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室吃過已經涼透的便當,又一口氣喝下罐含有大量咖啡因的咖啡,夏彥仿佛要把全身重量都壓上去般,重重靠在了沙發上。


    歇了半晌,他這才慢慢掏出了手機。夏彥本打算早點打電話的,不過又遇上新案子,弄得他一直抽不出時間來。


    案子的發生隻在一瞬。遭到侵害也隻在一瞬。可為解決案子所付出的老氣,卻將幾百倍於前,隻是案子留下的傷痕,恐怕已經無法用數字來表示了吧。


    夏彥一直在想,這世上的一切要是能單純些該多好。


    如果馬上就能查到犯人,也無法虛偽狡辯的話,犯罪一定會切實減少下去。夏彥記得曾有人提出該給所有性犯罪者裝上gps,不過他倒是希望給所有老百姓都裝上。


    這樣一來,不隻很多根本查不出凶手的殺人案件能馬上結案,也不會再有根本沒去過犯罪現場的人被誤認逮捕。而確定每年超過十萬的失蹤人口也會變得容易,許多尚未暴露出來的卑鄙犯罪也會得到製裁。


    隻要犯了罪馬上就會被逮捕,人就會很難再生惡念,無論受害者還是加害者的數量都會驟減,多數人都將因此過上平靜的生活吧。


    而正因為做不到,夏彥才會像這樣苦惱。如果自己能更有力量,如果自己能有防患犯罪於未然的能力,本將會有橫多人得救的——。


    忽然感到門外有人的夏彥,立時清醒了過來。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壞毛病。就是想再多那些看不到希望光芒的事,最終也隻會讓自己陷入深淵泥沼而已。


    門,沒有打開的意思。估計門外的人隻是單純經過的夏彥,想著趁有人來之前趕緊把事兒辦完,便按下了通話鍵。


    不多時,一個沉穩的女聲從電話中傳了過來。


    「鏡嗎?是我」


    『嗯,原來最近當警察的,都會率先進行套磁詐騙啊』


    一張口就是諷刺。


    「啊,抱歉。我是夏彥」


    夏彥馬上改口說。雖不清楚理由,不過鏡似乎不願僅憑「是我」這一句,就做出是自己的判斷。不過自從有次反駁“你看來電顯示不就完了”害她動怒以來,夏彥便開始老老實實重新報上名字了。


    『是為海裏克也的事找我嗎?他今天好像請假沒來學校』


    「嗯,是啊。其實,昨天克也遭到了暴徒襲擊。差點就被掐死。幸虧我偶然經過那裏才沒有出事……」


    夏彥對昨天的事真的覺得非常幸運。克也遇襲的地方恰好是自己回家常走的路,而且更巧的是自己就昨天下班下得早。


    『海裏克也的情況如何?』


    「他受了打擊一直在臥床。身體方麵沒有異常,不過問題是……」


    不知會給他精神方麵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犯人抓起來了?』


    「沒有。犯人的目的我基本清楚,就先沒抓他。犯人不是為盜竊或取樂。是個與克也過去有關的人。老實說,我很猶豫是不是該抓他。……還有,雖不是刻意確認的,不過克也在失去意識前,說過『被赤鬼襲擊了』」


    『赤鬼……嗎』


    或許是鏡聽到這詞在想什麽,電話那段一直沉默著。


    「鏡,你坦率回答我。恢複記憶,是對克也來說最好的解決方法嗎?」


    『如果主語是海裏克也,不加幹預是最好的。因為人總是會為自己選擇最好的路。即使自己滿口不滿,即使在別人眼中很不幸,即使以結局看是最糟糕的,對本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不該問她啊,克也不由後悔了。他知道鏡一直持這種看法。要是按她的話來說,那無論自殺還是殺人都將成為本人期望的生活方式。


    不過,夏彥覺得這是錯的。因為人沒有超能力。無法預測一切未來,也不可能以自己的意誌改變世界。


    讓別人簽下虛假的合同,之後再堅持「這是你自己決定的」,是騙子才有思考方式。是種卑鄙的想法。而對采用這種行動的行為,夏彥認為不該用『選擇』來表達。而且這世界上,充斥著無數隱藏著的騙子。


    「這樣下去,克也的精神毫無疑問會崩潰的吧?」


    『是啊。如今雖依靠新交到的朋友勉強維持,不過他……海裏克也這方的意誌並不堅強,恐怕承受不住罪的意識吧』


    「那就說對我。對鏡,甚至包括對那孩子自己的最佳解決方法是什麽?」


    『你這是強人所難。不過,即使如此我的回答也和剛才一樣。很多人,都在期望現在的海裏克也從這世上消失。當然,也包括我在內。至於你,一開始就該期望這樣才對』


    一股利痛直襲向夏彥的心。鏡說得不錯。夏彥的目的,就是搞清那個事件的真相。因為既然有屍體,便必定存在犯人。


    『他遭到赤鬼襲擊,說不定是個僥幸』


    「這是什麽意思?」


    『衝擊療法啊。再度對他催眠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但無論怎麽做,海裏克也的精神或許都會崩潰吧,不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遇到另一個他。而這才是我們的目的』


    「但你這是以存在另一個人格為前提,查清事件真相為條件。而有人犧牲並非是目的」


    『現在的海裏克也,正是你所厭惡的虛偽化身啊。他一直隱瞞著事實真相,卻悠然自得的過著生活。現在叫海裏克也的這存在隻是個障礙。我想你很能理解赤鬼的感受吧?』


    夏彥聽到這,感到心中有什麽一下傾斜了起來。是啊,我非常能理解赤鬼的感受。


    夏彥不禁緊皺起眉,牢牢閉上了雙眼。


    難道,我這次要在相反的方向上,犯下同樣的過錯嗎?


    『一切證據,都在指向你不期望的可能。不過,你還有兩個希望』


    夏彥猛地抬起了頭。


    『直覺與夢乃咲希——。隻要你相信,或許就能得到你真正期望的結果吧』


    是啊,隻能相信了。夏彥想。無論是自己的戰鬥,還是自己的贖罪,都還,不能就這麽結束——。


    *? *? *


    「——你這殺人狂!」


    爆炸般的怒吼,襲擊著克也的耳。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克也毫不誇張的竄了起來。他沒有自己在睡眠的字句。突然的醒來,讓他瞬間醒悟到濃重的死亡氣息籠罩著自己。


    克也仿佛一隻警戒著的貓,警惕地看向屋裏的每個角落。沒有那東西的身影。可他卻聽到了。聽到了那家夥暴戾的喘息。聽到了讓自己的心猛揪起來般的呼吸聲。而且——就在身邊。


    不,不對。


    在克也漸漸恢複冷靜的同時,他也開始正確地認識到了現實。


    這裏,是自己的房間。而耳中野獸般粗野的喘息,正是自己的呼吸。


    失去重心的被,從克也膝上滑落,引起了一陣低沉的摩擦聲。


    克也看了看表。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雖然一個“這下翹課了啊”的想法瞬間閃過,但卻讓他覺得那仿佛是事不關己的,發生在遙遠過去的事。


    ——你這殺人狂!


    與赤鬼遭遇的記憶,再次出現在腦中。那本該非現實的存在,克也卻不是為何感到很有現實感。克也記得滿臉勃發怒氣的赤鬼,似為什麽爭執而大叫著。它叫的是什麽,克也記不清了。不過有一句話,他記得非常清楚。


    那一句仿佛閃電般在克也記憶的黑暗中閃光,讓他想起了某個畫麵。


    「啊,啊啊,啊啊!」


    突感痛苦的克也,把頭死死壓在了床上。眼角一下熱了起來,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的滿溢而出。


    當得知自己具有雙重人格,當得知的確存在那種可能,受到打擊是很自然的。但那種感覺,最多不過是一種發覺自己身上還有一個陌生自己的驚詫。


    但,殺人狂就不一樣了。到底是因為什麽,有過什麽樣的經曆,才能把自己與那可怕的詞聯係在一起的?


    ——你在說謊。


    有個人在否定。克也不知道這是來自自己的理性,還是來自另一個人格。


    ——不然的話,你為什麽無法再想下去。


    聲音冰冷而殘酷,把克也有意隱藏的事實赤裸裸地揭露了出來。


    當發覺自己可能具有雙重人格時,為什麽沒有對另一個自己什麽樣的人格感到疑問?那可是自己體內的另一個自己。可是能在自己沒有記憶的時候操縱這肉身的人格。自己怎麽可能,對他會是什麽的人不在意。


    如果是個暴力的人格,自己或許會失去朋友。如果是個女性化的人格,或許會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弄出異樣的傳言。會在意才是正常的。


    可自己,反而有意識的不去探究。這是為什麽?


    ——因為你知道。


    「——你這殺人狂!」


    一道驚雷劈過。記憶被那刹那的閃光照了出來。少女的屍體。那穿著紅裙,而身上有可愛花邊的白色襯衣,已經染滿了鮮血。頭部的位置,是個稀爛的西瓜。裏麵的瓜瓤已濺出,種子也迸了出來。


    那個白色的,該是眼珠吧。明明早就該死掉了,可她的指尖還在一抽一抽的動著。真沒意思。有個人笑著說。快快快。自己的手隨著那聲音的節奏伸了出去。纖細的脖頸。順滑的發從手上滑過的感覺好舒服。


    櫻色而冰冷的唇,說著什麽。阿君,救我。自己無法去看少女的麵容。仿佛看到就將有什麽崩潰似的,隻死死注視著那唇下的痣——。


    「————!」


    克也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表情因恐怖而扭曲的他,盯著剛剛還在身下的床,不住向後退去。那張熟悉的床,克也覺得仿佛像使獵物產生幻覺再捕食的食人生物。


    我剛剛看到的是什麽?


    冰冷的汗珠,從克也額上滑落了下去。


    是白日夢?還是自己又睡著做了個惡夢?——如果真是如此,那還算不錯。不過克也腦中,出現了一個最糟糕的想象。


    那該不會是另一個人格的記憶吧?該不會是殺人狂的精神,開始侵蝕自己這人格的證據吧?如果剛才就那樣被奪去意識,現在控製著身體的,或許就是那個殺人狂了吧?


    「我說一下治療的順序好了。在開始治療時,醫生會告知患者本人擁有多重人格,讓其意識到其他人格的存在」


    毫無由來的,克也想起了司老師說過的話。


    「並借由認知,使患者能在腦中與其他人格進行交流」


    那到底,是在討論什麽來著?


    「並且,讓患者的多個人格自行決定出哪個為主人格」


    突然,克也想起了不幸信上的內容。


    『請找到寫這封信的人』


    ——寫信人,就是克也體內的另一個人格。


    可自己房裏,沒有找到天藍色的信封和淡綠色的便箋。沒有證據。但,能不被任何人察覺將信送來,而且能走進這上鎖的家的,隻可能是自己。


    一定是殺人狂的人格為了讓自己找到他發來的信。


    他讓我找到他到底想幹什麽?這很明確。司老師不也說過嗎?是為了封鎖名為克也的人格,讓自己成為主人格。


    隻要自己越意識到另一個人格,與那人格的距離就會變得越近。而那個殺人狂就隱藏在意識深處的陰暗密穴中,企圖在克也探身探索密穴的刹那,一把揪住他的領子關入密穴取而代之。


    可也看向了床對麵,設在房間角落中的書架。上麵幾乎都是犯罪方麵的書。他從沒為自己對那種東西有興趣而懷有疑問。隻當自己是極為純粹的吃驚於死死紮根於人類社會不曾斷絕的惡意並深感憤怒,才會想了解更多。


    但,事實並非如此。這興趣,不過是在印證殺人狂的存在。


    克也不知道這是自己無意識中害怕殺人狂的存在想要求知自保的證據,還是殺人狂為表示自己的存在幹涉克也人格的結果。不過,克也有一點可以確定。


    書架上的每一冊書,都在肯定自己體內殺人狂的存在。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


    克也發瘋般地直衝向書架,隨手抓起本書,竭盡全力的扯向兩邊。力量一瞬達到平衡後,書被撕成了涼拌。但依然無法抑製的衝動,讓他撕碎著書頁,扔到了地上。並且不停拿起下一本書,同樣殘酷地將那化為碎屑,堆積在地上。


    克也,詛咒著整天歡喜收集這些的自己。為本該是出於自己意誌選擇的興趣最終竟會成為否認自己之物,感到恐怖。


    現在的這,並非是他發泄不滿的破壞行為。而是為保護自己這存在的自衛反應。


    將所有書撕得稀爛的克也,目光轉向了書桌上的顯示器。那是自己曾滿心歡喜登陸進去的東西存在的證據。裏麵的信息量是書架難以比擬的龐大。而電腦所連的,在克也看來已經不是網絡。那些深印在他眼中的文字列,都已成了寄生在他精神中那殺人狂的姿態本身。


    克也一下舉起顯示器,砸到了電腦主機上。屏幕頓時破裂,碎片飛散向四方。主機雖已橫倒,不過從外表並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壞了。


    一塊碎片,仿佛是一切存在被抹消的殺人狂最後的掙紮,劃破了克也的指。克也,沒有感到疼痛。隻是為那流出的血液,感到無比的恐懼。


    他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了。他好像見雛田。他知道隻有雛田,能拂去自己心中這凝濁的不快感。


    不,不對。克也心中最後的理性高喊了起來。


    現在要想辦法對付那個殺人狂。你需要專家的幫助。需要能將那殺人狂人格從自己身體裏驅逐出去的,可以信賴的人。對了,司老師。去找司老師談談吧。


    想到這裏不由立刻就要衝出家門的克也,這時才發現,自己不隻沒帶錢包也沒帶手機,身上也還穿著睡衣。


    熟悉的日常行為,或許在異常精神狀態下也能完成。克也幾乎不過腦子的裝好錢包和手機,抓起製服走出去把門緊緊鎖上了。不知為何總有種沒鎖好感覺的他,反複試了好幾次才放心。隨後他下樓到起居室換過衣服,便急急地衝出了家門。


    世界在克也眼中,仿佛被黑暗吞沒了。天是那麽晴朗,也還沒有入夜。可克也就是有這種感覺。每走出一步,他都恐怖地覺得有個漆黑的陰影緊緊跟在身後。


    那個街角猛地出現了。這裏是可也昨天遭到赤鬼襲擊的地方。如果有心回避應該不會走這邊的,不過克也不是為何還是來到了這裏。


    周圍的風景,一如往常。看不到絲毫事件留下的痕跡。仿佛那隻是夢裏發生的似的——。


    克也快步走過那裏,趕到了車站。剛穿過檢票機走上樓梯,就看到車長已從電車中探出了頭。這是車馬上就要開了。車裏有不少乘客,大致一掃隻發現了一個空位。


    克也在那裏坐了下來。車門此時關閉,他的身子隨著車的震動輕輕搖動著。忽然,他覺得自己的手機在震動。


    克也從兜中掏出手機看了看屏幕。是短信。美鳥發來的短信。對了,自己昨天放學後和美鳥互換了電話號碼。


    『喵哈。阿海。聽說你好像生病了,還好嗎?該不會是昨天吃太多了吧?其實,我今天也覺得有點燒心。不過有機會還想再去呢。對了,今天的講義我都給你印好了喔。還有,能回個信嗎?我這機器白癡很擔心自己發的信你能不能收到的呢。等你覺得好一點的時候發就行。好了,拜拜嘍』


    短信最後空了差不多三行,還寫了附言。


    「——要快點好起來喔」


    克也死死盯著屏幕上的短信。這是來自日常信息。是自己還與這世界有聯係的證據。不由感到胸中一陣溫暖的克也,想著一定要回信的按起了手機。就在這時——。


    「你這殺人犯!」


    一個怒吼,從上方劈頭砸了下來。克也嚇得身子一凜,大張開眼抬頭看向了上麵。一個肥胖的中年女性,正鬼一般惡狠狠地瞪著克也。


    「讓你住手沒有聽到嗎!你這殺人犯!」


    「不,不是……」


    克也恐懼地打起了顫。他沒想到一個陌生的大媽,都會知道自己體內還有另一個人格。克也求助地看向周圍的乘客,但沒有一個人幫他。人們似乎都決定無視,跟他對上眼的甚至還把頭扭到一邊避開了。


    「有什麽不是!你蠢東西!我讓你放下手機!你不知道輻射能殺人嗎!垃圾!你就這麽想殺人嗎!」


    「咿」


    克也一聲慘叫,看向了手中的手機。沒想到這竟然會是殺人的工具的他,反射性的掰斷手機,扔在了地上。


    這時,克也聽到了電話鈴聲。他不由心中一驚,看向了自己剛剛扔出去的手機殘骸。那手機已經壞了,不可能再響才對啊。


    「——喂?」


    接起電話的,是眼前那肥胖的女人。剛剛響起的也不是克也的手機,而是她的電話。


    「我現在在電車上。有個蠢貨在電車裏用手機,我提醒了一下。真是,最近的混孩子們一點常識教養都沒有。全是渣滓!好,等下車我再打給你」


    女人掛上電話,哼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


    克也拚命地向她點頭認錯。從眼中不住落下的淚水都已浸濕了膝頭。


    「道歉有用嗎,混賬!你當老娘是誰!」


    「——是赤鬼」


    對,是赤鬼。是清楚克也的過去,為懲罰他從地獄來到現世的赤鬼。看克也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周圍的乘客口中,發出了嘲笑般的嗤笑。


    「誰是鬼。混賬!你才是鬼,殺人犯!老娘是白衣天使!」


    乘客們越發巨大的嘲笑聲刺激著克也的耳。


    「我……到底該怎麽做?」


    克也起身,站到了女人麵前。


    「老娘怎麽知道!」


    「我……」


    不行。一個聲音說。不從從自己嘴裏說出來。不能承認。這,時刻也的理性。或許也是他現在的人格在做最後的掙紮。


    可——。


    一道閃光劃過。頭被砸得稀爛的少女的屍體。不停求助著的有顆美人痣的口。手上微弱殘留著的纖細脖頸的觸感。這一切證據,輕易突破了克也的心發防。


    「——我殺了人。我掐死了一個女孩兒。我砸爛了她的頭。我該怎麽辦?」


    刹那,嘲笑聲消失了。肥胖女人不知怎的不再言語,隻口不住開合的口退了一步。


    電車,這時停了下來。廣播響起,車門打開了。女人不再理會克也,快步下了車。克也急忙追了上去,肥女立刻發出了近乎慘叫的驚聲。


    「等等啊。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鬼知道!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


    女人吼過這句,便以很難想象是快步入老年的人的速度,飛快地去了。


    這時間段本該有很多人的學校,正巧在進行課外輔導,克也一個人都沒有碰到。克也為此不由得產生了種隻自己誤入了其他世界的錯覺。而這裏熟悉的風景,猛一下看去仿佛都在蠢動一般。


    克也來到了保健室前。保健室的門微微開著道縫,覺得希望之光正從那裏湧出的克也,指顫抖著向門伸過了去。


    學校正好在課外課程中,沒應該有很多人在的,但克也卻沒撿到任何人。簡直就像隻有自己一個,誤入了其他世界般的錯覺。雖然無心,這熟悉的風景仿佛現在都在蠕動一樣。


    嘮叨保健事前。門微微開著,他覺得裏麵仿佛出現了希望之光。顫抖的指伸到門縫中。


    「——即使以結局看是最糟糕的,對本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聽到保健室裏有交談聲傳來的克也,手一下僵住了。他根本沒考慮過會有其他人在這裏。


    不過,他很快從交談的節奏中發現了異常。聽不到對談者的聲音。是電話。司老師在和什麽人通電話。


    頓時,一種司老師仿佛是別人般的奇異感覺,禁錮了克也。不,聲音毫無疑問是司老師的聲音,那感覺不到絲毫青澀的沉穩語氣也和平時一樣。


    如果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司老師現在在用敬語。想想看,司老師有必須使用敬語交談的人很正常。即使與她同學生交談時的感覺不同,也沒有半分奇怪之處。


    不過,克也就是感到了難以形容的不安。一股不祥的預感侵襲著他的全身,讓他半步都移動不得。但,這反而讓他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了起來。


    「他……海裏克也這邊的意誌並不堅強,恐怕承受不住罪的意識吧」


    呼吸,頓時停住了。


    敏銳起來的聽覺,讓老師的話仿佛帶上了重量,直動搖著克也的腦。


    為什麽老師會在電話中提起自己的名字?克也感到很疑惑。更不用說司老師還是用的全名。


    對老師來說,用全名稱呼一個學生不算稀奇。但克也從中感到了距離,感到了隱隱的冷意。


    不,除了這些,老師話中還有更讓他在意的部分。


    司老師剛才說,「海裏克也這方」。「這方」是什麽意思?


    這不簡直,像說還有另外一個克也嗎——。


    「很多人,都在期望現在的海裏克也從這世上消失。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這話仿佛利爪,撕扯著克也的心。


    話的內容讓他很受打擊,但這種話竟出自司老師之口的事實,更是在克也心上劃下了深深的口子。


    「他遭到赤鬼襲擊,說不定是個僥幸」


    感到自己腳下發軟的克也,蹣跚著向後退了幾步。


    疑問與疑惑,在克也心中交錯翻滾。老師,為什麽會知道赤鬼的存在?而且,她還說是僥幸。僥幸,也就是幸運。司老師她,竟然說自己遇襲差點被殺,是幸運的嗎?


    頓時,克也覺得自己與司老師之間的回憶,在刺耳的破裂聲中,布滿了裂縫。而接下來的一句,更是將克也對她的信賴徹底粉碎了。


    「再度對他催眠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催眠?克也一時覺得這隻是個玩笑。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是不可能與催眠這種近乎超現實的詞有交點的。可,司老師說了催眠過。而且還是對自己。


    是在什麽時候?這根本不必多想。自己不是好幾次在記憶模糊的狀態下,呆在保健室裏的嗎。機會她有得是。


    「海裏克也的精神或許都會崩潰吧,不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遇到另一個他。而這才是我們的目的」


    終於明白司老師不是站在自己一邊的克也,覺得自己該立刻離開這裏。


    耳聽著「現在的海裏克也,正是你所厭惡的虛偽化身啊」「現在叫海裏克也的這存在隻是個障礙」的他,步履蹣跚地逃離了保健室。


    克也穿過兩旁盡是已變成廢墟的建築的淒涼風景,來到了筆直向上的是階前。


    每當他走上一級台階,街道就在下沉。這是他解放精神的儀式。經過這儀式,他便會褪去身上的塵埃離開舊世界,升入充滿光明與幸福的新世界。因為在這石階盡頭的,是雛田。她隻是存在與那裏,就足以洗淨克也的汙穢。


    如果一開始就到這裏來該多好,克也不由得想。


    「阿君,日安,的說」


    身穿同樣的衣服,坐在同一個地方的雛田,轉起手中向日葵般的陽傘,歡迎著克也的到來。


    克也略一回應,便在雛田身邊坐下,望向了昏黃的天空和遠方山脈。從這裏向下眺望的風景,會讓人覺得這公園本身漂浮在空中一樣。


    「雛田……。我」


    「嗯」


    「說不定是個殺人犯」


    麵對雛田,一直心懷抵抗的話,輕易地從口中說了出來。於是,克也便將這幾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平淡地告訴了她。


    「嗯。或許是呢。不過,也或許不是的說」


    雛田沒有害怕也沒有猶豫,表情明亮地這麽說。


    「不會錯。是赤鬼說的,它說我是殺人狂」


    「或許是誤會的說。沒準兒隻是把阿君認成其他人了的說」


    克也也考慮過赤鬼認錯人的可能。在犯罪曆史上,的確存在想殺以前的戀人,最後卻殺死了毫不相關的別人的案例。但——。


    「我有記憶啊。我記得自己掐住脖子的感受。記得無頭女孩兒的屍體。我無法解釋。這記憶,不正是我是殺人狂的證據嗎……」


    「不過,那真的是阿君的記憶嗎?」


    「你說什麽?」


    克也不由定睛看向雛田。雛田柔和地笑著。那笑起時隆起的眼角,很是醒目。


    「阿君,你是在從樓梯上摔下來後,才變得能看到女孩子的屍體的吧?不會是那時受到的衝擊,讓你把不屬於你的記憶,當成是自己的了嗎?」


    「可,我有手掐住脖子時的觸感,還能聽到別人的聲音啊」


    「嗯那或許也隻是記憶混亂了吧?我覺得記憶是很模糊的東西喔。既視感不就是腦中的時間係統混亂才發生的嗎?所以記憶並非一定就是確切的證據,的說。手的觸感和聲音,說不定也隻是阿君無意識中的過度想象,或許與過去的記憶無關,的說」


    克也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按她這麽說,的確沒有那就是過去記憶的證據。不過殘留在手上的這過分真實的觸感,實在是有些不自然。


    不過記憶這種東西,的確會隨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稀薄。自己幾天前吃過海帶麵那膩人的味道,連鎖餐廳吃過的牛排的口感,甚至昨天吃過的蛋糕的甜美,現在都已經模糊得無法清晰回憶起來了。


    「或許……我從沒有,殺過,任何人吧……」


    「是喔」


    克也此時感到一種體內產生了某種灼熱的什麽,隨血液行遍全身的感覺。


    「可,那雙重人格呢?我體裏還有另一個人。是他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給我寫的信——」


    「不過,阿君房間裏沒有找到能成為證據的東西吧?阿君你現在是把一切都太往壞處想了啊。說不定,那其實是以後會被當成笑話的小惡作劇,的說」


    「呃,可——」


    克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自己都已搞不清自己是想否定還是肯定。不過,克也希望知道真相。他心裏不是沒有找個輕鬆結果的想法,但想要弄清一切的想法更為強烈。


    該去問夏彥嗎?克也腦中浮現出夏彥那張滿是痛苦的臉。克也的直覺告訴他,夏彥知道一切。因為收留了克也的他,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但,克也好害怕。他覺得如果問出口,自己與夏彥建立起的父子關係會因此崩潰。雖然夏彥知道克也過去的事實不會改變。雖然克也認為自己對夏彥的親情也不會改變。但還是會有一道衝不破打不爛的透明厚厚高牆,在不知不覺中橫亙在自己與夏彥之間。而且兩人最後都會放棄,不願再關注對方。


    不行,這樣不行。克也心裏猛搖著頭。自己絕不能問夏彥。


    那,去問司老師?


    也不能找她。因為司老師希望自己從這世上消失掉。


    「雛田,那個——」


    看著依然一臉柔和笑容麵對自己的雛田,想不出該怎麽說的克也,不禁看向別處煩惱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忽然在視野中,發現了一個呆站著似乎一直在注視這邊的身影。覺得這身影很熟悉的克也,反射性地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那人影,是真澄美老師。


    與克也目光相遇的她似乎嚇了一跳。恐怖瞬間出現在她臉上,而且讓和她有段距離的克也都能看得出的抖了起來。


    克也的心,不由針紮般的疼了起來。


    他實在是搞不明白真澄美為什麽會如此害怕自己。


    刹那,克也毫無預兆,沒有任何理由的明白了。


    是真澄美老師報的警——。


    靈光一閃是種很不可思議的現象。它不需整合也不需前因後果。反而似乎隻有在意識專注於其他事情時才會出現。至於靈光一閃的原理,好像直到現在也沒有解明。所以,沒有人能解釋克也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察覺到這點。


    這無視理論,突如其來出現的答案,立刻在克也心中變為了確信。明明沒有任何理由和證據,但可也卻對這答案擁有絕對的自信。


    克也上次貧血暈倒時,出現在學校裏的不是救護車而是警車。事後聽人說那場麵簡直就像要拘捕殺人狂的克也,覺得或許隻是有人一著急打錯電話了。但如果,當時的情景不是比喻,電話也不是打錯的話——。


    真澄美老師就該知道。知道自己的過去。知道自己是殺人狂。


    這樣想來,她見到自己的這異乎尋常的驚恐,也就合乎邏輯了。


    克也覺得機不可失。老師本就是教給學生答案的職業。而解答學生的煩惱也是老師的義務。真澄美老師會此刻出現在這裏,克也認為這是為了完成她身為老師職責。


    克也小心著不讓膽怯的真澄美老師逃掉,向她走了過去。


    「老師,您怎麽會在這裏?」


    「我……這裏,是我回家的路」


    真澄美老師吞了口口水。


    「海、海裏同學,你剛剛,在和誰講話?」


    「呃?啊。是我朋友。雖然不是我們學校的……」


    聽到這,真澄美老師猛張起眼看向了克也身後。


    「對、對了,海裏同學你怎麽,會、會在這裏?我、我聽說你今天因為腹痛,請、請假了啊?」


    強烈的警戒之色,出現在了真澄美老師害怕的臉上。


    「我隻是想出來走走。在這裏眺望的風景我很喜歡」


    「這、這樣啊。我、我知道了。那,老、老師先回去了」


    「請等一下。我有事想和您談一談……」


    克也急忙出聲叫住了快步想要離去的真澄美老師。


    「對不起。老師今天有點急事。明天學校再見吧」


    一步不停的真澄美老師飛快的丟下這麽一句,便穿過公園準備走下石階。


    「——是老師您吧?那時候報警的」


    「咿」


    老師的肩,聽到這話仿佛被雷擊中似的一縮,就像個質量不佳的提線人偶般,動作極不自然地轉過了身。


    看到轉過身的老師,克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或許是自己的錯覺,真澄美老師的麵容,仿佛在這一瞬年老了二十歲。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貧血昏倒的那天啊。我從同學那裏聽說,當時有警車來了學校。那應該是老師您報的警吧?」


    話剛出口,克也便一下不安了起來。這是因為他意識到,萬一真澄美一心裝傻到底,自己將對她毫無辦法。


    「這,這……。當時是慌了神……。就、就誤會了……。對不起喔。老、老師不是故意的」


    真澄美老師,沒有否定。


    齒輪,在自己毫無根據的直覺下咬合在了一起。克也很清楚地感到自己的頭腦急速運轉了起來,意識完全清醒了。


    「老師,您知道我的過去吧?」


    克也逼問般地踏上了兩步。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真澄美老師滿臉厭惡地搖著頭,後退了一步。語言和行動完全不一致。


    「請不要隱瞞我。我希望老師您能告訴我真相!」


    「我、我不知道。不、不要過來!」


    「您應該知道的。知道我身體裏有另一個存在!」


    刹那,真澄美老師臉上沒有了表情。如果有人能將她的感情心電圖放到顯示屏上,那剛剛還上下劇烈起伏的波形,在這瞬間肯定成了一道直線吧。用失魂落魄來形容她現在的樣子正合適。


    「為什麽,海裏同學你會,知道的?」


    「呃?」


    「你應該沒有記憶……。應該是安全的……。可為什麽你會知道?」


    這次輪到克也愣住了。明明正在對克也說話,但真澄美老師的目光卻不知道在看誰。


    「你是誰?真的是海裏同學?該不會,是你恢複記憶了吧!」


    突然,真澄美老師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她在原地轉了幾圈,飛一般地衝下石階去了。


    愣住的克也,見狀馬上清醒了過來。剛剛刺耳的聲音,正是她「殺人啊」的慘叫。撲嗵,心髒劇烈地一跳。克也憑著意誌才維持住差點在一瞬間變為空白的大腦。


    讓真澄美老師產生最糟糕的誤解,讓她深以為自己恢複從前的人格了。如果說沒為此受到打擊,那是在騙人。就是從真澄美老師的行動中,克也也能明白自己的過去卻非尋常。但現在,他的腦子卻更為混亂。


    該讓她就這麽離開嗎?克也自問著。等明天到學校再去找她,應該能與她多少冷靜地對話吧。說不定還能解開誤會。再說,現在追上去也會有風險。即使這附近人煙稀少,但終究有被人看到的可能。而一個追趕大叫「殺人啊」逃跑著的女性的男人會被旁人當成什麽,根本用不著想象。


    但,克也還是跑了起來。或許是他思考的時間並沒有想象得那麽長,真澄美老師剛跑到石階的中段。這是足以追上的距離。


    奔跑起來的克也,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種選擇。因為事態,已經比想象得更為嚴重。如果就這樣讓真澄美老師跑了,克也難以保證自己明天能去得了學校。很可能不久就會有無數警察包圍自己的家,以根本沒聽說過的罪名將自己與這個社會隔離。所以,要想解開誤會,隻有趁現在。


    「請等一等啊,老師。您誤會了!」


    克也竭力喊著,但真澄美老師絲毫沒有聽進去的樣子。在跑下石階,進入通往廢墟的狹窄小巷的時候,克也終於成功抓住了真澄美老師的臂。


    「老師,請您冷靜一點。拜托了。聽我說啊!」


    「不要——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咿!」


    害怕得嘶啞慘叫著的真誠美老師拚命掙紮著。她尚自由的另一邊手臂直揮過來,重擊在克也頭上。在這沉重衝擊下,克也直仰向後差點失去意識。不過他手上用力,還是死死抓住老師的臂沒有放開。


    突然,力量的均衡被打破了。強烈的餘勢,讓克也一屁股重重跌坐在了地上。他手裏緊緊攥著真澄美老師的外套。但,她的人已經不再了。


    僅穿襯衣的真澄美老師衝入廢屋,跨過已風化的家具,跳到了對麵的小巷中。克也顧不得褲子上的泥土追了上去。廢屋中潮濕的青草味兒好難聞。


    在一幢爬滿藤蔓,幾乎與草融為一體的廢屋前,克也再次抓住了真澄美老師。雖然形勢和剛才差不多,不過克也成功抓住了她的雙手。


    雖說男女體格差別不容忽視,不過老師畢竟是成年人。如果竭力抵抗,克也還是很難控製得住。


    「老師,求求您聽我說。我不會對您做什麽的!」


    但,克也的話真澄美老師根本聽不進去。她就像個頑固的孩子一樣哭叫,用盡一切力量掙紮著。被她弄得失去平衡的克也,拉著旁邊一個大鐵桶,連帶真澄美老師一起摔倒了。


    克也一翻身,騎到了真澄美老師身上。而從傾倒的大鐵桶中淌出的大量土沙河泥水,弄髒了克也的膝與真澄美老師的背。


    畫麵突然倒退。克也的手掐住了什麽人的脖子。痛苦的聲音,從那唇下有顆美人痣的口中發出。克也忙揮了揮頭,趕走了幻覺。有過數次這種經曆的他,已經多少有些抵抗力了。


    真澄美老師的抵抗還在繼續。她在摔倒時獲得自由的手,胡亂從地上抓起塊石頭扔了過來。石頭萬幸地飛到了別的地方,而她又抓起一個棍樣的東西打向了克也。


    克也反射性的伸出左臂一擋。但那棍樣的東西,卻抓住了克也的臂。


    克也一瞬混亂了。棍子不可能抓住自己的臂。而這發生在現實中的絕無可能的現象,讓克也以為自己又產生了幻覺。


    不對,不是幻覺。雖無法用語言解釋,但身上感受到的各種刺激——溫度、地麵的感覺、老師的身體、緊繃的肌肉、異樣的臭氣——都在告訴克也這是在現實中。當然,前提必須是他完全正常。


    真澄美老師,忽然停了下來。呆呆地注視起克也的臂和那棍樣的東西。看來她也看到了這非現實的情景。


    克也急速理解起了現實。衝擊在腦中散開,邏輯思維開始了正確的分析。


    答案,其實非常單純。即使沒看過推理小說,也能輕易找到回答。


    真澄美老師掄來的,根本不是什麽棍子,而是,人的手臂——。


    「————!」


    克也慌忙一甩胳膊。人臂,輕易地從因驚嚇與混亂臉色變得想爬上陸地的深海魚一樣難看的真澄美老師手中抽出,撞到了廢屋的牆壁上。


    這時,克也忽然注意到了那個。他甚至忘了自己現在必須要幹什麽,飛也似的從真澄美老師身上向後一跳退開,眼睛緊緊盯住那個,再無法離開。就是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麽一直沒有注意到那東西。


    真澄美老師追著克也的目光,頭微動看向了自己的斜上方。


    眼對視到了。


    不。正確的說,是真澄美老師的眼,與一雙空無一物的漆黑眼窩對在了一起。


    從傾倒的大鐵罐中滾出的,竟然是一具半木乃伊半白骨的人的屍體。


    「啊哈」


    克也聽到了不合時宜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


    而真澄美老師,就帶著那樣的表情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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