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行和薑隨走後,薑隨的媽媽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轉過頭輕歎口氣。“阿這孩子,心好又周到,以前我就很喜歡他,沒想到好好的倆孩子,還是分開了。”“行了,你老提這些幹嘛。”“哪跟你一樣,自己的孩子也不關心,從小隨回來,就茶不思飯不想的,都瘦成什麽樣了。”“那你當著人家麵說這些有什麽用?”眼看著要吵起來,聞玨連忙勸他們:“叔叔,阿姨,你們別急。他倆的事我知道,我也會幫著勸勸的。”薑隨的媽媽喜笑顏開,“那就太好了。”聞玨想起自己弟弟抽屜裏的合照。他記得兩人性子很像,都有些衝。估計心裏都裝著對方,但誰也不想讓出一步。如果自己能幫些什麽就好了。正聊著,聞行和薑隨回來了。聞行倒是沒什麽,隻是身後的薑隨低著頭,神色低落。薑母問怎麽了,他也隻是搖搖頭,什麽都沒說。聞玨的視線在兩人臉上逛個來回,正想開口問問聞行,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聞行接了電話,說是肖寧已經把寧甯接回來了。“大哥,那我先去接下大嫂。”聞玨點了下頭,“去吧。”晚上八點時,慈善晚會正式開場。第一件拍賣品是一對翡翠玉玨,玉料獨特,品相難得,質地油潤細膩,結構致密堅韌。競相出價後,最終由聞玨拍得,以一個不錯的價格預熱開場。一片掌聲中,身材高挑,穿著白色小西裝的寧甯推著聞玨上了台中央。聞玨作為慈善晚會的嘉賓,照例地說些官方話。寧甯微笑著在一旁扶著輪椅,聞玨雖殘疾,兩個人氣質卻也相配。李謹一身淺色輕薄西裝,坐在椅子最後排。他斂著眉頭,手指不耐煩地敲著座椅扶手。本來已經和阮迎通過電話,打算去慰問他。可他哥公司臨時有急事,把他拽過來頂上出席晚會的位置。李謹胸腔生悶,拽了拽領帶。起身打算去宴會後麵的香檳桌,拿杯酒疏一疏。還沒碰到酒,正對著酒桌的大廳門口,似乎有人在爭執。他抬頭,表情一滯。被保安攔住的人,竟然是阮迎。阮迎穿著寬鬆的白色短袖,肩膀處露著一塊紗布。臉色白,唇色白,整個人病懨懨的。大概是想進來,保安讓出示入場券。他臉上窘迫而為難,皺著眉的樣子又有些倔強。李謹放下酒杯走過去,“阮迎。”阮迎看到李謹,眼裏流露出些驚喜,看得他心頭一軟。李謹輕握住阮迎的手腕,對保安說“這是我朋友”,牽著他進了大廳。阮迎臉上泛起一絲紅潤,忙不迭地對李謹說了幾聲謝謝。“沒關係,但你怎麽會來這裏,是來找”聲音淹沒在響亮的掌聲中,李謹愣住,他看到阮迎怔怔地看著前麵,瞳仁漸漸盈上層水氣。李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台上的聞玨在掌聲息寂後,沉穩地開口:“《說文解字》中提到‘二玉相合為一玨,凡玨之屬皆從玨’,義為合在一起的兩塊玉。正巧我名字中有‘玨’這個字,和這塊翡翠玉玨也算是有緣。”聽到“二玉相合為一玨”時,台下的聞行微微幌神,忽地想起阮迎給自己的備注,說兩個玉是無價之寶的神情。聞玨頓了頓,“其實拿這個獎,我很慚愧。這幾年因身體原因,我隱退修養。所以慈善方麵的事,都是我弟弟小,繼續以我的名義奉獻回饋這個社會。所以我拍下這對玉玨,想送給我弟弟。”他看向聞行,連帶著坐在旁邊的薑隨,“小,小隨,過來。我行動不太方便,你們自己來取。”見狀,禮儀小姐貼心地將玉玨分別裝在兩個紅色絲絨盒子裏。聞行低頭皺著眉伸手接過,想對聞玨說些什麽,可場合不太妥當。薑隨則是受寵若驚地捧著,乖巧地對聞玨說了聲謝謝。聞行抬頭,正準備下去時,看到大廳最後頭的人時,步子僵住,一時手足無措。是阮迎。同樣無措的還有李謹,他想安慰阮迎是誤會了,聞行和薑隨現在並不是他認為的那種關係。可陰暗的嫉妒和私心占據理智,李謹沒說。拿出西裝口袋前的三角手帕,去拭他的眼淚。阮迎微微別過臉,依舊盯著台上,聲音悶啞:“為什麽他會坐在輪椅上。”李謹有些懵,順著說:“你是說哥的大哥嗎,他幾年前出了車禍,落了殘疾,一直沒向外界公開,隻有”阮迎像是沒聽到,喃喃著:“怎麽會這樣,聞先生的腿為什麽......”李謹的話盡數堵回嗓子眼,唇欲張欲合。他僵硬著脖子,轉頭看向坐在輪椅上的聞玨,以及站在旁邊的聞行。兄弟二人的五官,如出一轍。李謹什麽都明白了。垂在一側的手,攥緊,又慢慢地鬆開。他低眼看向撲落著淚的阮迎,無聲地動著唇:“......瘋子,你和聞行,都是瘋子。”阮迎低下頭,淚便順著睫毛尖兒滾落在地毯上。他抬起胳膊抹了下眼,“對不起......我先走了。”李謹伸手抓住他胳膊。阮迎低著頭說:“抱歉,我想自己靜一靜。”手鬆開了,阮迎的背微微窩著,離開大廳。走到門口時又轉頭看了眼台上的聞玨,隨後單薄的身體消失在七月的長夜中。見阮迎離開,聞行要追。小臂被身側的薑隨抓住了,他掙了掙,抓得愈緊。他小聲,隻夠兩人聽見:“現在不能走,會讓大哥難堪的。晚點再去找他吧,至少不是現在。”聽到“大哥”兩字,聞行繃得緊直的脊背鬆開,咬肌僵硬地收回視線,在又一次掌聲中,跟在寧甯推著聞玨的後麵坐回席上。整個晚會,聞行心急如焚,給阮迎發的信息,一條都沒有回。終於挨到拍賣會結束,聞行瞬即起身,一邊撥著電話,越過人群往外走,身後的聞玨都沒能叫住他。望著他背影的薑隨臉色很難看,視線瞥到右手邊門口的人時,快步走上前,叫住正要出去的李謹,“我們談談。”走廊窗台上擺著一排鳶尾花,花像紫藍蝴蝶似地伏在細長綠葉上,散逸淡淡清香。李謹很少抽煙,這次難得點了支,懶懶地靠在牆上抽著。一支快抽完,薑隨依舊沉默不語,李謹側過頭低眼看他:“找我有什麽事。”“......剛才阮迎怎麽會在這裏......還和你在一起?”“和你沒關係。”薑隨勉強維持著表情,點點頭,“你很喜歡他。”李謹撩了下眼皮,伸手將煙按在花盆的土裏,起身要走。薑隨抓住他,緊緊的箍著他的胳膊,啞聲道:“謹哥,你怎麽能和阿一樣,明明一直都是喜歡我的......”李謹握緊拳,手背上血管凸起,眼裏覆上層陰翳,“你知道?”薑隨被他的表情嚇得眼神瑟縮著,“我......”“你知道我一直喜歡你,你還來問我聞行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求著讓我撮合你們,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如果不是我告訴你,聞行他不喜歡別人拿他和大哥比較,你以為他能死心塌地的跟你好那麽多年,跟個傻逼似的等你這麽長時間?”李謹眼白發紅,自嘲地點點頭,“不對,我應該是傻逼。”“......我承認,我當初接近他是為了我們家的公司。可你也知道的,那時他根本不受重視,我後來也真的喜啊”突然,樓梯拐角衝出一個身影,揪住李謹的脖子揮在他臉上一拳。李謹來不及反應,重重地摔在窗台上,鳶尾花盆墜下來摔得四分五裂,泥土甩出一地。牙齒硌破了口腔,蔓延出腥甜的血味。他手撐著窗台邊緣站起,領子又被人揪住,重重地懟回去,劈裏啪啦又是花盆的破碎聲。眼前是聞行怒不可遏的臉,眼底的紅血絲很稠,他磨著後槽牙:“李謹我他媽把你當兄弟,你當我是什麽?”薑隨緩過神,連忙上去扒聞行,“阿,你冷靜些。”“滾。”聞行把他甩開,眼裏壓著怒意,可看到薑隨時,還是流出一抹難掩的痛。薑隨慘白著一張臉,什麽都說不出。李謹側頭啐了口血唾沫,抬起眼:“我和薑隨的事,瞞著你是我不對。抱歉,雖然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那阮迎呢,你他媽帶他過來是什麽意思?”李謹直言:“我喜歡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人?!”“這點宋時維比我強。”聞行滿頭青筋,揚起拳頭又要打他,李謹伸手攔住了。被花盆碎片割破的滿是血的手心,將兩人的手都染上紅。李謹沉著眼,“哥,作為朋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現在放手,還來得及。”“你他媽放什麽屁,阮迎喜歡我,也隻喜歡我,你以為你能有機會?!”聞言,李謹嗤笑一聲。他伸手拽住聞行的領帶,寶石藍色的布料印上暗紅的血跡。李謹一字一頓地說:“你真像一個小醜。”是說給聞行,也像是說給自己。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