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星一個人住在離煦山別墅不遠的高層樓房裏,也是地價驚人的富人區,蘇宥一開始還覺得驚訝,但想到周醫生的診療費用也不是誰都能付得起的,他就淡定許多。沈燃星抱著胳膊站在家門口等他。蘇宥從電梯裏出來,愣了愣,有些生疏地打招呼:“燃星,你好。”“你好。”他冷冰冰地回答。啊?不是你邀請我來的嗎?本來也不擅長交朋友的蘇宥整個人僵住,尬笑兩聲:“我……我可以進去參觀一下嗎?”沈燃星讓開位置,蘇宥這才發現,沈燃星身後都是畫,一幅幅油畫錯落地掛在牆上或者擺放在客廳,顏色都以深藍色或者黑白為主,畫的最多的是大海,漫無邊際的深色海麵,零碎點綴著幾顆星星。蘇宥“哇”了一聲,“燃星,你是畫家嗎?這也太厲害了。”“你不會覺得壓抑嗎?”“色調的確有點暗,但是很好看啊。”“我以為你會覺得壓抑,我無意中看到周醫生的診療本,你不是重度抑鬱症嗎?”蘇宥感到有些冒犯,但沒有表現出來,“是,但是我現在好多了。”蘇宥把自己帶來的餅幹給沈燃星吃,沈燃星紆尊降貴地嚐了一片,“還不錯。”他們坐在沙發上,沈燃星給蘇宥講最大的那幅畫:“我媽媽也是抑鬱症,她是自殺的,就是這樣的海麵,她一點一點走進去,海風吹著她的裙子,她腳步不停,不斷下墜,海水打濕一切,等我爸爸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時候你幾歲?”“四歲。”蘇宥憐惜地看著沈燃星,看他精致外表下那顆脆弱的心,“燃星,你現在還好嗎?”“不好。”“在周醫生那裏也沒有好轉嗎?”“有一點,但不多。”蘇宥也不擅長安慰人,他隻能靜靜地看著沈燃星,長久的沉默之後,沈燃星睜開眼望向蘇宥:“其實在看到你之前,我已經準備放棄了。”蘇宥愣住。“那天我和周醫生聊完之後還是覺得沒用,一抬頭看到你,”沈燃星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蘇宥看:“我媽媽笑起來也有酒窩,眼睛也是圓圓的。”蘇宥驚訝道:“還真的有點像。”“蘇宥,你向往死亡嗎?”蘇宥抿了抿唇,“向往過,在我高中的時候,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出門被車撞死。”沈燃星目光低垂。“我父母在我九歲的時候車禍去世,我母親在臨終前用最後一口氣給我留了一條短信,讓我好好活著,可我覺得活著一點意義都沒有,也許你能懂我的感覺。”蘇宥看著那幅畫說:“就像你這副畫給人的感覺,明明有星星,卻看不到光芒,那時候我每天睡覺前就在想,我什麽時候可以死啊,這樣的人生,活十年和活八十年有什麽區別嗎?過得很痛苦但還是努力考了一百分,拿著漂亮的試卷回了家,突然就好難過,我該跟誰分享這種喜悅呢?媽媽在天上,她真的能看到嗎?”“她看不到。”沈燃星篤定道。蘇宥笑了笑,“是啊,我也覺得她看不到。”“那你為什麽沒選擇放棄?”“因為膽小。”蘇宥卷起自己的袖子,把依稀可見的傷痕給沈燃星看,“每次鼓起勇氣,一劃出血就退縮了,開始是用美工刀,或者開信刀,後來膽子越來越小,變成尺子,變成水筆,最後是指甲,難過的時候就抓自己,隻敢劃破一點皮,疼一下清醒一點,就又能再過一天。”沈燃星蜷縮在沙發裏,身子一抖一抖的,他說:“我不想像你這樣,我要來個痛快的。”“什麽痛快呢?”“像我媽那樣。”“可是我聽說溺水的感覺是最痛苦的,而且沒人發現的話,遺體會很惡心的。”“那就跳樓。”“跳樓也不好,血肉模糊的。”“……那就站在馬路上被車撞死。”“司機是無辜的,你這樣會被人家造成一輩子的心理陰影。”“……”沈燃星翻身坐起,氣鼓鼓地望著蘇宥。蘇宥無奈地笑了笑,“你看,沒有那麽那麽想死的話,連死法都很難選的,如果真的到絕境了,其實不會像我們這樣。”“你為什麽沒放棄?”“因為我大二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從那天開始,我就對自己說,蘇宥,再堅持一下,不管怎麽樣,我要再見他一次。”沈燃星倏然起身:“你有男朋友了?”“有啊。”“誰?”蘇宥仰頭看他,“你問這個幹嘛?”“你有男朋友不早說?”沈燃星拿起蘇宥的黃油餅幹,又放下,認真道:“分了吧。”“啊?”蘇宥再一次被沈燃星的腦回路驚呆。“我一定比他有錢,應該也比他年輕。”“可是我很愛他。”沈燃星推開黃油餅幹,掀起毯子把自己裹住,縮在沙發裏。蘇宥坐立難安,片刻之後試探著說:“燃星,要不我先回去吧?”“不行,”沈燃星掀開毯子,直直地盯著蘇宥,“再陪陪我。”蘇宥看著沈燃星,就像看到幾年前的自己,出於同病相憐以及對沈燃星的漂亮臉蛋的容忍,他最後還是坐了下來,沈燃星問他:“你現在在做什麽?”“在一家智能家居的公司上班。”“你做什麽?”“我在品牌組裏,負責營銷推廣。”沈燃星突然來了精神,他湊近了問蘇宥:“你要我幫你嗎?”“你?”“智能家居……那就是家裝類博主咯?我哥哥手上有好幾家,光是家裝類的百萬級博主就有好幾個。”“真的嗎?”蘇宥十分驚喜。“你想要低價拿到他們的合作嗎?我可以幫你,前提是你和那個男人分手。”“燃星,”蘇宥歎了口氣,“我不可能和他分手的,我這樣跟你說吧,他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我現在還是有自殺傾向,還是覺得死亡比活著更好,但是我現在舍不得放棄自己,因為我想陪他到老。”沈燃星怔怔地坐了回去。蘇宥帶著笑容,滿是憧憬地說:“我真的很想很想陪他到老。”沈燃星看著蘇宥胳膊上斑駁的傷,總覺得這些話不應該從一個有嚴重自殘行為的重度抑鬱症患者的嘴裏說出來。“每天都在一起,一屋兩人三餐四季,那該有多幸福啊。”沈燃星嗤之以鼻。“對了,我家還有兩隻貓呢,你可以來我家玩。”“嘁,我才不去。”蘇宥笑著推了推沈燃星的腿,“長這麽好看,老皺著眉頭做什麽?”沈燃星冷冰冰地看著他,“蘇宥,活著真的比什麽都重要嗎?”“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活著才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死了就看不到結局了。”沈燃星眼波閃了閃,漂亮如水墨畫的眼睛裏顯露出一分不易察覺的悲傷。蘇宥走後,沈燃星把最大的那幅畫收了起來,他拉開窗簾看著蘇宥的身影在樓下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就好像他母親那天離他而去。可是,又有不同之處,因為他還能再見到蘇宥。隻有活著,才能再見到。沈燃星突然明白了蘇宥剛剛那番話的意思。晚上傅臨洲應酬回來,蘇宥準備了解酒茶,乖乖坐在床邊,傅臨洲一進來,他就抬起頭朝他笑,傅臨洲沒喝酒,但還是擺出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把蘇宥壓在床上親。蘇宥嗅了嗅,沒聞到酒味。“沒喝嗎?”“沒,想著回來陪宥宥,哪裏敢喝酒?”蘇宥抱著傅臨洲,任他重重地壓在自己身上,笑著說:“明天我陪你喝,明天初言約我們去酒吧玩。”“他聲樂課結束了?”“哪有那麽快啊,但是江總已經開始提前造勢了,幾張照片就漲粉好幾萬。”“那他還敢去酒吧?”蘇宥恍然:“對哦,那不去酒吧了,就來我們家吧,我做一桌子菜。”“你剛剛說,我們家。”傅臨洲和他碰了碰鼻尖。蘇宥笑得很甜,指尖搭在傅臨洲的肩膀上滑了滑,“嗯,我們家。”蓄勢待發的時候,蘇宥的手機突然響了,傅臨洲微微眯起眼睛,蘇宥費力地從枕頭旁邊拿起手機接通。“蘇宥!你再考慮一下。”是沈燃星的聲音。“你答應做我男朋友,我就把我哥公司裏的所有家裝博主都推給你,所有博主,你隨便挑,你好好考慮!”蘇宥呆滯地看了眼傅臨洲,連忙解釋道:“他是周醫生那個,那個病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