的那些數學公式一瞬間釋放出閃閃發光的青白色。


    緊接著,羽鷺把正要起身去追怪人的我,從正麵一把推倒。


    「…………誒?」


    背上傳來冰冷的地麵上的感觸,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我,看著把我撂倒的羽鷺。嬌小的身軀,用纖細的胳膊用力的抱著我。就好像要纏住我一樣緊緊摟住了我。羽鷺微微隆起的雙峰壓到我身上。這種感覺讓我躁動不已,心跳加速。嬌小溫暖的身軀……好舒服。被冰冷的雨水淋濕的身體,仿佛融化在了這柔軟的觸感中。


    「……不要緊的哦」


    羽鷺把臉深深的埋在了我的胸口,喃喃的說了這麽一句。


    ————車站內發生了猛烈的爆炸。


    我眼前的紅色世界,全部掩埋在上揚的灰塵中。自動檢票機被連根拔起,在空中舞動。天花板上的電光顯示板被壓扁成碎片,漫天飛舞。等待末班車的人們,被粉塵吞沒,消失不見。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羽鷺和我的身體下,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們拋向了空中。


    整個身體處於失重感的我,終於明白了羽鷺緊緊抱著我的用意。


    是為了,保護我啊。


    被爆炸的煙塵卷到半空中的我,看到了打著傘優雅佇立著的紅帽子男。紅帽子男一邊看著被爆炸卷入空中的我和羽鷺,一邊一滿意足的微笑著。十分懊悔的我眼前漸漸化作一片紅色。


    伴隨著身體不知下落何處的感覺,我失去了知覺。


    ■■■


    一陣地動山搖之後,遠遠的就能看見車站正燃著熊熊大火。


    不久,即聽就傳來了消防車哇嗚哇嗚的警笛聲。黑色的雨夜被紅色的大火照亮。滾滾黑煙向上升起的樣子,仿佛讓人們再一次看到了五年前東京燃燒在大火中景象。


    黑色的西裝,黑色的領帶。一頭烏黑的頭發,尖銳的目光。仿佛送殯行列裏穿著喪葬服一樣的高大男子,似乎快溶在住宅街的黑暗中,佇立在雨中。雨水敲打著傘布的聲音滿布耳中,男子默默地,仰望著被大火染紅的夜空。


    稍稍過了一會兒,男子從西服口袋中拿出了手機。


    手機為了防止竊聽采用了通訊加密措施。按1鍵就開始聯係預先設置好的聯係人,響兩聲之後開始接電話。


    男人將話筒湊近嘴唇,問到。


    「……情況是」


    「車站內發生爆炸。現在,附近的消防車和警察正在滅火。根據爆炸的規模推斷為地下引爆。是事故還是炸彈引發的。正在調查中」


    電話另一方的女接線員,簡潔的答到。緊接著接線員繼續說到。


    「歐盟,中國,俄羅斯。所有的間諜機關,均未將此事公布於眾。但是剛剛,成功監聽了aes加密通訊。美國似乎有所察覺,根據現在的分析情況,本次事件被他國幹預的可能性很低」


    「時間的問題而已。如果發現災難數拿著『石』的話,想要它的國家就會出來了」


    男人毫不客氣的回應了一句,繼續說。


    「總而言之,終於這麽近距離的捕捉到了那家夥的動向。現在開始監視」


    「請千萬注意安全。太過草率的過於接近的話,敵人有可能會發現我我們『教團』的存在。根據救世主計劃的計劃書上說,敵人的身體能力和感官都得到了強化。請不要亂來啊,迪格執行官」


    「明白了。發現那家夥『攜帶什麽東西來這個國家』了嗎?」


    叫迪格的男人向女接線員問。


    但是女接線員,稍稍調整了下語調回應。


    「……十分抱歉。關於這個還在搜索中。現在,已經向國內的警察機關發布了通告。在他們的幫助下,應該會盡快有所發現的。」


    「無法期待。任何國家的警察都一樣,隻能看見威脅卻看不見對手」


    迪格打斷了女接線員的話。


    對著沉默了的女接線員說。


    「這是日本……這樣說來的話,這的確有一個警察,是個優秀的人才。往我現在說的姓名和地址發送一封郵件」


    向女接線員交代完後,迪格終於掛斷了電話。把電話放回到西服口袋中,再次眺望雨中遠處的火勢。


    熊熊火焰灼燒著的夜晚,淹沒在雨聲中。


    「變革之石……五年前的那個石頭嗎」


    在這黑色的雨中,男人的喃喃自語,沒有一個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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