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多戶人家,他在其中一戶門前停下,門敲響後很快有人應聲,門開了,探出一張中年女人的臉,慈眉善目的長相。“哎喲,小時來了。”那女人在圍裙上蹭了蹭手,將門敞得更開,“我剛拖地呢,快進來,小心點走。”“喬阿姨,”時聆邊換拖鞋邊朝裏張望,“我媽呢?”屋裏的消毒水味很淡,除此之外,是經久不散的中藥味,濃鬱又苦澀。喬阿姨輕聲道:“天兒不是冷了麽,她給你織了件毛衣。”時聆在金地灣呆到下午四點半才走,今天學校裏沒多餘的事兒,晚上有文藝匯演,老師體恤學生課業壓力大,也沒留多少書麵作業,他本來可以呆得更久些。不過答應了商行箴今晚早點回家,他怕晚回學校會撞見周十五早早候在校門的車子,便掐著時間離開了金地灣。周十五取了保養好的車子才去接的人,他瞥一眼爬上後座的時聆,沒吱聲,一路悶葫蘆似的把人送回了賦月山莊,整得時聆以為商行箴工作太糟心拿人出氣了。別墅東南側的泳池水聲嘩啦,不用孟管家提醒,時聆便循著聲音穿過花園甬道往那邊走去。將書包扔躺椅上,時聆抓著手機在池岸邊蹲下,看著那片深藍中移動的水花,想起第一次來這裏的場景。那時怯怯不語,哪料到近兩月後的今天他能全然拋下畏懼,衝著那片移近的水花大喊:“叔叔!”水聲臨岸,商行箴劃臂站直,抬手將滴水的劉海捋向腦後,沾上濕意的睫毛掀開,眼神卻似寒天。陡地,他縮短兩人之間的一尺距離,濕漉漉的手握上時聆的腳腕蠻力一扯驚呼未來及衝出口,時聆整個人狠狠地摔進那汪池水中。--------------------感謝:企鵝煎蛋的1袋魚糧,渡千帆的1袋魚糧,鬆落雨天的1袋魚糧,serenag的1個貓薄荷!!!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第34章 不敢再抱握在腳腕的力度鬆了,水麵湧上胸口,時聆不知泳池深度,撲騰間隻想喊那個離自己最近的人,一張嘴卻灌進無味的池水,睜眼隻見滿目扭曲的深藍,商行箴的麵孔在視野中成了模糊的抽象畫。時聆又記起了他常常做的怪夢,他在樓梯頂部,在高山邊緣,在迷霧當中,他總是一腳踏空。一條臂膀驟然勾住他的腰身,時聆不顧身在何處,七手八腳攀上堵在身前的胸膛,掌著對方的雙肩借力躥出水麵,捂著嘴狼狽地咳嗽起來。商行箴全程一言不發,看他差不多把氣兒喘勻了,便托著他往泳池中間走,手一撒又想把人往水裏扔。“叔叔,叔叔……”時聆攥著他的胳膊,抬手在臉上一抹,被水嗆過的嗓子有些沙啞,“連你也想弄死我!”泳池是恒溫的,池水並不冷,商行箴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覺出了攥在他胳膊上那隻手格格不入的涼意。一整個下午,從得知時聆以謊言蒙蔽事實開始,同樣的涼意就鉗住了商行箴的心髒,讓他連工作都難投入。他早就放棄把時聆當成對付齊家的棋子,上次放任時聆回齊家與齊文朗見麵,本想以退為進觀察齊家對待時聆的真正態度,卻在看見時聆帶著撕裂的傷疤回來後發現他根本舍不得。時聆在他麵前袒露所有柔軟,靠近他、討好他、依賴他,他屢次將偏見放一放,不斷縱容的後果卻是他漸漸辨不清時聆哪些行為是真,哪些行為是假。像此時,時聆紅著眼眶用目光祈求,他不知這是時聆被過度驚嚇後的脆弱表現,還是被識破謊話後的惺惺作態。而被拖入水中的一番舉動,究竟是真的不識水性,還是為了讓事情翻篇而裝瘋賣傻。放時聆走當然能一了百了,反正時聆存在與否對他的計劃都毫無影響,可他還是舍不得。他進退維穀,怎麽做都是舍不得。那麽明豔的紅裹在時聆身上,浸濕了仿佛變成了凋零的顏色,商行箴看著時聆因大口喘氣而滑動的喉結,其實很怕他下一秒就會在水裏融化。可他們之間還什麽都不是,他不想為了一個捉摸不透的人丟掉自己的原則。“你過來。”商行箴夾住時聆的腰朝池邊走,將人往池壁一甩,小臂壓上對方的鎖骨處,“我上次怎麽說的,你乖乖的,不然我把你的手砍下來。”泡在水裏太久了,時聆被商行箴折騰得頭暈眼花,腳尖勉強夠得住池底,水流的作用力卻讓他無法站穩。他忍著讓人不適的嘔吐感,想找什麽著力點撐住身形,可他不敢再抱商行箴了。濕成一綹一綹的劉海淌了他滿臉水,糊得他兩眼都睜不開,但他還是費勁撐開了眼皮,哪怕被刺激得眼睛生疼也想要盯住商行箴:“我沒惹事。”“行,那你說說,你下午三點去哪了?”商行箴揪住他的領子,“借口要是編得不好,我把你腦袋摁水裏清醒清醒。”時聆鼻頭一酸,望向了別處。上次商行箴說要掐死他,實際上讓他睡了個無夢打擾的好覺。後來商行箴說他不聽話就要廢掉他的手,可當他滿手血汙,商行箴比誰都急。眼下他不敢跟商行箴對視了,他能聽出商行箴字字真心,不摻任何恐嚇成分。抵在他喉結處的指關節像在抽走他的氧氣,時聆咳了一聲,問:“你把我當什麽了?”“我倒想問問你把我當什麽了?”商行箴怒極反笑,“是覺得無論如何我都能無條件縱容你?”時聆當然知道不可能,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利用商行箴,但絕不敢對商行箴存有除此以外的感情:“你也可以弄死我。”商行箴不想要這樣的回答。他手一鬆,時聆卸力般摔入水裏,等水麵沒過時聆的眉眼,他再次把人提起來壓池壁上:“我問你下午幹嘛去了。”時聆吐出一口水,即使水溫適度也還是冷得全身發抖:“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商行箴逼問:“去金地灣想打聽什麽?”時聆門齒在下唇輕輕一刮,咬住了那點肉,好像這樣就能克製住雙唇的顫抖。他能說嗎,如果他在商行箴心裏足夠重要,他當然敢說。可如果他重要,商行箴就不會這樣讓他難受。“你想知道什麽,你直接問我不行?”商行箴另一隻手掐著時聆的下巴迫使他抬頭,“關於繪商的舊事,網上掩蓋的信息我一字不漏告訴你,齊晟當年怎麽把我哥逼入絕境,哪怕你是齊康年的兒子我也向你傾訴,我工作上的電話,你想聽,我就當著你的麵兒打,我哪件事回避過你?”玻璃采光頂綴滿池麵的光,滿池水在頭頂晃蕩,時聆近乎到了一個缺氧的地步,他感覺自己肉身被分離,頭顱掌控在商行箴手中,身軀則在水中下墜。“我能說嗎?我能相信你嗎?”時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聲,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隻聽得池水的浮動和商行箴壓抑的喘息,“我沒想去打聽什麽,我隻是……去見個人。”明明四下沒有噪音,商行箴卻聽不清時聆在說什麽,他們之間隻一拳距離,時聆吐露的每個音節卻如同隨著他眼尾和下巴的水無聲地滴入池裏。商行箴終於發現了不妥唇齒張合間,時聆的雙眼是無神的。有什麽重物被水流緩衝後輕輕地砸上腳背,商行箴低頭一看,透過水麵隱約辨認出是時聆的手機,一同沉入水底的是那枚印有海浪標誌的感應掛飾。商行箴感覺自己翻騰的火氣好像也在瞬息間沉下去了。“時聆,”他把對方搭在前額的頭發拂開,“先上岸去。”臂肌繃緊,商行箴施力把時聆托舉上岸,在對方全身無力又要往下栽倒時,他撐著台麵躍上去,拽掉時聆沉甸甸的外套,俯身把人麵對麵勾抱起來。一樓的更衣室沒有暖氣,商行箴一路淌著水把人抱到二樓臥室,不顧弄濕床被,先將人放上去。這一身衣服長時間裹在身上容易感冒,商行箴動手將時聆的衣褲剝掉,過程中時聆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了無生氣,像一隻出了故障的機器人。腳邊衣物堆積,商行箴勾住時聆的內褲邊兒,盡管床上的人毫無反抗,他還是收回了手。結果當他想要把時聆上半身僅剩的單衣脫下來時,時聆卻忽然恢複了力氣,推拒著他的雙手激烈掙紮起來:“不能脫!”“換一件,”商行箴不費半點勁兒一手桎梏住時聆的兩個手腕按上床頭,另一隻手將那件棉t卷上去,“你這麽穿著會著涼。”可時聆仿佛聽不進他的勸告,雙手被壓製,他便蹬著雙腳想把人踹開:“我不脫……不許脫!你滾蛋,你也想弄死我……商行箴!”一隻腳掌衝著腹部直直踹來,虧得商行箴動作敏捷,騰出一隻手扣住那隻腳腕,使蠻力壓到床上。彼此都趨近於衣不蔽體的狀態,商行箴用膝蓋分開時聆亂蹬的兩條腿,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這張浮了紅的臉:“你可真下得了力氣啊。”時聆無法動彈四肢,他圓睜著眼,哪怕被擺出羞恥的姿勢,緊攥的雙拳也攢足了攻擊的架勢:“不許脫我衣服。”衣服下擺都卷胸脯上了還嘴硬,商行箴說:“再說話我弄死你。”“我知道。”時聆尾音輕顫還要竭力保持鎮定,“你跟他們都一樣的……我知道。”這雙眼睛凝視自己的時候第一次這樣溢滿了不信任,商行箴隱隱讀出裏麵還藏著絕望。而平時時聆奔向他時的歡騰、問他曲兒好不好聽時的期待、喊他叔叔時的乖巧,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被這樣的眼睛多看一秒就會多揪心一分,商行箴把人翻過去,剛要把濕冷的上衣從時聆身上剝下來,卻在觸到上卷的衣擺時頓住了動作。時聆右邊的肩胛骨側方有一道陳舊的傷疤,比手臂的還要長、還要深。時聆的聲音悶進枕頭裏,輕得聽不出顫栗:“很醜,是吧。你也要這樣弄死我嗎。”商行箴年少茬架,在部隊扛槍領隊,進入社會摸爬滾打,何時這般膽怯過。可現在他探出手又收回,怕弄疼了曾經不知受過什麽傷害的時聆。輕歎一聲,商行箴捏著一角衣擺將衣服扯回來,起身去衣帽間斂了條厚毛巾。一轉身,他撞見一排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而掛在最前麵仿佛亂入的黑色內褲怎麽看怎麽眼熟不正是他借給時聆的那一條?可這一條內褲左右兩側紮了小洞,係了蝴蝶結,以此來收窄褲腰,而蝴蝶結的綁繩是從舊窗簾拽下來的兩根流蘇。商行箴深吸一口氣,別過眼走出衣帽間。床上的人已經蜷進了被子裏,將自己從頭到腳整個人罩住,被角也壓得死死的不留一絲空隙。商行箴輕輕放下毛巾,坐上床把那一團抱住:“我們不鬧了好嗎?”--------------------感謝:企鵝煎蛋的1袋魚糧,瞎七八嗑的1袋魚糧,喜歡的更純粹一點的1袋魚糧,nomino的1袋魚糧!!!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第35章 哄不好呢彼此水淋淋的身軀將被褥裏裏外外都濡濕一大片,商行箴久久沒等到時聆的動彈和回應,隻隔著柔軟的棉被聽到對方的心跳。他再一次陷入跋前後的境地,抱得太緊怕把人悶壞,鬆了手怕連心跳的聲音都捕捉不到,躊躇不決間才陡然意識他三十一年人生的所有小心翼翼都用在了時聆身上。鬆開一點手勁,商行箴仍虛攬著被子下的那一團:“毛巾給你放床頭了,起來擦擦身子,去洗個澡。”時聆連氣兒都吝嗇於對他哼一聲,商行箴從床上挪開,剛才在水裏把人欺負得多狼狽,現在發現真正狼狽的人是他自己:“是不是不想看見我?你說出來,我今晚就收拾行李出差兩天。”後半句被他阻塞在喉間,他想說如果時聆在這裏感到難受了,以後不想看到他了,可以趁著他不在家的時候從此離開賦月山莊。可他說不出口,說白了他就是自私,他能忍受被時聆厭惡,偏不能忍受以後見不著這人。房間裏靜得落針可聞,許久,時聆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出:“你剛才讓我感到很害怕。”無半字對他要出門兩日的應答,是對他在泳池中的衝動所為發表純粹的看法,商行箴反而踏實了些:“以後不這樣了。”他留給時聆平緩情緒的空間,掩上門回去自己那屋,沒心急洗澡,裹了個浴袍又到了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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