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心頭猛然一顫。這是他當年沒能回答的問題。“當初我一次次站在你家門口……”任西洲伸出手掌輕輕撫摸他的臉頰,聲音控製不住地喑啞顫抖,“看著眼前燈火通明的大門,就好像是一道此生跨越不過的天塹……”江川喉結艱難滾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回國找過我很多次?”他以為……隻有那一次。任西洲在這時苦笑一聲,“我問你後不後悔,你什麽都不說,我就默認你仍然是我男朋友。”從國外到海城整整十三小時的淩晨航班,他不知道飛了多少次,那種輾轉煎熬的滋味至今不願意回想,也不知道是在第幾次亦或是幾十次找尋無果後,他胸腔當中的心髒被磋磨地冰冷麻木。漸漸的,頻率就從每個節假日都回,變成寒暑假回,再後來就變成一年一次,直至……被邀請回國。他在眾多offer當中,義無反顧選擇了海城。明知道不可能有什麽結果,可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去撞這麵南牆。但總算是……讓他抓住一縷春風。“我……”江川的嗓音驀然啞了,他沒想到任西洲竟然這般堅持倔強。“我變得太多了……”他痛苦不堪地擋住眼眶,在此時不由得哽咽,“當初實在是無法麵對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為我自己都看不起滿身銅臭的自己……”“我想跟你一起出國……但是我又放不下大哥二哥,壓根沒法安心再當這個少爺……”這些年江川自己又何嚐不是在反複煎熬,“每一次在酒桌上喝吐,我實際都在唾棄自己……讀這麽些年書究竟有什麽意義……反倒淪為他人笑料,成為被頻頻灌酒的理由……”“我真的很想你……”他幾乎是嚎啕大哭,“我無數次發了瘋想要聯係你,可我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究竟該如何解釋我的卑劣與懦弱……我已經不再是你眼中那個閃閃發亮的少年了……”任西洲在這時握緊他的手掌,聲音沙啞,“江川……”“但你要是問我後不後悔……”江川在這時用通紅濕濘的眼眸看著他,聲音堅定甚至決絕,“任西洲,我從沒有後悔過。”他忍不住把臉頰埋入任西洲的胸口,用小聲喃喃說道,“在沒遇到你之前……我原本計劃著去尼泊爾修禪……”任西洲伸手攬抱著他,手指輕輕撥弄麵前這一頭細軟的發絲,“為什麽?”“因為……”江川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活著沒意思……”他就好像怕冷一樣更加緊密地貼著任西洲,不斷汲取他身上的源源熱度,好似隻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那點岌岌可危的活氣。“任西洲……”他忽然開口,“你好像把我的心偷走了。”不然他怎麽會輕易失去掌控,連整整修煉了八年的皮囊,都抵擋不住任西洲的輕輕一眼。今夜這番互訴衷腸,算是徹底打破二人之間的最後一點隔閡。深更半夜,杭又晴盛卓他們已經鬧到筋疲力盡,簇擁在一起呼呼大睡。然而僅僅是一牆之隔外,卻是燈火如豆,人影搖晃。貓叫似的鬧春聲足足響了兩個鍾頭,直至後半夜才仿佛力竭一般消弭無聲。任西洲身穿浴袍,大咧咧敞露胸懷,江川就躺在他身邊熟睡。他手指輕輕摩挲著人家那抹濕紅的眼尾,在江川無知無覺的時候,牽起白皙而又修長的右手,將一枚閃爍光澤的戒圈套入無名指指根,然後湊在唇邊輕輕一吻,就如同塵埃落定般此生都隻圈定這一人。第二天醒來,除卻有些酸楚,並無任何沉重黏膩,江川算得上是神清氣爽,跟杭又晴盛卓他們相約去打馬球,嘰嘰喳喳了一上午,然後又如同小鳥飛奔一般去鹿苑喂梅花鹿。任西洲挎著外套跟隨在他身後,心想這到底是有多心大,無名指上那麽大一枚戒指看不見,在公司豈不是的簽錯成千上百的文件?但他也不想提醒,戴上了他的戒指,就是他的人,反正這輩子都跑不了。興致勃勃玩了一整天,年假算是徹底告罄,杭又晴和程洛都是卑微社畜,盛卓池楊雖然合夥當老板,卻也得去提前準備著開門營業。江川送任西洲回曼哈頓公寓,任西洲又開車送他去機場,一路上江川都在興致勃勃講述此次行程多麽好玩多麽令人開心。最終到了機場大廳門口,任西洲實在是忍無可忍,“還有更開心的事兒你沒發現呢。”“什麽?”江川眨巴兩下眼睛,顯然有些迷茫。頓了頓,他伸手去摸自己小腹,神色有些惴惴不安,“該不會是……”“戒指。”任西洲淡淡提醒他,“你右手無名指上有枚戒指。”足足過了兩三秒鍾,江川才反應過來,刷的一下抬起右手,卻沒想到無名指上空空蕩蕩哪裏還有戒指蹤影。“掉……”他轉身就往車上跑,“一定是掉車上了!”他火燒火燎一路狂奔,任西洲竟然都跟不上他的速度,看他跟個兔子似的竄上車,不由得出聲提醒,“你小心”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刹那,一輛載滿貨物的卡車突然橫衝直撞而來,刹車摩擦發出的刺耳聲驚動了一片路人,但終究是來不及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大腦空白了足足長達十幾秒鍾,任西洲眼睜睜看著麵前已經嚴重變形的車輛,就好似從天而降一柄巨錘直接敲碎了他的半邊身體,竟然連踏出一步都猛然踉蹌。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聞見空氣當中濃鬱到幾乎讓人作嘔的血腥味。任西洲簡直如同離弦之箭般撲上去,用顫抖不已的手掌摳挖嚴重變形了的車門,哪怕手指被割到鮮血淋漓,仍然不顧機場安保人員的勸阻,寧死不願離開。不知道是誰撥打了119,消防人員趕來後,在最短時間內用專業工具破拆了車門,任西洲在這時竟然沒有勇氣去看車內景象,生怕自己就此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然而這時就聽一聲驚呼,“活著活著!人還活著!”這一刹那,任西洲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拴在繩子上高高拋棄丟入高空,再一整個俯衝下來墜入身體。他撥開麵前人群顫抖不已地走上前去,親眼看著江川被全須全尾地抬出來。他控製不住地撲上去,握緊江川的手掌,在他蜷縮的手指間觸碰到冰冷光滑的戒圈。一時之間,任西洲真恨不得將這玩意給扔了,然而又想到江川正是為了這枚戒指才遭逢厄難,就這麽丟了等他醒來未免不好交代。“求求你……”他聲音罕見哽咽,感覺緊握著的手掌越來越冷,冷到讓他心慌,“醒過來……讓我跪著求多少次婚都可以……”急救人員讓他靠邊,任西洲卻緊盯著江川不敢眨眼,生怕眼前人如同泡影一般幻滅。他跟隨著救護車一路來到醫院,親眼看著手術室亮起紅燈,簡直就如同喪家之犬般呆滯站在走廊當中。直至江天、江北匆匆趕來,拍著他的肩膀焦急詢問,“小川怎麽樣了?”“大哥二哥……”任西洲怔愣地轉過頭來,竟然淚痕滿麵,瞳孔深處燃燒凶光,在這時狠狠咬牙,“我要殺了江暨……”江北表情明顯空白了一瞬,“怎會……”然而江天卻沒什麽反應,隻有眸光冷冽,在這時開口,“不要意氣用事。”“被撞廢的車輛是公司配車,而那卡車司機是個家徒四壁的賭徒,我不相信這是一起單純的意外。”任西洲在這時張開手掌,沾染血淚的戒圈躺在掌心,“江川此番是代我受難。”下一秒鍾他驀然攥緊成拳,表情透著一股瀕臨爆發的平靜,然而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如泣,“我要讓江暨血債血償。”第一百一十三章  懷孕江暨再怎麽說也是他們親生父親,現在任西洲口口聲聲說要殺了江暨,而且表情還這樣偏執決絕。江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下意識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江天,“老大……”江天沒什麽表情,隻淡淡道,“你先冷靜,不要意氣用事。”“他江暨從不在乎親生兒子是死是活!”任西洲此刻憤怒而又絕望,“江川年少時身上經常傷痕累累,你們當哥哥的難道對此就視而不見麽?!”“他是我們弟弟,我們當然心痛!”江北忍耐不住了,“我和老大小時候都沒少被揍過,出生在這個家,就要受這份苦!”任西洲衝上去一把攥住了江北衣領,簡直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你是在為江暨說話,還是在為自己開脫?”江北瞳孔猛然一顫,自知失言,“我……”而就在這時江天一手一個攥住後領,猛地將他們二人分開,爆喝一聲,“夠了!”他在這時像個不怒自威的大家長,緊緊顰蹙著眉頭,“自亂陣腳,像什麽樣子?”“車輛以及司機,自然有警察去查。”江天摸出煙盒,用牙咬住一根叼在唇上,半眯著眼沉吟道,“你要是能直接讓江暨認罪伏法,我也不會攔你。”他這一番話作用不小,不論是江北還是任西洲全都冷靜下來,彼此就這麽麵麵相覷。而就在這時手術室大門忽然被推開,穿著防菌服的醫生急匆匆喊道,“家屬?誰是江川家屬?”三個大男人全都湊上前,任西洲生怕聽見什麽不好的消息,此刻心驚又膽戰,“醫生……”“放心,手術很成功。”醫生隻露出口罩上方的眼睛,目色溫和,“另外……”“病人懷孕了。”聽見這句話,在場所有人全都愣住。“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醫生繼續開口,“受到撞擊的一瞬間,病人出於母體的本能,蜷縮起身體護住小腹,卻也因此避開了大部分衝擊。”“是這個孩子救了他一命。”任西洲的表情怔愣而又茫然,從未想到新生命竟然以這種方式降臨,他明明都給江川做過觸診,卻自始至終都沒發現這小家夥的存在,難不成冥冥當中自有注定?不多時,江川便從手術室中被推出來,身上多處包裹著紗布,然而卻沒有什麽致命重傷,相比之下任西洲傷痕累累的雙手更顯嚴重一些。但他卻醒不過來,任西洲寸步不離守候在床邊,手掌隔著一層纖薄的肌肉輕輕按在小腹,輕聲低語著,“我現在開始相信世上當真有神明的存在……”“十一歲剛從周家被丟回青石小巷的時候,因為腹中饑餓,我爬上了供桌偷吃貢品,當時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哭著給菩薩磕頭……”任西洲忽然在這時苦笑一聲,“但菩薩從沒有怪罪我的冒犯,棄我於不顧。”他捧住江川的臉頰, 在額頭上輕輕一吻,“而我的小神明,早在我少年之時就降臨人間,救苦救難地渡我於貧乏困厄之中。”他重新拿出那枚已經擦拭幹淨的戒圈,托起江川的右手,將戒圈仔細套入無名指指根,黃金色澤於陽光之下熠熠生輝。而江川的眼睫在這時似有所感地顫了顫。靜默幾秒種後,這雙眼緩緩睜開,隻聽他用虛弱且沙啞的嗓音說道,“太……太潦草了……而且……”任西洲眼也不眨地看著他,江川則吃力地抬起自己右手,看向無名指上的戒指,同同時忍不住抱怨,“……任西洲,你哭的太大聲了……我在手術室都聽得到。”任西洲此時的表情像哭又像笑,他緊緊抓握住江川的手掌,曾幾何時這雙手冰冷到讓他心慌。“你現在隻能答應我的求婚。”他用威脅的口吻,“不然,我們的孩子就要沒名沒分。”江川乍一清醒,還沒聽懂他這番話,過了好半天他才遲遲反應過來,伸手按在了自己小腹,“我”“就是這個孩子救了你。”任西洲俯下身來將他深深吻住,在此時由衷感謝道,“而你……又救了我。”“江川,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搖身一變當了爸,江川的大腦卻沒來得及更新迭代,他甚至很多時候都沒感覺自己腹中還有個小生命,隻不過兩三天的時間他就能下床並且健步如飛了。“我真沒問題!”也不知道是第幾次被強行按在了病床上,他忍不住掙紮道,“讓我出門透透氣,都要悶出蘑菇來了!”“開窗照樣能透氣。”江北的口吻不容反駁,“你倒沒什麽事,涼著我小外甥怎麽辦?”“它現在充其量是個胚胎。”江川指著自己的小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還。”江北把他強行按在了病床上,並且披上件外套,用諄諄教誨的語氣說道,“那涼著我小外甥女也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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