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絮眼底有些濕潤,無奈地眨了眨,“是啊,他是被迫去的。”“秦浩生病了,治病需要很多錢,孤兒院的院長還經常對我動手動腳,他不想我們繼續留在那裏,他想帶我們一起走。”如果落選了,顧家隻會旁係親戚收養他一個,那秦浩和方絮就徹底沒人管了。可一旦被選中,他就是顧氏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不僅可以支付秦浩的藥費,而且還能把哥哥和弟弟都帶出來。顧梵深從小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冷清但也溫和,不爭不搶隨遇而安,在不熟的人麵前就是個悶葫蘆,隻有在秦浩和方絮麵前才是個會喊疼喊餓的正常孩子。“當時已經有其他父母來領養他了,在顧氏找來之前,那家的媽媽特別溫柔特別喜歡他,看得出來深哥也很向往他們一家,但是後來……”哥哥秦浩的病瞞不住了,他又再一次把弟弟從院長那裏救出來,九歲的顧梵深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他必須要代替哥哥把他們這個“小家”給撐起來。但他一個小孩兒又能有多大本事呢,他能做的隻是放棄自己所希冀的一切。“後來那位想收養他的媽媽來過幼兒園很多次,深哥都把不見她,隻是躲在窗戶裏偷偷看,最後一次她離開時下雨了,深哥可能是察覺到他再也不會來了,就跑出去給她送傘,我和他一起去的。”方絮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哽咽道:“他當時問那個女人,做你的孩子會很幸福嗎?那人說:當然了,媽媽會把你當成親生兒子去疼愛的。但是深哥隻是看著她,踮腳擁抱了她一下,說:對不起,我不能做你的小孩兒了。”在那之後不久顧梵深就被人帶到了基地,作為交換顧氏答應他先幫秦浩治病,並且處理了那位有問題的院長,讓方絮可以安心留在孤兒院。“他很長時間沒有回來,我和哥都怕他出意外,受欺負,再見麵是半年之後了,秦浩要動手術的前一晚,顧氏才放他回來看一眼。當時……當時……”方絮有些說不出話了,埋頭在枕頭裏吸了吸鼻子,“深哥已經瘦得不像樣了……”不到十歲的小孩兒身上找不到一絲稚氣,隻有經曆過千錘百煉的黝黑和精瘦,顧梵深變得更加寡言,望著秦浩和方絮時半天都憋不出幾個字,身上大傷小傷都有,右手還包著紗布。他沒有多交代自己的事,隻說一切都好。等秦浩出了手術室,脫離危險期,才孤身一人跑到病房,抓住還在昏迷的大孩子的手,小聲又小聲地和他說:“哥,我好累好累……”向來要強又內斂的孩子第一次落淚,卻也隻敢在哥哥昏迷時開口:“我不想做顧家的小少爺,我隻想做陶媽媽的孩子,或者一直沒人領養也好,我們一起長大,有個小地方住,有東西吃,有一點錢……我不想……不想這樣……”憋了半年的眼淚卻也隻持續了幾分鍾,基地很快就來人把他帶走了。這一次分別再見麵就是兩年之後了,顧梵深成功在那十個孩子裏脫穎而出,帶著秦浩和方絮開啟了全新的、沒有愁苦的生活。但他到底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答案隻有他自己在夜深人靜時才會混著酒一起吞進肚中。“是不是感覺深哥有時候冷漠得不近人情,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機器,絲毫不把身邊人放進心裏過?”庭慕還沒消化掉短時間內擠進腦袋裏的信息,隻沉默著看著他,方絮笑了笑,“因為他接受過的訓練就是這樣的,利益至上,情愛放低,這才是一個合格繼承人的標準呀。”庭慕腦袋裏一片混亂,完全不敢想象顧梵深這麽多年過的到底是什麽日子,“那後來呢?他成年之後就沒有想過離開顧氏,過一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嗎?”話一出口,庭慕後知後覺地知道了答案:“我忘了……他不是會背信棄義的人。”方絮也點頭:“他們當初簽的合同是有年限的,直到他為顧家找到新的繼承人為止,不然就要一直幹到死,而且深哥對顧伯父顧伯母是有責任的,不會翅膀硬了就撒手不管。”“可是他們不能”xiaoying話沒說完就聽“嘎吱”一聲門響,兩個人一前一後說笑著走了進來。顧梵深先脫了外套,後麵的人自然而然拿過去抖了抖掛在牆上,還順手幫他把頭發上的雪花掃掉了。方絮趁庭慕回頭之前趕緊對他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別把我出賣了。“聊得還挺開心?”顧梵深走過來和庭慕說:“大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盡管庭慕努力眨了好幾下眼睛,可再轉回頭時眼底依舊是微紅的,顧梵深臉上的笑意收斂,摸了摸他的眼尾:“怎麽了?”“沒事,剛醒打了個哈欠。”顧梵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方絮,後者立刻撇過頭,就差把心虛擺在臉上了。“你那嘴就是個話簍子。”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秦浩聽得可樂,“小崽兒又怎麽招你了?”顧梵深懶得說,拉著庭慕正式給他們介紹,又和庭慕解釋:“因為哥和小絮對我來說不一樣,是很私密的人,而且他們和顧家不太合得來,所以我們婚禮時他們都不在場。”庭慕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出來,看著顧梵深現在好好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心疼,隻說:“我都清楚,你不用特意給我解釋什麽。”顧梵深看他這樣子不知所措,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本來是想帶你出來玩,然後認識認識哥他們,結果一會兒不見就被我惹哭了。”“哭個屁喔!都說了是打哈欠。”庭慕不想在顧梵深的親人麵前顯得太矯情,低頭拿alpha的袖子惡狠狠抹了抹眼,“怎麽搞得這麽突然,我什麽禮物都沒來得及準備。”顧梵深揉了揉他的腦袋:“因為你現在也是我最重要的親人了,當然要盡快和哥他們見一麵。”秦浩也搭腔:“對啊小庭,都是一家人還帶什麽禮物,你要真惦記一會兒滑雪時輸給方絮一把得了,他技術最爛。”方絮炸毛了,“秦浩你個臭豬!你就能把我黑曆史往外抖摟,有你這樣當哥的嗎!”當哥的把小弟拉到一邊哄去了,顧梵深摸了摸庭慕額頭,沒出汗,就把衣服遞給他,提議:“我帶你出去逛逛?”庭慕吸了吸鼻子:“走吧。”*他們在的地方是一處半天然滑雪場,秦浩開的,知道他們今天要來,這一周特意沒有對外營業,先供著自己家人玩。漫天的雪白一眼望不到邊,遠山和矮坡都已銀裝素裹,他們身後就是剛才庭慕休息的小木屋,木屋旁邊有幾隻拉雪橇的大阿拉斯加,正歡騰得上躥下跳。本來是挺好的景色,但庭慕現在完全無心欣賞了。他的眼神幾乎一刻不停地盯著顧梵深。顧梵深說話他看著,顧梵深撥雪他看著,顧梵深擦雪橇板他還看著……仿佛要靠看的把錯過的這十幾年給盯回來,眼前稍一恍惚,現在的顧梵深就會和他腦海裏想象的九歲時說好累好累的小男孩兒重合了。顧梵深到後麵都被他看笑了,“還沒看夠啊,我臉上有花?”庭慕倒打一耙,“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你剛才是不是偷看我!”“是是是,我忍不住想一直看你好了吧。”庭慕不會在雪地裏走路,深一腳淺一腳的一直要摔,顧梵深看他像隻小企鵝似的實在好笑,“要不要背?”庭慕象征性推脫了一下:“這不好吧。”顧梵深也逗他:“好,那你自己走吧。”話音剛落身後的人就躥到了背上,顧梵深笑著兜住他的屁股:“不抵抗了?”“傻蛋才抵抗。”我顯然不傻。“那你是什麽?在自己公司聽八卦都能夾了腦袋。”庭慕義正言辭:“我是懶蛋。”“嗯,確實挺懶,小豬似的一睡不醒。”庭慕凶巴巴地捏住他脖子:“大膽!你居然還敢附和!”兩人鬧了好一陣才消停,顧梵深背著他往坡下走,迎麵的冷風吹打在兩人臉上,庭慕從身後伸出手,幫他捂住臉頰。安靜了兩個心跳的間隙,顧梵深突然開口:“慕慕,你要知道不管方絮和你說了什麽,那都不是促使你原諒我的借口,我過去的經曆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也從沒想過用它們來綁著你原諒我,知道嗎?”“知道,你覺得我會分不清這個?”庭慕提起這些心裏就難受。顧梵深還笑話他:“分得清那你說說看?”庭慕脫口而出:“我才不像你那麽笨!愧疚和喜歡我一直分得很清楚,受苦受難的陌生人我確實會同情,但隻有喜歡的人受苦受難我才會心疼”話音戛然而止,庭慕像是橫遭方絮奪舍,一股腦把心裏話全吐露出來了。他憋悶地動了動唇,還是把臉埋了起來,顧梵深以往那麽想要他一句喜歡的人,現在卻隻裝沒聽到。“我不知道方絮怎麽和你說的,但真沒你想得那麽誇張,我和爸媽的感情雖然算不上太親厚,但和其他養父母與孤兒之間沒什麽區別。”庭慕不信,卻又想起之前顧媽媽幫他一起設計套兒子,就是怕顧梵深孤獨終老。“一開始確實隻是交易,沒有親情。但人和人相處久了怎麽可能沒有感情呢?我不是白眼狼,他們也不是鐵石心腸,我們和正常的家庭沒什麽兩樣,彼此尊重,彼此牽掛,彼此陪伴,甚至比其他勾心鬥角的豪門要好得多。”他走到了一處能照到太陽的矮坡下,把庭慕放下,掃平了一塊雪,兩人一起躺著。顧梵深拉著他的手,庭慕也給他牽著,不僅沒有躲,還悄悄勾了勾掌心。“其實我一開始是很排斥你的。”顧梵深突然說。庭慕愣了一下,“什……什麽?”顧梵深坦白道:“我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學業,喜好,工作,從我選擇進入顧家後的每一步,都是按部就班規劃好再由我去完成的,但這種日子過久了,也總想反抗一下吧。”“我不想連我的愛人、我的感情,都是利益牽扯的產物,隻有伴侶,我想要自己選擇,但你也知道,我當時並沒有成功。”他說著苦笑了一下,“也虧得沒有成功,我才能遇到你,這是我這輩子最慶幸的一件事。”庭慕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來,心情像是蓋在熔岩上的雪花,要化不化。“怎麽這樣看著我,心疼了嗎?”心疼就是喜歡的意思,他剛才自己說的。“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瞎說!”“你臉都紅了。”顧梵深拿出手機來對著兩人,“自己看,紅的像發燒了。”庭慕才不看,“隻要我不睜眼,臉紅的就是你。”顧梵深悶聲笑著,把他挪到自己身上來,不讓他躺著雪了。庭慕用還熱著的手掌捂住他,問:“怎麽想到突然帶我過來,像是……闖進你的秘密基地一樣。”顧梵深隻笑,指著山坡上玩飛盤的阿拉斯加給他看,說:“想帶你看看我的生活,我的習慣。”工作日工作、下班了陪家人吃飯、逛街,周末窩在秦浩和方絮這兒打發時間,偶爾去旅遊,徒步,爬山。看似枯燥無聊,三點一線,實則充滿了溫情,顧梵深從九歲起想要的就這麽多,現在又多了一個庭慕。“我不想因為自己喜歡就去一味地追求你,糾纏你,強硬地闖入你的生活。這樣即便僥幸成功了,等到時日一長種種問題就會暴露,我不確定在那種情況下,自己是否還能讓你喜歡。”他沒再強迫庭慕接納他,而是將自己全部敞開,永遠為他留下一個位置,至於最終要不要一起生活,隻能由庭慕依憑自己的心意來決定。“我的人生已經沒有選擇權了,就隻想最大可能地保護你做出選擇的權利,多久都好,是不是我…也都好。”庭慕沒有看他,隻仰著頭看山坡上的狗狗玩飛盤,等第幾隻狗狗再次不小心地把飛盤丟下來時,他才狀似隨意地開口:“其實我們現在和談戀愛沒什麽兩樣,不是嗎?你一直在溫水煮青蛙,讓我習慣,讓我覺得舒服,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卑鄙”的手段暴露在人前,顧梵深也沒有多狡辯,隻問他:“所以我該成功了嗎?”“看天意吧。”庭慕調皮地挑了下眉,笑得露出一側虎牙的尖兒,指著頭上說:“如果五分鍾內,還有狗狗再把飛盤扔下來,我就要做一件事情。”顧梵深直覺這件事是重中之重,事關他的“生死”,立刻起身和庭慕一起等著,緊張得臉都白了。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得特別快,兩人嘴邊不斷吐出白色的哈氣,倒計時半分鍾的時候顧梵深已經恨不得自己爬上去和狗搶飛盤了,要不是庭慕還在旁邊他一定幹得出來。“看來是沒戲了。”庭慕聽著手機裏倒計時最後十秒鍾,語氣裏也藏著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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