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杉迷糊中看到一隻手伸向他,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卷毛拿著什麽東西使勁往他嘴裏戳,他緊閉著嘴,仰頭往邊上躲。就這麽僵持了半天,另外一人看不下去了,鬆開徐昀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還沒碰到,徐昀杉身後一空,鐵門從裏麵打開了。一隻腳衝著徐昀杉左邊的人踹過去,那人沒反應過來,被踹倒在地,滑了幾米遠,佝僂著腰好半天起不來。徐昀杉回過頭,剛看清身後的人,就被抓著手拽進鐵門內。“臥槽!你們他媽的幹嘛呢!”周琦樂越過徐昀杉看向後麵,大喊一聲。那三人瞬間被嚇破了膽,轉身想跑,另外幾個人從另一邊堵住了路口。周琦樂走到外麵,抓住卷毛拿著藥的手,“我已經報警了,他媽的一個別想跑!”外頭亂成一鍋粥,徐昀杉卻被拽著遠離了那群人,一路走到停車場。停車場很安靜,徐昀杉有些懵地盯著前麵人的背影,腳下無意識地跟著走。當他察覺到前麵這人沒有做任何遮掩,整張臉就這麽暴露在外麵,腦子終於完全清醒過來。“放手。”徐昀杉道。晏廷像沒聽見。徐昀杉停下步子朝後抽手,卻抵不過晏廷巨大的力氣,被生拉硬拽著往前走。他有些急了,仰頭看了一圈,這裏處處都是攝像頭,剛剛那兒也不知道有沒有,要是錄下晏廷剛才踢人的樣子,傳到網上勢必要掀起驚濤駭浪。“放手!”徐昀杉激動地吼一聲,用盡全力擺脫晏廷的桎梏。晏廷背對著徐昀杉,站定幾秒,大步走向不遠處一輛車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上車。”晏廷的聲音很沉,整個人也散發著陰翳的氣息,徐昀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抿著唇鑽進車裏。車門“砰”的一聲重重砸上,晏廷邁著長腿,從車頭繞到駕駛座,也上車坐下。車內氣氛更是壓抑。晏廷沉默地啟動了車子,徐昀杉深吸一口氣,卻還是壓不住情緒:“你是不是瘋了?被拍到怎麽辦!”“我看你才是瘋了!”晏廷大吼一聲,朝徐昀杉瞪過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招惹那種人?啊?!你知不知道剛剛我要是沒趕到,你會怎麽樣!你到底在幹嘛?為什麽要跑到這種地方來?!”“跟你沒關係!”徐昀杉吼道。臉上的傷口發麻,因為剛剛的怒吼,此時更是撕裂般疼痛。晏廷第一次見徐昀杉如此激動的模樣,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他急促地吸了兩口氣,又沉下臉,凝重地望著徐昀杉。徐昀杉發泄完,卻沒法冷靜下來,他抿著嘴唇,扭頭去拉車門,門卻不知什麽時候被鎖住了。他感覺頭腦都不是自己的,甚至想到從窗戶跳出去,他用力去摳窗戶的開關,結果窗戶也被上了鎖。身後,晏廷冷冷笑了一聲:“我還不了解你麽。”徐昀杉背脊僵硬地望著窗外,寒意自腳底往上竄,腦子裏又像海嘯般波濤洶湧。他不知道晏廷這話戳到了哪個痛點,被封在瓶子裏的情緒陡然膨脹,轟的一聲炸裂開來。淚腺像失靈了一樣,恨不得把這些年的眼淚全部流出來,徐昀杉死死咬著嘴唇,兩條胳膊都在顫抖,才費力將嗚咽的聲音咽回去。他以前經曆的那些事,隨便哪件都比這次的淒慘,但現在就是控製不住。太丟人了。被幾個小屁孩兒那樣捉弄,險些發生那樣的事,還剛好被晏廷撞見。在晏廷麵前,他的自尊心好像被扔在地上,狠狠碾壓了幾腳。又不是他想發生這種事情,他也隻想安安分分在這裏工作,他有什麽錯?他也不想來這種地方,但他有選擇的餘地嗎?晏廷打開車內燈,依舊隻能看見徐昀杉倔強的後腦勺,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語氣比剛剛好了點,但還是帶著怒意:“說不過就想著跑,什麽事兒都你有理了?那種人就是社會敗類,真鬧出事坐牢了都不一定悔改,但你被傷到就是後悔一輩子的事情,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徐昀杉沒有回應,拳頭緊緊捏著,像在隱忍。晏廷繼續道:“你到底去那兒幹嘛的?你還去那裏玩兒?徐昀杉,你這幾天下班跑這麽快,不會就是趕著去泡酒吧了吧!”徐昀杉還是一聲不吭,安靜得像座雕塑。“……你能不能說句話,剛剛不喊挺大聲嗎!”晏廷煩躁得恨不得捶玻璃板,他抓住殘存的理智,伸手扣住徐昀杉肩膀,強迫他轉身,看到那張臉又渾身一震。“你……”晏廷怔怔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徐昀杉,又左右扭身,手忙腳亂地從車裏翻出一包紙巾,快速抽了好幾張遞過去,“哎,你哭什麽呀……”徐昀杉沒接過紙,整個身體縮到車門邊,眼淚還在不受控製地嘩嘩流。他抬起手摸索著摁在車內燈上,光被遮了大半,但還是有很多從指縫間漏出來。晏廷把紙塞進徐昀杉遮燈的手心,語氣也緩下來:“我不是怪你,你知道剛剛我在樓上看到你是什麽心情嗎?這還好是看見了,要不然你……哎,是我剛才態度不好,你別哭了。”徐昀杉一手遮著燈,另一手遮住自己的臉,一聲不吭當啞巴。他知道自己有多狼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但這個地方無處可逃,他隻能執拗地閉上眼睛,自己看不見就當別人也看不見。他也不想哭,很窩囊,但他現在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毛病,聽到晏廷的聲音,眼淚就止不住,像被施了咒語一樣。他希望晏廷別說話了,又沒有辦法開口,隻能猛吸一下鼻子,將腦袋埋得更深。晏廷注視著徐昀杉半掩的臉,終究還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把車內車外的燈全關了。他擰動車鑰匙,把車子也熄了火,所有喧囂在一瞬間消失殆盡。車裏靜悄悄的,隻偶爾響起徐昀杉粗重的呼吸聲。停車場的燈本就晦暗,照進車內更加暗淡無比,徐昀杉緩緩放下遮燈的手,將紙巾伸進臂彎裏擦臉,這才終於抬起頭來。他偏著頭抵住車窗,整個人都隱匿在安逸的黑暗之中,情緒漸漸平靜。晏廷操作手機叫了個跑腿,之後便撐著腦袋看車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徐昀杉的呼吸放緩了,靜得仿佛不存在,兩人誰也沒看誰,誰也沒說話,任時間這麽流逝。一串手機鈴聲打破沉寂,晏廷接了電話,等了一會兒開門出去,很快拎著一個打包袋回來。他將袋子拆開,拿出裏麵的東西,又扭頭看徐昀杉。徐昀杉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整個臉對著窗外,但周身無形的刺已經收了回去。“哭好了嗎?”晏廷問。徐昀杉一臉頹廢地靠著車窗:“……”“我開燈了。”晏廷道。車內燈再次打開,突如其來的燈光刺得徐昀杉眯了眯眼,再睜開時,晏廷已經伸手過來。他拉著徐昀杉靠近自己,徐昀杉這次沒掙紮,麵無表情地低垂著眼睛。“行了,看都看完了,還鬧什麽別扭。”晏廷鬆開徐昀杉,從剛買的東西裏翻出冰袋和藥膏,“臉轉過來,我給你擦點兒藥。”“……”徐昀杉抬眼掃過晏廷,又看向晏廷手裏的東西。他想說點什麽,嗓子裏卻幹澀得不行,聲音都很難發出來。徐昀杉重新垂下眼,安靜地任晏廷擺布。剛剛那麽一番折騰,他現在心裏竟然異常的平靜,好像天塌下來都影響不到他分毫。他感覺已經什麽都無所謂了。晏廷借著燈光,這才看清徐昀杉的臉,紅彤彤的腫得老高,嘴角處已經發紫,還有些許血跡。那群流。氓下手沒輕沒重,這一巴掌肯定打得不輕,徐昀杉本來皮膚就白,一點痕跡就夠明顯,這麽重的傷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更是駭人。晏廷看著就有些來氣,皺著眉抬手,輕柔地將冰袋敷到徐昀杉臉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貼著脹痛的臉頰,疼痛減輕不少,晏廷示意徐昀杉自己敷著,徐昀杉接過冰袋,看著晏廷擰開藥的瓶蓋。徐昀杉放下冰袋,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自己來就行……”“你又看不見,自己來什麽,老實坐著吧你。”晏廷邊說邊撕開棉簽袋子,蘸瓶子裏的藥水,“看不見也好,傷口嚇死人……還好別人沒用什麽暗器,不然給你整毀容你就哭去吧。”徐昀杉沒說話,看著晏廷將蘸了藥水的棉簽伸過來。冰敷過後臉上幾乎不疼了,但藥擦到傷口上還是感到一瞬間刺痛,徐昀杉下意識往邊上縮了一下,左眼也不由自主閉起來。晏廷笑笑:“你還會wink呀?”徐昀杉:“……?”“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晏廷給徐昀杉嘴角擦藥,又自己演示了一遍,但他好像麵部肌肉不協調似的,一隻眼閉上另一隻也跟著閉上了。“我做不來這個,之前有粉絲想看,我直播的時候試了試,結果還被截圖做成表情包。”晏廷說著笑了笑,“那是我出道這麽久唯一的黑曆史。”徐昀杉:“……”什麽黑曆史,能這麽開心地說出來。晏廷小心地給徐昀杉上好藥,又對著傷口看了會兒,道:“估計得要幾天才能消了……下手這麽狠,剛剛就該多踹幾腳。”晏廷這麽一說,徐昀杉又想起他在鐵門那兒的舉動,欲言又止:“你剛剛……”晏廷看著徐昀杉:“嗯?”對上視線,徐昀杉又有些別扭,不自在地說:“你打人了,可能會被錄下來。”“沒事兒,周琦樂會處理好的。”晏廷道。他收起藥,又看了徐昀杉一眼,心裏還有許多疑惑。為什麽這種時間去酒吧?為什麽招惹那種人?以他對徐昀杉的了解,徐昀杉絕對不是會去那種地方玩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至於被幾個小屁孩堵在角落欺負。那他為什麽去那裏?一個又一個問題在腦子裏轉,憋得晏廷渾身難受,偏偏他知道徐昀杉的嘴比金堅,一旦封死用鐵鍬都撬不開。晏廷直接放棄從徐昀杉這兒入手,給周琦樂發了消息過去,要他處理完事情再查查徐昀杉去酒吧的目的。一切處理完,晏廷拿出車裏備用的口罩帽子戴好,重新啟動了車子。“係好安全帶。”晏廷道。徐昀杉頓了頓:“我可以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