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幾乎是噌的一聲站起身,匆匆穿上外套,拿著車鑰匙就走。顧青感染了出血熱,他在支教的時候被老鼠咬了,發現的時候病情已經危重,導致腎髒衰竭,渾身高熱。錢大概在這個時候最有用,江天直接包機將人連夜送了回來,不眠不休地守候在危重症病房外。隻要有錢什麽病都好治,曾經幾個世紀都無法攻克的病魔,在幾針特效藥的加持之下,不到幾天便已經轉危為安。江天明明一直都在殫精竭慮,操心勞力,可偏偏在顧青睜開眼的時候,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冰冷開口,“現在該放棄你那虛無縹緲的理想了吧?”顧青剛剛蘇醒,沒有力氣說話,隻能閉上眼睛對他視而不見。三天之後,他直接從醫院消失。當看見空無一人的病床時,江天手中的保溫壺,當啷一聲墜落地麵,雞湯在腳邊汁水橫流。最終他是在一個老破小的醫院裏找到人的。顧青裹著厚重的棉衣,在走廊當中一邊輸液,一邊拿著書本翻看,時不時用拳頭抵著嘴唇重重咳嗽兩聲。江天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從繃緊青筋的拳頭能夠看出,他現在簡直恨不得直接把顧青給掐死。他實在是不明白這人究竟在執著什麽自己的錢就這麽肮髒?連花都不肯花?他不知道到底怎麽做才能把人牢牢抓在手中,他們兩個都是alpha,甚至連法律都無法將他們捆綁在一起,又何況變幻莫測的命運呢?當得知顧青死性不改,仍然堅持回西北支教的時候,江天直接去找了他們支教團隊的負責人。他開口就道,“我也要報名此次西北支教。”“同學……”負責人嚇了一跳,連話都說不利索,“不好意思,我們團隊隻接受數學中文以及英語這樣的基礎學科的學生……”“那我轉專業去數學係。”江天目光沉沉,明擺著是鐵了心,“這樣就沒有問題了對吧?”跨學科轉專業需要院係直屬領導簽字,所以根本就瞞不住消息,第二天江暨就一個電話打來,但也沒說廢話,隻是冷冷通知他回家。江天也壓根沒打算隱瞞,所以當江暨將一張張照片摔在他麵前的時候,他隻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後開口,“怎麽了?”“我看你是昏了頭了!”江暨一巴掌拍在了桌麵上,怒目而視地咆哮,“老子送你去念書,你他媽都幹了什麽?!”江天就這麽盯著他,表情沒有一丁點的變化,雙眸淵深幽邃到幾乎讓人讀不懂。江暨有那麽一瞬的怔愣,感覺這小子要提刀把自己給殺了。江天現在已經二十歲,長得比他還要高大挺拔,知曉世故又手段雷霆,外麵逢人便誇他江暨虎父無犬子。可現在這張年輕盎然的麵孔,竟然叫他生出幾分膽寒。他的大兒子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是他將來的衣缽傳承,所以江暨也不敢過於逼迫,轉而坐下來開始一邊抽煙一邊說道,“你已經是個大人了,男人應當有頭有臉,說話辦事不能被人看不起。”他敲了敲桌子,緊盯著江天的雙眸,“你現在說說,就你這小情人拿得出手麽?”江天仍然目光沉沉地不說話。“他是個男人,還是個alpha。”江暨以為自己說動了,於是就乘勝追擊,繼續在天平上層層加碼,“更沒有什麽背景,壓根無法給你帶來任何助力。”“當然了,腦子比別人聰明點。”他在這個時候哼笑了一聲,“當個小玩意養養也就算了,上不了什麽台麵的。”“不是。”江天忽然在這個時候開口。江暨不由得一愣,“什麽?”江天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雙眼,用堅決無比的語氣說道,“不是什麽小玩意。”“他是我的愛人。”這世間每一件事都有代價,而江天此番抗爭所付出的代價就是三根戒尺,四條皮帶以及骨裂的左腿。他被江暨打到奄奄一息,禁閉在家中整整一月,但仍然沒鬆哪怕一丁點的口。他從顧青這裏學到的東西就是任何的輕蔑或嗤之以鼻都不叫愛情。隻可惜,雖然他懂了,但是老天卻再也不給他機會了。等到了新學期開學,學生需要注冊報道,江天才不得不被放出來,但此時學校當中卻好像有什麽悄然改變,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適。他首先直奔顧青的宿舍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顧青仍然不願意見他也沒關係,他願意花時間去彌補。可是當大門打開,舍友看清他的瞬間就直接呆住,“你……”江天直接開口詢問,“顧青呢?”“啊?”舍友都懵了,“你不知道顧青退學了麽?”江天瞳孔猛然大睜,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他肩膀,“什麽?!”舍友看著他的眼神就好像不可思議,“不、不還是你舉報的嗎?”“你向學校領導舉報他個人作風問題……”舍友口吻已經相當不善,“你他媽現在究竟有什麽臉麵來問顧青呢?”這話就如同晴天一個霹靂,直接將江天給劈麻了。他感覺自己的雙腳就好像踩在棉花上,踉蹌到幾乎要撐著桌子才不至於狼狽摔倒,就這麽瞳孔怔愣地看著木桌上麵的花紋,久久都說不出話來。顧青竟然退學了……江天率先想到的就是手機裏那段視頻。在這一瞬間,他的胸腔當中幾乎是沸反盈天,恨意深入骨髓,險些沒把一口牙給咬碎。江暨,真他媽有你的。第一百二十五章 番外六(江天&顧青)顧青燒得一手潮州菜,自然也是潮州人。江天連夜趕往了潮州,手裏攥著一張寫有地址的字條,心髒砰砰狂跳地站在了一戶人家門口。他抬手敲門的時候,整條胳膊都在顫抖,大腦幾乎一片空白,根本就沒有想好見到顧青的時候自己該說什麽。哪怕他再怎麽手段萬千,唯獨在求得原諒這一件事上,沒有絲毫的經驗可言。然而連續不斷敲了整整一小時的門,都沒有任何回應,江天這顆心算是徹底跌入冰窖,到最後他幾乎都抬不起手,全靠著肌肉慣性在這硬撐。哢噠一聲,開門的是對麵鄰居,看著他狠狠皺眉道,“別他媽敲了,這家沒人了。”江天怔愣地轉頭看去,鄰居眼神當中滿是嫌棄,“這家孩子不知怎麽被退了學,他媽知道了以後,在家裏心肌梗塞犯了,他爸著急開車回家,結果在路上出了車禍。”“倆人全都沒了。”江天的瞳孔瞬間大睜,也不知道是過去多長時間,才顫抖著嗓音開口,“那……他們的孩子呢?”“不知道。”鄰居搖了搖頭,“收拾了爹媽的骨灰,就不知所蹤了。”他在這個時候忍不住感慨道,“說來也真是命運無常,這家夫妻恩恩愛愛,連孩子一直都乖巧懂事,勤勉聰明,也不知道因為點什麽被學校退學……”究竟是命運無常,還是飛來橫禍,江天在這一瞬間竟然不得而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車上。當意識回籠之後,他發現自己正攥著顧青賠償給他的那根鋼筆,縱然他此生還從沒用過這麽廉價的鋼筆,但現如今這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也是他們之間感情的唯一證明。遍布身體的淤青傷痕在這時成千上百倍地疼痛起來,濃烈的窒息填塞滿胸口,讓江天發不出哪怕一星半點的聲音。明明一直自持穩重的他,在此刻就好像完全失控,眼淚連續不斷地從眼眶當中瘋狂湧出,鹹澀的苦味伴隨著血腥在喉口不斷翻湧。這種感覺比起撕心裂肺,到好像是在把他身體內的另一個靈魂給活生生掏出去。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哭。……悶雷的轟隆震響,讓江天猛然驚醒,他喘息了幾口,才發現冷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浸透了全身。也不知道是多久沒做這夢了……江天坐起身來,從床頭櫃摸起眼鏡戴上,扭開了閱讀燈,然後看向了自己身旁。顧青側躺在床上,緊閉眉眼,安安穩穩地睡著,呼吸綿長而又靜謐,昏黃的燈光落在他的眉宇之間,依稀還是二十多年前的青蔥模樣。江天伸出手,輕輕撫平他顰蹙在一起的眉頭,然而還不等收回手指,他的手掌便被人一把攥住。“睡不著?”顧青睜開眼看向他。頓了頓後,他幹脆也坐起來,穿好拖鞋下床,“我去給你熱杯牛奶。”江天看著他的背影,想說自己早已經過了喝牛奶助眠的年紀,但又想到顧青一向不讓自己吃褪黑素,索性就作罷不說。他緊隨其後一同來到廚房,看著顧青在料理台前熟練動作。江天雙手環抱胸前著料理台,看他拿起一塊生薑又放下,不由得低笑了一聲,“還記得我不吃薑?”顧青轉過頭來頗為震驚地看著他,“……我老年癡呆了嗎?”他手起刀落咣咣切著土豆絲,同時忍不住吐槽,“多大個人了,竟然跟小孩一樣不愛吃薑,我看你……”江天忽然在這時湊上前,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又是一笑,“學長,饒了我吧。”顧青瞬間就沒了話音,紅著臉頰瞪過來一眼,頓了頓後,他才動手將混在土豆絲裏的薑絲給挑出去。“土豆絲炒薑絲。”江天看著他的小動作,忍不住勾起嘴角,“以前可沒少吃。”在二十多年前,他們大學同居的時候。顧青聽他提及往事,切菜的動作忍不住慢下來,沉默了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才開口,“過去的事就別提了。”過去看似已經結成了血痂,但隻要輕輕一掀就是鮮血淋漓。廚房裏瞬間就安靜下來,隻能聽見粥鍋咕嚕咕嚕的聲響。顧青忙活了一陣,將溫軟鮮香的艇仔粥端上桌,另配一碟熗拌土豆絲,一杯香濃順滑的熱牛奶。他遞給江天一雙筷子,在這時淡淡道,“吃完了就去睡覺吧。”江天接過了筷子,看他背影朝著書房的方向去了,眸光不由得暗沉了些許。江天食之無味地吃完了這頓飯,將碗筷收拾進洗碗機,按下清洗鍵。他隨後就走進書房,卻看到顧青正背對著房門,伸手輕輕撫摸一張老舊的照片。眼淚一滴滴砸落下來,讓江天靜默在了門口,深沉著眼眸,發不出半點聲音,“……”他轉身回到了臥室,枕著手臂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本做好了徹夜難眠的準備,卻沒想到過了不久,背後床墊忽然一沉。江天猛地睜眼,卻聽背後傳來了顧青的嘀咕聲,“這麽多年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江天正猶豫著該如何開口,忽然間腰間被一雙手臂從後擁住,緊接著一道溫熱柔軟的身軀便緊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