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我尖叫。“好冷好冷好冷。”


    我緊緊摟住雄一的胳膊,埋進我臉。毛衣上溫暖舒適,散發著落葉的氣味。


    “伊豆那邊一定要熱一點。”


    雄一說著,幾乎條件反射地用另一隻胳膊抱住我的頭。


    “要去幾天?”


    雄一說著,沒有動彈,聲音好像從胸口傳來。


    “四天三夜。”


    我輕輕地離開他說。


    “那時候情緒也許會變得好一點,要是那樣,我們還到外邊喝茶吧?”


    雄一盯著我笑。我答應一聲,下車揮揮手。


    今天發生的那件不快的事,權當沒有發生過。


    我目送著車,心裏湧出這一念頭。


    我和她誰好?我去問誰呢?不全麵衡量的話,就沒人知道。而且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衡量標準,尤其在這寒冷的深夜裏,我更是茫然不得而知,怎麽也理不出頭緒。


    一縷關於惠理子的回憶。一個最可悲的人。


    她在窗邊上擺放了茂密的花草,最初買的是栽著菠蘿的花盆。


    這話也記不清是什麽時候聽她說的。


    惠理子說:


    “那是一個數九嚴寒的冬天。


    “美影,那時候,我還是男的呐。


    “雖說儀表堂堂,可是單眼皮,鼻梁也有點凹陷。那是整容之前。那時候我的麵孔,連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說這話時是一個略帶涼意的夏日黎明。雄一在外邊過夜沒有在家。惠理子從店裏把肉包子作為禮物帶了回來,那是客人送的。一如往常,那時我一邊看著白天錄在錄像帶裏的電視烹飪節目,一邊記筆記。黎明黛藍的天空,從東邊漸漸發白。我說既然特意帶回來,現在就吃肉包子吧。我把肉包子放進微波爐裏,泡了一壺茉莉花茶。這時惠理子突然講了起來。


    我吃了一驚,心想酒吧裏一定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就似睡而睡地聽著。她的聲音就像是夢中傳來一樣。


    “以前,雄一的母親去世的時候,不是指我,是說生下雄一的那個人,當時我還是男人的時候,我的那個妻子。她得了癌,病情越來越惡化。不管怎麽說我們彼此相愛,就纏著人家,把雄一寄放在附近的人家裏。每天我都要去看望她。因為要上班工作,就上班前和下班後,整日陪伴。星期天雖然帶著雄一去,可是他太小,還不懂事……那時候我確信她沒有希望,哪怕是最小的事情,都隻是感到絕望。世間每天都暗無天日。那時候雖然還沒有感受到這種程度。但是的確昏暗一團。”


    惠理子低垂睫毛述說著,仿佛在講述甜蜜的故事。在蔚藍的空氣中,她美婉絕倫,令人為之心動。


    “有一天,妻子說:


    “要是病房裏有生命的東西就好了。’


    “她說,最好是植物,與太陽有關的植物。不必細心照料,也能好好生長的植物,買花盆好大好大的那種。平日裏,妻子很少提出什麽要求,這次她說出心裏要求,我別提多高興了。馬上跑到花店去。我畢竟是男的,貝加明延令草啦,聖保羅紫羅蘭啦,全都不知道。連仙人掌是什麽都不認得。我買了一棵菠蘿樹。結著小小的菠蘿,一看就知道。我抱著它到病房。她大喜過望,連連說了幾次謝謝。


    “病情晚期到底還是來了。在昏迷前的三天,我臨回家,她突然說,要我把菠蘿樹帶回家去。表麵看著她好像沒有那麽嚴重,我也沒有對她講過她患的是癌,可是她說話的語調完全像是述說遺言。我嚇了一跳,就跟她說,管它枯死與否,就放在這裏好了。可是妻子卻哭著求我說,她不能澆水,這個從南方來的植物長得還挺嬌嫩,要在它死之前帶回家裏才好。沒辦法,我就把菠蘿樹帶回來了。是抱著拿的。


    “雖說我是男的,卻哭得昏天地暗。那天冷得要命,可是我不能坐出租車。就那個時候第一次意識到當男的沒有意思。稍稍平靜下來,走到車站,在飲食店喝了一點東西,決定坐電車回家。那一會兒入夜了,月台上沒有幾個人。寒風嗖嗖的,要把人凍死。菠蘿樹的尖尖葉子刺著我的臉頰,我緊緊抱著花瑟瑟發抖……我痛切地感覺到,今天晚上隻有我和菠蘿樹相依為命。我閉著眼睛,任冷風吹襲,寒氣刺入,隻有這兩個同樣孤獨的生命……最能彼此理解的妻子,已經遠離我和菠蘿樹,與死亡交遊相依了。


    “從那以後沒過幾天,妻子就去了。菠蘿樹也枯死了。我不知道怎麽照料,澆水太多。我把它扔到院子角落裏。我嘴裏講不清楚,但是心裏明白了一件事。說出來卻很簡單,世界並不是特別地為我存在,所以不幸落到我頭上的比例,決不會改變,也不取決於自己。因而我徹底斬斷其他事情,一心痛痛快快、快快活活地活下去。


    “……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女的,直到現在。”


    “所謂的快活就是這樣。”記得我的腦子裏當時閃過這句話,雖然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沒有切實體會。可是現在,我體驗到了叫人嘔吐的程度。為什麽人竟會如此別無選擇呢?即使活得像蠅蟲一樣窩囊透頂,還得做飯吃和睡覺。摯愛的人全死光了,也得活下去。


    ……今夜也是黑如鍋底,令人窒息。這是一個人們各自在萬物俱滅的沉睡中苦鬥之夜。


    次日清晨,碧空萬裏。


    出差準備搞好之後,我正在洗衣服時,電話響了起來。


    11點半?這種時間電話竟然會響。


    我沉吟著接了電話。電話裏傳來尖而嘶啞的聲音:


    “喂!是美影嗎?好久沒見。”


    “是知花吧?”


    我說,沒有料到是知花。電話是在外邊打來的;汽車聲非常嘈雜,不過知花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使我想起了她的身影。


    知花是惠理子酒吧的管理者,也是一個男人。過去常到田邊家住宿。惠理子死後,她接管了酒吧。


    雖然稱知花為“她”,但是與惠理子相比,無論怎麽看都存留著男性的印象。她的臉長得宜於化妝,身材細高,身上漂亮的時裝十分合體。她心地柔弱,舉止溫雅。有一次在地鐵裏,小學生惡作劇地掀起她的裙擺,結果哭個不住,可見她心胸狹小。雖然我也不願意承認,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一種我才是男性的感覺。


    “喂,我現在在車站哪。你能出來一下嗎?有話說呀。午飯吃了嗎?”


    “還沒有。”


    “那就馬上到更科蕎麵店來吧!”


    知花急急火火地說完,就撂了電話。沒辦法,我隻得放下正準備晾的衣服,急急忙忙地出了門。


    天空晴朗無雲。冬日的正午,街頭沒有一片陰翳。我匆匆邁著腳步。知花指定的蕎麵店位於站前商業街。我進了那家蕎麵店,見知花正在吃著油渣蕎麵條,在等著我。她全身上下穿著一套緊身運動衣,簡直就像可怕的民族服裝。


    “知花。”


    我走近她叫了一聲。


    “啊呀!可真是好久沒有見哪!完全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啦,都不敢靠近你哩。”


    知花大聲嚷嚷。


    我來不及害羞,心中湧出一股親切的暖流。我在別的地方從沒有見過這種笑臉,她的笑容是如此無所顧忌,無論在何處都不會羞慚臉紅。知花滿麵笑容地望著我。我不由微微紅著臉,大聲地要了一碗雞絲麵。店裏的老婆婆忙手忙腳地跑過來,嗵地一聲放下了水。


    “有什麽事?”


    我吃著雞絲麵,先開口問。


    以前她說有事的時候,一般都不是重要的正經事,我以為這次也是如此。可是她像是講述非同尋常的事情一樣,壓低嗓音說了起來。


    “是這樣,是雄一的事。”


    我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那孩子呀,昨天半夜到店裏來了,說睡不著覺,心情不好,要跟我到哪裏去散散心。噢,你別誤會。那孩子這麽小的時候,我就了解他,我們之間沒有不正常的關係,是像母子,母子。”


    “我知道。”


    我笑著說了一句。知花接著說:


    “我嚇了一跳。我這個人感覺遲鈍,總是不大理解別人的心情。不過……那孩子倒是不甘示弱的人,眼淚是動不動就流,不過從不硬纏著人。可是這一次,他說個沒完,執拗得要命。他一點精神頭兒都沒有,好像連人都要消失似的。實際上我真應該陪陪他,可是現在店裏正在裝修,大家情緒還沒穩定,放不開手啊。我說了幾回不行。他就沒精打采地說,要自己一個人到哪兒去。我給他介紹了一家認識的旅店。”


    “……嗯,嗯”


    “我跟他開玩笑說,你和美影一起去吧。我真的是開玩笑。我這麽一說,他就當真地說:‘那家夥,要到伊豆出差。再說我也不想讓她更多卷入我們家的事。現在她好不容易正常生活,那樣做不好。’我一下子醒悟過來。你說,那不就是愛嗎?是呀,絕對是愛呀。喂,我知道雄一住的旅店的地址和電話。嗯,美影,打電話吧,打吧。”


    “知花,”我說,“我明天出門,是公事呀。”


    我的心頭猛地一震。


    我已經明白了,徹底明白雄一的心情了。雄一現在想到遠方去,那種心情比我強烈幾百倍。他隻想到一個不必思索的地方,一個人。逃離一切,也包括我,也許在那裏呆一段時間。一定如此,我確信不疑。


    “工作算什麽,”知花前傾著身體說,“這種時候女人能幹的事隻有一件,要不然你是處女不成?或者你們早就幹過?”


    “知花。”


    我覺得如果世上的人都像知花就好了,我心裏一瞬間閃過這一念頭。因為在知花的眼裏,我和雄一比實際情況要幸福得多。


    “得好好想想。”我說。“我也是剛剛聽說惠理子的事情,心裏頭亂極了。雄一更是心亂如麻。現在不能冒冒失失的做事。”


    知花的臉色立即變得極其嚴肅,往旁邊揚了一下臉。


    “……是啊,我那天晚上沒到店裏來,沒有看到惠理子的死。所以我也不能相信……我認識那個男的。那個家夥來店裏的時候,我要是跟惠理子再多商量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雄一也很悔恨。那麽隨和的孩子看著新聞,臉色氣得嚇人,說‘殺人的家夥全死光了才好’。雄一也孤零零的了,惠理子什麽事情都要自己解決,可是卻適得其反。”


    知花的眼淚婆娑不住地往下掉。我正不知如何勸解時,知花已經失聲痛哭起來,引得店裏的人往這裏看。知花抖動著肩膀,哭啼不止,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進麵條湯裏。


    “美影,我好寂寞呀。為什麽事情這樣呢?難道沒有神嗎?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惠理子了,絕對不能見到她了。”


    我帶著哭泣不住的知花出了麵店。她架著高大的肩,一直步行到了車站。知花在檢票口前麵用花邊手帕捂著眼睛,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把雄一下榻的旅店的地圖和記著電話號碼的紙條一起塞給我。


    ——不愧是做買賣的,雷厲風行,有板有眼。


    我依依不舍地目送著她寬闊的背影,心中不禁歎服。


    她自以為是,戀愛鬧得滿城風雨,過去當營業員時工作不太順手,這一切我無不知曉……然而剛才的眼淚晶瑩純潔,使人難忘。這叫我覺得人的心底埋藏著寶石。


    在冬天澄明幾淨的天空下,我哀思切切,手足無措。天空,好藍好藍。樹木枝枯葉落,剪影濃重醒目。冷風席卷而過。


    “難道沒有神嗎?”


    第二天,我如期出發前往伊豆。


    老師、幾名工作人員、攝影師,人數不多。看來這次旅行會快活和諧。日程安排也不特別緊湊。


    這次旅行還是不錯的,我想。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如同夢幻之旅,又如喜從天降。


    一種從這半年裏解放出來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半年……自從祖母去世之後,一直到惠理子死去,我和雄一二人表麵上喜笑顏開,可是心裏愁腸百結。或悲或喜,都過於強烈,為日常生活所不能承受。我們兩人苦心孤詣地營造心神平和的氣氛。惠理子恰恰是在這一氣氛中放射光芒的太陽。


    這一切都融化進我的心裏,改變了我。嬌慣而懶散的公主已經遠消雲外,現在隻有在鏡子中才能看到。


    陽光傾瀉的景色從車窗外悄馳而過。我凝視著窗外,徘徊於自己內心之中產生的無奈空間。


    ……我也精疲力竭了。我也想離開雄一,輕鬆快樂一下。


    雖然這太使我愴然神傷,但確實如此。


    就在這天夜裏。


    我穿著睡衣來到了老師房間,說:


    “老師,我餓得要死,到外邊去吃點什麽可以嗎?”


    和老師在一起的一個年紀大的工作人員放聲大笑。


    “櫻井什麽都沒有吃呀。”


    她們正準備睡覺,已經穿著睡衣,坐在被子上。


    我確實饑腸轆轆。我對菜肴不大挑剔,可是這家旅館的所謂名菜裏放了所有我不喜歡的青菜,所以沒吃幾口。老師笑著允諾。


    時間已過了夜裏10點。我在長長的走廊裏碎步快走,一到我自己住的房間裏,就換上衣服出了旅館。我怕回來時被關在外邊,就悄悄地打開了後麵緊急出口的門鎖。


    今天就是采訪這味道極差的名菜。明天乘麵包車還要走。我在月光下走著,心想如果一直這樣度過旅行生活該多好。假如有盼我回去的家人,倒是浪漫有趣。可我是孤身一人,灑脫不成,強烈的孤獨從心中湧出。不過我還是以為這種旅途生活最適宜於我。旅途之夜總是空氣新鮮,心情暢快。管它是何處何人,隻願如此度過心緒輕鬆的生活。可是難辦的是我已經明白了雄一的心理……要是可以不回到那條街,那是多麽開心啊。


    我沿著旅館櫛比鱗次的路走了下去。群山的黑影比夜色更為濃重,巍然俯視著街市。有很多的觀光客浴衣外邊穿著棉袍,看著很冷。他們醉熏熏地來來往往,大聲談笑。


    我不知緣故地興致盎然。


    在星空下,我自己在這陌生的土地上。


    我在自己身影上麵走過,隨著燈光身影時而拉長,時而變短。


    我厭惡喧鬧的酒館,避之而行,來到了車站附近。我掃視著禮品店黑暗的玻璃門,發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麵食店。店裏還亮著燈。從玻璃門往裏一瞧,裏麵隻有一排餐桌,客人也隻有一位。我放心地開門走了進去。


    我想大吃一頓有大分量的東西。


    “要一盤牛排蓋澆飯。”


    我說。


    “得先炸牛排,要費些時間,行嗎?”


    店裏的老伯伯說。


    我點點頭。這是新開張的飯店,白術芳香溢滿房子,渾身舒坦安逸。在這種地方吃飯大概很可口。在等待的時候,我發現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個粉紅色電話。


    我伸手拿起話筒,掏出記著電話號碼的紙片給雄一住的旅館打了電話,此時我的感覺十分自然。


    旅館的一個女人切換電話,傳呼雄一的時候,我倏然產生這樣一種感覺。


    自從得知惠理子死去以來,在他身上我一直體味到一種心神不安的感覺,酷似打這個電話時的心情。從那以後,雄一即使就在麵前,也覺得像是在電話的那一邊的世界裏、那邊的世界比我生存的地方更為湛藍,宛如海底。


    “喂喂?”


    雄一接了電話。


    “雄一?”


    我鬆了一口氣。


    “是美影啊?你怎麽知道這裏?啊,對啦,是知花告訴的吧?”


    相隔稍遠的那平靜的聲音,穿過電纜,透過夜色,飛馳而來。我閉上眼睛,傾聽雄一親切的聲音,聽起來猶如寂寞無聊的波濤聲。


    “那兒,有什麽東西?”


    我問他。


    “迪尼斯,不,瞎扯瞎扯。山上有一個神社,就那個神社有名。山腳下淨是旅館,裏麵都是豆腐做的和尚菜。我今天晚上也吃了和尚菜。”


    “是什麽菜?怪有趣的。”


    “哦,你對這個有興趣?那個菜統統是豆腐,豆腐。好吃倒好吃,總之全是豆腐。蒸豆腐羹、烤豆腐串、油炸豆腐、燴豆腐、麻油豆腐,全都放豆腐。清湯裏不用說也有豆腐九。我想吃點硬的東西,最後是飯,結果等來的是茶粥。我都覺得成了老頭了。”


    “真是巧合,這一會兒我也餓著呢!”


    “怎麽你不是住在菜肴有名的旅館裏嗎?”


    “上的菜全是我不喜歡的。”


    “全是你不喜歡的?你不愛吃的東西是很少的呀,好慘。”


    “不要緊,明天有好吃的。”


    “你倒不錯。我明天早上的飯都不用想……恐怕是豆腐湯。”


    “用固體燃料燒小沙鍋的那種,沒錯吧?”


    “啊,知花喜歡吃豆腐,就樂滋滋地給我介紹了這裏。這兒的確是不賴的旅館。窗口很大,可以看見瀑布。可是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大量的卡路裏,我想吃油性大的東西哩。真奇怪呀,在夜空下,我們兩人這會兒同時在餓著肚皮。”


    雄一笑了。


    我覺得十分滑稽,這時候我馬上就要吃蓋澆飯了,可是不知為何不能洋洋自得地說出口。總覺得這是一種無以複加的背叛行為,我想讓雄一的心裏產生一種和他一同挨餓的感覺。


    那一刹那,我的感覺突發銳光,仿佛洞穿一切,無所不曉。


    在被死亡圍困的黑暗之中,兩人心心相連,正在沿著一個緩緩的彎路繞行。可是越過這彎路,將會各奔前程。此刻錯過這裏,那麽我們兩人將會永遠成為朋友。


    必定如此。我知道。


    我不知道如何應付,不過還覺得即便成為朋友也無妨。


    “什麽時候回去?”


    我問。


    雄一沉默半晌後說:


    “很快。”


    這家夥,扯謊都不會,我想。隻要錢夠用,他就一定逃之夭夭。正如這次一拖再拖之後才告訴我惠理子的死訊一樣,他自以為是地帶著歉疚之情,不與我聯係。這是他的性格所致。


    “那好,再見。”


    我道別。


    “嗯,再見。”


    他一定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想要逃離。


    “可別割手腕血管啊!”


    我笑著說。


    “唏。”雄一也笑了,道別之後放下了電話。


    一股難以承受的虛脫感突如其來,我放下電話後一動不動,怔怔地望著麵店的玻璃門,呆呆地聽著外邊陣陣風聲,其間傳來街上行人互相道冷的聲音。今天在世界的每個地方,夜色同樣降臨,同樣逝去。在深不可及的孤獨之淵,此次我真的要淪為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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