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宥小聲說:“謝謝傅總。”傅臨洲沒有回應他。蘇宥剛要失落,傅臨洲又回身把蘇宥拎到他前麵,聲音不冷不熱:“不要低著頭走路。”蘇宥愣了半瞬,忍不住雀躍起來。前兩天傅臨洲答應過他的,不管怎麽樣,不會不理他。蘇宥朝傅臨洲笑了笑,傅臨洲又看到他的酒窩,鬱結的心情不免舒暢了許多。十幾個小時後,飛機在柏林勃蘭登堡機場降落。一月的柏林寒風凜冽,溫度是零下,空中飄著鵝毛大雪,蘇宥冷得打了個寒顫,把羽絨服拉鏈拉到最頂端還是有風灌進去。可是他的圍巾在箱子裏,一行人已經即將走出機場,不會有人停下來等他打開旅行箱翻找圍巾的。他為難地停了停腳步,傅臨洲察覺到他步速放緩,於是轉身問他怎麽了。“沒有沒有。”蘇宥連忙搖頭。“有事情就說。”蘇宥想起傅臨洲說過最討厭他唯唯諾諾的樣子,於是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我有點冷,但是圍巾在行李箱裏,您能等我找一下嗎?”傅臨洲沒有立即同意,蘇宥有些局促,正想緩和氣氛時,傅臨洲把手上的圍巾遞給他。黑灰色的方格圍巾。傅臨洲好像一點都不怕冷,他穿得不多,圍巾也一直拿在手裏。“介意嗎?”蘇宥眨了眨眼睛,完全沒反應過來。“介意的話,你就拿”“不介意。”蘇宥手比腦快,話還沒說完,手已經接過了圍巾,他慢半拍地紅了臉,拿著圍巾又不敢戴,小聲問:“可是您會不會冷?您還是自己戴吧。”“我不冷。”蘇宥的手懸在空中,直到傅臨洲催他:“快戴上,外麵風更大。”他才匆忙戴上圍巾,撲麵而來就是傅臨洲身上的古龍香水味道,他把紅透了的臉埋在圍巾裏,生怕讓傅臨洲看見。“把圍巾塞到羽絨服裏麵。”“啊?”蘇宥沒明白傅臨洲的意思。臨近出口,已經感覺到外麵狂風亂作,夾雜雨雪,傅臨洲讓蘇宥停下來,他走到蘇宥麵前,伸手將圍巾係得更緊一些,然後把蘇宥的羽絨服拉鏈往下拽了拽。這個動作直接讓蘇宥呼吸停滯。自然又親密,像是多年夫妻。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蓋過周圍人來人往的嘈雜。傅臨洲臉色平靜地站在他麵前,認真地幫他整理圍巾,蘇宥鼓起勇氣抬頭看了傅臨洲一眼。機場的燈光照得一切都變得虛渺,傅臨洲身後的玻璃幕牆映著漫天大雪,周圍是步履匆匆的人們,而傅臨洲的眼神隻專注在他身上。蘇宥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畫麵。傅臨洲把圍巾下擺捋整齊之後,塞進了蘇宥的領口,然後把拉鏈拉上,這樣不管多冷的風都灌不進去了。傅臨洲收回手時,蘇宥連耳尖都是紅的,他小聲說:“謝謝傅總。”“走吧。”蘇宥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跟在傅臨洲身後,眼裏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江堯餘光看到剛剛的畫麵,他盯著傅臨洲,半晌又忍不住掩唇笑,戲謔道:“臨洲啊臨洲,萬萬沒想到,我此生還有機會看到你變成這樣。”“啊?”季天昀勾著腦袋問:“變成什麽樣?變成什麽樣?”“滾一邊去,少兒不宜。”江堯揪著他的耳朵往前走。季天昀嚷著:“凍死我了。”“不是你自己吵著鬧著跟過來的?”“你不是跟我說不會零下的嗎?”“你自己不會查天氣嗎?我說什麽你信什麽?”舅侄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走出機場,蘇宥跟在傅臨洲後麵,明明外麵那麽冷,他卻感到身體裏湧動著一團暖流。他看著傅臨洲的寬闊後背,心裏再沒有風與雪。**和實驗室的負責人談判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敲定價格。傅臨洲想把技術投入這一項支出白紙黑字地規定下來,以免之後對方漫天要價,但始終沒有達成合意,不過在傅臨洲有理有據的遊說下,對方已經有所鬆動,答應了第二天再繼續談。傅臨洲剛回到酒店就接到了李韻的電話。“臨洲,你去德國怎麽也不和媽說一聲?過年前趕得回來嗎?”“應該趕得回去,”傅臨洲走到陽台上,看著遠處的教堂,“這邊時間安排得比較急,忘了通知您一聲。”“沒事,我聽人說你想引進一個德國的人工智能實驗室回國,大概需要多少錢?公司賬上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可以幫你,或者我入股安騰”“這是您的意思,還是傅文的意思?”李韻啞然,片刻後說:“不是,當然是我自己的想法,媽又不是沒有錢,美容公司上個月還開了兩家連鎖,生意可好了。”“您的錢您留著自己用,我沒有衝動,引進實驗室是我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決定。”“是,我當然相信。”“相信就不用多說了,之後看效果吧。”“也好,媽相信你的能力。”雪還在下,如鵝絨揮灑,行人撐傘走過,在純白世界裏留下一串腳印。“臨洲,”李韻頓了頓,聲音有些猶豫,“虞佳燁的父母給我打來電話,讓我跟你說聲抱歉,虞佳燁她已經和那個男孩分手了,她父母是決不允許她和一個窮小子在一起,但是我沒說什麽,也沒說要替你傳達,我本來也不是很看好你和虞佳燁。”傅臨洲對這些事沒有興趣。“我也看出來了,你前幾年之所以搭理虞佳燁,是不是就想借她擋別人的閑話?”“也是為了擋您。”李韻無奈地笑了笑,歎了口氣,“你這孩子,媽媽也是關心你,關心你的婚姻大事還有錯麽?”傅臨洲沉默以對。“臨洲,我想告訴你,不管我和你爸的婚姻有多糟糕,但我和他對你的愛是不受影響的,你爸這些年一直很自責,想通過各種方式彌補你。”自責?和小十歲的女人再婚生子幸福美滿,享齊人之福,傅臨洲沒看出來傅文哪裏很自責。李韻頓了頓,猶猶豫豫,終於把她這通電話的最終目的說了出來,“那天……展館那天,有人看到你抱著一個人從後門走了出去。”傅臨洲眉梢微挑,視線倏然定格。“好像是個男孩子。”李韻很是不解:“你要是有心上人了,媽媽是非常開心的,可為什麽、為什麽是男孩?是他們看錯了吧,還是說,你被江堯影響了?”傅臨洲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在和蘇宥的關係裏,想過自己的原因,想過事業的需求,想過父親帶來的陰影,但他好像從來沒想過一個更重要也更明顯的問題蘇宥是男生。他突然反應過來那天江堯為什麽笑著說,他們殊途同歸了。他是喜歡上同性了嗎?“臨洲,你在聽我說話嗎?”傅臨洲把手插進西褲口袋,“在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想什麽?”李韻急了,又不好意思多說,隻吞吞吐吐道:“就是你、你的取向,取向應該沒被江堯影響吧?”“我也不知道。”“什麽?”李韻抬高了音量。“您正好提醒我了,我可能要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傅臨洲頓了頓,還是安慰母親:“媽,我今年二十八歲了,不是小孩,您應該很清楚,我不是衝動行事的性格,也不會率性而為,我隻做我該做的事,但是如果一件事我已經想好了,那您是改變不了什麽的。”“臨洲!你別嚇我!你真的要像江堯那樣,和他父母鬧翻了天嗎?”“我不會和您鬧的,我認為沒什麽鬧的必要,您當年離婚分居,也沒有征求過我的意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罷了。”李韻剛要說話,傅臨洲就打斷她,“媽,您想說什麽我知道,但其實我也沒有想好,所以這個話題就先暫且不提吧,您注意身體,好好休養,年後我帶您去看專家。”傅臨洲少年老成,又早早創辦了安騰,他的決定向來是不容置喙的,即使是李韻,也下意識噤聲,沒再多說。“好,”李韻歎了口氣,顯然憂心忡忡:“你也照顧好自己,不要著涼,早點回家過年。”“好。”傅臨洲掛了電話,對著雪景微微怔忪,轉身時,就看到蘇宥站在陽台的玻璃門後,探頭探腦地望向他。為了開會討論方便,他們住在一個帶客廳廚房的大套間裏。傅臨洲一轉身,蘇宥就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他膽子怎麽這麽小?傅臨洲走過去,打開陽台門。蘇宥手上舉著一隻蘋果,拘謹地問:“傅總,我削了個蘋果,您吃嗎?”他可能也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有些呆,別人的助理都是端咖啡,就他削蘋果,還是一整個蘋果,應該切開擺盤的,問完之後他自己先尷尬地笑了笑,正準備收回手,傅臨洲就接了過去。“謝謝。”蘇宥忍不住翹起嘴角,兩隻手背在身後,指頭絞在一起,“不用謝。”“晚飯吃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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