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杉拖著步子下車,看著麵前有些陌生的環境,一時間不知該往哪兒走。雖然前段時間回來過一次,但當時是晏廷開的車,走的並不是這條路。徐昀杉又努力思考了一下,還是沒能得到答案,隻能掏出手機查了下導航。從車站走到目的地得二十幾分鍾,徐昀杉四下看了看,沒找到車,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騎車,跟房東約的時間也還有很久,於是順著導航往前走去。空中飄著毛毛細雨,身上雖然沒有打濕的痕跡,但被雨水包裹的感覺也不太好受。徐昀杉打起傘,但這雨太輕太密,打了傘也是白打,他走了幾分鍾又把傘收起來了。因為身體實在太難受,精神也很恍惚,二十幾分鍾的路,徐昀杉走了半個多小時。他站在樓下歇了一會兒,才爬樓上去,雖然這邊的屋子比他現在住得還差,但樓道挺寬敞,也可能是因為已經沒什麽人住,很多房子都空著,樓道裏沒堆什麽東西,所以顯得空。徐昀杉走到屋子門口,在門邊坐了下來,愣愣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發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每一分一秒都是折磨。他不知道他的東西還在不在。已經過去了快三年,就算這房子從他搬走後沒有再租出去,房東也可能請人收拾過,況且前段時間還拍了戲,那時候也清理了一次。就算沒扔掉,一張紙在沒人住的房子裏待了三年,沒準都被蟲子吃了。想到晏廷可能被蟲子吃了,徐昀杉更鬱悶。手機屏幕界麵一轉,這房子的房東打來了電話,徐昀杉清醒了一些,暫時拋去腦子裏的各種念頭,接通電話。要開口了他才發現,嗓子比早上更啞了,他清了清嗓子,才勉強發出聲音:“喂,沈阿姨。”“小徐呀,你出發了嗎?”“我已經到了。”“這麽早……”沈阿姨有點驚訝,過了會兒,她歎了口氣,“好吧,那我還是過來。”徐昀杉愣了愣,擔憂道:“您不方便嗎?”沈阿姨道:“也沒有,就是現在下雨,我怕那邊淹水了,等會兒不好回,想著換個時間我拿了給你送過去也行……你到了就算了,我現在過來,可能會遲一點,麻煩你等一下呀。”“嗯,好。”確定沈阿姨能過來,徐昀杉暗暗鬆了口氣,“謝謝您。”掛斷了電話,雨又下大了,徐昀杉聽著雨聲,頭越來越重,他低頭埋在膝蓋裏,閉上眼睛。他覺得自己生病了,頭重腳輕的,嗓子裏也很疼,這種狀態就算待會兒拿回了東西,也不適合去找晏廷。晏廷現在估計也不想見到他。他說了那樣的話,晏廷會想起那個時候的事嗎?如果想起來了,他把東西給晏廷,晏廷會嘲諷他嗎?晏廷當初隻是想玩玩,他還傻傻地當真,甚至準備了這麽沒有意義的禮物。會嘲笑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但他還是想試試。他想拋開所有情緒,把心裏的想法傳達給晏廷。也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沈阿姨喘息著上樓的聲音,徐昀杉睜開眼,站起身往下看去。沈阿姨爬樓爬得氣喘籲籲,仰頭看到徐昀杉,擺了擺手,手裏的鑰匙撞得丁零當啷響。“沈阿姨。”徐昀杉叫了一聲。沈阿姨走上來,喘息著道:“等好久了吧,沒想到你來這麽早。”徐昀杉道:“沒有。”“剛剛雨太大了,路上也堵,這會兒沒下雨,你拿了東西趕緊回家。”沈阿姨邊說邊開門,又隨意地問,“是什麽東西呀?隔這麽久還想著來拿。”徐昀杉抿了抿唇:“很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東西搬家的時候就該清好呀,這都隔了幾年了,得虧我房子一直沒租,要不然上哪兒找去。”沈阿姨說完,推門進去,看到屋裏整潔的桌麵和地麵,又想起什麽,眉頭皺起來,“哎!這房子前段時間借給什麽劇組拍戲,他們重新收拾了。”徐昀杉環顧一圈,屋子裏還是上次走時的模樣,拍戲留下的痕跡幾乎沒有,因為隔得時間不算長,周圍的灰塵也隻有薄薄的一層。他往右看去,那裏有一張木質的桌子,因為塗得漆質量不好,很多地方都掉了,邊邊角角還有些皮翹起來。拍戲的時候並沒有用到那張桌子,道具組會打開抽屜看嗎?“你去找找吧,要是找不到也沒辦法了,下次記得重要東西不能忘呀。”沈阿姨說道,“我就先走了,你待會兒走的時候替我關好門就行。”“好。”徐昀杉道。沈阿姨很快離開了,徐昀杉站在門口,盯著那張桌子看了許久,才抬腳走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裝著機關的玻璃上,稍有不慎就會踩到碎的,跌到看不見底的懸崖下去。那幅畫還在嗎?當初扔下的時候紙已經有些黃了,鉛筆印也模模糊糊,現在又隔了這麽久,畫還能完整嗎?早知道就不扔了。又沒法真的放下,扔了這麽久還回來找,像個傻子一樣。徐昀杉走到桌子前,盯著那張抽屜,卻遲遲沒有抬手。站在這裏的時候,他才知道心裏有多忐忑。好像站在懸崖邊,風呼呼地吹著,力度大得幾乎將他拍到懸崖下去,他拚盡全力才抵抗住那強勁的風。他不想再掉下去了。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徐昀杉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揚手抓住抽屜的拉手,將抽屜抽了出來。懸崖邊的風停了。徐昀杉吐出一口氣,一瞬間卸下了重擔,將抽屜裏的畫拿出來。看到畫上的一道小小的劃痕,他又心疼地皺起眉,手指在上麵蹭了蹭。居然破掉了。紙也比之前更黃了一些,模糊的地方也更多。晏廷真的會接受嗎?萬一晏廷不想要怎麽辦。但再怎麽樣,結局也不會比那個時候差。徐昀杉看著畫,畫裏的晏廷有些模糊了,但那張臉在他腦海裏卻很清晰。關係變好以後,晏廷總愛趴在桌上看他,尤其是上課的時候,晏廷自己不聽講,就總騷。擾他害他也沒法聽講。有時候是捏他的手指,有時候踢他的腳,還會趁他抄筆記時突然戳一下他的腰,害他條件反射地彈起來,然後在旁邊悶頭笑。很煩。但他居然不討厭。偶爾身邊沒有動靜,他甚至會感覺不自在,但每次猶豫著看過去,又會和晏廷的視線對上。晏廷從來沒有被抓包的窘迫,被發現就眯起眼對他笑,因為趴在桌上,手遮著額頭,那個笑隻有他一個人能看見。那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笑容。雨終於停了,烏雲散了一些,很淺的光穿過厚重的雲層,從旁邊的窗子裏透了進來。徐昀杉閉上眼睛,把畫輕輕抱在懷裏,像捧在心口的一塊珍寶。不知不覺七年了。七年前,他沒能鼓足勇氣,把畫送給晏廷,把他的想法告訴晏廷。他沒法反駁晏廷說的那些話,沒法接受差勁的自己。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他現在沒有以前那麽差勁了。他的畫也不像以前那樣一文不值了。就算這張破了,他還可以畫別的,畫更好的。他想把這張畫送給晏廷。他還想再勇敢一次。-酒吧包間裏放著舒緩的歌,晏廷坐在桌前,手裏拿著杯飲料。他自己開車來的,待會兒還要開車回去,喝不了酒,來這裏也純粹是因為周琦樂知道他回來了,約他過來聚聚。他在家悶了一天,怨氣積了一屋子,也確實該出來散散。外頭出了點事,周琦樂去看了,晏廷獨自待在包間裏,壓根兒沒心思看窗外的美景,一心隻有手裏的小屏幕。中午發了條短信過去,沒有回應,看了看那邊的電費情況,也沒少多少。又怎麽了。這段時間相處都挺正常的,直到昨晚都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怎麽過了一晚上就這樣了。那個時候也是。早晨還好好的,中午就發了瘋,突然揍他一頓,問了也一句話不肯說。這麽一看這次還進步了點兒,好歹沒趁他睡覺的時候掄他兩拳,好歹嘴裏蹦了幾句話出來。雖然不是什麽好話。他看起來像在玩嗎?就這麽不信任他?晏廷煩躁地喝了半杯飲料,解鎖手機,翻出徐昀杉的電話。也靜了一天了,打個電話總可以吧。再這麽放置會兒,他在玩玩的鍋都要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