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某天夜裏,在某公寓的一間房間中。


    六個塌塌米大小的房間一片雜亂,零食的袋子,各種電玩遊戲的盒子,未開封的罐頭跟泡麵,還有脫下來之後就隨便亂丟的皺巴巴衣服,到處散落一地。


    真奈就坐在這些東西之中——鋪過一次後就從來沒有收起過的棉被上。


    真奈剛剛洗完澡,隻圍了一條浴巾,頭發還是濕的。


    她跪坐在棉被上,麵對著書桌上的筆記型電腦。


    喀嚓喀嚓。


    滑鼠一點。


    喀咑喀咑,不停敲打鍵盤。


    「嗬嗬嗬……」


    液晶熒幕的光線映照在笑得得意的真奈臉上。


    「這次學長一定會變成我的所有物。」


    真奈打開瀏覽器,從『我的最愛』裏連結到幾個留言版。


    筆記型電腦的熒幕上出現了鬥大的文字。


    『少女商量煩惱園地』。


    喀咑喀咑,喀咑咑咑咑。


    「呃,今天學長被小景踢,然後我出麵阻止。結果學長摸了摸我的頭,感覺很舒服。大主廚的料理也好好吃喔……」


    真奈迅速地把今天發生的事寫在留言版上。因為她是一邊回想一邊寫的,所以文章的內容十分直率,宛如流水帳一般,但她並不在意。


    最後她還加上一句:


    「下次我應該怎麽做才好呢……」


    接下來隻要等人回應就好。


    「老師,請再教我完美的作戰計劃吧。」


    真奈是在跟景一起踏進學長教室那天過後沒多久,才在這個留言版上認識老師的。這位老師教了真奈很多如何得到學長的方法。


    老師在這個業界裏是名人,有很多人都是跟老師商量過後,順利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前就知道這號人物的景,馬上將老師的事情告訴了真奈。


    要查東西果然還是得靠網路,電玩遊戲的攻略情報也是一查就有。網路還會告訴自己如何讓學長對你完全服從,跟那些在超商裏站著看的騙子書完全不同。


    在等答案的同時,真奈打開了『我的最愛』一覽表。除了『少女商量煩惱園地』之外,還有好幾個跟電玩遊戲相關的網站並列在上頭。


    這時,真奈突然感到不對勁,她連忙點選網站確認。


    「啊,那個遊戲果然已經出了啊!我都忘了耶。」


    怎麽會這樣呢?自己本來一直很期待的耶,真奈以前甚至覺得自己生存的理由就是為了要玩那個遊戲……!


    不過,現在她卻不在乎了。


    她的房間裏有大型的液晶電視,次世代主機也一應俱全。


    但這些東西現在都布滿了灰塵。


    在認識他之前,對真奈來說,電玩遊戲是最重要的存在。她隻對假想的世界有興趣。


    比起用魔眼就可以控製一切的現實世界,遊戲裏的世界對真奈來說更刺激。所以除了吃飯跟睡覺之外,其他時間真奈都用來打電動,因為,她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但現在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她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


    等了一個小時——


    這期間,真奈就隻裹著一條浴巾,一直很興奮地坐在電腦熒幕前。


    有回應了。


    被真奈稱為老師的對象——帳號『琴音』寫來了回信。


    真奈摒住呼吸讀著,回信裏居然寫了——三階段的作戰計劃。


    「原、原來如此……!我懂了!老師!」


    真奈握緊拳頭,一鼓作氣站起身。


    「學長!做好心理準備吧!明天的我跟平常可不一樣喔!」


    裹在她身上的浴巾瞬間解開,掉在地上。


    2


    「——所以囉。小景,今天的我跟平常。不一樣囉。」(編注:日文寫作「一味違う」,拆開解讀後便成為「味」=「味道」、「違う」=「不同」。)


    第二天午休時間,真奈一邊跟景一起前往伊織學長所在的高中部教室,一邊這麽開口。


    景邊走邊靠近真奈身邊,舔了一下她的臉頰。


    「呀啊!」


    「味道跟平常一樣。」


    「唉唷,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景嗬嗬嗬地笑了。


    「我知道啦,跟你開玩笑的,真奈。」


    「真是的~」


    「抱歉,原諒我啦。」


    「我才不原諒你呢!哼!」


    真奈反擊,她也舔了景的臉頰。


    景整個人僵住。


    「……小景?」


    「真奈……我、我死而無憾啊。」


    「小景!?」


    過了一會兒,景才恢複正常。


    「真奈,你剛哪說今天跟平常不一樣,你打算怎麽做呢?」


    「啊,嗯——嗬嗬嗬,敬請期待!請你仔細地看,學長今天就會屬於我了!」


    「是喔。」


    「嗯嗯!老師的計劃簡直是完美呢……!」


    「……問題是,那個人在戀愛方麵簡直是無敵遲鈍耶。」


    景喃喃自語。她垂下頭,手撐著下巴。


    「他不隻沒注意到蘇菲亞學姊的心意——也沒自覺到自己其實對真奈有所好感。遲鈍到根本沒發現自己喜歡上別人的大笨蛋……唔。就簡稱他——呆頭鵝好了。」


    「?你在說什麽啊?」


    真奈搞不清楚狀況,開口詢問。景抬起頭,平靜地眯起眼睛。


    「沒什麽,真奈實在是笨得可愛呢,學長一定會對你心動的。」


    「是嗎?嗬嗬嗬,我會努力的!」


    學長的教室愈來愈近。


    真奈平常走到這裏的時候總是最緊張。


    她深呼吸,衝進教室。


    「學長!你覺悟吧!」


    3


    「——今天的我跟平常不一樣喔!」


    一進到教室裏,真奈就伸手指向伊織大叫。


    她今天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


    伊織指著真奈,臉轉向身邊的蘇菲亞對她說。


    「那家夥之前也說過那樣的話吧。」


    「好……好像是吧。」


    蘇菲亞說話的樣子吞吞吐吐,很不幹脆。


    這時,真奈小跑步接近伊織跟蘇菲亞身邊,景緩步地跟在她身後。


    「啊,大主廚!今天的點心是什麽呢!?」


    一靠近,真奈馬上開口問蘇菲亞。


    「呃,今天是蜜糖餅喔。」


    「蜜糖冰?」


    「是蜜糖餅。這個蜜糖餅是我請奶奶教我做的。感覺就是加了蜂蜜的餅幹,因為口味很甜,所以也有人不喜歡……不過跟紅茶很搭喔。」


    蘇菲亞拿出保溫瓶,真奈猛點頭。


    「我知道了!那就等學長被我占為己有後,我再來慢慢享用吧。嗬嗬嗬,好期待喔!」


    「……我不就說了嗎?那是不可能的。」


    看到自信滿滿又一臉得意的真奈,伊織歎了一口氣。


    「我要上囉!學長!」


    真奈很緊張地直盯著伊織的眼睛瞧。


    伊織擺出應戰姿勢。


    「那,學長,請你說些有趣的話吧!」


    「啊?」


    「我說啦!請你說有趣的話吧!」


    「為什麽啊?」


    伊織完全搞不懂,為什麽自己非得要說些有趣的話不可。


    有趣的話……這個標準也太高了吧。


    「男生都喜歡女生乖乖地聽他們說話吧?」


    「……嗯,應該是吧。」


    「所以啦,請學長講些有趣的事情!我一定會聽!我會乖乖地聽!」


    「…………」


    「…………」


    「……呃,我不會講的喔?」


    「為、為什麽呢!?」


    「沒有什麽為什麽啊。」


    「唔,那就換下一個計劃!」


    真奈好像要變更作戰計劃。


    她退後兩三步,然後就像之前一樣轉了一圈。


    「學長,請看我!你有沒有發現到什麽不一樣呢?」


    「什麽不一樣啊?」


    伊織覺得真奈看起來跟平常一樣。


    嬌小的個子,散發著光澤的長發綁成雙馬尾,明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淺粉紅色的嘴唇,纖細的脖子,一如往常的運動服打扮——


    「男生都喜歡女生注重打扮吧!」


    「……我完全看不出來你有什麽不一樣耶?」


    真奈看起來不像是又改變了形象。


    「真是的,學長,請你仔細看啦!」


    伊織再仔細地看了一次,但還是覺得跟平常沒什麽兩樣。


    真奈煞有介事地說:


    「這件運動服……是新的喔!」


    「呃,誰知道啊!?不是同一件嗎!?」


    顏色跟設計看起來都跟原來的一樣,所以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同。


    「完全不一樣耶!還有,味道也不一樣喔!請學長聞聞看!」


    真奈挺起胸膛,湊近伊織的鼻子前。


    「等一下,停停停,我不要聞啦!」,


    伊織焦急地說,真奈嘟起嘴吧。


    「學長!你從剛剛起就一直很難搞耶!」


    ……為什麽我要被罵啊?


    我沒做錯事吧……?


    「真奈都已經許可了,你就應該要好好地聞個夠才對啊。真令人羨慕。」


    「……藤村,你在說什麽啊?」


    「學長!」


    「幹嘛啊……」


    總覺得好累。


    「男生都喜歡被女生摸吧?」


    「…………」


    「嘿嘿嘿,沉默也沒有用喔!我已經調查過了!」


    我有不好的預感。


    「等一下,真奈!你想要做什麽?」


    「我要抱學長!」


    ……唔,果然來這招!


    糟了。


    伊織確認了周遭的情形,發現女生們都以責難的眼神看著他。男生們的眼神裏則是帶著羨慕——還有嫉妒。


    最初那些嚷嚷著『雛穀大師好厲害喔』的男生們,現在也開始有人單純地喜歡上真奈,甚至好像還為她組了粉絲俱樂部;因此,他們對伊織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黑色怨氣。


    算了,我已經習慣處在這種視線之下了……


    不過最可怕的就是這種已經習慣了的感覺……


    話說回來,要是被抱住的話,一定會覺得很緊張吧。


    一想到這,伊織的臉馬上發熱。


    呃,並不是因為對象是真奈,而是一般被女生抱住的男生,應該都會有這種反應吧。


    一想到周遭大家以一副饒富趣味的樣子看著自己——該怎麽說呢,伊織覺得很丟臉,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夠回避這樣的情況。


    因此,伊織決定自己采取行動。他緊緊地抓住接近他的真奈肩膀。


    不知道為什麽,真奈臉紅了。


    「咦……奇怪?學長?是你要抱我嗎……?」


    「不、不是啦。」


    「啊?我、我不能動了!?學長!這樣我就沒辦法抱你了耶!」


    真奈朝伊織伸出手,不停地掙紮。


    「……為什麽你要阻止我呢?抱抱果然是有效果的吧!」


    「才沒有啦!」


    伊織大叫。如果不堅決地否定,真奈一定又會想要抱他。


    「你一開始不也抱過我嗎!?可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對吧!?」


    「那一定是因為那時候我抱得不夠久嘛!這次我會抱久一點,全身努力貼緊學長的!學長喜歡從前麵抱還是從後麵抱呢?」


    「夠了!不需要努力!兩種我都不要!」


    「老師教的方法果然很有效果呢!」


    「又來了!」


    ——真是的,到底是什麽老師啊?雖然不知道那家夥是誰,不過每次都盡出些餿主意……


    因此,真奈每次都帶著一種莫名的自信跑來找自己。


    真奈不停地逼近他,剛剛本來已經抓住她的肩膀,現在即將掙脫。糟了……!


    這時……


    「呃……小奈……那個,我已經準備好茶囉?」


    蘇菲亞正好開口叫了真奈,真奈看了看蘇菲亞,又看了看伊織。


    「唔,沒辦法……學長!今天就先饒了你吧!」


    得救了。


    4


    「……真是的……那個老師到底是誰啊……每次都隨便跟那家夥講些有的沒的……」


    那天夜裏,在伊織家中。


    吃完晚餐,伊織站在廚房的流理台前洗碗,收拾善後。


    碗盤總共是四人份,包括伊織自己還有他的兩個姊姊跟一個妹妹,一共四個人。


    在四個人裏,由伊織負責做家事。大姊生性笨拙,根本做不來;二姊嫌麻煩不肯做;妹妹——雖然比兩個姊姊可靠,但畢竟還是個小學生,所以隻好伊織自己來。


    伊織關了水龍頭,擦擦手走回客廳。


    「喂,伊織,辛苦啦——要不要跟我對戰啊?」


    斜躺在沙發上的二姊,一手拿著電動搖杆叫住伊織。


    她全身上下隻穿著內衣褲。


    「咲姊!就叫你不要亂脫啦!吃晚餐的時候你不是還有穿衣服嗎?」


    「喂喂喂,伊織,不要每次都讓我講同樣的話好不好?穿著衣服是要怎麽打電動啦?」


    ……啊啊啊,真是的。


    伊織的二姊——雛穀咲。


    她現在就讀跟伊織同一所學校的高中部三年級,是前學年度的學生會會長。爽朗俐落的言行舉止,不管是在男生或女生之間都頗有人氣,是位有非凡領導力的前任學生會會長——但在


    家裏卻十分邋遢。


    「你該不會是對姊姊大人我,有什麽失禮的想法吧?」


    咲的眼神帶有銳利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獰笑。


    伊織連忙搖頭,他很清楚,違抗姊姊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是嗎?那就好——對了,你不玩嗎?」


    咲舉起手上的搖杆。


    「……不玩了,我還有作業。」


    「要不要我幫你?這樣會比較早寫完吧。」


    「不是自己寫的就沒意義啦。咲姊每次都省略過程,直接算出答案,這樣根本不適合教人。」


    「唔,你為什麽那麽認真啊?真無聊。」


    ——是你們這兩個姊姊太不認真了吧?


    伊織心裏雖然這麽想,但並沒有說出口。唉,他的兩個姊姊在外麵似乎都像是另一個人似的——不過,這跟伊織倒沒有什麽關係。


    「琴琴那家夥最近也不太陪我玩呢……」


    咲喃喃念著。她口中的琴琴是她們的妹妹。


    雛穀琴音,小學三年級生。


    琴音正坐在客廳裏角落的電腦前。她雖然盡可能地坐在椅子前端,但腳還是構不著地。琴音很認真地盯著畫麵看,有時候以驚人的速度敲打著鍵盤。


    「她在做什麽啊?收集情色圖片嗎?」


    「呃,她又不是咲姊。」


    伊織吐槽了姊姊的玩笑話後,琴音便站起身來跑到咲跟伊織身邊。


    「哥哥、哥哥!你聽我說,這真的是令人太難以置信了!」


    「嗯?怎麽啦?」


    伊織蹲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配合妹妹的高度,琴音難得露出生氣的摸樣。


    「哥哥,有個女生很努力打扮,但卻有男生說她跟平常沒什麽兩樣,你覺得這種男生怎麽樣?他根本不會哄女生開心嘛!」


    「唔嗯,那家夥真的爛透了耶。而且還是個膽小鬼,去死好了。」


    「咲姊……不要教琴音那麽激烈的字眼好不好。嗯,呃,這個嘛,雖然還沒必要叫他去死,不過那家夥的確是很過分呢。」


    伊織不知道琴音說的是誰,但他心想,這世界上還真是什麽人都有。


    「對吧對吧!」


    琴音似乎很滿意兩人的答案,再度回到了電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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