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之後,服務員又陸陸續續送上來許多美食,有烤乳鴿,芝士南瓜,還有炸雞,服務員把餐盤和刀叉擺放好,然後柔聲說:“傅先生,祝您用餐愉快。”蘇宥不知所措地望向傅臨洲,傅臨洲淡定道:“這兩天你一直跟著我在酒店裏,沒機會出去吃,這是他們集團旗下另一家餐廳的菜,應該比酒店的好吃一些,嚐嚐。”蘇宥好像聽不懂一樣,還是擰著眉頭看傅臨洲。傅臨洲拿他沒辦法,放下筷子,“到底怎麽了?又受什麽委屈了?”蘇宥立即搖頭,“不是的。”“那為什麽總是一副要哭的樣子?”“對不”蘇宥還沒說完就被傅臨洲打斷:“不許說對不起。”蘇宥埋著頭,兩隻手勾在一起,拚命纏繞,他哭了一下午,心身俱疲,腦海裏又反複回蕩著徐初言的話,徐初言讓他放棄,連做夢都不能做。可傅臨洲又真真切切地坐在他對麵。蘇宥覺得自己快人格分裂了。“可能我感冒還沒完全好,所以狀態不太好。”他努力想了一個理由。“我讓人給你買點藥。”“不用的,已經快好了,謝謝您的關心,”蘇宥夾了一塊炸雞:“和晚餐。”“出差本來也是用來放鬆的,姚雨每次出差,都會跟我請一天假單獨出去玩,所以你不用有什麽負擔。”“好。”蘇宥在心裏苦笑:我負擔的不是這個。“姚雨推薦你的時候說你挺能吃苦的,話不多但是做事很利索,而且做什麽都很認真。”傅臨洲忽然轉移話題。蘇宥愣愣地抬起頭。“現在來看,”傅臨洲在蘇宥希冀又緊張的小眼神裏,笑了笑,說:“評價得挺準確,態度的確很認真,繼續保持。”蘇宥忍不住翹起嘴角。“我上回看你的報告,對新年活動的策劃還有點自己的小見解,等姚雨回來之後,你可以去市場部。”蘇宥的笑容又僵住了,他低頭吃飯:“……謝謝傅總。”傅臨洲總讓他坐過山車,一瞬間天堂又一瞬間地獄,蘇宥在這種動蕩的心裏起伏中逐漸變得麻木。“怎麽?不想去?”“沒有,”蘇宥頓了頓,“想的。”傅臨洲便沒太在意,又問:“下午去哪裏玩了?”蘇宥沒了解過香港的景點,編也沒編出個所以然,支支吾吾半天還是坦白:“沒怎麽去,隨便走了走,就回酒店了。”“一個人玩確實沒意思,等以後可以帶著女朋友一起來玩。”蘇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嗯。”不多時傅臨洲接到了一通電話,蘇宥坐得近,所以也能聽到。“臨洲,你來我這邊吃。”聽上去像是老年人的沙啞聲音,但仍很有氣勢,蘇宥無端猜測是傅文,眾人口中的“傅老爺子”。“不了。”“佳燁和你許叔叔王叔叔都在,你不要太失禮了。”“我無所謂。”傅臨洲兀然掛斷電話,蘇宥在一旁眨眨眼,不敢吱聲,埋頭吃炸乳鴿。“姚雨有吩咐你關於我父親的事情嗎?”蘇宥搖頭。“那就加一條,不管我父親幫我安排什麽行程,說得有多重要,你都不用管,他要是為難你,你就表麵答應,我來處理。”蘇宥嘴裏還塞著鴿子腿,臉頰圓鼓鼓的,聞言立即點頭,含糊不清地說:“知道了。”傅臨洲看著他這副模樣,鬱結的心情莫名輕鬆了許多。半個小時前,傅文拄著手杖過來敲傅臨洲的房門,一臉和藹地問他要不要一同吃晚飯。傅臨洲要關門又被傅文伸手抵住:“臨洲,我邀請了很多人,有好幾個都是你日後能用得上的資源。”“不需要。”傅臨洲關上門。傅文的出現打亂了傅臨洲的計劃,現在所有人都以為傅文是來替他助陣加勢的,對他更為客氣,他感到心煩。他毫無緣由地給蘇宥打了電話,想喊他一起吃晚飯,結果這小孩說自己吃過了。傅臨洲看了會兒文件,再到自助餐廳的時候,沒想到卻正好碰上“已經吃過了的”蘇宥。看來小孩不太願意和他一起吃飯。傅臨洲停住,靜靜地觀察著蘇宥,看他圍著取餐區繞了三圈,最後隻拿了一碗煲仔飯。蘇宥隻有在工作時候能展現出機靈的一麵,一脫離工作狀態,他就變得很呆,那種讓人擔心他一個人會不會過馬路的呆。他好像隻總有些小小的煩惱,會委屈會撇嘴,可是沒多久又展露笑顏。尤其是吃東西時很認真,一邊咀嚼一邊盯著食物,嘴巴塞得像小倉鼠,平坦的肚子好像永遠裝不滿。傅臨洲每次看著他,食欲都會提升很多。而且蘇宥吃東西很有規矩,吃得快但不會發出什麽聲音,他也從來不主動說話,很安靜,是傅臨洲喜歡的用餐環境。傅臨洲對偏甜的粵菜沒有興趣,吃了半碗麵,微微走神之後,就看到蘇宥對著最後兩塊炸雞皺眉頭。“吃不下就別吃了。”蘇宥搖頭,“不能浪費。”可他實在飽了,伸出筷子又縮回,猶豫得不行,傅臨洲輕笑,然後夾起炸雞送進自己嘴裏。“傅總,已經涼了!”蘇宥著急地說。“沒事,”傅臨洲又吃了一塊,然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幫你解決了。”蘇宥怔然。傅臨洲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太過自然熟稔,自然到蘇宥覺得現實和夢境有一瞬間的交叉。他脫口而出一句:“傅總,您要訂婚了嗎?”說完他就後悔了。氣氛陡降,傅臨洲臉色沉了沉,似乎對他的越界很不滿,“你聽誰說的?”蘇宥不敢吭聲,傅臨洲語氣冷冽:“我不喜歡下屬很八卦。”蘇宥嚇得像鵪鶉一樣,傅臨洲也不忍心過多指責,隻說:“回房間吧。”他先起身,獨自離開了,留蘇宥一個人埋著頭,幾乎落淚。傅臨洲突然變冷的神色戳破了蘇宥心裏所有的粉紅泡泡,那是瞬間消失的溫情,瞬間結冰的眸子,還有瞬間隔開的距離。蘇宥感覺自己剛剛咽進去的食物都在翻滾上湧。他吃得太多了。太多了,看著傅臨洲,他就沒了理智,一個勁地往嘴裏塞。最後被反噬,被懲罰。傅臨洲用幾句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蘇宥,他們的關係隻是上司和下屬。蘇宥在酒店外的花園裏坐了一個多小時,晚風吹在他身上,他感覺不到冷意,隻有麻木。天色暗到最深,點點繁星懸在夜幕,他才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換上睡衣。這次他竟然沒多久就睡著了。夢裏傅臨洲又出現。傅臨洲穿著那身藏藍色睡衣走到床邊,蘇宥立即起身,但沒有像平時那樣撲進他懷裏,隻是怔忪地看著他。“怎麽了?”傅臨洲問他。蘇宥緩緩垂下頭,喃喃道:“傅臨洲,我沒辦法了,我快要分不清了。”“我寧可你不要對我好。”傅臨洲還不如和世界一起對他惡語相向,像謝簡初,像技術部的小林,像學生時代的那些同學。傅臨洲無意間的溫柔一次次送蘇宥上歡愉的頂點,又讓他重重摔下,得而複失的痛苦反複折磨著情竇初開的蘇宥。蘇宥其實隻貪圖一點愛。“傅臨洲,我該怎麽辦?”蘇宥落下淚來,再也忍不住,他爬到床邊,撲到傅臨洲懷裏,緊緊抱著傅臨洲的脖頸。傅臨洲把他壓在床上,一邊吻他,一邊用寬大手掌揉捏他的後頸,他用指腹按壓蘇宥耳後的穴位,蘇宥激烈的情緒瞬間被安撫,實在太舒服,他連抽泣聲小了很多。傅臨洲說:“我愛你。”蘇宥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傅臨洲含住他的唇瓣,輕聲說:“我會一直愛你。”明知是假的,蘇宥還是沉溺,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喜歡的到底是哪個傅臨洲了,理智告訴他,應該將現實和夢境分離,可情感做不到,他一再抽離,最後還是跌落,隻能把夢境當做最後的救命稻草。不知過了多久,傅臨洲的吻逐漸轉移到他的頸側,再到鎖骨。蘇宥有些慌,但傅臨洲喊他寶寶,他就繳械投降,全無抵抗之力。他在無止盡的顛簸中逐漸明晰視線,他看到床頭有一個瓷白花瓶,裏麵插著幾株鈴蘭。旁邊還有兩株鬱金香。蘇宥忽然眼眶發熱,他回頭索吻,迫不及待地告訴傅臨洲,“那是我送你的,那是我買的。”傅臨洲欺身吻他,回應道:“我知道了,謝謝寶寶。”蘇宥撅著嘴,哭唧唧地翻了個身,要傅臨洲麵對麵抱他。傅臨洲大概在他身上種了情蠱,蘇宥隻覺這張床外的一切都是虛無的,世界就隻剩下他和夢中的傅臨洲。最累的時候,他還不忘嘟囔著:“那是我送你的……”直到夢裏光影減弱,目之所及變成虛幻泡影,一切結束,一切又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