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有任何對話,少年替董屹擦了藥,又偷偷到廚房煮了一碗麵給他。“我也不怕你笑話我,以前我平日要幹的活不少,但我終究還是個少爺,很多事做不來。”董屹感歎,“第一次有年紀比我小的人為我做飯,那滋味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隻是一碗很普通的麵,麵以白水煮熟,加了幾片菜葉子,還有一顆蛋,別人吃了都要嫌寡淡。但對那時的董屹而言,那碗麵無比珍貴,無比美味。兩人一晚上沒講話,董屹一直以為對方是個女孩。直到對方換衣服時,他才曉得對方竟是個少年。白謙易道:“那一刻起,你就找到自己的喜好了吧。”“對!以為他是女孩時我都沒那麽緊張,知道他是男生的那一刻,我連怎麽呼吸都忘了。”他看著少年纖細白淨的背,內心的感激化為心動。屋外下著雨,簡陋的屋中隻有一盞昏暗的燈,一個剛認清自己性向不久的高中生,還有一個秀美如女孩的少年。董屹看著少年坐在燈下靜靜地替他縫補衣服,徹底淪陷。“後來就認識他了,那時我都喊他‘小靜’。”董屹道,“他是從其他地方來過暑假的,收留我的地方其實是他叔叔家。”“他怕大狗,怕鬼,怕蟲子,怕雷,膽子比麻雀還小。”董屹道,“那時候我成天打架,應該也挺可怕,但那種時候他總是鼓起勇氣替我擦藥。”“暑假時我和同學又打了幾次,我打架時他就站在旁邊著急。大家都說我找了個老婆,說他是賢惠的小媳婦,我表麵罵他們,心底很喜歡他們這麽說。”董屹說到這,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可能‘賢惠’這詞就是從這裏學來的。”那時候董屹有一股“要保護老婆”的豪情壯誌,到哪都護著小靜,小靜被堂兄弟們欺負,他就去和那些人打架。“他是個很溫柔的人。”董屹懷念道,“我想多教訓教訓他們,但他總攔著我,說真打傷了就不好了,把他們吊在樹上就好。”“真溫柔……嗯?”白謙易感覺好像哪裏不對。董屹又回憶道:“他力氣也小,他叔叔讓他暑假來我家果園打工,掙點零花錢。那些水果他搬不動,隻能央著我替他搬。”白謙易:“?”這……小靜很會打工哈,領老板的錢,讓老板的親兒子幹活。白謙易問:“你有告白嗎?”董屹大笑,搖頭道:“哪敢啊!很喜歡他,但也不敢逾矩,做得最過分的隻是逗他,喊他‘老婆’,看他臉紅。”“後來呢?”“他和後媽感情不好,所以他才在暑假裏被趕去叔叔家。他說他在家孤單,我就抓了一隻小奶狗送他。黑色的,就這麽小。”董屹比劃道,“那個暑假,我、他,還有小黑,我們三個在一起玩了一暑假。我帶他到處去爬山,去河裏抓魚,還帶他去摘花。”原來你小子高中時就是這麽追人啊,這麽多年技能都沒更新嗎……“真好啊……”白謙易不禁羨慕。但他羨慕的不隻是董屹能在少年時擁有這樣一段青澀的初戀,他更羨慕的是這家夥升高三的暑假怎麽能過得這麽逍遙?白謙易升高三的暑假成天在補課,偶爾和刑雲一起玩,也不過是兩人一起下盤棋,接著一起學習。人和人的差距怎麽這麽大?“暑假後呢?”“暑假結束,他回去上學了。”董屹道,“我們約好下一個暑假見麵,但我沒再見到他。”第二年的暑假,董屹留在鎮上等待小靜回來,但一直到董屹出發去德國前,小靜都沒出現。“我和他那些堂兄弟交情差,問了他們也不肯告訴我他去了哪裏。”董屹說到這,歎了一口氣,又無奈地笑了笑,“這就是我的初戀故事。”白謙易點頭,董屹的初戀就是一部擁有大量打鬥畫麵的《地主家的聰明兒子愛上我》,但整體而言還是很純情。“嚴格來說不能算初戀,畢竟我也不曉得他是怎麽想的。”董屹道,“但對我的影響還是挺大的,從那之後我就隻喜歡賢……喜歡溫柔體貼的類型。”“你的前任也都是這類型的?”董屹並不避諱在白謙易麵前談論前任,大方道:“如果不算小靜,這些年我交往過兩人,確實都是這類型的。”第一任在國外求學時認識,後來他回國,異地戀時對方劈腿,遂分手。第二任是創業剛有起色時認識的,是店裏的一個店員。這是什麽霸道總裁愛上小職員的故事?白謙易的興致又來了。然而董屹隻簡單道:“後來處不來,就分手了。”“為什麽?”“觀念不合。”董屹的第二任在交往前溫柔體貼,但交往後性格卻逐漸變了樣,也不知是恃寵而驕,還是本性如此。董屹工作壓力大,回家想尋求安慰,他卻沒什麽耐心聽董屹說話,總是敷衍了事。後來對方又仗著老板是自己男朋友,對其他員工頤指氣使,甚至還霸淩一個同事。下屬們心有不滿,董屹隻好讓他辭去工作,每天好吃好玩地養著他,倒也就這樣過了一段和平日子。直到董屹一次無意中發現對方隨意朝家裏的阿姨發脾氣,毅然決然分手了。“不能體諒我也就算了,”董屹道,“但連善良都沒有,我無法接受。”天色漸黑,山裏涼了,兩人起身下山。董屹自爆完大量八卦後,白謙易對他有了新的認識,可董屹還是有些拘謹,顯然還惦記著之前道歉的事情。白謙易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性,勉強不來。我們能做的,就是找一個人,他能接受我們的天性,我們在他麵前能夠肆無忌憚作自己,就像……你說對吧?”白謙易下意識地想說“就像我找到了駱凡”,但話出口前又覺得不對。怎麽想到駱凡了?董屹點頭:“你說的有道理。”白謙易道:“我認為不管是伴侶、情人還是朋友都一樣,都要找這樣的人。董屹,我不知道我們會走到哪一步,但我知道我們肯定能當朋友。我希望你在我麵前不要顧忌,還是做你自己吧!”自從認識以來,白謙易說話一直保留三分,這還是白謙易第一次朝董屹說這麽多想法。董屹點頭,笑容放鬆些許。“那麽我就不客氣了。”“行。”“既然這樣,我就直說了……”董屹看白謙易下個山都氣喘籲籲,忍不住道,“要我背你嗎?”“不要。”白謙易一口回絕。白謙易喘著氣:“我像小靜嗎?”董屹搖頭:“不像。”“我還以為你想找替身……讓我休息一下。ban”白謙易笑道,“你怎麽不回去找小靜?依照你現在的能力,你要找個人應該不難。需要我幫你嗎?”董屹聽完笑了起來,似是覺得白謙易這話很有趣。他道:“我倒沒這麽想過,過去就過去了,我不強求緣分。”*下山時已是傍晚,董屹帶白謙易進屋。那別墅雖大,但董屹的父母並不住這裏,偌大的屋子裏隻住了董屹一人,還有兩個阿姨。“這裏離市區遠,我隻有假日時回來,平常住市裏。”董屹道,“如果以後我們在一起,我們也能住這裏。”這龐大的中式別墅蓋得氣勢輝煌,就連白謙易都讚歎不已。他站在那扇兩層樓高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頭的小橋流水。雖然並不符合白謙易的喜好,但這裏確實非常好。……若是我答應了董屹,以後就是住在這種地方嗎?“來吃飯吧!”董屹喊道,白謙易回過神。兩人在山上時,家裏的阿姨已經準備好晚飯,總共八菜兩湯。白謙易和董屹坐在一張帶轉盤的大圓桌前吃飯,上餐廳似的。白謙易嚐了一口炒菜,董屹家的阿姨手藝確實好,很能拿捏火候。然而雖是美味,白謙易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這時董屹忽然道:“我所追求的其實也不多,不過就是回到家,有個知心人在等我。”白謙易停下筷子,抬頭看他。“阿姨做的飯好吃是好吃,”董屹道,“但我追求的不隻是好吃,還是一種屬於家的味道。”董屹說完後自己笑了笑:“不過我這麽說太抽象了吧!哎,難得多愁善感了!”白謙易卻道:“不,我能體會你的意思。”白謙易的父母不做飯,從小到大他都吃的a大食堂,後來出了國,他不是在學校的餐廳吃飯,就是吃咖啡店的三明治。因此當董屹提到“家的味道”時,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駱凡的飯菜。“所謂‘家的味道’,不一定最美味,卻會是最和胃口的。”白謙易淡淡道,“做飯的人心裏想著家人,煮出家人喜歡的味道。”董屹見到知己般望著他:“你懂我的意思!就是這樣!”白謙易說到這,莫名想哭。以前他未曾細想,如今想來,駱凡每天變著各種花樣為他做飯,沒有一道菜不合他的口味。切成花的胡蘿卜是家的味道,調成畫的酸奶是家的味道,通宵加班時早早放在冰箱裏等著他的三明治也是家的味道。他的“家的味道”全是駱凡給他的。而他又能為董屹帶來什麽“家的味道”?*白謙易帶了三瓶好酒送給董屹,臨別前,董屹回送白謙易兩大箱的蘋果和兩大盒的草莓。蘋果個大飽滿,每一箱都裝得滿滿的,白謙易正要把箱子搬進車裏,就聽董屹在後頭喊道:“放著,那很沉,你拿不動。”白謙易欲言又止,隻好放著讓董屹拿。回家之前,白謙易把一盒草莓疊在蘋果箱上,捧著送去刑雲家。箱子疊得高,白謙易險些看不到路。他開門時薛贏雙被他嚇了一跳:“你怎麽拿這麽多東西!”薛贏雙放下手上的東西就要上前接,一旁刑雲道:“我來!”白謙易手上一空,若有所思地看著薛贏雙又幫刑雲把草莓盒取了下來。離開刑雲家,白謙易總算回家去。他如法炮製搬著水果們上樓梯,走到二樓時,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