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被京城的劇評家們譽為新劇創造性的突破, ?為一部在上午這種時間段上演?戲，場場爆滿，票房不斷貼出告示延長演出時間。其造成?影響，更是前所未有?。
新派觀眾?來看, 因為是紀霜雨的?品, 號稱是“華夏白話劇”, 舊劇觀眾也?去看看。
但更廣闊?市場，是路人, 是大眾。
這出戲要素齊全，演出逼真，雅俗共賞，任誰都看得懂, 任誰都能在其中找到感興趣?點。
看完還要捋一捋那糾結?人物關係, 波瀾起伏?劇情，神奇?故事設定。主演們所穿的服飾款式，也立刻就風靡了京城。
街頭巷尾，能看到高校教師討論這出戲，也能看到攤販聊起《絕色》中的人物。
以前?白話劇，是難以灌輸到觀眾耳朵裏。
現在這一出白話劇，別說灌輸, 有?鐵粉多看了幾遍，連裏頭的台詞都能一字不差背??來。這也說明了於見青劇本確??寫得紮根生活, 通俗易懂。
女士們更認為此劇振奮人心，有助於女性意識崛起，愈發熱烈支持。許多女子在觀看??後，將重要段落都背了??來。便是目不識丁之人，也能在生活中有所感悟。
於見青和學生們奔走過那麽久, 效果加起來都不如《絕色》上演一周的，林尋芳以《絕色》女主角?身份再出去進行演說，大家都熱烈多了。沒辦|?，誰讓白話劇的形式更易入人心。
原本有些萎靡的新劇市場，竟也一舉回春。
不少排演新劇的舞台，還有其他學校的劇社，都懇請春雷劇社繼續延長時間，好叫他們學習，自己也搬演一??。
——後來的許多年裏，《絕色》都一再被各個商業、業餘劇社演繹。尤其是在學校，學生時代參加話劇社沒排??《絕色》，簡直就不完整。
也是這出戲，以成熟?體係讓京城戲劇界感受到，其實新劇和舊劇在藝術上並不是完全對立?，不用擔心對方會吞噬、同化自己，又有可學習對方的地方。
並且，它們紮根在同樣的土壤。
毫無疑問，紀霜雨的薪水穩了。
就這個錢，春雷劇社給得是心甘情願，再爽快沒有了。
而紀霜雨如此奇跡般地先後刷新舊劇、新劇的票房紀錄，令戲曲首次出現導演一職，稱得上神通廣大，對他本人感興趣?也就越來越多了。
上演幾周後，後台便出現了“霜迷會”送來的禮物和信，上頭還貼了紀霜雨的照片，一看就是打報紙上剪下來的，並有“霜迷”們寫?詩集。沒錯，多得都攢成集了。
滿戲園的人都起哄了。
不愧是開天辟地頭一位導演，這是什麽堪比名角?待遇啊！
應笑儂擦了擦眼角，欣慰地道：“早就該這樣了。”
紀霜雨：“……”
嗯……其實在現代紀霜雨也是有粉絲?，喜歡他??品風格嘛。隻是在這裏，他這個導演也有粉絲，就顯得比較突出了。
而且這裏頭估計有相當一部分是和應笑儂一樣的顏粉……
證據就是紀霜雨打開粉絲信件，多少都誇到這裏了！
……
春雷劇社?全體社員也算是大出風頭了，一如當初?金雀，在京城一夜成名。
他們參加?這個社團活動，以往隻是一項普通課外活動，因為真沒啥人看。這回可好了，變成京城爆款，連家裏?家長都覺得臉上沾光。
家長們走到外頭，別人都要問一句，記得您家裏孩子在學校是劇社?？可參演了《絕色》？
什麽，不但參演了，還扮演了角色？這可真是了不得啊！
林尋芳作為女主演，名聲最為響亮，校長都開口誇獎，表示這是以行動傳播思想，對她寄予厚望。
她家裏人原本有些微詞，可校長一旦開口，從來以學校為準?家長喜出望外，走哪兒都要說一??，我女兒，就是《絕色》?主演。
不但能實現理想，還能獲得鮮花掌聲，簡直是夢想成真。他們這個學生社團，從來都是把經費花出去，難有回報的。
這一次，不但把成本收回來，還大賺了一筆！
京城學生新劇的成功通??各種渠?傳到了滬上，滬上一些高校，甚至是職業?劇社，都發函來打聽這樣的新改進，十分感興趣。這寫??方麵，果然還能更進一步？
於見青拿著信去找紀霜雨，有些激動地道，“我與一位在滬上?師兄通了幾次信，他所在的學校劇社邀請了歐西戲劇專家赴滬指點，不日便?抵達。
“師兄看了我?信，也看了京城的報道，對裏頭所形容?舞台空間、?具物性十分感興趣，希望邀請春雷劇社??個月去滬上?演出，還可以和那位專家一同交流，不知道您能不能一同前去？”
紀霜雨仿佛怔了一??。
滬上。
華夏機關布景戲的發祥地，也是新劇的中心，無數人夢寐以求成名?地方。
於見青是很興奮?，以己度人，他覺得紀導演也驚喜交加了。這不但是受邀去演出，還有機會向西洋戲劇專家求教啊。
果然，紀霜雨激動地捂住了臉。
半晌後吞吞吐吐問道：“……就是，有出場費嗎？”
於見青：“……”
於見青：“我，我沒問……”
他哪裏是在意這些錢的人，能夠被特意邀請過去演出，在他心中已經是很榮譽，對他?肯定了。但是想起紀導是愛恰飯?，趕緊?：“但是！肯定是有?！我師兄也很有錢！”
紀霜雨這?放心了，“我就是問問，哈哈，多大的榮耀啊。”
於見青：說是這麽說，但我懷疑沒錢你肯定不去接受這榮耀吧……！
“就是這個時間嘛，我還真要去和東家商量一??，看看如何安排??個月?演出。”紀霜雨道，京城這邊上戲比滬上那邊密集，所以他還真不好離開太久。
而且他家裏幾個小孩，現在紀霏霏和紀雷宗去上學，剩下兩個小孩他是花點錢在鄰居處托管的，要去滬上，大的可以住校，小的怎麽辦？留給雞老板帶，還是隨身帶著出差呢？他可得好好思考。
“另外，若是真去滬上，你不得給他們點特色的東西？”紀霜雨道。
於見青沒反應??來：“什麽？”
紀霜雨現拿了人一千塊，那是相當敬業?，說道：“《絕色》我們是以京城為背景的，京城人看了更有代入感。滬上則不然，你要在那邊演出效果達到最好，不如再排個以滬上為背景的小戲，震一??觀眾。”
小戲也叫獨幕戲，全劇情節在一幕內完成，多數不分場也不換布景，放在“正菜”開始前上演，以前是為了照顧遲到的觀眾。
於見青聽得連連點頭：“那是最好的，獨幕劇咱們倒也來得及排??！”
……
紀霜雨去長樂戲園和徐新月商議此事時，徐新月聽了就撓臉，“這事兒鬧的，你等等。”
他去把含熹班的人給叫來了，包括金雀和應笑儂。
“啊呀，我這裏?有一個在滬上?同族親戚，想邀請仙兒和應老板帶班去滬上淘金。他們這裏正猶豫著，不知要不要去。”徐新月說道。
咦，那確??是巧。
但仔細一想，《靈官廟》《感應隨喜記》和《絕色》都很紅火，但戲曲界因為崇尚寫??布景，所以對於寫意的引進，可能有些猶豫，所以慢了一拍，現在差不多同時來邀請，倒也不出奇。
紀霜雨笑對金雀和應笑儂道：“金雀也就罷了，應老板總不至於怯場吧？”
“你小孩子，知道那麽多？”應笑儂說?，“滬上又不是人人跑得?，南派觀眾口味雜，但有一條是不變?，愛美呀，喜歡身段好、容貌好的演員，不像咱京城，很要唱工，隻這一點，不少名角也在滬上折戟沉沙。
“當然，咱們金仙?容貌身段肯定沒得說，隻是前兩次跑外埠，基本是賺不到錢的，約角?劇場沒把握。差不多得跑到第三次，?開始賺。
“金雀怕也是被雞……徐東家感染了，說第一次指定還要自己賠錢打行頭，舍不得，要麽就晚點再去闖蕩了。
“至於我，滬上麽，我早年便去????五次了，懶得去湊熱鬧。再者說，我現有事，歌林公司，要邀請我灌錄幾張唱片！”
現在成名?演員，都以被唱片公司邀請灌錄唱片為榮。應笑儂是征服??滬上?人，自然以錄唱片優先。
“恭喜應老板啊！那以後街頭巷尾，都能聽到應老板的聲音了。”紀霜雨道了句喜，然後對金雀?，“我這裏呢，可能要陪春雷劇社跑一趟滬上，要我說，索性一起去得了。東家那個朋友，我來跟他聊聊分成問題，咱爭取第一次就把錢賺回來唄。”
“能行嗎？”金雀睜大眼，“這滬上?老板，能相信我？”
那多少前輩名角，第一次去滬上也是賠錢賺吆喝，更有去一兩次灰頭土臉回來，再不去的。
“試試，我和這種老板聊天有點經驗。”紀霜雨活動了一??手腕，“不信你問東家，我怎麽搞他錢的。”
徐新月：“…………”
差點一句髒話罵出來……！
本來就比以前有自信了，再有紀霜雨坐鎮，金雀隻覺得信心百倍。
於是，大家幾方聯絡了一??，敲定好時間，一個月後，紀霜雨決定率春雷劇社與含熹班，一同赴滬上演出。
.
十八學士胡同。
這就是紀霜雨買?新家所在了，因為曾經住過一位養茶花的富商而得名。
趕著去滬上之前，紀霜雨在這裏盯盯裝修，他這不剛拿了高薪，可以買好些?裝修材料。此時天色已晚，工人收完今天的尾就行了。
書妄言和周斯音也在，原是紀霜雨和現鄰居兼新朋友書妄言聊天時，提了一??自己買了新房子，書妄言打聽在哪裏，然後就非要來參觀。
周斯音當時也在，不就一起來了。
書妄言背著手站在院子裏：“哈哈哈，這裏真?很不錯，而且隔壁胡同就有京城四大凶宅之一！”
周斯音：“……”
紀霜雨差點沒笑出聲來，難怪周斯音當時臉色那麽一言難盡。怎麽，隔了一條街也不開心？
“哈哈哈哈，又是什麽凶宅？”紀霜雨問道。
他都住??小鼓胡同了，還能怕什麽一條胡同之外?凶宅。
京城可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傳聞了，而且能成為四大凶宅?，首先人家得大，這裏地段好，隔壁胡同那個凶宅再往前可是郡王府。
書妄言當時就繪聲繪色那裏以前鬧過狐仙?傳聞，當然了，現在已經搬進去了高官，人家鎮得住。院子裏做工的匠人聽了，直把書妄言當成說書先生，搭起茬來，雙方倒也聊得火熱。
周斯音閉上眼，放空自己。
不是怕，是懶得理他們……
“周寶鐸，你來看看這裏！”紀霜雨看書妄言還在講故事，拉了一把周斯音，帶他進了其中一間屋子，打開燈，“這裏就是你以後住?地方啦！”
周斯音：“！！！”
周斯音被嚇到了，驚駭地看著紀霜雨。
“你幹什麽這個表情？”紀霜雨也挺莫名其妙?，“這裏是我預備?客房，以後要是有客人來，就住在這裏。”
周斯音臉色這?緩和??來，不知怎的自己反應那麽大，“我是驚嚇，我怎住這麽小的地方……”
“有地方給你就不錯啦。”紀霜雨也隻當他開玩笑，正想著出去，整個院子?燈忽而一??全滅了，天黑得本就早，這窗子又還沒換成玻璃?，這??可是一片黑暗了。
周斯音乍然陷入黑暗，心猛地一跳，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靠住牆，把暖瓶給踢倒了。
外頭大約聽見動靜，響起問話聲：“東家，你沒事吧？是我這裏，不小心把線弄斷了。”
說罷腳步聲就往這裏來，還有燭火光亮。
周斯音不知自己現在臉上什麽表情，想要控製一??，但此時紀霜雨已經揚聲?：“沒什麽，是我不小心踢了??暖瓶，你先接線吧。”
工匠便停住了，隨後轉身應?：“好嘞。”
腳步聲再遠去了。
紀霜雨在黑暗中握住了周斯音的手腕，安慰一般地拍了拍。
周斯音也就鬆弛了??來……
精神放鬆後，便感覺到了紀霜雨手指?涼意，雖在黑暗中，但他眼前即刻便能浮起那幾根手指?模樣。是涼?，卻也是軟?。
雖然紀霜雨把他嚇暈??，亦十分促狹，但不經意間，能察覺到他隱秘溫柔?關照。
周斯音不自覺扯了扯領口，撇開頭有些難堪地道：“我並非，連停電也畏懼……”
“放心吧，隻有我知道你這個小秘密。”紀霜雨接上話，語帶安慰之意，笑了笑。
眼睛適應黑暗後，他能看到周斯音的身形輪廓，可是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心中忽而湧起莫大的孤獨與失落。
片刻，紀霜雨才喃喃?：“其實你挺好了，至少有我知道你?秘密……”
而自己呢，來自平行宇宙?自己，每天忙碌在工?中，在京城最熱鬧的戲園，把自己??品展示給每個觀眾看——卻無|?向任何一個人透露自己?真??故事。
他在大家眼中是“紀霜雨”，但沒有人知道，他也不是那個“紀霜雨”。
即便這是平行世界?他，他對這裏?親人也有親近之意，可是，他們終究有著不一樣的經曆，人格並非完全相同。
周斯音聽罷，瞳孔縮了縮，他也看不到紀霜雨的表情，但紀霜雨聲音中透著一些可憐?意味。
心情好像被卷入了漩渦，幾度浮沉。
半晌，黑暗中，周斯音不受控製般地開口：“其實，我也知道你?秘密。”
紀霜雨尚未回神，偏頭道：“我?秘密？”
周斯音反手回抓著紀霜雨的手腕，篤定地道：“你不是原來的紀霜雨，對不對。”
紀霜雨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震驚地看著周斯音，卻沒有反駁……
不是驚訝過度，而未能作出反應。
而是，他一直向人隱瞞自己?真??來曆，但內心深處，他何嚐不希望有人看透自己?秘密。至少那樣，不?有這樣的空洞、失落了。
這是他無意識?期盼，而周斯音果真說了出來。
他看出來了，我並非原來的紀霜雨。
紀霜雨隻覺得心髒狂跳，心魂都在一瞬貼近，原來真?有人看出他?來曆。
紀霜雨很難再去掩飾自己，他壓抑地輕聲問道：“為什麽這樣說呢？”
周斯音將自己觀察到的一切疑點說了出來，從紀霜雨對家中?不熟悉，到對海外?了解，縱然演戲也掩飾不住的細節……
有些?確連紀霜雨本人也沒注意到。
雖然平時因為弱點受製於紀霜雨，但周斯音以少年之身奪回昆侖書局，又豈是好糊弄?。
周斯音傾近了身體：“雖然竭力隱瞞，但是，你，紀鶴年……”
這一次，紀霜雨聽到這名字被念出來，心尖好似翻滾著潮水，比之初次聽到心境更為複雜。
周斯音低聲道：“你是紀鶴年，卻絕不是原來的紀霜雨。天下誰人不識君？天下誰人能識君！”
京城誰人不認識紀霜雨，可是，誰又知道他究竟是誰？
周斯音為他擬字，正是覺察到這一點，要將他區別開。
在紀霜雨發顫?呼吸聲中，周斯音肯定地道：“你，是一個附身在紀霜雨身上?胡門，胡門借他人供奉修行，獲取凡人?信仰——對戲劇的喜愛，原來也能成為信仰。現在，你也?確已擁有戲迷組織了。”
胡門即華北地區常供奉?動物仙家，胡同狐，狐狸貌美而機敏。觀其發色，還極可能是稀少?白白化之狐，鑒於此時大家還隻在極地紀錄片中見??北極狐。起初發色為白，許是尚未融合好。
紀霜雨：“……………”
他滿心澎湃感動僵在了臉上。
此即，光明大放，線路已經被接上了。
“？”周斯音借光看清楚了紀霜雨一言難盡?表情，不像是演出來的。
雖然是頭腦發熱，脫口而出，但在多日相處中，他已算是了解紀霜雨，也確定，即便紀霜雨並非人族，也不?害自己。
雖然看樣子有些偏差，但周斯音已做??多種推斷，他冷靜地在腦海中迅速搜索，自我糾正：“不對？我知道了，那隻能是走無常了！
“相傳地府人手短缺，?調遣活人幫忙，是為‘走無常’。他們魂出體外勾魂，甚至要至海外，將客死異國的魂魄帶回來，《洞靈小誌》上曾有記載，一從未去??柏林之人，卻講述離魂後在柏林勾魂之事，異國風情宛然如見。
“因此，你手指易發涼，陰氣較重，雖然未出過京城，卻知道那麽多，包括西洋之事。但是，你又不想被人知道你生無常的身份，在外人麵前，便總是裝?不信世上有鬼神?樣子。”
紀霜雨：“……………………”
新派觀眾?來看, 因為是紀霜雨的?品, 號稱是“華夏白話劇”, 舊劇觀眾也?去看看。
但更廣闊?市場，是路人, 是大眾。
這出戲要素齊全，演出逼真，雅俗共賞，任誰都看得懂, 任誰都能在其中找到感興趣?點。
看完還要捋一捋那糾結?人物關係, 波瀾起伏?劇情，神奇?故事設定。主演們所穿的服飾款式，也立刻就風靡了京城。
街頭巷尾，能看到高校教師討論這出戲，也能看到攤販聊起《絕色》中的人物。
以前?白話劇，是難以灌輸到觀眾耳朵裏。
現在這一出白話劇，別說灌輸, 有?鐵粉多看了幾遍，連裏頭的台詞都能一字不差背??來。這也說明了於見青劇本確??寫得紮根生活, 通俗易懂。
女士們更認為此劇振奮人心，有助於女性意識崛起，愈發熱烈支持。許多女子在觀看??後，將重要段落都背了??來。便是目不識丁之人，也能在生活中有所感悟。
於見青和學生們奔走過那麽久, 效果加起來都不如《絕色》上演一周的，林尋芳以《絕色》女主角?身份再出去進行演說，大家都熱烈多了。沒辦|?，誰讓白話劇的形式更易入人心。
原本有些萎靡的新劇市場，竟也一舉回春。
不少排演新劇的舞台，還有其他學校的劇社，都懇請春雷劇社繼續延長時間，好叫他們學習，自己也搬演一??。
——後來的許多年裏，《絕色》都一再被各個商業、業餘劇社演繹。尤其是在學校，學生時代參加話劇社沒排??《絕色》，簡直就不完整。
也是這出戲，以成熟?體係讓京城戲劇界感受到，其實新劇和舊劇在藝術上並不是完全對立?，不用擔心對方會吞噬、同化自己，又有可學習對方的地方。
並且，它們紮根在同樣的土壤。
毫無疑問，紀霜雨的薪水穩了。
就這個錢，春雷劇社給得是心甘情願，再爽快沒有了。
而紀霜雨如此奇跡般地先後刷新舊劇、新劇的票房紀錄，令戲曲首次出現導演一職，稱得上神通廣大，對他本人感興趣?也就越來越多了。
上演幾周後，後台便出現了“霜迷會”送來的禮物和信，上頭還貼了紀霜雨的照片，一看就是打報紙上剪下來的，並有“霜迷”們寫?詩集。沒錯，多得都攢成集了。
滿戲園的人都起哄了。
不愧是開天辟地頭一位導演，這是什麽堪比名角?待遇啊！
應笑儂擦了擦眼角，欣慰地道：“早就該這樣了。”
紀霜雨：“……”
嗯……其實在現代紀霜雨也是有粉絲?，喜歡他??品風格嘛。隻是在這裏，他這個導演也有粉絲，就顯得比較突出了。
而且這裏頭估計有相當一部分是和應笑儂一樣的顏粉……
證據就是紀霜雨打開粉絲信件，多少都誇到這裏了！
……
春雷劇社?全體社員也算是大出風頭了，一如當初?金雀，在京城一夜成名。
他們參加?這個社團活動，以往隻是一項普通課外活動，因為真沒啥人看。這回可好了，變成京城爆款，連家裏?家長都覺得臉上沾光。
家長們走到外頭，別人都要問一句，記得您家裏孩子在學校是劇社?？可參演了《絕色》？
什麽，不但參演了，還扮演了角色？這可真是了不得啊！
林尋芳作為女主演，名聲最為響亮，校長都開口誇獎，表示這是以行動傳播思想，對她寄予厚望。
她家裏人原本有些微詞，可校長一旦開口，從來以學校為準?家長喜出望外，走哪兒都要說一??，我女兒，就是《絕色》?主演。
不但能實現理想，還能獲得鮮花掌聲，簡直是夢想成真。他們這個學生社團，從來都是把經費花出去，難有回報的。
這一次，不但把成本收回來，還大賺了一筆！
京城學生新劇的成功通??各種渠?傳到了滬上，滬上一些高校，甚至是職業?劇社，都發函來打聽這樣的新改進，十分感興趣。這寫??方麵，果然還能更進一步？
於見青拿著信去找紀霜雨，有些激動地道，“我與一位在滬上?師兄通了幾次信，他所在的學校劇社邀請了歐西戲劇專家赴滬指點，不日便?抵達。
“師兄看了我?信，也看了京城的報道，對裏頭所形容?舞台空間、?具物性十分感興趣，希望邀請春雷劇社??個月去滬上?演出，還可以和那位專家一同交流，不知道您能不能一同前去？”
紀霜雨仿佛怔了一??。
滬上。
華夏機關布景戲的發祥地，也是新劇的中心，無數人夢寐以求成名?地方。
於見青是很興奮?，以己度人，他覺得紀導演也驚喜交加了。這不但是受邀去演出，還有機會向西洋戲劇專家求教啊。
果然，紀霜雨激動地捂住了臉。
半晌後吞吞吐吐問道：“……就是，有出場費嗎？”
於見青：“……”
於見青：“我，我沒問……”
他哪裏是在意這些錢的人，能夠被特意邀請過去演出，在他心中已經是很榮譽，對他?肯定了。但是想起紀導是愛恰飯?，趕緊?：“但是！肯定是有?！我師兄也很有錢！”
紀霜雨這?放心了，“我就是問問，哈哈，多大的榮耀啊。”
於見青：說是這麽說，但我懷疑沒錢你肯定不去接受這榮耀吧……！
“就是這個時間嘛，我還真要去和東家商量一??，看看如何安排??個月?演出。”紀霜雨道，京城這邊上戲比滬上那邊密集，所以他還真不好離開太久。
而且他家裏幾個小孩，現在紀霏霏和紀雷宗去上學，剩下兩個小孩他是花點錢在鄰居處托管的，要去滬上，大的可以住校，小的怎麽辦？留給雞老板帶，還是隨身帶著出差呢？他可得好好思考。
“另外，若是真去滬上，你不得給他們點特色的東西？”紀霜雨道。
於見青沒反應??來：“什麽？”
紀霜雨現拿了人一千塊，那是相當敬業?，說道：“《絕色》我們是以京城為背景的，京城人看了更有代入感。滬上則不然，你要在那邊演出效果達到最好，不如再排個以滬上為背景的小戲，震一??觀眾。”
小戲也叫獨幕戲，全劇情節在一幕內完成，多數不分場也不換布景，放在“正菜”開始前上演，以前是為了照顧遲到的觀眾。
於見青聽得連連點頭：“那是最好的，獨幕劇咱們倒也來得及排??！”
……
紀霜雨去長樂戲園和徐新月商議此事時，徐新月聽了就撓臉，“這事兒鬧的，你等等。”
他去把含熹班的人給叫來了，包括金雀和應笑儂。
“啊呀，我這裏?有一個在滬上?同族親戚，想邀請仙兒和應老板帶班去滬上淘金。他們這裏正猶豫著，不知要不要去。”徐新月說道。
咦，那確??是巧。
但仔細一想，《靈官廟》《感應隨喜記》和《絕色》都很紅火，但戲曲界因為崇尚寫??布景，所以對於寫意的引進，可能有些猶豫，所以慢了一拍，現在差不多同時來邀請，倒也不出奇。
紀霜雨笑對金雀和應笑儂道：“金雀也就罷了，應老板總不至於怯場吧？”
“你小孩子，知道那麽多？”應笑儂說?，“滬上又不是人人跑得?，南派觀眾口味雜，但有一條是不變?，愛美呀，喜歡身段好、容貌好的演員，不像咱京城，很要唱工，隻這一點，不少名角也在滬上折戟沉沙。
“當然，咱們金仙?容貌身段肯定沒得說，隻是前兩次跑外埠，基本是賺不到錢的，約角?劇場沒把握。差不多得跑到第三次，?開始賺。
“金雀怕也是被雞……徐東家感染了，說第一次指定還要自己賠錢打行頭，舍不得，要麽就晚點再去闖蕩了。
“至於我，滬上麽，我早年便去????五次了，懶得去湊熱鬧。再者說，我現有事，歌林公司，要邀請我灌錄幾張唱片！”
現在成名?演員，都以被唱片公司邀請灌錄唱片為榮。應笑儂是征服??滬上?人，自然以錄唱片優先。
“恭喜應老板啊！那以後街頭巷尾，都能聽到應老板的聲音了。”紀霜雨道了句喜，然後對金雀?，“我這裏呢，可能要陪春雷劇社跑一趟滬上，要我說，索性一起去得了。東家那個朋友，我來跟他聊聊分成問題，咱爭取第一次就把錢賺回來唄。”
“能行嗎？”金雀睜大眼，“這滬上?老板，能相信我？”
那多少前輩名角，第一次去滬上也是賠錢賺吆喝，更有去一兩次灰頭土臉回來，再不去的。
“試試，我和這種老板聊天有點經驗。”紀霜雨活動了一??手腕，“不信你問東家，我怎麽搞他錢的。”
徐新月：“…………”
差點一句髒話罵出來……！
本來就比以前有自信了，再有紀霜雨坐鎮，金雀隻覺得信心百倍。
於是，大家幾方聯絡了一??，敲定好時間，一個月後，紀霜雨決定率春雷劇社與含熹班，一同赴滬上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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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學士胡同。
這就是紀霜雨買?新家所在了，因為曾經住過一位養茶花的富商而得名。
趕著去滬上之前，紀霜雨在這裏盯盯裝修，他這不剛拿了高薪，可以買好些?裝修材料。此時天色已晚，工人收完今天的尾就行了。
書妄言和周斯音也在，原是紀霜雨和現鄰居兼新朋友書妄言聊天時，提了一??自己買了新房子，書妄言打聽在哪裏，然後就非要來參觀。
周斯音當時也在，不就一起來了。
書妄言背著手站在院子裏：“哈哈哈，這裏真?很不錯，而且隔壁胡同就有京城四大凶宅之一！”
周斯音：“……”
紀霜雨差點沒笑出聲來，難怪周斯音當時臉色那麽一言難盡。怎麽，隔了一條街也不開心？
“哈哈哈哈，又是什麽凶宅？”紀霜雨問道。
他都住??小鼓胡同了，還能怕什麽一條胡同之外?凶宅。
京城可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傳聞了，而且能成為四大凶宅?，首先人家得大，這裏地段好，隔壁胡同那個凶宅再往前可是郡王府。
書妄言當時就繪聲繪色那裏以前鬧過狐仙?傳聞，當然了，現在已經搬進去了高官，人家鎮得住。院子裏做工的匠人聽了，直把書妄言當成說書先生，搭起茬來，雙方倒也聊得火熱。
周斯音閉上眼，放空自己。
不是怕，是懶得理他們……
“周寶鐸，你來看看這裏！”紀霜雨看書妄言還在講故事，拉了一把周斯音，帶他進了其中一間屋子，打開燈，“這裏就是你以後住?地方啦！”
周斯音：“！！！”
周斯音被嚇到了，驚駭地看著紀霜雨。
“你幹什麽這個表情？”紀霜雨也挺莫名其妙?，“這裏是我預備?客房，以後要是有客人來，就住在這裏。”
周斯音臉色這?緩和??來，不知怎的自己反應那麽大，“我是驚嚇，我怎住這麽小的地方……”
“有地方給你就不錯啦。”紀霜雨也隻當他開玩笑，正想著出去，整個院子?燈忽而一??全滅了，天黑得本就早，這窗子又還沒換成玻璃?，這??可是一片黑暗了。
周斯音乍然陷入黑暗，心猛地一跳，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靠住牆，把暖瓶給踢倒了。
外頭大約聽見動靜，響起問話聲：“東家，你沒事吧？是我這裏，不小心把線弄斷了。”
說罷腳步聲就往這裏來，還有燭火光亮。
周斯音不知自己現在臉上什麽表情，想要控製一??，但此時紀霜雨已經揚聲?：“沒什麽，是我不小心踢了??暖瓶，你先接線吧。”
工匠便停住了，隨後轉身應?：“好嘞。”
腳步聲再遠去了。
紀霜雨在黑暗中握住了周斯音的手腕，安慰一般地拍了拍。
周斯音也就鬆弛了??來……
精神放鬆後，便感覺到了紀霜雨手指?涼意，雖在黑暗中，但他眼前即刻便能浮起那幾根手指?模樣。是涼?，卻也是軟?。
雖然紀霜雨把他嚇暈??，亦十分促狹，但不經意間，能察覺到他隱秘溫柔?關照。
周斯音不自覺扯了扯領口，撇開頭有些難堪地道：“我並非，連停電也畏懼……”
“放心吧，隻有我知道你這個小秘密。”紀霜雨接上話，語帶安慰之意，笑了笑。
眼睛適應黑暗後，他能看到周斯音的身形輪廓，可是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心中忽而湧起莫大的孤獨與失落。
片刻，紀霜雨才喃喃?：“其實你挺好了，至少有我知道你?秘密……”
而自己呢，來自平行宇宙?自己，每天忙碌在工?中，在京城最熱鬧的戲園，把自己??品展示給每個觀眾看——卻無|?向任何一個人透露自己?真??故事。
他在大家眼中是“紀霜雨”，但沒有人知道，他也不是那個“紀霜雨”。
即便這是平行世界?他，他對這裏?親人也有親近之意，可是，他們終究有著不一樣的經曆，人格並非完全相同。
周斯音聽罷，瞳孔縮了縮，他也看不到紀霜雨的表情，但紀霜雨聲音中透著一些可憐?意味。
心情好像被卷入了漩渦，幾度浮沉。
半晌，黑暗中，周斯音不受控製般地開口：“其實，我也知道你?秘密。”
紀霜雨尚未回神，偏頭道：“我?秘密？”
周斯音反手回抓著紀霜雨的手腕，篤定地道：“你不是原來的紀霜雨，對不對。”
紀霜雨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震驚地看著周斯音，卻沒有反駁……
不是驚訝過度，而未能作出反應。
而是，他一直向人隱瞞自己?真??來曆，但內心深處，他何嚐不希望有人看透自己?秘密。至少那樣，不?有這樣的空洞、失落了。
這是他無意識?期盼，而周斯音果真說了出來。
他看出來了，我並非原來的紀霜雨。
紀霜雨隻覺得心髒狂跳，心魂都在一瞬貼近，原來真?有人看出他?來曆。
紀霜雨很難再去掩飾自己，他壓抑地輕聲問道：“為什麽這樣說呢？”
周斯音將自己觀察到的一切疑點說了出來，從紀霜雨對家中?不熟悉，到對海外?了解，縱然演戲也掩飾不住的細節……
有些?確連紀霜雨本人也沒注意到。
雖然平時因為弱點受製於紀霜雨，但周斯音以少年之身奪回昆侖書局，又豈是好糊弄?。
周斯音傾近了身體：“雖然竭力隱瞞，但是，你，紀鶴年……”
這一次，紀霜雨聽到這名字被念出來，心尖好似翻滾著潮水，比之初次聽到心境更為複雜。
周斯音低聲道：“你是紀鶴年，卻絕不是原來的紀霜雨。天下誰人不識君？天下誰人能識君！”
京城誰人不認識紀霜雨，可是，誰又知道他究竟是誰？
周斯音為他擬字，正是覺察到這一點，要將他區別開。
在紀霜雨發顫?呼吸聲中，周斯音肯定地道：“你，是一個附身在紀霜雨身上?胡門，胡門借他人供奉修行，獲取凡人?信仰——對戲劇的喜愛，原來也能成為信仰。現在，你也?確已擁有戲迷組織了。”
胡門即華北地區常供奉?動物仙家，胡同狐，狐狸貌美而機敏。觀其發色，還極可能是稀少?白白化之狐，鑒於此時大家還隻在極地紀錄片中見??北極狐。起初發色為白，許是尚未融合好。
紀霜雨：“……………”
他滿心澎湃感動僵在了臉上。
此即，光明大放，線路已經被接上了。
“？”周斯音借光看清楚了紀霜雨一言難盡?表情，不像是演出來的。
雖然是頭腦發熱，脫口而出，但在多日相處中，他已算是了解紀霜雨，也確定，即便紀霜雨並非人族，也不?害自己。
雖然看樣子有些偏差，但周斯音已做??多種推斷，他冷靜地在腦海中迅速搜索，自我糾正：“不對？我知道了，那隻能是走無常了！
“相傳地府人手短缺，?調遣活人幫忙，是為‘走無常’。他們魂出體外勾魂，甚至要至海外，將客死異國的魂魄帶回來，《洞靈小誌》上曾有記載，一從未去??柏林之人，卻講述離魂後在柏林勾魂之事，異國風情宛然如見。
“因此，你手指易發涼，陰氣較重，雖然未出過京城，卻知道那麽多，包括西洋之事。但是，你又不想被人知道你生無常的身份，在外人麵前，便總是裝?不信世上有鬼神?樣子。”
紀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