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箴掃人興:“下次約吧,今晚回去跟家人吃飯。”放下手機,商行箴摒除雜念投入工作,偏偏總有人擾他清淨,下午孟管家發來消息,說時聆單獨跑出門了。以往時聆在家裏的每一次動向孟管家都會給商行箴通風報信,唯有這次商行箴心焦追問:“他帶行李了?”離開學還早呢,孟管家一頭霧水:“就背了個小包,別的沒了。”商行箴想要精確消息:“帶沒帶他的琴?”孟管家:“琴在臥室呢。”商行箴昨晚話說得有多重,今天的心情就有多跌宕起伏:“隨他去。”等下還有個主題會要開,商行箴列完提綱,抄上會議資料走出辦公室,將手機扔給秘書:“有來電或消息給我打手勢。”總會議室投影設備已檢查完畢,商行箴登上講台,秘書在前排捧著筆電做會議記錄,手機擱在腿上,她打字飛快,偶爾低頭摁亮屏幕看一眼。恰在她的目光移開手機回歸電腦屏幕的那一瞬,掛墜上的遠山圖案閃了兩下。繪商大廈樓下的花壇,時聆握緊手機等待回應,烈日曬得他耳朵發燙,他無動於衷,不甘心地再次按亮了感應器。明明昨晚摔的是他的掛墜,此刻卻像是商行箴的被損壞,否則為什麽收不到他的感應?像“我喜歡你”這句實實在在的表白一樣,時聆的勇氣也是限量的,他關掉藍牙,將手機揣進包裏,抬起頭茫然地看向二十六層辦公室的窗戶。同是烈夏,他感覺自己又變成了被商行箴漠然視之的那一個。橘紅圓日懸在建築之間作纏綿之狀時,商行箴收到孟管家的信兒,說時聆回家了。他將手機扔回儀表台上,這件事或許處理得不夠好,但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從前種種他已足夠退讓,這次就必須亮明自己的底線。最後一抹殘陽被夜色吞噬,商行箴在小區停車場刹停。家裏的餐桌已擺好碗筷,商宇也來了,從他進門那刻起就不住衝他身後張望,直到商行箴合上門,他才收回視線:“貝貝沒來?”“帶他過來幹什麽,”商行箴搡他後背,“進去,別擋路。”“不是,生日你不帶他一起過啊?”商宇按著沙發靠背翻過去坐下,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你就讓他自個兒吃晚飯啊?”“說誰呢?”荊漫抱著袋薯片填上商宇身旁的位置,“吃不吃?”商行箴隻好坐單人沙發上:“媽你別吃太多這個,喉嚨上火又嚷嚷唱不了歌。”商宇腦子轉得忒快,攬著荊漫的肩膀說:“伯母,咱們在說我哥家裏養的那隻小羊呢,特黏人特可愛。”“小羊!”桃酥聞聲跑過來,“小叔,有沒有小羊的新照片,讓我看看嘛。”商宇把小侄女招來自己身邊:“來來,我這一堆,你喜歡哪張,我給你傳小天才上去。”荊漫耳朵很靈:“小羊名字叫貝貝?”商行箴說:“你聽錯了,商宇剛說的是瑞瑞。”商行箴的生日不像桃酥那樣要吹氣球掛彩帶,一家人圍坐一桌,酒足飯飽便算慶祝過。桃酥愛看的電視劇八點半開始,她擦擦嘴,一溜煙跑出了餐廳。商宇眼饞商問鴻快拚好的小醜樂園,推著他大伯的手臂攛掇對方帶他一起組裝,商行箴在桌下踹他:“你坐好。”接收到眼神示意,商宇忙坐了回去。之前在電話裏商行箴就有表明今晚有話要說,杯盤狼藉被保姆撤去,可除了個小的,誰也沒離開餐桌。商宇坐在商行箴對麵,對著他哥悄悄握了握雙拳,以資鼓勵。在幾雙眼睛的注視下,商行箴緩緩掏出手機,將上午程慕朝發過來的新聞資訊轉發到家庭群裏:“你們都點開看看。”一桌子都是文化人,隻幾分鍾就讀透了這則資訊,商問鴻摸著下巴,問:“齊晟業績一落千丈,不會是你從中作梗吧?”“光我一個人的力量肯定不夠。”此前商行箴選擇向家人隱瞞,是因為計劃過程還不穩定,現在進度趨於飽和,他刪繁就簡,將他近一年來集結多方的合作複盤了一遍。這個計劃將齊家所有近親都拖下了水,縱然殘忍,但一定程度上是在防止齊晟重新崛起,何況當年商行知被逼上絕路的事,是他們所有人心頭一道難愈的傷疤,在場沒有人會對齊家萌生悲憫之心。“現在問題是,”商行箴頓了頓,“齊康年有個才成年沒多久的小兒子,他在家裏從小不受重視,是被齊家人欺淩著長大的,針對這種情況,你們認為我應該連坐還是仁慈?”桌上靜默須臾,荊漫問:“怎麽一直沒聽說過他還有個小兒子?”商行箴不願時聆被扣上“私生子”的稱號,說:“他和齊文朗不是同一個媽。”從頭到尾沒吭過聲的祝有期輕聲道:“既然受盡齊家屈辱,那他跟行知當年有何區別?不過是一個離齊家遠一點,一個離得近一點,本質上都是受害者罷了。”商宇大聲道:“我同意嫂子的觀點!”商問鴻考慮事情更周全一點:“行箴,我不是支持你當十惡不赦的壞人,可既然你分享了你的計劃,我也就提個想法雖然那小孩在那種環境下長大,但誰能清楚他對齊家抱有的態度?”商宇急得默默念經,相比下商行箴冷靜得多:“其實這次計劃萬全,他幫了大忙,如果不是他,也許我至今還毫無頭緒。”商宇刹住了不斷抖動的腿,暗暗鬆了口氣。荊漫的目光從商宇倏然一鬆的十指中挪開,傾身捏了捏商行箴的手臂:“行箴,按你想的來就好,總之不要有負擔,比起肩負仇恨,相信你哥哥更希望你開開心心。”告別家人坐進車裏,商行箴靠在主駕上疲憊地閉了閉眼。副駕上作響,商行箴轉過頭去:“你幹什麽?”商宇邊看手機邊解安全帶:“我自己叫車了,算我求你了你趕緊回家吧哥,就剩倆鍾頭你不跟貝貝過啊?”商行箴給商宇解了車鎖:“他不知道今天我生日。”“知不知道重要嗎?重點是這個日子你真的不想跟他過嗎?”商宇推開門蹦下車,“不跟你廢話,我走了啊,你趕緊回去!”車門摔出巨響,扇起的風搖動了後視鏡下的掛飾。商行箴攥了攥方向盤,似乎在向家人述說了那番話才開始清醒,他讓時聆滾出去,可除了賦月山莊,時聆還能去哪?他承諾過賦月山莊的門永遠為時聆打開,承諾過永遠不會把時聆拋下,如果時聆真的走丟了,他又要上哪裏去找?說不清何來的衝動驅使,商行箴給油疾馳出去,路上無數次看向中控台上的時間。到別墅車庫,商行箴歪歪扭扭擺停了車子,將車匙往玄關櫃上一扔就向樓上而去,甚至沒有發現二樓的窗戶已然黑了燈。時聆的房門緊閉,商行箴堪堪停步,抬起手正欲敲門,卻在留意到門縫漆黑的刹那頓住。是睡下了,還是搬出去了?忽然,門開了,商行箴抬眼,時聆赤足站在當間,周身被昏暗包裹,可在他看來依然分外灼眼。區別於商行箴穿戴整齊連鞋履都沒來及換下,時聆僅僅是穿了那條商行箴為他洗淨的內褲,如此坦然地立在他麵前。在握住商行箴領帶的一霎間,時聆的勇氣又攢足了。--------------------感謝:企鵝煎蛋的1個魚糧,祝福大家健康快樂的1個魚糧,nomino的1個魚糧,多餘歲的1個魚糧,serenag的1個貓薄荷,微棠wt的1個魚糧,青花魚08benyr1jx7t的1個魚糧!!!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第78章 嚴正聲明領帶因被時聆猛然拽動而抽緊,商行箴被動地跨進門內,房門在身後“嘭”地甩上,黑暗一同淹沒了他。從昨夜爭吵結束至現在近二十四小時,兩人仿佛還在較量,誰都沒先開口說話,紊亂的呼吸卻又爭先暴露著彼此的真實情緒。這場爭執算不清是誰占了上風,反正商行箴自知站在時聆門前那一刻他就認輸了,可時聆以那樣一副姿態出現在他麵前,叫他一時難分勝負。無論言語或行動,認錯成了定奪輸贏的標準,商行箴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攥成拳,光線的消失妨礙不了他的想象,他要如何忍住擁抱隻著寸縷的時聆?倏地,時聆的氣息逼近了,停在商行箴的唇邊,像是無聲引誘他喚一喚他的名字。時聆不敢呼吸得太重,怕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又跑走了,久得不到回應,他頹然放下踮起的足尖,無措地抓了抓腰側的小蝴蝶結。反正商行箴看不見他的挫敗,反正商行箴也沒推開他,他就自私地將對方構想成往日那個縱容他的溫柔的商行箴好了。時聆摸索著解掉了商行箴的領帶,仰頭親了下他的喉結,勾住商行箴的袖子往床邊走。行走中商行箴好像絆到了什麽重物,可房間裏實在太暗,他沒來得及辨出物體形狀,就被時聆拽到了床上,後背不輕不重挨上了床頭靠板。床墊微陷,時聆匍匐到他身上吻他頸側,那種吻法太具有時聆的風格,一枚枚輕盈落下,商行箴心軟得想抱他,不料雙手剛伸出去就被時聆壓回身後。絲滑的布料縛上兩個緊挨的手腕時,商行箴愣了一下。他明明有各種方法扭轉局勢,可因為給予枷鎖的人是時聆,他放鬆了警惕,進而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溫軟的雙唇離開商行箴耳際時,時聆用偷師來的捆綁法成功將商行箴的雙手固定在對方的身後。他該竊喜,該傲氣,該黏著商行箴討要一句誇讚,該開燈看一看商行箴是否目露驚異,這將會是他最大的嘉獎,可他已經在昨晚失去了任性的資本,隻好沉默地道歉。皮帶的金屬扣與地板相碰的細微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難以忽略,商行箴視野中的人影輪廓忽然消失,但他隨即就能鎖定時聆藏到了哪裏。如果直到現在還繼續心硬計較發酵了整整一天的冷戰,商行箴都要懷疑自己到底把時聆看得有多重。縱使什麽都看不見,他的雙眼依然灼灼地瞪著時聆的方向,默念過千百遍的名字在唇齒間兜轉,他終於沒忍住:“時聆”尾音卡在嗓子眼,牙關鬆開泄出的卻是一聲長歎,商行箴後仰挨住床頭靠板,雙拳在背後死死抵著床褥。褪下的鞋襪掉落在床底,西裝褲踢到了床尾榻,商行箴眼前黑影迫近,來自時聆身上的沐浴露味兒再次充盈了他的鼻腔。毫厘之近,商行箴以為湊近的時聆又要吻他,下一秒卻是床頭燈亮起,時聆收回探出去的手臂,垂首又與他扯開了距離。這一刻商行箴才意識到時聆的劉海真的該剪短了,它們擋住了時聆的眼神,燈開著,他卻無法把時聆看真切。又或許是時聆根本不想被他洞察,一聲不響地轉了過去,隻給他留一片單薄的脊背。暖色的燈光爬上了時聆的後背,代替商行箴的雙手遊過每道弧度,它們從時聆脆弱的後頸溜下來,順著凹陷的脊柱溝切割出明暗交界,腰際最是被寵幸,再往下就隱沒在大片陰影中。肩胛處縫合了往事的傷疤在光影下時隱時現,商行箴發現哪怕他昨晚甩下那句狠話時有多憤怒,情緒緩和以後,他還是更願意環著時聆的身子,眼下再如何親密,無法擁抱對方的感覺讓他分外痛苦。商行箴無濟於事地掙著自己的雙手,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後悔當初顯擺了捆綁法:“時聆,過來給我解開了。”對此時聆充耳不聞,他依然背對著商行箴,也不知道自己在難過個什麽勁兒,昨晚爭吵後拚命止住的淚水毫不聽令地續上,他抬起胳膊抹了把臉,隨後將滿掌濕意按在床單上。太明顯的動作,更何況淚水砸在大腿時的一點滾燙仿佛都能灼燒整片皮膚,商行箴急切又心酸,手腕被勒得生疼:“時聆,讓我看看你。”“時聆,我想吻你的傷疤。”“時聆,明天還帶你上班,下班以後我還背你走出去,你再喊我一聲,這事兒就算翻篇了,行不行?”“時聆,不趕你走了,都是氣話。”“……不難過了,時聆,等下讓我抱一抱。”深切哄慰全落入耳中,時聆的勇氣全用在討好上,沒留一絲絲去斷定商行箴言辭中的真偽。他整個人都像被點燃,濕潤的眼眶、情緒滿溢的胸腔、磨熱的雙膝、浸潤薄汗的腰窩……他宛如化作一把由商行箴精心塑造的琴,血肉變為麵板與背板,筋骨變為振動的弦,而唯一能奏響他的琴弓,僅商行箴一人可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