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晏廷應付一聲,像是找到了目標,抬腳走去。徐昀杉站在場地邊上,吳邱楓在他麵前。“真的不去嗎?”吳邱楓問。“……嗯。”徐昀杉語氣淡淡,有些疲憊道,“我想休息一會兒,就不去了。”“好吧,今晚好好休息。”吳邱楓說著拍拍徐昀杉的肩膀,見徐昀杉那副模樣,他心裏也有些難受,但也隻能用語言安慰,“別瞎想,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徐昀杉點點頭,又聽到另一個聲音。“吳導。”晏廷走過來,微微笑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走吧?”他往徐昀杉那兒掃一眼,徐昀杉卻低著腦袋愣愣地站著,好像很低落。吳邱楓已經走了,徐昀杉還一動不動。“傻站著幹嘛?”晏廷問。徐昀杉回神,仰起頭,眼底一片黑。晏廷疑惑道:“怎麽了?”“……”“嗯?”晏廷觀察著徐昀杉的臉色,隻覺得他狀態怪怪的。下午也不知道去了哪,回來後因為時間緊張,想問也沒問出來,現在這麽失魂落魄的,難道又去見朋友了?晏廷滿腹疑問,但也知道問了指不定又要吵起來,這幾天他們好不容易能和平相處,他還不想打破這種和諧。他朝徐昀杉伸手:“走吧,一起去聚餐?”“……”徐昀杉看了看晏廷的手,垂下眼。他不想說話,隻想安靜待著。吳邱楓走遠發現晏廷沒過來,又退了回來,見兩人這樣子,他對晏廷道:“昀杉有點不舒服,就不去聚餐了。”他本來隻想幫徐昀杉找個借口,哪知晏廷聽了蹙起眉,追問道:“哪不舒服?”晏廷步步緊逼,徐昀杉閉了閉眼,輕聲道:“我有點累。”那模樣確實疲憊不堪,晏廷沒急著說話,審視地看著他。又沒好好睡覺?又熬夜畫畫?還是因為今天下午去見的人?想問的太多,但現在這個時機,他沒法問。其他人已經在催促了,吳邱楓也離開,晏廷隻能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轉身加入大部隊行列。今天的拍戲行程粉絲們知道,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但場地外還是等著不少人。晏廷一出來,昏昏欲睡的粉絲們瞬間活躍,他全副武裝,隻用一雙笑眼同大家打招呼,在小張和其他人的掩護下上了車。燒烤店離得很近,為了防止還有人跟,小張沒有直接開去店裏,而是繞了幾圈。深夜路上的車少,很容易發現跟蹤的,小張車開得不快,看著後麵保持著固定距離的黑車,有些煩悶。“哎,這人咋一直跟著,就去吃個燒烤還能爆啥料不成?”跟了晏廷這麽多年,小張確信晏廷是圈子裏最幹淨的一個,出道到現在沒有任何緋聞和黑料,明明長著一張青春偶像劇的臉,卻從來沒拍過,連有感情線的角色都沒演幾個。再加上本身就有修養,私下裏髒話都很少說,不抽煙少喝酒,人緣也極好,簡直把完美詮釋得淋漓盡致。唯一被拿出來做文章的,大概就是他的身世,當初有人得知晏廷的父親是宏行娛樂老板晏薑宏,把這消息頂到熱搜第一,但那時晏廷已經拍出幾部好戲,還拿了獎,實力有目共睹,縱使熱搜鬧得沸沸揚揚,最後也沒造成負麵影響,反而穩固了晏廷的完美人設。不過也正因如此,那些狗仔和私生飯更加瘋狂,曾經有人為了跟蹤晏廷,深夜攀爬到晏廷家裏,那時晏廷家住十六樓,看到他時險些嚇得半死,索性沒出什麽意外,警方處理過後,晏廷就搬了家。想起以前那些事,小張更鬱悶了,他瞪了後視鏡一眼,那車果然還跟著:“哥,還要接著繞嗎?要不我下去跟他說一下吧?”晏廷撐著腦袋看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道:“先繞回去吧。”“……啊?”“回拍攝點。”晏廷說,“要是還跟著,就把人喊出來談一下。”“哦……好。”小張迷惑地應一聲,不知道為什麽要回去再喊人出來談,但還是老實調轉方向盤往回開去。拍攝點外麵空蕩蕩的,粉絲們都已經回去了,那車果然跟著晏廷過來,停在不遠處,小張前去敲了敲車玻璃,熟練地打發了車裏的人,等車開走後又回到車上。還沒上車,晏廷先下來了,小張忙道:“哥,已經解決了,咱們去燒烤店吧。”“等會兒。”晏廷說著往拍攝點大門走,“我去拿個東西。”“啊?你要拿什麽?門應該已經鎖了,吃完回來再拿吧……這,怎麽沒鎖?!”小張跟在晏廷旁邊,看著晏廷輕鬆打開門,驚道,“誰最後一個走的,哎!這萬一有誰進去偷東西可怎麽辦!”晏廷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屋內。門沒鎖……徐昀杉還沒走?組裏隻他一人不去聚餐,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以他的性格不至於忘記鎖門。說累的不行,又不回家休息,搞什麽。晏廷心中嘀咕,壓根兒沒聽見小張在邊上的念叨,往屋裏走去。-大部分燈都關了,大家熱熱鬧鬧地離開,到樓下時還喧鬧了許久。徐昀杉獨自站了好一會兒,聽著樓下的喧嘩聲,直到那些聲音過去,一切寂靜下來,他還沒有動作。手機響了起來,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明顯。徐昀杉回過神,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串陌生號碼。這個時間,誰會打電話過來?徐昀杉猶豫片刻,接起電話:“你好。”那頭調笑道:“你好啊。”“……康鵬?”徐昀杉微微蹙眉,“你又想幹什麽。”“我什麽都沒幹啊,給你打電話你不接,隻能換個號碼了。”康鵬說得理所當然,又道,“你居然能聽出我的聲音,真意外。”徐昀杉閉上眼睛,緩了緩情緒,冷淡地問:“這個點打電話,有什麽事嗎?”康鵬還在賣關子:“我擔心你早上太忙,所以選了這個時間,沒影響你休息吧?”“……有事說事。”徐昀杉不耐煩道。“好吧,你還是這麽不解風情。”康鵬道,“我是想告訴你,二十萬我已經收到了,還差五萬,這點錢你應該還是有的吧?”徐昀杉愣了愣:“什麽二十萬?”他又沒有那麽多錢,這幾天也沒和康鵬聯係過,康鵬從哪裏收到的?一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徐昀杉反應過來,身體前傾,語氣帶了些怒意,“你去找我哥了?”康鵬大方承認:“嗯,是啊,那頭催得很厲害,你又一直不接我電話,隻能由我親自找你哥要了。”“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不來催應該還錢的我,反倒去催你了?”康鵬道:“當初是以我的名義借的款,當然會催我了。”徐昀杉死死捏著手機,沒有說話。要不是了解康鵬的性格,他差點兒就信了。這三年和借貸公司一直相安無事,怎麽可能康鵬一回就玩命地催他,康鵬總不可能是為了這個事回國的。“不過你放心,我沒告訴他全款,看他也拿不出來的樣子。”康鵬道,“你早點把五萬補上,剩下的那一部分,利息也不多,可以慢慢還。”徐昀杉手微鬆,垂下眼睛。康鵬沒得到回應也無所謂,繼續說:“當然,我之前的承諾還有效,如果你想不到辦法湊錢,可以來找我……”沒等康鵬說完,徐昀杉掛斷了電話。整個房間靜悄悄的,徐昀杉的心也沉到穀底。又把事情搞砸了。工作這麽多年,隻能勉強養活自己,攢不到錢還債,甚至連哥哥的醫藥費都負擔不起。他為什麽什麽事都做不好呢?徐昀杉抬頭,往剛才的拍攝點看去,那兒是一個延伸出去的陽台,下麵鋪著安全氣墊。秦蓁就是在那裏拍攝的墜樓片段。地麵上的血漿已經清洗幹淨,氣墊也放了氣,隻剩薄薄一層。一切和來時一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但多年前的場景卻一直浮現在徐昀杉腦海裏,揮之不去。拍戲的時候,很多鏡頭並不連貫,且劇情經過何穆之自己的想象和加工,已經改的麵目全非。但那些真實的畫麵永遠印刻在徐昀杉的記憶裏,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徐昀杉感到一陣窒息,他試著呼吸,肺部卻像被捏住一樣難受,身上仿佛壓著巨山,他幾乎站不住,緩緩蹲了下來。從十多層的高空墜落,徐慧瑛瞬間斃命。警車救護車來得很快,拉起警戒線,確認死因拖走屍體,幾個小時就將地麵清理得幹幹淨淨。隻是一夜的時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消失了。世界還在運轉,時間從未停止,其他人的生活也沒有任何影響,隻偶爾將此事拿出來,作為一個平常的談資。那天過後,何鴻回來處理了後事,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公司正式破產,房子拿出來抵了債,徐昀杉和何穆之連夜搬離住處,住進附近的民宿。坐在民宿的床上,徐昀杉還覺得一切那麽不真實。從出生以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擁有過什麽,但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何穆之從包裏翻出徐昀杉的衣服,遞給他:“先去洗個澡吧,洗完睡覺,明天還要上學呢。”徐昀杉看著衣服,愣愣地接過來。“……哥。”徐昀杉嗓音幹澀,垂頭看著衣服,緊緊揪著衣服一角。他的指節攥的發白,微微顫抖著,“我不該走的。”何穆之看著他:“昀杉……”“我如果沒走,就可以拉住媽媽了。”徐昀杉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