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裏煙霧繚繞,曖昧的火花四起,沈言窩在這裏吃薯片,兩隻眼睛一會兒看看,一會兒又躲起來,跟冬天躲窩裏的倉鼠似的。他不動,有的是人動。坐那五分鍾不到,來搭訕的人一茬接著一茬。沈言隻管吃和尬笑,趙林蘇壓根不理人,單翹起一條腿坐著,一條手臂搭在沈言背後的沙發上,眼皮動也不動就勸退了一幫人。朱寧波是最招架不住的。他這輩子都沒被那麽多人叫過“哥哥”。“小哥哥,我請你喝酒啊。”“哥哥,一塊兒去跳舞?”“跟朋友來玩啊,一個人好無聊吧,加個微信唄。”朱寧波麵紅耳赤,他笨嘴拙舌,隻知道擺手,一副老實純情的樣子逗得來搭訕的幾個人哈哈大笑,有個奔放的過來直接要往朱寧波懷裏坐,嚇得朱寧波跳起來躲,沈言正在一旁偷樂看戲,朱寧波跳起來,那人就要往他這兒倒了,沈言也連忙往旁邊躲,肩膀又被摟住,趙林蘇把他半個人都摟到了懷裏,躲過了這無妄之災。結實的肌肉,人體的溫度,呼吸的氣息都一躍而來,趙林蘇在他耳邊道:“沒事吧?”又來了。那種心跳微微加速的感覺。沈言呆了幾秒後坐回去,掩飾性地拿了片薯片吃,邊吃邊說:“沒事。”他說話聲音小,酒吧太吵,趙林蘇沒聽見,隻略微皺了皺眉,“走吧?”沈言“嗯”了一聲,心想這麽傻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一轉頭卻發現朱寧波不見了。沈言:“……”“波兒呢?!”沈言震驚地大聲。趙林蘇的注意力一直全在沈言身上,他也沒發現朱寧波什麽時候人不見的。“打電話。”沈言連忙給朱寧波打電話。朱寧波沒接。沈言急了,連忙去問那個剛剛摔倒還在邊上整理衣著的男生,“我們那個朋友,你看到他去哪了嗎?”那男生頭上花裏胡哨地戴了幾根羽毛,他邊梳毛邊道:“走了呀。”“走去哪?”“剛才有個斯斯文文戴眼鏡的帥哥衝他招手,他就過去了。”沈言:“……”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聽描述,這人八成是梁客青,一般人招手,朱寧波也不會那麽乖乖地跟著走。等那小男生走後,沈言不由對趙林蘇道:“波兒不是說他死心了嗎!”酒吧裏昏暗的燈光打在趙林蘇臉上,令他的神色也有些晦暗莫名,他低聲道:“死心這種話,都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用來騙自己的。”這好像是沈言這段時間聽趙林蘇說的最長的一段話,這句話說得平鋪直敘,毫無波瀾,卻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在沈言耳朵裏繞了一圈,沈言心神微動,道:“算了,不管他了,讓他去吧,我們走。”兩人站起身,趙林蘇貼了過來,手臂自然地像過來時一樣摟住沈言的肩膀。沈言知道趙林蘇這是在保護他。他的心情很複雜,說不出來,有點酸酸的,他想掙脫,又不是特別想掙脫,他知道趙林蘇是好意,他對他,一直都是好意。沈言正在胡思亂想,側後有人撞來,趙林蘇摟著他,帶他閃到了一邊,沈言一回頭,還是個熟人。唐晨看著兩個摟在一塊兒的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呀,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裏都能碰上同學。”他老早就看見一起進來的三個人了。三個人在大學課堂上就很吸引人的眼球,到了這裏,那簡直就是廁所裏丟炸彈分量十足!坐那幾分鍾,半個酒吧的人跑都過去搭訕了!唐晨看得怒火中燒,趙林蘇不算什麽,他舔不到的男人多了去了,無所謂,但是他這輩子最討厭gay裝直!像沈言這樣的人,他真是討厭死了!沈言隻認出了臉,還沒反應過來要說什麽,唐晨就開始張嘴繼續了。“在學校裏一本正經地裝什麽直男,私下裏跟所謂的好兄弟開房泡吧,賣弄風騷勾引男人,”唐晨毫不吝嗇地展現自己的尖酸刻薄,“我呸,直男婊!”沈言被噴傻了。他不是沒被人噴過,遊戲裏噴子多了去了,誰也不敢說自己沒被噴過,被噴起來也是沾親帶故,星號滿屏。但沈言真沒被這麽噴過。賣弄……風騷……勾引……男人……直男……婊……這都什麽跟什麽?沈言一愣一愣地看著昂著頭一臉憤怒的唐晨。唐晨個子矮,罵人要踮腳。“照片是你拍的?”一旁的趙林蘇抓住了重點,銳利的眼神射向唐晨。唐晨被他看得有點怕,但依舊無所畏懼,反正是他舔不到的男人,管他媽的,“是我拍的?怎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沈言終於回過了神,“喂,我們‘為’不‘為’的,關你什麽事?”他笑了笑,“你是羨慕,還是嫉妒?”“你”“還是你覺得同性戀很丟人,可以用來攻擊人?你是看不起自己?不好意思,我不僅不覺得丟人,我還挺驕傲。”唐晨沒想到沈言說話這麽直接,氣得嘴唇發抖,罕見地居然不知道怎麽還嘴。沈言抬起手,也摟了趙林蘇的肩膀,把人往身邊一勾,對著唐晨挑了挑眉,“我們又要開房去了,您別太上火。”說完,手臂輕輕一拍,沈言扭頭看向趙林蘇,趙林蘇靜靜地看著他,眼中微光閃動,沈言對他使了個眼色,兩人就這麽相互摟著走出了酒吧。“哈哈”沈言上車邊笑邊關車門,“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他的臉色?我看他氣得快要爆炸了。”趙林蘇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你不怕他回學校又胡說?”“說就說唄,”沈言道,“嘴長他身上,反正我無所謂,最高的輕蔑是無視,越理他他越來勁,讓他自己難受去吧。”沈言動了動腰,又道:“這裏不好玩,下次不來了。”趙林蘇發動車,“一開始就跟你說了別來。”“總要嚐試一下才知道好不好玩嘛,而且也不是沒收獲啊,你看,波兒這不又‘死心複燃了’?”車輛駛出那條花花綠綠的街道,沈言把車窗搖下,冬日清冷的空氣撲麵而來,他微微揚著臉,感受著夜晚新鮮的氣息,比酒吧裏烏煙瘴氣的感覺好多了。“停車。”沈言忽然道。冬日晚上街邊公園裏沒什麽人,還挺安靜,沈言在跑道上跟趙林蘇一起散步,他邊走邊道:“還是這裏好玩,那裏吵死了,我耳朵現在都疼。”趙林蘇沒說話,他還在想那個瞬間。沈言摟住他,臉上神色飛揚,毫不退怯。“我不僅不覺得丟人,我還挺驕傲。”耀眼得讓他心髒發疼。“哥哥。”沈言差點ptsd發作,扭頭一看,是個看上去也就五六歲的小孩隔著灌木叢叫他。沈言歪了歪頭,“嗯?”“哥哥,我想蕩秋千,你能不能幫我推?”“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在這兒?”小孩搖頭,“爸爸在那邊打電話。”沈言看到有個中年男人站在沙坑邊打電話,手裏提著個超大塑料袋,說兩句眼神瞟過來,皺著眉過來電話裏還在說個不停,拉了小孩子往回走,把孩子拉回沙坑邊上,小孩子蹲在那,眼神戀戀不舍地看看秋千,又看看沈言。沈言回頭對趙林蘇道:“我過去一下。”趙林蘇看著沈言跨過灌木叢,跟中年男人用手大概比劃了一下,那中年男人邊打電話邊點頭,沈言拉著小孩去了沙坑邊上的秋千,小孩坐秋千,沈言低頭跟他說了兩句,估計是讓他注意安全,扶好了,然後沈言就開始給那小孩子推秋千,小孩子咯咯笑,沈言又停下做了手勢,指指不遠處打電話的男人,示意他聲音輕點,小孩子點點頭,沈言繼續給人推秋千,臉上笑得比小孩還開心。趙林蘇微微仰起臉,口袋裏的手顫抖著握緊。怎麽死心?心一直在跳,要怎麽才能死?小孩跟爸爸要走了,父子倆跟沈言揮手,爸爸從塑料袋裏拿了根奶酪棒,“謝謝哥哥,跟哥哥再見。”小孩把奶酪棒遞給沈言,“哥哥再見。”“拜拜~”沈言拿了奶酪棒,對走來的趙林蘇轉了轉,“看,我掙外快了!”趙林蘇對他笑了笑,沈言發現趙林蘇的神情又恢複了之前那種放鬆的狀態,目光中流露出絲絲縷縷的溫柔,那種溫柔猶如實質,沈言笑容微僵,不禁有些想要後退。在他腳步挪動之前,趙林蘇開口了。“要不要,我也給你推秋千?”沈言悄悄鬆了口氣,提前的鞋尖放下。“切,我蕩秋千還用你推?”沈言拆了奶酪棒的外包裝,含著奶酪棒在秋千上坐下,長腿微一用力,“看到沒?蕩秋千還用人幫?你以為我也是小孩子?”他蕩上去一點兒,往下回,腳尖剛點在地上,身後傳來力道,沈言被推得蕩了上去,他邊笑邊道:“操,你想幹嘛,謀殺你爹啊。”“錄音了,等會兒發給趙教授。”膝蓋頂上背微一使力,沈言又蕩了上去,他邊蕩邊笑得更大聲,“你大爺的,輕點兒!”“這玩意不會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