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羅薇梳洗完畢,打開了宿舍門。


    門外徘徊已久的身影猛地一顫,抬頭看了過來。


    羅薇在門口停下:“你怎麽在這兒?”


    “我、我在等你,”維娜緊張地說,“昨天晚上沒有找到你,我想問問,那個,我父親的信……”


    “你運氣不錯,”羅薇帶上房門,往外走去,“賭贏了。”


    “賭贏……你是說,我父親答應了!”維娜目露欣喜,忙追上她的腳步,“我父親真的答應了嗎?”


    “嗯,答應了,”羅薇瞥了她一眼,“你這麽高興,是因為保住自己的手指了?”


    “沒、不是!”


    維娜反射性揣起了手,自從羅薇說要砍她手指後,她總感覺手指一陣一陣地發痛,聽不得別人這麽說。


    七點半,學生們行色匆匆地下了樓,離開宿舍城堡前往學院教室。


    魔法大賽結束,他們也要正常上課了。


    今天上午是魔紋課,教學內容依舊是教學生在不同材質的物體上進行附魔。


    魔力的增長和精神世界的拓寬沒有捷徑,隻能靠堅持和努力一點一點地提升上去。


    特別是精神世界,想要拓寬艱難無比,初始值太低的人,就算比別人多做百倍的努力,都收效甚微。


    魔法師們至今則不知道精神力量是怎麽產生、又怎麽運行的,甚至還有很多魔法師不承認這一力量的存在。


    最早提出“精神世界”這一概念的人是一位占星師,他在教授學生占星術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一些元素親和力低的學生,在占星預測上的能力竟然比親和力高的學生還要強。


    這種現象還不是偶然,許多魔法元素親和力高的學生在占星時都稍顯笨拙,占星能力的強弱,似乎不跟魔力天賦畫等號。


    這一發現打破了他的固有認知,因為當時的魔法界普遍認為,不論是什麽職業,魔力天賦高的人都比其他人更優秀。


    經過多年的教學觀察,這位占星師得出結論:世界上存在著一種不同於魔力的神秘力量,這種力量能影響占星的天賦,他稱之為占星力。


    當他把一結論提交到魔法協會後,一些魔陣師驚奇地發現,魔紋職業裏也有占星師說的這種情況。


    後來魔法協會便將這種廣泛存在於各種魔法職業、但在占星和魔紋上尤其明顯的神秘力量,稱之為來自精神世界的力量。


    精神世界的強度直接影響這種力量的大小,大部分人的精神世界都很薄弱,所以容納不了星圖,也沒辦法在腦海裏生成魔紋。


    對於魔法學徒來說,努力也很難看到進步的魔紋課是一種煎熬,而且魔紋課枯燥乏味,光練習用魔力割斷小木棍他們就練了三個月,更別說還有讓人頭昏腦脹的空間測算。


    三個月過去,他們終於能用魔力弄斷那該死的小木棍了,邁克教授卻又給他們發了一堆鐵片和銅片,讓他們在上麵附魔。


    這中間的難度差距,就好比師傅隻教了徒弟怎麽砍樹,徒弟砍了三個月把樹砍斷後,卻被師傅要求在樹幹上雕出雙龍戲珠。


    徒弟很痛苦,這根本不是人能學會的東西。


    師傅也很無辜,因為雙龍戲珠的圖案就擺在那裏,學生隻需要用砍樹的方式把它挪到木頭上就行了,看一眼就會的東西,他不明白學生為什麽不會。


    就像現在,邁克教授隻是讓學生在鐵片銅片上完成風之魔紋的附魔,班上的學生就一陣哀嚎,叫苦連天。


    邁克教授想不通,學生明明都學會刻繪魔紋了,隻是讓他們放下刻刀改用魔力,重新在鐵片上畫一遍,怎麽就不會了呢?


    幸好班上還有一個聰明學生,教起她來完全沒有煩惱。


    邁克教授欣慰地看向羅薇,隻見她盯著桌上的鐵片,食指隔空點了點,兩三秒就完成了一塊鐵片的附魔。


    邁克教授:……欣慰早了。


    羅薇是個天才,根本不用他教。


    別的學生都是把指尖戳在鐵片上,恨不得直接用指甲劃出紋路,她已經無師自通隔空附魔了。


    這種孩子,聰明是聰明,教起來也沒什麽成就感。


    下課後,邁克教授把羅薇單獨留下來,從魔紋書裏取出一張對折的羊皮紙,送給了她。


    “邁克教授,這是……”


    “一道魔法陣,你試試能不能複刻出來。”


    “魔法陣?”羅薇驚詫道,“教授,可我還是初級魔法學徒。”


    邁克教授:“你的精神世界足夠穩固,魔力也達到了初級魔法師的境界,你缺少的隻是魔法知識和經驗,初級魔法學徒的課程對你來說已經不適用了,那隻會浪費你的時間。”


    他指著羅薇手上的羊皮紙說:“這道魔法陣由十種魔紋嵌合而成,你先通過拆解還原感受一下魔法陣的嵌合方式,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嵌合方式羅薇不懂,但要說到拆解還原,那她可就太熟悉了。


    學院魔法陣三個月前就被她拆了個七零八碎,迄今為止,她的拆解還原進度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之所以還剩下百分之一,是因為她不敢進行最後一步,即拚合九塊小方格,還原學院魔法陣的總框架。


    她怕自己還原的那一瞬間會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邁克教授送來的這道魔法陣圖紙是一場及時雨,或許等她掌握了嵌合魔法陣的方法,就能將學院魔法陣完美拚合了。


    “謝謝教授,我會盡快將它複刻出來的。”


    羅薇小心地收起圖紙,向邁克教授道了謝。


    因為中午還要赴宴,羅薇沒在教室多留,告別邁克教授後就離開了學院,乘馬車前往希瑞亞神殿。


    在她身後,幾個顏色各異的腦袋從學院大門後探了出來,見她的馬車走遠,麵麵相覷。


    西奧多:“跟嗎?”


    格拉蒂絲:“跟!”


    蘿拉:“可是羅薇小姐讓我們不要跟。”


    格拉蒂絲:“壞老頭,打她怎麽辦?”


    “就是,”西奧多看向霍爾,“霍爾你說,要不要跟?”


    如果是以前,霍爾肯定會理智地說不,但是現在,他猶豫地說:“她一個人去見阿爾弗烈德,太危險了,我們還是——”


    “還是好好待在學院吧,我的學弟學妹們。”後麵響起一道幽幽的男聲。


    幾人後脖子直冒涼氣,僵硬地轉過頭。


    下一秒,西奧多跳了起來:“我就知道,又是你這隻老豚鼠!”


    夕巴斯汀伸出手,強行將他按了下去。


    “章魚學弟,不要這麽激動。”


    他看向麵前四人,微笑:“羅薇學妹早就猜到你們會跟著她去,所以托我來阻止你們。”


    “什麽時候?”又一道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赫瑟爾站在不遠處,眼睛盯著夕巴斯汀,“羅薇什麽時候跟你說過?”


    夕巴斯汀鬆開西奧多,轉過身:“她確實沒親口跟我說過,因為她知道我會這麽做。卡蘭西斯學妹,你或許不懂,這就叫默契。”


    默契?


    赫瑟爾眸色幽暗,她確實不懂,默契這種東西。


    ……


    相比於學院街的熱鬧,希瑞亞神殿廣場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教會親王在此下榻,自然容不得外麵的人大聲喧嘩。


    神殿門前守衛森嚴,非神職人員者一律不得靠近,以免打擾到親王冕下靜修。


    伊夫駕著馬車駛進廣場,在神殿階梯前緩緩停下,階梯兩邊的守衛立刻舉起長矛做出斜刺進攻的動作:“什麽人!”


    “我家主人應親王冕下之邀,前來赴宴。”


    伊夫跳下馬車,出示了羅薇提前給他的邀請函。


    “啊,原來是親王冕下的貴客,”守衛忙收回長矛行禮,“萬分抱歉,請您饒恕我等的冒犯!”


    羅薇拂開窗紗,溫和的目光落在護衛頭頂:“無礙,你們也是職責所在,起來吧。”


    “是,謝貴客寬恕。”護衛抬起頭,被少女那張雪膚花貌的精致麵容晃花了眼,又惶恐地低下頭,“尊貴的小姐,請您稍等片刻,我這就進殿向兩位騎士通報。”


    羅薇輕輕頷首:“有勞。”


    護衛再次行禮,轉身將長矛交給另一名護衛,踏上台階,小跑進了殿門。


    羅薇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微涼。


    邀請她上門做客,卻故意讓守衛將她攔下,這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還是在試探她的底線?


    沒等多久,騎士布魯斯便大步跨出殿門,走下階梯迎了過來,左手撫胸道:“羅薇小姐,抱歉讓您久等了,親王冕下在庭院後的宴會廳,請允許我為您帶路前往。”


    伊夫趕緊取來踩腳凳,放到馬車門下,輕輕拉開了車門:“主人,小心腳下。”


    羅薇提起裙擺,走下馬車,向布魯斯點頭致意:“好,勞煩騎士先生了。”


    布魯斯抬頭,目光快速掃過她身後的馬車,垂眸側身,伸手道:“小姐,請。”


    羅薇麵色如常,提起裙擺踏上了長長的階梯。


    希瑞亞神殿占地約三千平方米,麵積相當於七個籃球場,剛好在希瑞亞魔法學院宣布對外招生的第二年落成,建築曆史還不到十八年。


    可以說,沒有希瑞亞魔法學院,就不會有這座神殿教堂,教廷修建它的目的,就是為了控製希瑞亞魔法學院師生的信仰。


    這是羅薇第一次踏足這個世界的神殿,殿內的布局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希瑞亞神殿由前殿參拜廳、前庭神堂、中庭花園和後殿四個部分組成,普通信徒隻允許在參拜廳跪地參拜,隻有神職人員才能進入神堂侍奉神像。


    沒了信徒點綴,參拜大廳有些冷清,搖晃的燭火被金箔裝飾的浮雕牆麵投射到了地上,腳步聲在金石大廳內回蕩。


    參拜廳盡頭是兩排高大的圓形立柱,兩排立柱中間是一條寬闊的回廊,回廊外則是灑滿陽光的露天庭院,還有矗立於前庭正中金碧輝煌的神堂。


    布魯斯在側前方引路,羅薇跟著他穿過第一排石柱,抬腳邁進回廊。


    就踏進回廊的一瞬間,她感受到頭頂射來了兩道宛如炬火不可忽視的目光,仿佛要將她的身體穿透。


    正前方,是神堂的方向。


    羅薇腳步一滯,抬頭望了過去。


    被石基刻意抬高數米的巍峨神堂內不見人影,隻有一尊尊威嚴高聳的神像。


    日月尊神的神像高高佇立在殿堂正中,其他正神的神像分列在祂的左右兩旁。


    神像的身軀太過高大,祂們的上半身籠罩在殿堂陰影之中,看不清雕刻的麵龐。


    窺視的目光消失,羅薇仰望這一座座冰冷的石像,似乎被人注視隻是她的錯覺。


    但當她掃過這些石像時,注意力卻不自覺地被其中兩座石像所吸引。


    一座是手持火種的火與工匠之神赫菲斯,而另一座,是手捧羊皮卷的智慧之神奧古斯奈亞。


    這兩座石像分別立在至尊神像的兩側,且離中心稍遠的位置。


    巧合的是,火神赫菲斯的左手邊剛好是正義女神朱斯提提亞,而智慧之神的右手邊是一個空蕩蕩的神像底座。


    那裏曾經供奉著生命女神伊西斯,在祂隕落之後,教廷撤走並銷毀了祂的神像,底座和其他神像不好移動,他們便把這個位置空了出來。


    透過神像窺探她的,會是火神和智慧之神嗎?


    還是……


    羅薇把視線移到正中間,日月尊神像將日神的一麵麵向了世人,而月神那麵隱藏在祂的身後,與祂共用一個軀體。


    “羅薇小姐,”布魯斯提醒的聲音響起,“親王冕下還在等您。”


    羅薇回過神,扭頭看到布魯斯等待的身影,抬腳跟了上去。


    從回廊繞過神堂,經過中庭花園,便能抵達後殿,這裏是神職人員學習和生活的地方,設有經文室、謄寫室、禱告室、餐堂、寢臥等一係列功能區域。


    布魯斯帶著羅薇進入後殿大門,來到了宴會廳。


    偌大的宴會廳裏隻有兩個人,坐在主位上閉眼靜心的阿爾弗烈德,還有隨侍於他身後的騎士安托萬。


    聽到腳步聲,阿爾弗烈德睜開了墨藍色的雙眼。


    黑發黑眸、氣質沉靜的少女款步行至餐桌不遠處,姿態優雅地向他屈膝行禮:“親王冕下,日安。”


    “不必多禮,”阿爾弗烈德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坐吧,孩子。”


    布魯斯為羅薇拉開了阿爾弗烈德右手邊的椅子,請羅薇入座。


    羅薇平靜地坐了下來。


    宴會廳裏氣氛詭異,可容納二十人同時用餐的餐桌上隻坐了兩個人,大白天安靜得連呼吸的起伏聲都能聽見。


    窗邊掛著厚重遮光的暗紅色帷幔,地麵鋪著紅褐色的羊毛地毯,長長的餐桌上擺放了數盞銀製五頭燭台,壁爐邊烘烤著昂貴的乳香和沒藥,煙霧飄散在空曠的房間內,馥鬱的香氣充斥著人的鼻腔。


    一排僧侶托著餐盤走進宴會廳,雙腳踩在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們屏住呼吸走近餐桌,將餐食和酒水小心翼翼地擺放在兩人身前,揭開了盤子上的餐蓋。


    光明神信徒有大大小小的齋戒日,神職人員對齋戒的遵守尤為嚴格,為了避免犯戒,他們平時也很少吃肉。


    這個肉指的是熱血動物的肉,例如牛、羊、豬等,且他們不能食用動物的血和眼珠,因為這是對神明的不敬。


    因此,擺在羅薇麵前的,便是魚肉和剛出生的小兔崽肉,教廷認為小兔崽也是魚肉,此外還有一些軟麵包和新鮮蔬菜。


    有趣的是,那幾塊奶香四溢的軟麵包是從艾斯可瑞甜品屋買來的,還有盛裝食物的白瓷餐盤,以及放置在旁邊的銀製刀叉,一眼就能看穿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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