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杉的聲音也冰冷刺骨。“離我遠點。”第35章 地鐵公交都停了, 徐昀杉攔了輛出租車,回家時已經臨近一點。身上還穿著晏廷給他準備的衣服,自己的衣服還落在晏廷家裏, 徐昀杉將衣服換下來,拿在手中看。剛剛的事情曆曆在目。這衣服好像在告訴他, 一切有多狼狽。徐昀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衣服疊好放進箱子裏, 關燈走去床邊躺下了。剛觸到枕頭, 他又坐起來, 睜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深夜的房間一片黑,月光淺淺地灑進來,給屋子裏的事物照亮輪廓。徐昀杉看著正前方牆上的空調,那種窒息的感覺又爬上來了。他怎麽能習慣這些東西。當初為什麽要放晏廷進來。為什麽真的告訴晏廷欠了多少錢, 為什麽要接受。晏廷動動手就能給他的東西,他明明動動手就能還回去。他為什麽沒有更堅定地拒絕, 為什麽這麽坦然地收下……手機屏幕亮起來, 徐昀杉斜眼看去,屏幕中間出現了新的消息。-到家沒?-剛才是我太衝動了-你冷靜一下,好好考慮一下“……”徐昀杉看著屏幕,直到屏幕熄屏, 屋子裏又陷入黑暗。是他太貪心了。徐昀杉拿起手機, 順著信息點開晏廷的聊天框,又點進晏廷的頭像裏。他的手不受控製地發著抖, 大拇指懸在那排紅色的字上麵,用力按了下去。再次確認的信息跳出來,徐昀杉又點了一次,鎖上手機, 起身離開了房間。-第二天是周末,徐昀杉也沒接到攝影棚的單子,可以在家休息。他早早起了床,去菜場買了新鮮的菜,準備做好給何穆之帶去。最近給何穆之帶飯的機會多了,隻靠一個小電鍋根本不夠用,租的房子沒有天然氣也沒廚房,煤氣的安全隱患太大,徐昀杉在網上買了一個性價比還不錯的電磁爐。本來還需要買鍋,但因為簽收電磁爐時正好被老板看見,老板說家裏有很多閑置的鍋,第二天給他帶了一個,甚至還配了質量不錯的炊具。不僅如此,她還是個很會做飯的人,這幾天給徐昀杉傳授了不少做飯經驗,徐昀杉受益匪淺。菜買回來時才七點不到,天已經亮了,徐昀杉將菜拿去廁所洗幹淨,出來給電磁爐插上電時又怔了一下。他現在用的電費也是晏廷繳的。徐昀杉打開手機,查了查家裏的電費,還剩兩千多,心裏鬆了口氣。他安慰自己還沒用到晏廷給的錢,抿唇點進晏廷的賬號裏。那25萬的轉賬信息掛在正中間,像把刀刺進徐昀杉的心裏,徐昀杉咬著下嘴唇,點開了轉賬按鈕。他原本攢了六萬多塊錢,哥哥替他還了20萬,再算上晏廷借他的25萬,自己隻還了五萬。手上的錢還有一萬多,房租也剛交了三個月的,徐昀杉給自己留了一千,剩下的錢全轉給了晏廷。錢很快轉過去,心裏卻沒覺得好受,他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堪堪存到六萬,欠晏廷的二十幾萬,他要什麽時候才能還清。徐昀杉沒能消極太久,手機震起來,晏廷打來了電話。徐昀杉盯著手機屏幕,從黑色背景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茫然無措、狼狽不堪。電話終於結束了,屏幕重新回到主頁,緊接界麵上方來了好幾條短信。-接電話-你把我刪了?-幹什麽給我轉錢,不就是親了你一下,有必要這麽大的反應嗎?!徐昀杉看著那幾條消息,愣了很久。他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睛,放下手機繼續做菜。他一次性做好了午飯和晚飯,分裝在盒子裏,拎著保溫袋出門。晏廷沒有再打電話過來,也沒再發消息,已經在徐昀杉這兒碰了幾次釘子,以徐昀杉對他的了解,他應該放棄了。這樣也好,一開始就應該這樣。他和晏廷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捆綁在一起隻會兩敗俱傷,他們的關係已經開始不正常了,早點掐斷理清,對他和晏廷都好。徐昀杉拎著飯菜去何穆之那兒,也才九點多,何穆之已經起來了,正坐在病床上用電腦工作。何穆之這段時間狀態不錯,有徐昀杉的精心照料,他的營養跟上了,臉上看著也有了些氣色。徐昀杉將飯菜放到床邊的桌子上,拿了椅子坐在何穆之旁邊,垂著頭給他削蘋果。人一靜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昨晚的事情又浮現出來,腦袋裏亂糟糟的。何穆之突然叫了徐昀杉一聲,徐昀杉手一抖,蘋果皮削斷了,刀在手指上蹭了一下。何穆之驚叫一聲,急忙湊過來看他的手:“想什麽呢?劃破沒?”“……沒有。”徐昀杉伸手給何穆之看,繼續削剩下的。“你怎麽看著心不在焉的,發生什麽了?”“沒什麽。”徐昀杉敷衍過去,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何穆之,問,“你要說什麽嗎?”“對,電影昨天不是殺青了嗎?”何穆之道,“之後估計會有不少人來探病,你不是不想別人看到你麽,待會兒早點走,這段時間也不用經常過來,免得跟別人撞到了。”徐昀杉點頭應下,他確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跟何穆之的關係,小時候是父母要求的,長大後就變成了自己的想法,何穆之在這方麵很配合他,他也不希望別人總把徐昀杉當成誰誰誰的弟弟,好像沒有自己的名字似的。現在又要將還錢的事放到第一位,飯也已經送到何穆之這兒了,徐昀杉決定現在就走,早點回去多接點畫稿。他拿著削完蘋果的小刀進了衛生間,還想順便上個廁所,順手將門給關上了。上完廁所洗好刀,外頭傳來何穆之有些刻意的聲音:“晏廷?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徐昀杉腦子瞬間白了,心髒差點兒跳出來,他幾乎瞬間關掉水龍頭,僵硬地保持著洗刀的姿勢,大氣都不敢出。“本來打算下午來,但上午的事情取消了,所以提前來了。”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晏廷問,“您身體怎麽樣?”“最近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醫生說控製得不錯。”何穆之說著笑道,“你還帶禮物過來,多不好意思。”“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給您和弟弟的。”晏廷走到何穆之床邊,將禮物放到桌上,又瞥見邊上擺著的飯盒,愣了愣,“您弟弟在嗎?”何穆之糊弄道:“剛剛來過,送了飯就走了,他比較忙。”“他現在工作還很緊張嗎?”晏廷在何穆之邊上坐下來,語氣認真道,“如果還有什麽難處,請您務必告訴我。”“你也看到我弟送來的菜了,都是他自己做的,多虧你的幫忙,現在的生活已經很不錯了。”何穆之說著,又笑笑,“他做菜有一手,可能把我的做菜基因都吸納了,改天我要他多做一些,給你也嚐嚐。”晏廷也笑:“那我現在就開始期待了。”寒暄的話語說的差不多,屋子裏安靜了片刻,晏廷又開了口。“雖然戲拍完了,我還是想盡我所能地幫助你們,特別是您弟弟。”晏廷的語氣很鄭重,“我真的很想見見他,也想幫他。”“你可真是堅持不懈呀。”何穆之歎了口氣,“我弟哪哪兒都好,就是性子倔,什麽事都要自己扛著,勸也沒用,你已經幫了他很多了,也幫了我很多,我都不知道能拿什麽來謝謝你。”“您太客氣了,這些對我來說都算不了什麽,能接到您的這部作品,是我莫大的榮幸,再怎麽也是我謝謝您才對。”晏廷始終保持著完美無缺的笑容,每一句話都說得彬彬有禮,“您弟弟和我一個朋友很像,我大概能理解,隻要不讓他知道是我幫的就行,那二十萬不也很順利的還上了嗎?”徐昀杉靠著門,腦子裏麵嗡嗡地響,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那句話卻像咒語一樣在腦子裏不斷回放。那二十萬不也很順利的還上了嗎?原來那筆錢不是何穆之的嗎?他該猜到的,何穆之的病需要長期用藥,每個月的開銷在一萬多,有時候甚至會達到兩萬,三年前那次病發之後,他對藥的需求更加急切,不能停藥,甚至不能任性減量,那藥吃到現在能繼續起作用,都是何穆之極好的運氣。病發的那幾個月早就耗空了何穆之的所有錢,之後的三年也一直是何穆之自己承擔藥費,或許在他不知道的背後,何穆之也欠了不少藥錢,這次劇本的版權費隻能堪堪頂上,哪裏能那麽容易地拿二十萬出來?但為什麽又是晏廷呢。徐昀杉閉上眼,很輕地呼出一口沉重的氣,那顆他以為已經挪走的巨石又壓了下來,分量更重了。他覺得自己腳都沒有力氣,隻能更用力地撐著門,茫然地看著地上。晏廷,晏廷,晏廷……滿腦子都是晏廷。“……”何穆之暗暗往廁所緊閉的門看一眼,笑容有點僵硬,“是,那還多虧了你幫忙,但除了那筆債確實沒什麽了,我現在的稿費能維持藥費,他賺的錢也可以養活他自己。”“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做什麽工作,但他不是還想繼續學畫嗎?我可以提供一些機會,我母親是做慈善的,會經常開展慈善畫展。”“算了,真的算了,他不會接受的。”何穆之有些應付不來了,幹脆直白道,“我又不是超人,那二十萬給他他沒起疑心就不錯了,而且就算是借我的名義幫忙,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你看他表麵接受了,指不定心裏多難受呢,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很大的負擔。”話說到這個份上,晏廷終於放棄了,他又坐了一會兒,跟何穆之聊了些電影相關的事情,擔心時間久了被其他人看見,也不便再打擾何穆之休息,就先離開了。何穆之仰靠在病床上,總算放鬆下來,他迷茫地盯著天花板看了會兒,道:“走沒影了,出來吧。”衛生間的門打開,徐昀杉站在門口,久久沒有往前走。“……哥。”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好像風一吹就散了,“你給我的錢是晏廷的嗎?”“……”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徐昀杉耐心地等著,何穆之終於歎了一口氣。“你哥無能,拿不出那麽多錢,晏廷接了戲後過來看過我,後來也一直在關注我的情況,那天康鵬來找我,我想不出別的辦法,隻能先找他幫忙。”何穆之坐直身體,凝視著徐昀杉,“昀杉,哥哥一直很對不起你,當初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我想過你是不是四處湊錢了,但一直沒問……那時候實在太窮了,我那麽差的狀態,也很難寫出好作品,就算問清楚了也沒錢還,還要增加你的心理負擔。”徐昀杉沒說話,他怎麽可能不理解何穆之,哥哥剛出院那段時間,簡直比七年前剛破產的時候更加困難,他大四還沒畢業,錢還全花光了,哥哥身體虛弱隨時可能再出問題,藥還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