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不打不相戀


    站前的ktv,其中一間包廂裏,有一個女生與三個男生。


    女生穿著和樹他們就讀的市立大場菜第一高級中學的製服;男生們則穿著山童就讀的第二高級中學的製服。


    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少年的一群男生,把其他學校的女生帶進密室裏意圖不軌——看到這四個人的組合,誰都會產生這樣的擔憂,但事實卻正好相反。


    「嘖,一群不中用的廢物。」


    男生們將桌子推到一邊,跪坐在地板上;女生咋了一下舌頭開罵之後,一腳用力踩在其中一人的大腿上:


    「廢物、蛆蟲、我看你還是以死謝罪吧,這個無能的東西!」


    「啊唏,小的萬分抱歉!」


    被踩的男生雖然痛得慘叫,但表情卻因喜悅而扭曲。


    剩下兩人見狀,也異口同聲地喊著:


    「這次失敗都是我的責任。所以要罵就罵我吧!」


    「不不不,都是我不好。請揍我吧!」


    「哼,連一件事情都辦不好的笨狗,就隻會亂吠亂叫。」


    女生踩著其中一人的膝蓋,又給了另外兩個人一個耳光。


    男生們立刻露出了恍惚的表情。然而女生看了隻是歎氣。


    「沒有其他事情要拜托你們了。可以請你們從我眼前消失嗎?」


    踩在上麵的腳也拿開,興趣索然地望著男生們。


    「你們應該也不想再跟我這種任性的女人在一起了吧?好了,還不快點回去。」


    還用反而顯得有些溫柔的語氣,冷淡地下逐客令。


    三個男生見狀,無不以悲痛的神情抱住女生的腿,喊著:


    「求您了,我什麽都願意做,請不要舍棄我!」


    「沒有您,我活不下去啊!」


    難看地匍匐在地,甚至以額頭擦著地板,隻求能讓自己留在她的身邊。


    看到男生們這麽需要自己,女生感到一種無以言喻的快感,雙頰染上緋紅。


    「嗬嗬,真是些好孩子。那就再忍一下,多用你們一陣子好了。」


    說完,她使勁甩了三人各一個耳光。


    「啊呼,謝謝小姐!」


    「小的雖然是無能的垃圾,但我會誠心誠意,為小姐鞠躬盡瘁!」


    見男生們麵露歡喜之情跪拜在地,女生坐在沙發上伸出了腳,說:


    「替我揉揉。」


    看著三人爭先恐後地簇擁上前,脫下鞋子替自己揉腳的模樣,女生心想:


    (這些沒用的東西派不上用場,隻能由我親自下手了……)


    她的腦海中浮現的,是某個令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的臉。


    擄獲了奴仆們的心,從自己身邊奪走愛慕者的可恨小偷。


    不隻如此,那人甚至美得連自己都不禁看得入神,正因為如此才不可饒恕,才是罪大惡極。


    「我問你們,誰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女生就像對著魔鏡問話,詢問這群男生。


    三人聽了,異口同聲地高喊:


    「「「當然是絡屋咲八小姐!」」」


    聽到這個回答,黑發挑染成橙色的少女——絡屋咲八臉上浮現出傲慢的笑靨。


    「沒錯,這世上不可以有人比我更美。」


    ◇


    市立大場菜第一高級中學的體育館,旁邊一處鋪著榻榻米的柔道場裏,和樹正與火乃華相對而立。


    兩人趁柔道社外出跑步時,借用柔道場進行鍛煉。


    「哈,哩」


    「喝啊!」


    和樹連續使出頂肘、正拳、反手拳攻擊火乃華。


    但火乃華卻一反平時懶散的德性,以敏捷的動作躲開了所有攻擊。


    施展招式時並未放水,但卻連讓火乃華用手臂防禦都做不到。


    和樹一麵敬佩不已,一麵冷不防壓低了姿勢使出掃腿。


    先以拳擊讓對方的注意力轉向上方,再瞄準腳下施展的一記水麵蹴。


    這是他最擅長的「出奇製勝」。但是這一腳不但隻踢中了空氣,就連火乃華的身影都從視野中消失了。


    「咦,跑哪去了?」


    「我在這裏唷~」


    從驚愕的和樹上方,傳來了火乃華的聲音。


    抬頭一看,驚人的是,她竟然墊著腳尖站在和樹的頭頂上。


    一名成人女性站在自己的頭上,但和樹卻隻感覺到絨毛程度的重量。


    使自己身輕如燕,以高出原本數倍的速度行動,甚至能站立在浮於水麵的葉片上;是輕功的秘技。


    「我輸了。」


    被對手取得頭頂上的位置,和樹承認了自己的慘敗;火乃華從上方輕盈地跳下,說:


    「竟然能逼得大姊姊使用輕功~,小和的功夫真的越來越了得囉~。我本來是不打算使用靈力與氣功的說~」


    「這麽說來除了最後的腳踢以外,都是隻以體術躲開的囉……看來我還差得遠了。」


    這幾天與妖怪交戰,和樹雖然每戰每勝,但也再度體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重新提高了緊張感。


    火乃華拍了拍他的頭加以鼓勵之後,問道:


    「不過小和~,你還是沒有使用『那個』對吧~?」


    被這樣一問,和樹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那種能力總有一天會消失的,要是太過依賴,擔心以後會更辛苦。」


    「你想讓這種能力消失呀~?很可惜耶~」


    見火乃華好像很惋惜似地噘起了嘴,和樹苦笑著說:


    「況且,這種能力也不是沒有風險——」


    話正說到一半,柔道場的門被打開了。


    「特訓已經結束了嗎?那就說一聲啊!」


    出現的是氣呼呼的光。她原本在外麵看守著不讓外人看見,不過對於姊姊與和樹兩人獨處的狀況,不免還是要大發醋勁。


    同樣在外麵看守的亞璃沙從一旁出現,來到和樹的身邊:


    「!來,毛巾。」


    「嗯,謝謝。」


    接下麵無表情地遞出的毛巾,和樹擦拭了額頭上的汗水。


    看到這副光景,光又不高興起來,問道:


    「這次有沒有至少向老姊扳回一城?」


    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和樹輸定了。不過她說的也是事實,所以和樹並不生氣,搖搖頭:


    「完全不行,大姊一用輕功,我就輸了。」


    「喔……能讓喜歡留一手的老姊使用輕功,應該就已經很厲害了吧。」


    相對於無奈地聳肩的和樹,光卻顯得有些佩服。


    因為她自己就算用上了靈力「無盡鎖」,還是打不贏隻使用體術的火乃華。


    聽著兩人的對話,亞璃沙偏著頭問:


    「……氣功?跟靈力不一樣嗎?」


    「轉學生,你一個退魔師卻連這也不知道?」


    被光這樣反問,亞璃沙老實地點點頭:


    「……爸比,沒跟我說。」


    「是嗎,那我來解釋給你聽吧!」


    看到亞璃沙承認自己的無知,光洋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聽好囉,靈力就是退魔師所使用的不可思議的法術。」


    「……那,氣功呢?」


    「就是武術家使用的奇妙能力!」


    「……誰來,翻譯一下。」


    聽到光這番等於什麽都沒說明的說明,亞璃沙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轉而求助於和樹。


    「其實兩邊都是一種神奇的力量,這點沒錯啦。」


    和樹先替光打個圓場,然後不疾不徐地開始說明:


    「無論是靈力還是氣功,都是操縱靈子——你可以把它當成一種現代科學尚未閘明的神奇物質——以產生能量,不過兩者的過程不同。以靈魂與精神產生的力量叫做靈力,以肉體產生的力量則稱為氣功。」


    「……就像褲子在日文裏,有兩種稱呼那樣?」


    「有點不太一樣喔,因為兩者在效果上也有差別。靈力擅長對外界產生影響。像是射出火球,或是像光這樣產生武器。相對的,氣功則是擅長在體內產生功效,例如讓身體變得像鋼鐵一樣堅硬,也可以反過來讓身體變得輕盈、敏捷。」


    就像汽油可以維持液態直接點火燒毀物體,也可以化為蒸氣爆炸以推動引擎;兩者都是在產生能量,但方法與造成的結果則有不同。


    「當然,也可以使用靈力強化體能,或是以氣功移動遠處的物體,純粹隻是效率的好壞問題罷了,兩者能辦到的事情其實沒有差別。」


    「不過日本的退魔師自古重視靈力~,比較輕視大陸傳來的氣功術就是了~」


    火乃華也對和樹的解釋做補充說明。


    順道一提,妖怪不會拘泥於靈魂或肉體的問題,而是自然地從全身引出力量。


    「……謝謝,很清楚。」


    聽完說明,亞璃沙向他們道謝。在一旁的光則是抱著腦袋。


    「別說了!我、我的頭要裂了……!」


    隻有一個笨孩子接收不了這麽多艱難知識,呈現「頭痛很痛」的狀態。


    「真佩服你這樣還能使用靈力……」


    「因為小光是天才嘛~……」


    看到光以身作則,向大家證明某兩種存在隻有一線之隔,


    做表哥與姊姊的不禁同時歎氣。


    然後和樹看了看時鍾,發現柔道社社員就快回來了,於是拿起書包:


    「火乃華大姊,既然今天沒有工作,那我回去了。」


    「掰掰~」


    「謝謝你今天陪我練武。」


    向揮手告別的火乃華道謝後,和樹就離開了柔道場。


    「喂,和樹,等等我啊!」


    「……我也要,一起回家。」


    光與亞璃沙趕緊追在後麵。


    「年輕真好~」


    火乃華目送著三人離去後,就瀨得再動任何一步,直接躺在榻榻米上睡大頭覺。


    不用說,後來還是柔道社的學生們跑步回來,才把這個瀨散成性的教師搬到保健室床上的。


    「不過你怎麽會忽然想到要特訓啊,發生什麽事了嗎?」


    前往學校玄關的途中,被光這樣一問,和樹顯得有些難以啟齒:


    「——也沒什麽,我本來就會偶爾找大姊過招了。」


    這是事實。火乃華雖然遊手好閑,但她說偶爾還是要活動一下筋骨以免武功退步,所以一個月大約會陪和樹鍛煉一次。


    不過,這次和樹拜托火乃華鍛煉自己,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山童說的那番話,應該不會是假。)


    從山童口中聽到的,有人想對亞璃沙不利的消息。


    從那天起已經過了三天,那些不良少年並沒有再來找碴,一切風平浪靜。


    (不過,能預防的還是要先防……)


    與無數妖怪交戰的經驗中培養的直覺,在提醒和樹必須小心,所以他想盡可能提高警戒。他瞄了亞璃沙一眼;她依然麵無表情地望著自己。


    紅寶石的雙瞳深處,不知道隱藏了何種思緒,但和樹已經決定要守護她,這是和樹的心願。(這是否真的就是……那種感情?)


    自然加速的心跳與火燙的臉頰。和樹還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不禁露出苦笑。


    亞璃沙見狀,靜靜地抬起了手,對他說:


    「……噶啾——」


    「怎麽忽然發怪聲?是說這個搞笑也太老梗了吧!」


    「……我以為,你想找機會吐槽。」


    「別把人說得像吐槽製造機一樣啦!」


    和樹嘴上雖然這樣說,卻還是習慣性地以手背拍了一下她。


    (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麽……)


    雖然認識以來已經過了差不多一星期,但亞璃沙的想法仍然令他捉摸不定。


    講著講著,三人來到了學校玄關。


    為了換鞋子,亞璃沙打開了鞋櫃。


    霎時,大把大把的信件有如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嗚哇——,又是情書?」


    「……好像。」


    把鞋櫃塞得飽飽的紙,不用說,當然是給亞璃沙的示愛信件。


    已經連續好幾天都這樣了,所以和樹也不驚訝。


    「真是浪費資源。」


    在哭笑不得的光旁邊,亞璃沙撿起了每一封信。


    「……拒絕,好麻煩。」


    「要不要幹脆對全校廣播?」


    「……我的戀人是,影——」


    「你想要我用鎖鏈把你嘴巴縫起來嗎?」


    亞璃沙正要大膽地表白,光卻在她麵前靜靜地垂下了靈力的鎖鏈。看著這副習慣成自然的光景,和樹苦笑著打開自己的鞋櫃。


    在室外鞋的上麵,放了一隻可愛的信封。


    碰!


    「嗚哇,你怎麽啦,和樹!」


    關鞋櫃關得太用力,發出的巨響讓光嚇了一跳,回頭看看發生什麽事但和樹隻是露出僵硬的笑容打馬虎眼:


    「沒、沒什麽啊?我隻是一下子把垃圾看成蟲子,嚇了一跳而已。」


    「喔,鞋櫃要打掃幹淨啊。」


    雖然這謊話掰得有夠勉強,但光並未多疑,打開了自己的鞋櫃。然後——


    碰!


    「嗚哇,你怎麽啦,光!」


    「沒、沒什麽啊?我隻是一下子把鞋子看成法國麵包而已!」


    「要不要去看眼科?」


    就算樂福鞋是褐色的,也沒這麽誇張吧。


    和樹雖然這樣想,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大事讓他無暇分神,就沒有再追問了。


    「那、那我們回去吧——?」


    「好、好啊——?」


    兩人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對方講話,然後用身體擋著拿出鞋櫃裏的東西。


    亞璃沙沒有注意兩人,還在撿地上的信,忽然其中一封信吸引了她的注意。


    整個統一塗成螢光橙,色彩強烈得剌眼的信封。


    亞璃沙稍微打開信封看了一下裏麵之後,平常缺乏情感的表情變得就像洋娃娃一樣更加僵硬。


    「……趕快,回家吧。」


    說完,亞璃沙換上了室外鞋開始往外走,和樹與光也急忙追上去。


    「嗯,盡快回家吧!」


    「就是呀,火速趕回去吧!」


    得趕快回家,在沒人的地方確認信的內容才行——雖然三人都沒說出口。


    第一次收到情書,欣喜若狂的和樹,連不久之前的決心也忘了。


    連亞璃沙眼中顯現的嚴肅神情,他都沒有察覺。


    ◇


    ——今天晚上六點,請到學校北邊的西陽公園來。


    ——我會一直等你來。


    「果然是情書啊——!」


    一回到家,急忙打開信封的和樹,看到裏麵信紙上的內容,發出了又驚又喜的喊叫。


    「是誰?名字是……沒寫?如果對方是個男的,我可會詛咒這個世界喔!」


    雖然以搞笑來說是很有笑點的發展,但第一次收到的情書要是來自同性的話,那已經不是心靈創傷的問題了。


    「不過,我該怎麽辦呢……」


    叫了老半天之後興奮總算平息,冷靜下來之後,和樹皺著眉頭思索:


    「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跟沒講過幾句話,搞不好連看都沒看過的人交往吧……」對態度嚴肅認真的和樹來說,沒有「交往看看不適合再分手」這種選項。


    「我看隻能拒絕了吧……」


    雖然有點尷尬,但也隻能這樣了。根本不用多想結論就已經出來了。


    「嗯——『因為我不認識你』?還是『先做普通朋友吧』……」


    正當他在腦內模擬狀況,思考該用什麽台詞來拒絕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嗚哇,瑪莉?」


    『我是瑪莉。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麽,但我希望你可以快點煮晚餐喲。』


    電話中傳來的,是食客少女喊肚子餓的聲音。


    「抱歉,等我一下喔。」


    和樹急忙將信放進口袋裏,前往廚房。


    『我是瑪莉。今天想吃西班牙海鮮燉飯喲。』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家裏沒貝類,要去買才行。』


    看看時鍾,還不到下午四點,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小時以上。


    買菜回來做飯、吃完晚餐後再出門,應該也還來得及。


    (反正這樣我也靜不下心來,應該也沒心情做其他事吧。)


    和樹這樣想,就拿著錢包走向玄關。


    「那我去一下超市。」


    『我是瑪莉。順便買布丁回來,會得到幸福喲。』


    「好好好,我會妥善處理的。」


    隨便點頭應付要求點心的聲音後,和樹踏出了家門。


    不知不覺地,時間一下就過去了,吃過晚餐的和樹,來到指定的西陽公園。


    位於高台上的這座公園,受到西下的夕陽餘暉照亮而有「西陽」之名,能一望夕陽染紅的街景。


    「對不起——不,謝謝你的信。可是我有喜歡的人了——不對……」


    在約定時間的十分鍾前抵達的和樹,眼見四下沒有其他人影,於是坐在長椅上練習起台詞來。


    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哈啊,哈啊……應該沒遲到吧?」


    聽見聲音,和樹一抬頭,隻見一路跑來,氣喘籲籲的少女,就站在他的眼前。


    穿著七分牛仔褲與t恤,十分休閑的裝扮。


    桃紅色的頭發在兩邊各綁成一個團子,雖然胸部平平但體型就像模特兒一樣纖瘦的少女,是——


    「光!」


    「咦,和樹?」


    表哥與表妹對這出乎意料的來者,同時發出驚愕的聲音。


    「你、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你才是,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呃,沒有啊,隻是散步……」


    「我、我也是散步啊……」


    和樹與光互問對方,又同時撒謊想瞞混過關。


    光先擦了汗,然後坐在長椅上,說:


    「你打算待到幾點?」


    和樹聽了看看時鍾。時間正好是約定的十八點,但對方還沒現身。


    「呃,大概再十分鍾吧。」


    約人出來自己卻遲到實在不可取,而且搞不好根本隻是誰在惡作劇。


    和樹心想一直苦苦等待似乎也太傻了,於是這樣回答。光聽了之後坐立難安地扭著身子,說:


    「是、是嗎,那我也差不多休息十分鍾好了?」


    「呃,嗯,好啊?」


    兩人說完後,就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


    在沒有其他行人的靜謐公園裏,和樹與光都默默地等著時間經過。


    然後在過了十分鍾的時候,和樹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這該不會——)


    睜大了眼睛看看旁邊,光也用同樣的表情望著他。


    因為驚訝而睜大的雙眼。不過跟和樹不同的是,她的雙瞳還顯得激動而濕潤。


    「該、該不會,你……」


    看到光嘴巴一張一合,發出不成句子的聲音,和樹深深地頷首。


    (看來光也跟我想著同一件事。)


    兩人之間心有靈犀一點通,讓和樹高興地笑了。


    看到他的笑容,光整個臉頓時紅得像是要「碰」一聲爆炸一樣。


    「我、我沒想到會是這樣!要是早知道的話,就會打扮得再像樣一點了!」


    光對自己輕鬆的打扮懊悔不已,隻好至少整理一下瀏海。


    和樹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做此反應,但還是將臉湊向她,說:


    「我想你應該已經發現了,不過還是讓我說出來吧。」


    被一雙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光的臉迅速越變越紅,隻差沒冒煙了。


    「嗯,我也,想好好,說出來表達……」


    聽到光緊張得講話斷斷續續,好不容易吐露出內心的想法,和樹深深地頷首。


    然後,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告訴她:


    「——這是孔明的陷阱!」


    「我也喜歡——孔明?」


    本想同時表達自己的心意,卻冷不防冒出一個軍師的名字,光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整個人愣在那裏。


    至於和樹則是一臉得意,好像在說「這話說得不錯吧」,向光伸手道:


    「光也是被沒具名的信約出來的吧?借我看一下。」


    「啊,嗯——!」


    陷入思考停止狀態的光,依照和樹所言拿出了口袋裏的信。


    和樹接下了信,跟自己的比對了一下,發現信封與裏麵的信紙雖然不同,但文章內容與筆跡卻十分相近。


    「果然沒錯,是同一個人把我們叫到這裏來的。」


    「咦……?」


    「但是犯人沒有現身,可見不是陷阱而是想困住我們?糟了,對方的真正目標是——」


    「……」


    和樹急急忙忙站起來,光也終於了解到是怎麽一回事,臉色倏時發青。


    正當兩人慌張時,忽然冒出了三個人影,擋在他們麵前。


    「等一下,你想上哪去啊,小哥?」


    「此路不通喔。」


    露出討厭笑容現身的一群男子,打扮得像是古早年代的不良少年。他們就是之前找過和樹等人麻煩的那三個人。


    手上握著金屬球棒或木刀,大概是拿了武器覺得有安全感吧,好像上次被修理的事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看到這群不良少年,和樹表情扭曲,咬著牙說:


    「你們的目標,果然是亞璃沙同學嗎……!」


    上次不良少年們的目標是亞璃沙。既然他們再度現身,目標當然還是她了。


    用假情書把和樹與光叫出來,是為了讓亞璃沙落單,方便伺機襲擊她。


    和樹詛咒著自己的愚蠢,竟然輕易中了敵人的計策,但是他很快地露出了大膽的笑容:


    「不過,把你們派來的幕後黑手,看來還蠻笨的嘛?」


    「什麽?竟敢說那個人的壞話,小心吃不完兜著走!」


    「斷你一隻手腳也不夠賠!」


    不良少年被激得氣憤不已,異口同聲地怒罵著和樹,手上武器不斷揮動。


    但是遠比他們更憤怒數百倍的和樹,絲毫不膽怯地回嘴:


    「你們的出現,讓我確定這是為了襲擊亞璃沙同學而設下的陷阱。要是你們不出現的話,也許我隻會當這是個惡劣的玩笑就算了。」


    聰明反被聰明誤。小手段耍得太多反而被對方查覺,就沒意義了。


    「啊……」


    不良少年們這才恍然大悟,張口結舌。和樹向他們宣告:


    「不隻如此,還把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亞璃沙同學人在哪裏的情報來源白白送到我麵前,你們說是不是很笨?」


    和樹保持笑容,但是全身散發出怒氣,正要往不良少年那邊走去。


    不過他的肩膀,卻被一隻充滿了比他高出數千倍怒氣的手抓住了。


    「等一下,讓我來……」


    示意和樹退到後麵的,是明白了一切狀況的光。


    雖然她頭低垂著看不見表情,但不住顫抖的肩膀,清楚顯示了她的激動情緒。


    「哦,小姐想陪我們,玩,嗎……」


    不良少年原本不把這個女孩子當一回事,但一看到光抬起頭,臉色頓時發青,全成了啞巴。


    站在後麵的和樹,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不用看也知道,那必然是一張連惡魔都會嚇得一溜煙逃走,有如惡鬼羅刹般怵目驚心的相


    「就是你們給我搞這種花樣的,是吧?」


    「不,我們隻是受人所托……」


    「就是你們害我這麽難堪,是吧?」


    「就、就說不是我們造成的了!」


    不良少年對光的情形與心痛通通不知情,拚命替自己辯解。


    但是光絲毫不予以理會,向背後的和樹問道:


    「隻要留活口就可以了吧?」


    「你想對我們做什麽啊!」


    「講錯,隻要留一個活口就可以了吧?」


    「有兩個人將要一命嗚呼嗎!」


    想像到自己悲慘的末路,不良少年們不禁嚇得慘叫。和樹看著他們,說——


    「不要把公園弄得太髒喔。」


    他隻想到善後的問題。


    「你們究竟是有多心狠手辣啊……」


    就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消失了,不良少年們隻能哭叫。和樹同學對男人可是很冷淡的。所以才會交不到朋友——不過光今天沒有這樣吐槽,而是以雙手開始甩動「無盡鎖」。


    「廁所去過了嗎?向佛祖祈禱完了嗎?有沒有躲在公園的角落裏,一邊發抖,一邊寫好遺書啊?」


    「慢、慢著!我招,我什麽都招!」


    青麵獠牙地揮動鎖鏈的女人實在令人看了膽戰心寒,不良少年們立刻棄械投降。


    但光看了,卻隻是笑笑地搖搖頭:


    「我隻準你們說兩句話。一個是『殺了我吧』,另一個是『kill me』!」


    「還不都一樣嗎 」


    不良少年們的一聲慘叫之下,鎖鏈就有如大蛇般撲向犧牲品。


    然後開始了一場慘絕人寰、有如人間地獄的慘劇。


    和樹別開頭,不去看淒慘的拷問現場,試著打手機給亞璃沙,但很可惜沒接通。


    他表情苦澀地收起手機,對著火紅的夕陽發誓:


    「亞璃沙同學,我一定會救你的。」


    「在那之前先救救我們,嗚啊!」


    ◇


    同一時刻,亞璃沙來到市區外一所倒閉的超級市場。


    她踏進了排滿空蕩蕩的商品架,徒留空虛的店內。


    「……出來吧。」


    陰暗的空間並不能嚇到她。亞璃沙一呼喚,一名少女從商品架的後麵現身了。


    「麻煩你專程遠道而來,真是有失禮數了。」


    出現的是隻有講話維持風度,黑發挑染成橙色的少女,絡屋咲八。


    「……這是怎麽回事?」


    見咲八現身,亞璃沙將放在鞋櫃的信件當中,最顯眼的橙色信封遞到她的麵前。


    裏麵是把亞璃沙約來此處的文章,以及幾張照片。


    照片中人是亞璃沙與和樹。而且還是兩人正在接吻,或是摟著肩膀正要走進賓館的模樣。亞璃沙不記得有做過照片中的這些事情。當她對此表示疑問時,咲八壞心眼地笑了。


    「這沒什麽難的。叫電腦比較厲害的奴仆弄一下就行了。」


    也就是說,都是偽造。雖然亞璃沙早就猜到了,不過聽到本人坦承後,她說:


    「……再多印幾張。」


    「如果不希望我把這些散播出去——哈?」


    「……各五張,錢我會付。」


    「你在說什麽啊!」


    見亞璃沙嫌一張不夠,還伸手要求更多,咲八困惑地厲聲道:


    「總而言之,如果我把這些照片散播出去,會有什麽後果,你應該清楚得很!」


    「……」


    聽她這麽一說,亞璃沙開始沉思。


    就算隻是偽造,要是這種未成年性行為的證據被散播出去——


    「……我跟影森同學,就是公認的情侶了。」


    「沒錯,不隻是停學,更糟的是——哈?」


    「……然後直接步入禮堂,good end。(讚!)」


    「你到底都在胡說些什麽呀!」


    看到亞璃沙滿意地翹起大拇指,咲八又開始大吼大叫:


    「我是說,你們搞不好還會被退學喔!你不在乎,那個男生可不一定喔?」


    「……」


    被她這麽一講,亞璃沙又沉默了。


    的確,雖然她自己並不在意,但和樹一定會很困擾的。


    亞璃沙也不想給他造成困擾。


    「……所以,你想要我怎樣?」


    看到亞璃沙的表情終於開始認真,咲八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要求:


    「我要你轉學,從我麵前——」


    「……我拒絕。」


    「——消失,少在這裏礙眼……喂,為什麽不等我說完啊!」


    話都還沒講完就被一口回絕,咲八氣得頭冒青筋,但亞璃沙的回答還是不變。


    「……我不能離開,影森同學身邊。」


    她以充滿堅定決心的眼神斬釘截鐵地說,但咲八聽了隻是嗤之以鼻:


    「哼,還真是一片深情呢。那又為什麽要對我的奴仆出手?」


    「……你在說什麽?」


    亞璃沙的眼中根本隻有和樹一個男人,真的沒聽懂她的意思而反問。


    但她的態度,卻隻是更加激怒了咲八。


    「你把大場菜高中的學生全都變成了自己的奴仆,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就是看不慣你這一點!」


    隨著一聲怒吼,她一拳打在旁邊的商品架上。


    想不到那樣纖細的手臂竟有如此大的力氣,商品架被整個打飛,發出巨響倒在地上。


    普通人類所沒有的蠻力。但也不像是退魔師。那麽答案隻剩下一個。


    「……原來,你也是。」


    「對,我是妖怪。」


    咲八毫不隱瞞地頷首,並且以眼神表示自己知道亞璃沙也是同類。


    「醉心於我的奴仆們,竟然輕而易舉地就被你搶走,雖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種族,不過一定是擁有『魅惑』能力的女妖怪,沒錯吧?」


    「……那又怎樣?」


    亞璃沙也幹脆地承認了。這事她早就決定總有一天要向和樹他們坦白,讓眼前這個女人知道了根本不痛不癢。


    聽到亞璃沙這麽說,咲八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嗬、嗬」的笑聲。


    「對人類輕舉妄動,還得擔心引起退魔師的注意,惹來一堆麻煩;但雙方都是妖怪的話,就用不著客氣了吧?」


    咲八邊說邊舉起了一隻手,那手整個變得奇形怪狀,怵目驚心。


    上麵布滿了與頭發一樣黑色中交雜了俗豔橙色的體毛,形狀詭異恐怖。


    這隻令看到的人毛骨悚然的手,跟某種昆蟲十分相似。


    「……毒蜘蛛。」


    「是土蜘蛛才對。沒看過本尊,也該聽過名字吧?」


    在因為厭惡感而顫抖的亞璃沙麵前,咲八用那隻恐怖的手優雅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妖怪「土蜘蛛」。在平家物語等古典文學中也曾登場,自古口耳相傳至今的巨大蜘蛛妖怪。


    這種妖怪適應了現代社會,化為人形,就成了絡屋咲八。


    看到亞璃沙臉色蒼白的模樣,咲八滿足地笑了:


    「我想你也是有點名氣的妖怪,不過,別以為在這裏可以贏得了我。」


    亞璃沙聽了心頭一驚,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情形。


    剛才因為店內昏暗而沒看清楚,現在她才發現,整棟建築物內部都被白色的細絲所覆蓋著。曾幾何時,就連背後也被白色蛛網阻塞,無路可逃。


    亞璃沙依然麵無表情,但額上流下一道冷汗;妖怪土蜘蛛嘲笑著這樣的她,說:


    「來吧,讓我好好欣賞一下,落入蛛網的蝴蝶臨死掙紮的醜陋模樣。」


    ◇


    「我們隻是受到咲八小姐要求,才會這麽做的!」


    遭到光痛打一頓,鼻青臉腫的三個不良少年跪在地上磕頭道歉,三兩下就全招了。


    和樹從前麵抱住還沒打過癮、鼻子不斷噴氣的光,一邊阻止她,同時想起了叫這個名字的人是誰。


    「咲八……三年級的虐待狂學姊嗎?」


    「是的,她說粉絲都被轉學生搶走了,咽不下這口氣,想報一箭之仇!」


    「反正還有我們這些奴才在,那些薄情的家夥忘掉就算了嘛……」


    「所以我們有勸過她,不要對轉學生報複了。」


    不良少年們開始找起藉口,但和樹隻隨便聽聽,就急著問最要緊的一件事:


    「亞璃沙同學現在人在哪裏!她沒事吧!」


    「我、我不知道她有沒有事,不過咲八小姐說要叫她到郊區……呃? 就是這裏。」


    被和樹氣勢洶洶地逼問,不良少年們嚇得發抖,但總算是掏出了手機,上網搜尋了該處的地圖給和樹看。


    「這裏嗎……光,我要放手了,你可別發飆喔。」


    「沒事,我很好,好得很呢。」


    光雖然還是一臉怒不可遏的樣子,不過讓和樹抱著似乎稍微讓她消氣了,和樹放手之後,也沒有再撲向不良少年們。


    和樹放心地呼出一口氣後,讓三個不良少年站起來,要求他們麵對著公園裏種植的櫻花樹。「請你們三個圍著樹,手牽著手。動作快,不然我叫她打你們喔?」


    「噫咿!知道了,千萬不要放那女的過來呀!」


    「我不想再被鎖鏈磨門牙啦——!」


    想起剛才的虐待過程,不良少年們立刻乖乖聽話。


    和樹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拿出手銬,喀擦喀擦地把三人的手腕銬在一起。


    「咦……喂,你他媽的在搞什麽飛機啊!」


    不良少年在樹邊圍成一圈,手又被銬住,變得完全無法動彈而大吼大叫,但和樹隻是平靜地告訴他們:


    「難保你們不是在對我撒謊,所以在我救出亞璃沙同學之前,就請你們維持這個姿勢吧。先走一步!」


    話才剛說完,人就一轉身,跑得不見蹤影了。


    「要我們等到那個時候?喂,等等啦!」


    「慘了,我忽然好想撒尿……」


    「笨蛋,忍忍吧——不要拉拉鏈啊!呀??我摸到一個熱熱的東西啦!」


    雖然背後慘叫連連,但和樹不以為意,隻是專心朝向亞璃沙的所在位置——倒閉的超級市場不斷奔跑。


    光也急急忙忙追在後頭,出聲叫住心急如焚的他:


    「等等,和樹,你以為這裏距離那家超市有幾公裏啊?用跑的是來不及的啦!」


    的確,目的地位於遙遠的市區外,從這裏就算搭車,也要將近三十分鍾車程。


    被這麽提醒,和樹這才稍微恢複冷靜,在大馬路上四處張望。


    「叫計程車——不,有個更快的方法!」


    靈機一動,取出手機後,撥打了一個號碼。


    「拜托,一定要在附近啊……」


    他誠心祈求,專注地聽著電話的鈴聲。


    然而等了將近二十秒,還是沒人接。


    正當他心灰意冷時,就看見遠處掀起了一陣滾滾塵土。


    然後,一個白色的影子跳上了染紅的半空中。那影子對著地麵東張西望了一會,發現了和數等人的身影後,露出了一個得意的微笑。


    「唷,小子還有小姑娘,過得還好嗎?」


    一跳起來就用特大音量向兩人打招呼的,正是和樹打電話找的人——高速婆婆。


    「婆婆,您怎麽不接電話啊!還有我不是說了,不要太引人注目嗎!」


    雖然是和樹把對方叫出來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吐槽。


    高速婆婆並不把他的叫喊當一回事,在空中踢了一腳修正方向後,漂亮地降落在兩人麵前。


    「呼——,空中步行術再過不久就完成囉。」


    「您是真的想跟戰鬥機一分高下啊!不對,現在我正需要婆婆的這種速度啊。」


    和樹本來還想再吐槽,但當下必須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就忍了忍,直接向高速婆婆請求:


    「婆婆,不好意思,請您不要多問,立刻帶我去這個地方好嗎?」


    他切斷手機通話狀態,上網找出不良少年們告訴他的地圖給高速婆婆看。


    看到和樹的表情,高速婆婆沒有多問,笑著點點頭:


    「看你的表情,就像要上戰場的男人……好,坐上來吧,小子!」


    妖怪老婆婆充滿男子氣概地拍了自己的背一下,表示願意背著和樹過去。


    她的外觀看起來就隻是個普通的老太太,讓和樹猶豫了一下,但又立刻下定決心,趴上了她的背後。


    「光,你搭計程車過來,用我的錢沒關係。」


    「知道啦。好歹轉學生也算是我們的同伴,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從和樹手上接過錢包,光也點了點頭,就去叫計程車了。


    目送她離去後,和樹請高速婆婆準備出發。


    「婆婆,麻煩您了!」


    「安啦,這次阮一定會到達音速的啦!」


    「那樣我會死於衝擊波的,嗚哇!」


    和樹還來不及說完,高速婆婆已經像火箭一樣衝出去了。


    然後,她判斷沿著住宅區蜿蜒的小巷前進隻會浪費時間,就縱身一跳。


    「抓緊囉,小子!」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體驗了沒有安全帶保護的空中飛行,和樹大聲慘叫,蓋過了高速婆婆的聲音。


    跳躍抵達最高點之後,在上空百米高度停頓一刹那,然後被重力向下拉扯,直直墜落。


    體會到比雲霄飛車高出幾百倍的剌激感受,和樹再度淒厲慘叫,但高速婆婆並不在意,以驚人的柔軟程度安全著地後,開始在寬廣的直線國道上奔馳。


    背著少年狂奔,趕過每一輛行車的白衣老婆婆。


    這難以形容的無厘頭光景,所有目睹的駕駛員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沒有一個人認真考慮過妖怪的可能性,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來,小子,到啦。」


    本來需要三十分鍾的路程,高速婆婆竟然隻用三分鍾就跑完了,而且還一滴汗都沒流。抵達了目的地的超級市場後,她放下了背後的和樹。


    「快、快死了……不,已經死了……」


    「你一個男生怎麽這麽沒用啊。好啦,小子不是還有要緊事嗎!」


    和樹覺得自己仿佛瞬間看到了三途河,渾身顫抖個不停,連站都站不住;高速婆婆看他這樣,又是叱責,又是拍背。


    「對了,我得趕快去救亞璃沙同學才行。」


    和樹也馬上想起了重要的事,用還在打顫的兩條腿硬是站起來。


    看到他那英勇的模樣,高速婆婆深深地頷首,轉過身去:


    「男人戰鬥時女人不應該插手管太多,阮就幫到這裏了。小子,你可別輸啦!」


    「是,非常謝謝您。」


    向飛奔而去的高速婆婆道謝後,和樹也踏進了決戰之地——倒閉的超級市場。


    昏暗的建築物內部,被好幾個巨大的蜘蛛網所覆蓋。


    看到這副景象,和樹知道這不是普通人的爭執,而是有妖怪介入其中,於是提高了警戒心;不過他並不因此而感到害怕,繼續往裏麵走。


    越過一處幾個商品架倒在地上,有著打鬥痕跡的地方後,「她」就在那裏。


    被吊掛在一個特別大的蜘蛛網上,雙眼無力地闔著,金橘色頭發的美麗少女。


    「亞璃沙同學!」


    和樹呼喚著她的名字,奔上前想把她救下來。


    然而,他注意到有個人站在她的下麵,於是強忍著焦急的心情停下腳步。


    「唉呀,您來得真早呀,王子陛下。」


    手臂上長出俗麗色彩的體毛,美豔動人但性情暴虐的三年級學姊,妖怪土蜘蛛少女絡屋咲八看到和樹現身,發出了嘲笑。


    「就算是因為嫉妒,這樣做也太超過了吧,學姊。」


    看到和樹努力壓抑著激烈的情感,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樣子,咲八不愉快地挑了一下眉毛:


    「瞧你講得一副好像什麽都知道的樣子。我看是那三個笨蛋說溜嘴的吧,真是些沒用的廢物,等我回去非好好懲罰他們不可。」


    三人好歹也是為了她賣命,但咲八卻無情地痛罵他們。


    麵對這個妖女,和樹毅然決然地說:


    「不用你費心,我已經懲罰過他們三個了。而且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一個死處男小兔崽子,口氣倒是不小啊。」


    收到明確的宣戰布告,咲八壓抑著怒氣,大膽地笑了。


    咲八並不打算放了亞璃沙,不用問,和樹也很清楚這一點。


    既然如此則無需多言。兩人都不再多說,擺出臨戰態勢。


    (不會錯,她是蜘蛛的妖怪「土蜘蛛」——不,也有可能是女郎蜘蛛。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采用的戰術應該都是大量築巢,以控製整個空間吧。越是給對方時間,對我就越是不利。)


    和樹如此判斷後,伸手入懷抓住了手銬,然後在取出的同時立刻往敵人的臉上扔過去。咲八扭轉脖子閃躲時,和樹毫不猶豫地奔上前,給對手一記腳踢。


    「喝!」


    「唉呦,還滿有兩下子的嘛。」


    咲八往後大大退開一步。和樹立刻要追。


    但他還沒來得及行動,有如毒蜘蛛般凶惡的右手先動了。


    「你也別掙紮了,乖乖地被縛在蛛網上吧。」


    隻見她手指一伸,白色絲線就從指尖上如箭矢般飛來。


    「射不中的!」


    和樹早已預料到這下攻擊,一邊蹲下閃躲一邊繼續前進。


    但咲八卻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這次換成揮動左手。


    「那這個呢?」


    從左手五指上射出絲線,貼在旁邊的商品架上,然後手臂一揮,將絲線射向反方向的商品架上,在和樹的麵前張開一麵網。


    這種蜘蛛絲具有極強的黏性,一旦被纏在身上將會無法動彈。


    這下你隻能咬牙後退了吧——正當咲八這樣想時,和樹卻迅速地脫掉了上衣。


    「就在這裏!」


    趁對手大意時一決勝負。和樹抱持著如此決心,將上衣扔向蛛網,然後對著衣服就是一拳。


    「什麽?」


    被上衣一瞬間擋住了視野,看丟了和樹蹤跡的咲八,沒能完全躲開隔著衣服飛出的拳頭,正中胸口,整個人被打飛出去。


    「喀哈……!」


    「好了,別再抵抗,快把亞璃沙同學給,放,了……?」


    和樹犧牲了上衣跳越蛛網,正要叫對手投降,看到咲八倒地的模樣,卻不禁瞠目結舌。


    本來就不算太大的胸部,現在變得比光還平坦。仔細一瞧,有個似乎柔軟有彈性的物體,掉落在她的腳邊。


    「胸墊……?」


    美女學姊的胸部是假的。這對粉絲來說,恐怕是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然而,還有另一件更震撼人心的事實,被和樹給看見了。


    她在被打飛時裙子掀了起來,性感的黑色內褲展露無遺。


    在它的中心,兩腿之間的部分,卻有著女性不該有的隆起。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一根棒子跟兩顆球的形狀。


    「你、你是男的——!」


    擁有後援會的美女學姊,其實是男扮女裝。


    就某種層麵來說,這可是比真麵目是個妖怪還要驚天動地的大新聞。


    見和樹被驚人的事實嚇得僵在原地,甚至忘了要追擊,咲八挺起了上半身,趕緊按住裙擺遮住兩腿之間:


    「嘖,竟然敢偷窺純潔少女的秘密……!」


    「你算哪門子的純潔少女啊!」


    「你怎麽知道我已經不純潔了?這個變態!」


    「就你最沒資格說這種話,變態男!」


    「真是失禮,我隻是個想以女人的模樣辱罵、踐踏男人們,有點早熟的小男孩嘛!」


    「這不是變態是什麽!」


    由於太過混亂,和樹一時也想不到好的吐槽,隻能連聲叫變態叫個不停。


    「一想到班上同學跟那些不良少年鬧了半天,其實根本不知道你是男的,就覺得有夠可悲……不,現在這不是重點。」


    和樹雖然對被欺騙的男人們感到同情,不過目前就先把這事擱一邊,對付咲八要緊。


    「總之,請你放了亞璃沙同學。隻要你發誓不再動這種壞腦筋,我就不會把你是妖怪,而且還是男的這件事情說出去。」


    把亞璃沙叫出來,大概是想給她點顏色瞧瞧,借此出出氣吧。所幸看起來還沒有什麽明顯的外傷。


    畢竟對方還未成年,就算逮捕移送退魔廳,頂多也隻會給予嚴重警告,並受到短期間的監視吧。


    和樹如此判斷,於是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然而咲八聽了卻低垂著頭,發出低沉、沉重的聲音:


    「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她——不,他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什麽?」


    和樹詫異地尋找他的身影,抬頭一看。


    咲八利用指尖射出的絲線,像蜘蛛一樣貼在天花板上。


    「知道了我的真麵目,還以為能平安脫身嗎!」


    怒吼的同時,這次換成對著和樹的背後射出絲線,然後沿著它高速移動過去。


    「站住!」


    和樹衝上前要攻擊,但咲八卻更快一步朝著遠處的商品架射出絲線,逃得遠遠地。


    利用天花板、地板、牆壁、商品架,妖怪蜘蛛縱橫無盡地在超級市場中來回飛躍。


    每一次移動,室內的絲線就越來越多,縮減了和樹的立足點。


    「可惡……!」


    挨了一次攻擊之後,咲八提高了警戒,不給和樹接近的機會;和樹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蜘蛛網漸次包圍。


    等到將和樹關在五重、六重的絲線牢籠內,完全剝奪了對方的行動自由,咲八這才停止布下絲網,裙擺飛舞著降落到地麵上來:


    「你知道嗎?蜘蛛絲比鋼鐵強韌好幾倍,甚至有人進行人工培養的研究,試著將蜘蛛絲應用在防彈背心上。你能突破如此堅固的網嗎?」


    「……」


    麵對篤定了自己無法突破而發出嘲笑的咲八,和樹忍不住咬牙切齒。


    看到他懊惱的樣子,蜘蛛妖怪笑得更深了:


    「知道我是妖怪卻不驚訝,看來你應該是退魔師了,不過,就算憑著退魔師的力量——咦,你好像根本沒有靈力?啊哈哈,想不到來了這麽一個廢物!」


    看出對手是個沒有靈力的二流退魔師,咲八放聲大笑。


    然而,和樹雖然遭到如此侮辱,卻不見自尊受創的樣子,隻是無言地回瞪著咲八。


    「……」


    「哼,真是討人厭的眼神呢。」


    見和樹明明已經陷入絕境卻仍然不屈服,咲八不愉快地皺起了雙眉。


    不過,她忽然轉念一想,轉身背對和樹,往一個方向走去。


    「晚點再來慢慢調教你。先從可恨的小丫頭開始下手吧。」


    她一麵說著,一麵來到被綁在蛛網上的亞璃沙麵前,輕輕拍打了一下她的臉頰:


    「起來,你的王子陛下大駕光臨囉?」


    「……影森,同學。」


    臉頰被拍打而醒來的亞璃沙,一看到和樹的身影,嘴角就露出了微笑。


    但當她看見和樹被絲線的牢籠包圍時,臉色立刻變了:


    「……不要對,影森同學下手。」


    「唉呀,有心情擔心別人,不如先擔心一下自己吧?」


    麵對毅然決然地瞪著自己的亞璃沙,咲八臉上浮現出暴虐的笑容,抓起了她的下顎:


    「現在的你是受困的蝴蝶。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扒了你這漂亮臉蛋的皮,懂嗎?」


    「……」


    滿是體毛的恐怖手指在臉上滑過的觸感,讓亞璃沙臉色變得蒼白;咲八見狀,心裏覺得痛快許多,就開口道:


    「話是這麽說,但我也沒那麽狠毒,不一定真的要做到那個地步。隻要礙眼的你從我麵前消失就行了。可以請你盡早轉學嗎?」


    「……」


    咲八雖然再度提出相同的要求,但亞璃沙隻是望著和樹沉默不語。


    看到她這樣,咲八捏著下顎的手力道更重了:


    「你沒有立場可以拒絕吧?而且你心裏念念不忘的,不就隻有那個男生一個人嗎?我不會叫你永遠不準踏進這個城市,遠距離戀愛又有什麽不好?或者幹脆你們倆一起私奔到哪個地方去吧?」


    「……」


    即使懷柔的話語接二連三地傳進耳裏,亞璃沙仍然一語不發,隻是低著頭。


    的確,亞璃沙隻要能跟和樹在一起,無論是天涯海角她都願意去。


    但和樹不一樣。這座城市裏有許多他珍愛的人。


    雖然沒有人類的朋友,但有身為退魔師的表妹、妖怪室友與其他熟識的妖怪,也許不是普通的關係,但與他們之間確實有著幸福而無可替代的羈絆。


    亞璃沙實在說不出口,要和樹為了自己一個人舍棄這一切。


    既然如此,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自己從他的麵前消失。


    「 我知道了,我會從這個城市——」


    「你不需要離開!」


    當她正要說出放棄的話時,卻被和樹大聲蓋過了。


    亞璃沙驚訝地抬起頭,看到的是無限溫柔的笑容。


    「你不需要離開。不,我希望你能留在這裏。」


    「……影森同學。」


    聽到她以顫抖的聲音呼喚自己的名字,和樹染紅了雙頰,將臉別到一邊,不過還是告訴她:


    「因為我,那個……跟亞璃沙同學在一起,覺得很開心。」


    這是出於友情,還是出於異性的感情,就連他自己也還搞不清楚。


    不過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那就是自己的確想跟這個美得令人生畏,乍看之下麵無表情、性情冷淡,但也有一些逗趣搞怪的地方,而且始終對自己寄予好感的少女在一起。


    就在兩人各自懷抱著真情,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對方時,蜘蛛妖怪岔入了兩人之間:


    「閃光情侶的肉麻對話簡直叫人聽不下去呢。如果你不肯從我麵前消失,那就怪不得我剝你臉皮了,可以嗎?」


    咲八毛茸茸的手指前伸出了尖銳的指甲,逼近亞璃沙的臉龐。


    和樹見狀,靜靜地搖頭道:


    「不,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自己都身陷困境了,還這麽任性。是不是逼得我得先調教調教你,你才會懂自己的狀況?」


    一個落敗之人竟敢口出狂言,氣得咲八表情扭曲,抓住了四麵布下的蜘蛛絲,用力就是一扯。


    霎時,包圍了和樹的絲線牢籠一口氣收縮起來,想將籠中人活活壓死。


    「……影森同學!」


    「勸你在全身骨折之前,早點向我下跪道歉吧。啊,不過就算你想下跪,恐怕也辦不到了?喔——嗬嗬嗬!」


    在發出慘叫的亞璃沙麵前,咲八驕矜自喜地哈哈大笑。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收縮的絲線牢籠突然膨脹起來,然後整個爆開,四處飛散。


    「什麽……!」


    咲八驚愕地睜大了雙眼,眼看著和樹毫發無傷地降落在地上。


    他的身體散放出澄澈清水般青色透明的氣場。


    「我的確是個沒有靈力,不成材的退魔師。」


    和樹靜靜地訴說,就像在對震驚得做不出反應的咲八還有亞璃沙做說明一樣:


    「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任何力量!」


    如此呐喊的同時,在徹底關閉得密不透風的超級市場當中,刮起了一陣暴風。


    「這、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以具有黏性的絲線將自己固定在地板上,以抵抗暴風吹襲的咲八,看到絲線被吹斷亂飛的模樣,發現了一件事。


    每當絲線飛到和樹身邊,就會因為承受不了強大的風壓而消散無形。


    換句話說,風不是從和樹身上吹出來的,而是空氣被吸往和樹身上,引起了暴風。


    「所謂的靈力,不過就是讓人的靈魂——團狀靈子產生共鳴,藉此從大氣之中取出能量的才能罷了。」


    擁有這種才能的人,一直以來作為退魔師,擊退了無數妖怪。


    但是,這不是唯一一種能夠從靈子中取得力量的方法。


    「我沒有靈力。因為我的靈魂沒有顏色,所以無法對大氣中的靈子產生影響。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會擁有另一種能力。」


    和樹一邊說著,同時就像巨大吸塵器一樣,將建築物內的空氣——當中含有的靈子吸收進自己的體內。


    退魔師們擁有強烈的靈魂色彩=靈力,並能使用這種能力幹涉外界的靈子。


    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絕對無法做到這種吸收外界靈子進入體內的神技。


    看到將大氣中超出個人容量的靈子納入己身,放出驚人能量的和樹,咲八以顫抖的微小音量說:


    「竟然與大氣,與自然合為一體,這簡直就是……」


    相傳於中國大陸,窮究真理而得不老不死之人。人們稱這樣的存在為——


    「沒錯,就是仙人。而我的這份能力,就是與仙人相同的力量,『仙氣』!」


    高聲宣告後,和樹向前踏出一步。


    僅隻是小小的一步,連風聲都沒有,人竟然已經站在了咲八的麵前。


    「……」


    「我不常使用這種力量,不知道力道輕重。請你自己小心。」


    看到咲八下意識地將雙臂交叉在前保護自己,和樹提出忠告後,靜靜地將掌心對著他。隻見和樹的掌心才碰到身體的瞬間,蜘蛛妖怪緊接著看到的,竟然是天上的月亮。


    「這,嘎啊啊啊啊啊啊……」


    當他明白到自己撞破了天花板,被打到夜晚的高空中時,一股激烈的痛楚襲擊全身。


    咲八發出苦悶的哀號,同時擠出剩下的力氣,從指尖放出大量絲線,臨時編織出一頂滑翔傘來。


    (我從來不知道那個小男生竟然會是這麽恐怖的怪物!無論如何,我得先逃走才行!)


    咲八沒有想過之後該怎麽辦,他隻是被壓倒性的力量給嚇壞了,操縱著蜘蛛絲滑翔傘想盡早逃離這個地方,越快越好。


    然而,他的頭頂上響起一個平靜的聲音:


    「你想到哪裏去?」


    抬頭一看,隻見和樹竟然墊著腳尖,站在連接咲八與滑翔傘的細絲上。


    而且他絲毫不受上空吹來的強風影響,從容不迫地慢慢走向咲八。


    「啊,啊啊 ……!」


    和樹以清澈的雙眼,俯視著他發出不成聲的慘叫,全身顫抖的樣子。


    「你能發誓嗎?」


    「咦……」


    「你能發誓再也不對亞璃沙同學下手。而且也不再做其他壞事了嗎?」


    和樹以佛祖般慈悲為懷的神情,像在教小朋友一樣細心對他講了兩次。


    咲八一瞬間沒搞懂他的意思,先是愣了一愣,然後哭喪著臉連續點了好幾次頭:


    「我、我發誓!我不會再對那個轉學生,或是你,或是其他人做任何壞事了!所以,求求您大發慈悲……」


    饒了我吧——雖然那音量小得幾乎聽不見,但這好歹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向人求饒。


    和樹滿意地頷首後,嘴角上揚——露出了壞心眼的微笑。


    「那麽,這個就當作是對你至今惡行的懲罰吧。」


    然後揮了一下右手,把滑翔傘整個打得灰飛煙滅。


    已經沒有力氣再做一個滑翔傘的咲八,就這樣失去了對抗重力的手段。


    「你、你這個惡魔——!」


    女裝變態蜘蛛妖怪,就在淒厲的慘叫下在夜空中直線墜落。


    就在他的身軀即將在馬路上撞個粉碎的瞬間,和樹抱住了他的身軀,比羽毛還輕柔地著地。


    「這樣應該學乖一點了吧?」


    雖然他這樣問,不過早已因為驚嚇而昏死過去的咲八,自然是不可能回答了。


    聞到一股異味,仔細一瞧,他的裙子濕了。


    「為了以防萬一,是不是應該把照片拍下來?」


    竟然想到拿女裝少年的失禁照片當成威脅的材料,可見和樹對男人有多無情了。


    話雖如此,他畢竟沒有真的實行,隻是將咲八輕輕地放在停車場旁後,就往倒閉的超級市場縱身一跳。


    然後從破了一個大洞的天花板降落室內後,趕緊跑向亞璃沙身邊。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慎重地切斷蛛絲,將亞璃沙從蛛網上放下後,亞璃沙紅著雙眼,撲進了和樹的懷裏。


    「……我沒事,可是好害怕。」


    「對不起,要不是我上了那封假信的當,就不會讓你遭到這種——」


    「……我討厭,蟲子。」


    「啊,原來這才是重點啊。」


    她不怕被吊起來或是差點被剝臉皮,隻是那隻毛茸茸的蜘蛛怪手讓她直惡心;看到亞璃沙眼角噙淚的模樣,和樹雖然哭笑不得,但又覺得恍然大悟。


    (才在納悶她能一擊打倒紅鬥篷,為什麽會這麽簡單就落敗,原來……)


    平常看她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想不到還有如此意外的弱點,和樹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亞璃沙抬頭望著他,羞紅著臉問道:


    「……影森同學,原來你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嗯,算是吧。」


    「……為什麽,平常不用?」


    不管是裂嘴女也好紅鬥篷也好,隻要使用剛才的力量,應該都能輕鬆解決才對。


    聽到這個再正常不過的疑問,和樹說出了跟回答火乃華時一樣的答案:


    「因為這種力量總有一天會失去,所以我盡可能不想依賴它。」


    「……會失去嗎?」


    「嗯,我的仙氣——正確來說,是仙氣當中的『童氣』,在使用上有幾個嚴苛的條件。」


    和樹才剛講完開場白,不知怎地臉就紅了,但他繼續說明:


    一個人出生時靈魂會具有某種色彩,透過修行淨化這種色彩,使靈魂無色透明,與自然合而為一,獲得的力量就是仙氣。


    不過,偶爾也會出現不需要經過長年的嚴峻修行,打從一開始靈魂就不具任何色彩的人。


    和樹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他不是出生於重視靈力的日本退魔師世界,而是尊崇氣功術的大陸武術界,也許經曆的就是一段充滿榮耀光輝的人生了。


    「要不是與雖然身為退魔師,卻難得修練過氣功術的火乃華大姊重逢,大概我也一輩子不會注意到這種能力吧……再來說到關於條件的部分,就算一開始靈魂是無色的,如果後來因為某些行為而使靈魂變色,那就無法再與自然為一體了。」


    靈魂的顏色,可以說顯示了個人的人格與特質。


    換句話說,假若人格或特質產生改變,無色的靈魂也可能變成有色。


    「……變色的,條件是什麽?」


    「關於這一點嘛……」


    問題直指核心,和樹羞紅的臉變得更紅了。


    被亞璃沙訝異地注視著,和樹雖然覺得難為情,但還是回答:


    「一般人會分成陰與陽、男與女,但如果想使用仙氣,就不能偏於任何一方。必須讓自己處於非陰非陽的『虛』或『空』的境地。」


    「……嗯。」


    「但是,一個人出生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性別。所以,之後必須盡可能遠離性方麵的行為,讓自己保持無色透明、純潔無瑕的童子般存在……」


    「……也就是說,必須是處男?」


    「說出來啦啊啊啊——!」


    一下子講出正確答案,和樹羞恥得忍不住大叫。


    「……因為是處男(童貞)才能使用的仙氣,所以叫『童氣』?」


    「是這樣沒錯……」


    「……也就是說,影森同學也是處男?」


    「是這樣沒錯啦啊啊啊啊——!」


    一直隱瞞的事實被毫不客氣地全講出來,


    和樹心中受到了仙氣無法彌補的傷痛,


    簡直痛不欲生。


    「……那如果做了愛做的事,就再也不能用了?」


    「所以我不是說了,總有一天會失去嗎……」


    被亞璃沙若無其事地一再追問,和樹隻能流淚頷首。


    失去童貞等於失去童氣。


    對於沒有硬派到能為了保持力量終生不近女色,隻想正常結婚正常生小孩的和樹而言,童氣是注定會失去,甚至是想盡早舍棄的能力。


    「……過了三十歲,就是魔法師?」


    「是有人認為這種說法就是來自於童氣啦……」


    不隻是擁有童氣之人,隻要是立誌成為仙人的人,都必須避免性交,將精氣儲存在體內。這種修煉方式或許在以訛傳訛的過程中,就成了現代的魔法師傳說也不一定。


    「……過了四十歲就是妖精,五十歲終於修成正果,成為仙人……要挑戰看看嗎?」


    「才不要!況且這種能力還有其他風險——嗚!」


    和樹對亞璃沙的玩笑話回嘴,正要繼續往下說,忽然身子往後一仰,痛苦呻吟。


    「……影森同學?」


    「不要過來!」


    亞璃沙又是詫異又是擔心,想靠近和樹;和樹正要舉手製止她,又急忙將手舉得更高,手心朝上。


    說時遲那時快,掌心中射出了團狀仙氣,將天花板打出兩個大洞。


    「……咦?」


    「嗚,啊啊啊啊啊啊 」


    在驚訝得不知該如何反應的亞璃沙麵前,和樹不斷朝著空中使出掌擊,每一次擊出手掌,仙氣的炮彈就在天花板上開出更多洞穴。


    和樹一麵打壞超級市場的天花板,一麵痛苦地說:


    「這種力量,不能一直累積在體內……必須把它用光,不然身體會……」


    大氣中含有的大量靈子,以及其所產生的龐大能量,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一個人的體內。


    和樹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盡量隻吸收了少許,也就是超市內所有的分量。


    但即使如此還是太多了。恐怕要把這家超市夷為平地,才能勉強用盡。


    「啊啊啊啊啊啊啊——!」


    強忍著累積的能量在體內瘋狂翻騰造成的劇痛,和樹朝著天空繼續放出仙氣炮彈。


    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模樣,亞璃沙的雙眼中燃起了決心。


    「……隻要力量,消失就可以了吧。」


    「對著天空發射,就不會造成災害了,再等一下——? 」


    和樹正要繼續說,亞璃沙卻忽然身子一躍,跳到了他的麵前。


    在他驚訝得停下雙手時,少女現出了自己的原形。


    「……這次,換我幫你。」


    少女說完,背後長出一對類似蝙蝠的皮膜翅膀,並且從臀部冒出一條前端尖銳的黑色尾巴。能夠迷惑男人的心,外型有如惡魔的妖怪,那就是——


    「夢魔……」


    和樹愣愣地喃喃自語,亞璃沙以雙手溫柔地挾住了他的臉頰。


    然後,臉慢慢地湊近,兩人的嘴唇交疊在一起。


    「——!」


    從驚愕得兩眼睜大的和樹身體當中,透明的仙氣透過嘴唇,流進了亞璃沙的身體裏。


    「吸取精氣」,這就是淫魔女妖夢魔所具有的精氣吸收能力。


    就這樣,經過了有如無限般漫長的幾秒鍾,看到多餘的力量已經從少年的體內消失,少女的嘴唇這才離開。


    「……肚子,好飽。」


    吸取了大量仙氣,亞璃沙有些難受地摸了摸腹部。


    至於和樹,則是在她的麵前顫抖不止,手搗著嘴唇。


    「亞、亞亞亞亞璃沙,剛才這是……!」


    不會錯,當然是接吻。而且這還是他的第一次。


    和樹遲遲無法相信這個事實,漲紅了臉僵在原地;亞璃沙以溫柔的眼神抬眼望著他:


    「……你終於,願意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然後,她的嘴角大大上揚,她第一次不是展露微笑,而是如花一般的笑靨。


    「亞璃沙……」


    比任何名畫都要美麗、可愛的笑容,使得和樹隻能夠再一次呼喚她的名字。


    聽到他的呼喚,亞璃沙繼續維持那燦爛的笑容,但流下了一滴眼淚:


    「……第一次,能給喜歡的人,我好高興。」


    原來這也是她的初吻。而且,她也以言語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和樹聽了,也鼓起一輩子當中最大的勇氣:


    「我也喜歡亞璃沙。」


    他還分不清楚這究竟是友情還是戀愛,又或者是更深的一種愛情。


    隻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那就是他真的很喜歡眼前這個抬頭望著自己的少女。


    比千言萬語都要來得有力的一句話,讓亞璃沙再度落下了歡喜的眼淚。


    「……我希望第二次,也是跟喜歡的人。」


    說完,她閉上了眼睛。就算和樹再遲鈍,也不至於不懂她的意思。


    「亞璃沙……」


    「……影森同學。」


    兩人互相呼喚,臉與臉再度貼近——


    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聽見了水泥被刮成粉末的聲音,又趕緊分開。


    「嗚哇,怎麽了!啊,該不會是……」


    這種耳熟的聲響究竟是誰發出來的,和樹雖然心裏有數,但極度恐懼令他不敢回過頭去麵對真相。


    從他的背後,傳來了一種連地獄都會為之震懾、崩毀的駭人聲音:


    「欸,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們……」


    聲音的主人當然是光。她那副麵孔就算是金剛明王看了也要跪地求饒,手上甩著鎖鏈,一麵將超市裏的地板與商品架削成粉末,一麵以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語氣,說:


    「某個少女由於收到了假情書使得心靈受創,即使如此還是叫了計程車,十萬火急地趕去拯救同伴,結果卻看到一個不解風情的大豬頭與一個波霸蕩婦竟然在親嘴。你們猜猜,這個少女會做何反應?」


    「這、這個嘛,大概會笑著祝福——」


    和樹才回答到一半,就聽到光流著血淚大吼:


    「正確答案是,殺了他們,宰了他們,做了他們,kill them g8kx7w8pa7——!」


    「連人話都不會講啦 」


    光因為憤怒過度而開始講起異界的語言,並且從全身產生出靈力的鎖鏈。


    十條、五十條、一百條,永無止境地不斷增加生長的鎖鏈,確實不負「無盡鎖」之名。


    然後鎖鏈各自集結成八條巨大的鎖鏈束,看上去有如八岐大蛇之威容。


    「這就是終極奧義,『壓殺和樹的大蛇(少女)之怒』——!」


    「為什麽是我專用啊!」


    麵對壓倒性的死亡威脅,少年仍不忘吐槽,但鎖鏈大蛇已經直撲而來。


    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讓和樹血液為之凍結,無法動彈。


    亞璃沙抱住了嚇呆的他,以蝙蝠的翅膀飛上高空。


    「……又來,礙事。」


    「我早就說過,礙事的是你才對,你這個小三——!」


    鎖鏈大蛇追著亞璃沙,破壞了剩餘的天花板與牆壁,一路往天上伸去。


    從遠處觀望,那就像是惡鬼從地獄深處伸出了他的魔掌,宛如惡夢般的光景。


    和樹被亞璃沙抱著,從空中看到了這片景象,除了以手掩麵之外無能為力。


    「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連沉浸在初吻餘韻中的時間都沒有,就得麵臨生命危機,命運竟如此乖舛。


    和樹詛咒著自己的命運,轉頭往後,注視著淡紅色的雙瞳,說:


    「我說,亞璃沙。」


    「……什麽事,影森同學?」


    「那個,你也應該叫我的名字呀。」


    隻有自己叫的是名字,太不公平了。聽到和樹有些鬧別扭地這樣說,亞璃沙又變得笑容滿麵,點點頭:


    「—……嗯,和樹。」


    「給我下來,和樹你這個大笨蛋——!」


    地上傳來了鎖鏈大蛇的弄蛇人發出的怨恨之聲,不過隻有在這短暫的一瞬間,和樹與亞璃沙都聽不見其他聲音,隻是在夜晚的黑暗天空中緊緊相擁。


    這一天,位於大場菜市郊外的一家倒閉超市,在物理層麵上也名符其實地「倒」閉了。


    雖然政府發表原因是地層下陷,但也有幾份報告指出,不少附近居民都目睹了巨大的恐怖大蛇進行大肆破壞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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