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忍野扇會怎樣闡述「路」呢?我沒聽過她這個忍野咩咩的侄女聊過「路」。她隻聊過十字路口、聊過紅綠燈,卻閉口不聊「路」本身。不對,或許曾經在天南地北的閑聊提過,我卻不記得了。她說過的話很神奇地不會留在記憶裏。不隻是說過的話,她的行動、她的身影,她的一切都很難留在記憶裏。


    如同風一樣風化。


    如同傳聞隻傳七十五天,和她相關的事物會逐漸消失,如同沒發生過。


    不過,如果不是路、不是道路,而是道路工程,我就記得她聊過。雖然不是最近聊到,我卻清楚記得這件事。


    「阿良良木學長。雖然會變成政治性的話題,不過在現今的社會,路這種東西是用來鋪設、修理、構築……產生雇用需求推動經濟的一種裝置對吧?」


    她──忍野扇──小扇是這麽說的。


    語氣如同看透一切,令我想起她失去音訊的那個叔叔。語氣達觀到不像是後輩,不像是高中生。


    不對,從參透一切的感覺來說,她的看透方式和忍野不一樣。


    但她想維持善惡、正負、光暗平衡的態度,身為維護平衡的使者而保持中立的態度,和忍野一模一樣。


    「不是用來走的地方,也不是用來跑的地方,存在的意義在於建造的過程對吧?在現代,開拓道路的目的就是開拓本身。如同為了活下去而活。」小扇說。「即使是沒人會走的路,或是怎樣的路,光是在沒路的地方鋪路,這種行為就具備意義。」


    鋪設沒人走的路。


    鋪設沒人用的路。


    而且要是蕭條、要是損毀,無論多少次都可以重鋪,可以一直修繕。出現裂痕就填補裂痕、出現髒汙就清洗髒汙,使得路一直維持路的功能。


    「阿良良木學長認為呢?阿良良木學長認為鋪設沒人走的路沒意義嗎?」


    對於沒人走的路來說,鋪設沒人走的路沒意義嗎?


    「阿良良木學長,您或許會這麽認為呢。因為依照叔叔的說法,您傾向於在事物之中尋找過多的意義。但我不是說『沒意義』喔,是說『意義不同』。」


    意義不同。


    這裏的「不同」是「相異」的意思?還是「錯誤」的意思?我難以判斷,所以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改為詢問小扇。


    那麽,你認為呢?


    鋪設沒人走的路,究竟有沒有意義?


    她──忍野扇露出甜美的微笑,愉快回答我這個問題。


    不過很抱歉,她的回答完全沒留在我的記憶裏。


    002


    「完全入冬了耶。到了這種程度,什麽時候下雪都不奇怪。雖然大家說什麽地球暖化,不過到頭來,冬天還是一樣冷,不會四季如夏耶。您認為呢?」


    「哎,要說冷確實很冷……這部分我不懂。不過就我看氣象報告,應該不是一樣冷吧?冬天的平均氣溫也升高了。因為夏天變得更熱,所以即使冬天氣溫沒變得很低,以相對溫度來說,身體一樣會覺得冷吧?」


    「原來如此,阿良良木學長果然聰明呢,不愧是我叔叔另眼相看的人。」


    「老實說,你叔叔沒有對我另眼相看……」


    「哈哈。這麽說來,日文的『另眼相看』好像是圍棋的用語?記得是先下一子的意思……不過這完全是承認自己階級不如對方的行為吧?以將棋來說,就像是要求對方拿掉一個棋子再對戰……叔叔就算再怎麽認同阿良良木學長,終究不認為階級不如您吧?」


    「…………」


    我居住的城鎮有一座山,山頂有一座神社。雖說是山,卻是沒人爬的小山;雖說是神社,也是無人參拜的廢棄神社……


    即使如此,山依然是山,神社依然是神社。


    十一月一日,清晨。


    在上學的數小時前,我和小扇一起爬這座山,前往山頂的神社。


    上次爬這座山是什麽時候的事?


    記得是和忍一起爬的?


    上上次則是……和神原與千石,三人一起爬的。


    小扇看起來體力不算好,卻意外地健步如飛,像是在帶領我般走在前方。現在吸血鬼之力逐漸薄弱的我,甚至快要被她扔在後頭。


    「要是叔叔說他對阿良良木學長另刀相剮,叔叔與阿良良木學長的階級都會下降吧。」


    「……慢著,小扇,我或忍野的階級下降都不重要……但是差不多可以告訴我了吧?為什麽我和你現在會像這樣在山上健行?」


    「阿良良木學長,您真是的,我不是說明過了嗎?」


    「……?」


    有嗎?


    這麽說來,她好像說明過……不對,就算我最近逐漸被公認是對女生百依百順的角色,也很難想像我沒問任何原因,沒聽任何原因,就這麽聽話被帶到毫無人影的山上。


    肯定聽她說過某個原因吧,隻是我不小心忘了。


    唔,是我太專注用功準備考試嗎?明明終於習慣如何背年表,要是日常生活的記憶因而變差,可不是本末倒置這麽簡單。


    但是無論如何,既然她表示已經說明過,我現在也不方便再問一次。她是我剛認識的學妹,我身為學長還是想顧點麵子,她是忍野侄女的話更不用說。


    …………


    咦?


    到頭來,我是怎麽認識她的?


    「抱歉,小扇……我是在哪裏怎麽認識你的?」


    如果是基於麵子問題,我問學妹這種更基本的問題或許更丟臉吧,但我忍不住問了。


    「哈哈,阿良良木學長真是有精神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好事啊?」


    小扇沒停下爬山的雙腿這麽說。仔細一看,明明是走山路,但她腳上穿的甚至不是球鞋。即使事先知道要爬山,依然如此缺乏準備。


    或許對於小扇來說,這種程度的山路不算爬山。


    雖然看起來不像,但她是登山少女嗎?


    這條路其實很不好走啊……


    「是神原學姊介紹我認識阿良良木學長的。您忘了嗎?」


    「……是嗎?啊啊,聽你這麽說,好像是這樣吧。那個……記得你是籃球社的一年級新生之類嗎?」


    「阿良良木學長老是在問問題耶,這麽在意我的事嗎?我是和運動無緣的讀書人喔。」


    「為什麽明明是讀書人……看起來卻很會爬山?」


    「因為山是神的居所。對於小女子不才來說,就像是主場。」


    她講得莫名其妙。


    雖然聽不太懂,卻不知為何具備說服力,具備不明的說服力,所以我實在難以追究。這方麵不愧是那個忍野──那個專家的侄女。


    我默默聽她說明。


    聆聽走在前麵的她說明。


    「因為光是山本身就像是怪異了,總歸來說,是我專精的領域喔。我可以理解為什麽想在山頂設立神社。不過北白蛇神社和這座山完全無關。因為硬是將無關的東西搭在一起,才會造成齟齬……」


    「齟齬?」


    「啊啊,請左耳進右耳出吧。因為沒有其他更適合的詞,所以我才用齟齬來形容,但其實不到齟齬的程度喔。這隻是初期設定出錯,原本想重來多少次都沒問題的。」


    「你的意思是說,某人以前在這座山上蓋神社是錯的?」


    「我的意思是說『就算錯了也沒關係』。這是假設,是打樣。舉例來說,阿良良木學長想和女友上同一所大學,所以現在每天拚命準備考試,但如果您現在和戰場原學姊分手怎麽辦?會放棄準備考試嗎?」


    「這種舉例真討厭……」


    雖然用詞很有禮貌,內容卻毫無客氣或體貼可言,確實令人覺得是神原的學妹。


    我板起臉,但小扇不予理會,應該說連頭也不回。


    「應該不會放棄吧?」她說。「或許可以改考別所大學,不過持續準備考試好幾個月至今,您不會任其完全化為烏有,應該說做不到吧?即使契機是錯的,也無法否定過程吧?我有說錯嗎?」


    「不準說我和戰場原交往是錯的。小扇,適可而止吧。」


    「我沒辦法適可而止喔,因為我生性腳踏實地,如您所見。沒有啦,雖然這麽說,但要是害阿良良木學長不高興,我會道歉。不過這始終是假設,我相信阿良良木學長不會因為這種假設的話題不高興。」


    「…………」


    哎,要是對假設斤斤計較,我身為學長確實有點小家子氣。


    到頭來,小扇舉這個例子應該是想讓我知道,在看待事情的時候,最初的目的並非一切。順著她舉的例子來說,我確實將主要目的設為「和戰場原上同一所大學」,以此為基準開始準備考試,但如今這並非一切。


    假設,真的隻是「假設」,即使今後和戰場原分手,但我已經察覺讀書的樂趣,所以應該不會拋棄這份樂趣。


    這或許也是不希望至今的努力白費而將錯就錯,但絕對不隻如此。


    「我說啊,小扇……」


    「什麽事?學長果然生氣了?傷腦筋呢,我不是想惹您生氣,反倒是出自一片好心才這麽說。」


    「不,就說了,我沒生氣……但你說『出自一片好心』是怎樣?那個……原本不是在討論我考大學,是討論山與神社吧?是討論這座山以及山頂的神社吧?你說初期的設定出錯……」


    「嗯,是的。」小扇說。「壞心眼的人才會挑剔說這是出錯。即使出錯,這件事也已經曆史久遠到堪稱超過追溯期了。不過按照世間的趨勢,重大犯罪的追溯期似乎會被撤除吧。」


    小扇至此終於停下帶頭的腳步,轉身麵向我。


    「我是來修理這個錯誤。」


    她這麽說。


    這似乎就是她這次爬這座山的原因。對了,這麽說來,我好像早就聽過這個原因。


    好像曾經聽得更詳細。


    正因為接受這個理由,我才會像這樣擠出k書的空檔陪她爬山。


    仔細一看,小扇之所以停下腳步,並不是要轉身麵向我,等待速度變慢的我跟上,單純隻是抵達目的地了。


    她身後是即將毀壞的鳥居。


    那麽,鳥居後方應該是那條別說香客,連神都不會行走的參拜道路,盡頭則是已經崩塌的神社吧。


    「…………」


    雖然完全不是新年參拜的季節,不過總之我們登山完畢,抵達有某種齟齬的神社──北白蛇神社。


    003


    關於北白蛇神社,大概需要若幹說明吧。如同至今多多少少提到,我和這裏結下一段奇緣,但即使除去這一點,在最近……具體來說是春假之後,這裏成為城鎮的熱門景點。


    春假之後。


    也就是忍野忍──吸血鬼前來之後。


    忍造訪這座城鎮,是距今約半年前的事。傳說的吸血鬼,美麗到連背脊都凍結的吸血鬼來訪。鐵血、熱血、冷血的吸血鬼訪日。這是重大事件。


    不,這對我來說不是重大事件,也不是說「吸血鬼實際存在」是重大事件。我的意思是對於「業界」來說,這麽強大的怪異光是「采取行動」就是大新聞。


    以台風為例或許比較好懂。


    台風的種類、路線、速度與規模,總是在時間有限的新聞報導占一席之地。關於氣象的情報或現象這麽多,但是有其他「天候」和台風一樣詳細編號並且命名嗎?


    就是這麽回事。


    忍野忍──前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的旅行,真要說的話是一種災害。


    正因如此,忍野才會出動,並且致力於災後重建。忍野基本上以搜集怪異奇譚維生,在這座城鎮也是四處搜集鬼故事、都市傳說或街談巷說的邋遢專家,但他也會做其他的工作。


    應該說,關於這方麵的工作,我也曾經直接幫忙。因為我是吸血鬼騷動的當事人,而且這麽做是為了還債。


    傳說的吸血鬼出現,導致靈力失常。為了讓這座失常到不能再失常的城鎮回複為正常狀態,忍野要我幫忙矯正靈力亂流的中心點。


    與其說是中心點,我聽他說明之後,覺得或許該叫作爆炸點。


    地點就是這裏,北白蛇神社。


    有人將「都市之肺」形容為「都市的氣袋」,套用這種說法,這裏大概是偏遠城鎮的氣袋吧。包括靈力亂流,以及還沒成為怪異卻可能成為怪異材料的「髒東西」集合、堆放的場所。


    聚集地。


    吸血鬼經過之後寸草不生、寸草不留──忍當時展露的強橫威力令人不禁這麽認為,但如果什麽都不留還算好,她卻留下這種副產物、這種後遺症,確實造成困擾。


    雖然隻有短短兩周,但我同樣當過吸血鬼,並且落得淒慘的下場。基於這樣的立場與心境,我實在不方便這麽說,不過我可以理解那些專精對付吸血鬼的專家們,為什麽會摩拳擦掌,為了除掉忍不惜逾矩。


    實際上,聚集在這座神社的「髒東西」,害得我妹妹的朋友──千石撫子吃盡苦頭。換個方式來說,害撫子受苦的那個騙徒,或許是吸血鬼騷動引來的「髒東西」。總之,這是基於我個人恩怨的想法。


    無論如何,依照事情的演變,並且依照時間與場合,即使以這座北白蛇神社為中心爆發妖怪大戰爭也不奇怪。


    妖怪大戰爭。


    聽起來很假,卻令人笑不出來。忍野將防範戰爭於未然的任務完全扔給我這種平凡高中生,他的做法也挺危險的。不過,如果他沒讓我做這麽重要的工作,我欠他的五百萬圓債務或許不可能還清吧。


    換言之,這是價值五百萬圓的工作。


    「因為神社荒蕪毀滅,再也沒有神住在裏麵,成為空蕩蕩的場所,才成為『髒東西』的避風港嗎?」


    我環視久違造訪的廢棄神社周邊,心懷感慨地說。我心懷感慨不是因為懷念神社,而是回想起忍野。或許是因為和忍野的侄女一起過來,所以輕易就會想起那個家夥吧。


    「避風港嗎?哈哈!」


    小扇笑了。快活地笑。


    和廢棄神社的氣氛完全不符的假笑。


    「哎,任何人活在世間,都需要某個避風港吧……」


    「不,我現在不是在講人,是講『髒東西』。」


    「人不也是『髒東西』的一種嗎?」


    「…………」


    她大概是說騙徒那種人吧?


    既然小扇是忍野的侄女,大概也認識那個騙徒吧,那麽要不要提一下?我內心瞬間想這麽做,但如果她不認識,我就非得特地說明那個騙徒小子,即使她認識,要是因而莫名聊開了,就另一方麵來說也會令我不悅。


    小扇主動提及就算了,總之我不要提到騙徒的話題吧。我如此心想,將湧到喉頭的話語吞回去。


    不過,我想起那個家夥說過的話。


    想讓某種事物在某處流傳、感染,必須先讓這個地方變成中空,而且這種中空狀況,是可以「人為造成」的。


    「…………」


    忍造訪這裏,所向披靡。


    城鎮變成中空之後,各種「髒東西」像是尋求食物般聚集過來,集合在內部也空無一物的這座神社。


    而且依照我的推測(即使稱不上推測),正因為這座神社已經毀滅,神已經不在這裏,才會成為「內部空無一物」的狀態。如果我的推測沒錯,那麽……


    「……神去哪裏了?」


    「嗯?阿良良木學長,您說什麽?」


    「沒事……」


    我想到的是目前由我保管的一張符咒。與其說保管,應該說隻是某人硬塞給我的東西。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連忍都沒轍的東西,我又能怎麽處理?既然是符咒,找個地方供奉就好嗎?


    可以的話,我不想留在身邊。


    「話說回來,阿良良木學長,『香客』這種說法很奇怪吧?來神社的人們是客人嗎?」


    「嗯?啊啊……哎,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也想不到其他更適合的形容方式了。所以小扇,你說要修正齟齬,具體來說要做什麽?你說初期設定出錯,意思是建立在這座山上的神社不適合蛇神嗎……?」


    「形容成適不適合,聽起來感覺像是衣服穿起來搭不搭……」


    小扇明明是專家的侄女,卻似乎毫不在意地走在參拜道路正中央。參拜道路的正中央是神走的路,一般人不能走。明明連我這個外行人都知道這件事……不過既然神已經不在,這條路或許已經不算路了。


    小扇行經空蕩蕩(不是比喻,是真的什麽都沒有)的洗手區抵達神社,然後仰望。


    「嗯……」她輕聲說。「這下子麻煩了呢……我想回家了。不過前提是我有家可回。」


    「啊?你家不是忍野家嗎?」


    「沒有啦,是忍野家沒錯。這看起來……感覺真的是勉強維持平衡呢。叔叔居然任憑這種東西變成這樣就離開……是這個嗎?」


    小扇指著貼在神社的符咒。將那張符咒貼在那裏的就是我。


    我依照忍野的吩咐,和神原一起來到這間神社貼這張符咒。我不清楚這張符咒在靈力方麵的功效,幾乎沒任何知識就貼上去,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可能會遭報應,不過這張符咒,必須是我與神原這種雖然深陷這邊世界卻沒有知識,沒成為專家的超級外行人才能貼。


    忍野也不是隻為了讓我還債,不是隻基於善意,就介紹登山一次賺五百萬圓的超高薪工作給我。


    某人目前托付我保管的符咒,大概也具備類似的意義吧。不過與其說是以債務形式交給我保管,不如說符咒本身就是不良債權……


    「嗯,忍野要我來這裏貼的就是這個。」


    我回答小扇的問題。


    回想起來,記得那是六月的事,所以是四個月以上的往事。雖然絕對沒有懷念可言,不過多虧忍野給我那份工作,我才能和千石撫子這個老朋友重逢,所以真要說感觸良多也沒錯。


    如果沒有那次的偶然重逢,我現在肯定不會和千石玩在一起吧。想到這裏就覺得人的緣分好神奇。


    不對,不隻千石,包括羽川、戰場原、八九寺與神原都一樣……


    還有忍。


    吸血鬼也一樣。


    「總之,雖然有危險,不過這個事件姑且維持在平衡狀態呢。畢竟境內的氣氛也舒暢了。」


    「舒暢啊……」


    「是的。即使隻是暫時,但我甚至很難把這裏當成『髒東西』的聚集處。」


    「…………」


    如果現在這座廢棄神社的境內很「舒暢」,那我大致知道原因。那當然,因為我與忍在暑假的最後一天,讓這裏變得「舒暢」了。


    這件事我還沒告訴小扇嗎?


    「這樣看來,如果維持現狀,接下來一百年都沒問題吧。就當成靈力適度分散了吧。不過我今天來到這裏,始終是為了另一件事……」


    小扇一邊說,一邊采取難以置信的行動。真的是沒有議論餘地的奇特行徑。她突然爬上這間長年沒整修的破爛神社。


    「呃……你在做什麽,小扇?」


    我其實想以「你在做什麽?小扇!」這樣的語氣大喊,不過人在這種緊急狀況喊不出聲音。該怎麽說,我就這麽正常發問了。


    小扇如同野生動物,轉眼就爬到神社屋頂,不知道她剛才強調自己是讀書人究竟是真的還是玩笑話。


    如同猴子,也如同貓。


    即使有空詢問,也來不及阻止。她沒穿攀爬用的鞋子,也沒穿方便行動的衣服,真了不起。


    不過就算爬上去,看起來也不甚安全。因為神社經年累月已經破爛不堪,感覺強風一吹就會倒塌。


    光是屋頂增加一個人的重量就可能扁掉。如果那是電梯肯定會發出警報聲。


    不過,正因為破爛成這樣,所以攀登時可以用來使力的凹凸很多,小扇才能像那樣如同爬竿輕易登頂吧……


    「阿良良木學長,怎麽了?請跟我上來啦。」


    「不,那個,我今天穿裙子,所以……」


    怎麽可能。


    即使是我,也不會對學妹這麽聽話,豁出去跟著采取這種行動。


    「而且我不擅長爬竿。」


    「哎呀哎呀,被稱為『直江津高中升龍』的阿良良木學長,居然講這種丟臉的話?」


    「沒人用這種像是升龍拳的名號叫我。」


    「這麽說來,學長知道嗎?快打旋風使用升龍拳的主角名字是『隆』。」


    「是嗎?不是『龍』?」


    「嗯。另一個主角叫作『拳』。哎,這是以前的設定,現在可能換了。說到設定,阿良良木學長……」


    屋頂的小扇沒看著我,而是從那個高度眺望整座城鎮(但我不確定從那個高度是否能將我居住的城鎮盡收眼底)對我說。


    「接下來不是龍,是蛇的話題。可以嗎?」


    「啊啊……關於你現在踩在腳下的蛇神嗎?」


    「蛇神具備代表性,不過用不著尊稱為神,蛇經常被視為神聖的生物,您知道這股風潮怎麽誕生的嗎?」


    「將蛇視為神聖的生物……」


    嗯。


    蛇雖然可怕,不過「蛇神」的形象確實不突兀。隻是我沒深入思考過原因。


    「又不是牛或馬這種有助於人類生活的動物,和人類也不算親近。若要說是爬蟲類,應該也有其他候補。學長覺得為什麽?」


    「問我為什麽……」


    「請想想十二生肖吧。依序是鼠、牛、虎、兔、龍、蛇……不過仔細想想,是不是不太對?蛇在龍之後上台,這樣很難表現吧?頂多隻能說『這真的是龍頭蛇尾』博觀眾一笑。」


    「我覺得十二生肖並不是用來博觀眾一笑的舞台……」


    我抬頭說。


    這個角度出乎意料難交談。學妹從高處俯視,至少不會愉快到令我雀躍。


    「我不懂。為什麽?有什麽由來嗎?像是關於蛇的神話……」


    「不,關於蛇的神話當然有,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山,但我在這裏問的是蛇為什麽可以成為神話的主角。」


    她說的「在這裏問」應該是在神社上麵問吧。我開始思索,應該說開始搜尋記憶。如果是這方麵的話題,我就算已經聽羽川或忍野說過也不奇怪。


    「記得……對了。因為蛇象徵著不死或複活吧?」


    「喔,突然就講出正確答案?」


    小扇點頭回應。


    不過她點頭的時候沒看著我,所以我難以判斷她是真的點頭,還是純粹換個角度欣賞風景。


    「了不起,考生就是不一樣。」


    「不過……就算你稱讚了不起,大學考試也不考這種知識。」


    「蛇經由脫皮而成長,而且沒有手腳,外型沒有凹凸,所以脫皮之後的皮是以簡單易懂,說穿了就是以直截了當的形態殘留下來。考慮到蛇這種生物本身的隱密性,脫皮之後的皮甚至可能比蛇本身還顯眼。」


    「…………」


    「總之,在生物學不像現在發達的時代,要是觀察蛇脫皮的樣子,不免會讓人將蛇視為神聖的生物呢。」


    不死、複活。


    以及神聖嗎……


    「可是小扇,那是……」


    「嗯,是的。脫皮是蛇的生理現象,和不死的特性無關。此外,雖然蛇給人的形象是生命力很強,實際上卻沒那麽強。」


    「如同鬣狗的形象?」


    「說得也是,嗯。所以剛開始會造成誤會。不過就算這麽說,蛇擁有的神聖形象,事到如今在現實層麵也不可能去除吧?」


    「…………」


    「在現代的日本社會,基本上沒人不知道蛇會脫皮,因為生物課就會教。即使如此,大家內心某處依然留著對蛇的敬畏之意,輕易就接受『蛇神』這種詞,絲毫不覺得突兀。」


    初期設定出錯。


    不對,不是出錯,隻是時代不同罷了。


    「阿良良木學長,怎麽了?您覺得以科學解析信仰很不識趣?覺得我說得很俗氣?不過翻開曆史,因為信仰根據不充分,使得許多人在不講理、沒道理的狀況下受罰或遭到處刑的例子,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山喔。」


    「……又可以堆成一座山?」


    「也就是說,該切除的話就應該理性切除。不用擔心,正如剛才所說,再怎麽不識趣地進行解析,一度產生的信心不會因為邏輯或理論而消失。」


    「…………」


    這種事我上個月就聽過了。


    是關於妹妹的事。


    茶道社室出現的幽靈,「第八人」茶道社員的存在,我妹以邏輯否定,從頭到尾徹底否定。以那個妹妹的作風,應該是毫不客氣否定到令人質疑「你做到這種程度?」的程度。


    但是,這麽做沒意義。


    無論她怎麽說,其他的茶道社社員也一直相信「第八人」的存在。如果隻限於那個場合,反倒是月火特異獨行。


    「沙丁魚頭都能當成信仰,蛇皮也能當成信仰。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喔,阿良良木學長。以數千年、數萬年為單位植入身體的本能,沒辦法以區區數百年的科學根據推翻。重視心理更勝於真理,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類社會。」


    「……不過,這種東西也總有一天會改變吧……?隻要累積數百年、數千年的科學根據,人類將會重視真理更勝於心理嗎?」


    「會吧。遲早的事。不過重視真理更勝於心理的人,今後是否可以繼續稱為人類,我打從心底抱持疑問就是了。」


    小扇說。


    關於這方麵,我也抱持相同的想法。


    或者說,抱持相同的心理。


    「總之,今後的事情今後再想,我等阿良良木學長死掉之後再想。」


    小扇麵不改色講得好像她會比具備吸血鬼特性的我長壽許多,切換話題。


    「現在的問題是要為這間神社收拾善後。為這間一千多年前就供奉一千多歲蛇神的北白蛇神社收拾善後。也可以說是為叔叔收拾善後吧。」


    「什麽意思?既然已經不是堆積髒東西的狀態,不就已經解決了嗎?」


    我與神原完成「跑腿任務」之後,這件事本身肯定已經結束。


    「沒結束。反倒剛開始。」


    「慢著,就算你事到如今講這種常見的台詞……」


    第一個講這句台詞的人是誰?


    和「我們的冒險從現在開始」並列為最想知道出處的台詞。


    「不,真的沒結束喔。因為叔叔使用的是柔道的受身手法。隻有防禦,沒有攻擊。」


    「這……忍野確實不是主動攻擊的類型啦。」


    「講得簡單一點,名為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的台風襲擊這座城鎮時,叔叔成功為這個事件收拾善後。這確實防範妖怪大戰爭於未然,叔叔身為怪異專家立下了功勞,不對,是大功勞。可是今後呢?我覺得這是叔叔天真的一麵……要是今後又有刃下心等級的怪異來訪,叔叔沒做好預防措施吧?」


    「…………」


    將那張符咒托付我保管的人物,也說過類似的話。應該說那個人是講完這番話之後,才將那張符咒托付我保管。


    可是……


    「我認為在確保當前安全之後,接下來應該處理聚集地本身。因為隻要沒有聚集地,『髒東西』就無從聚集在那裏了。」


    「嗯……哎,我懂。不過這已經不是獨力做得到的事了吧?忍野曾經舉例,可能需要雄厚的財力改建這間神社……」


    「光靠財力也做不到吧。理想的狀況是重建這間廢棄神社,成為香客全年絡繹不絕的場所……換句話說就是恢複蛇神信仰……哈哈,阿良良木學長說得確實沒錯,這不可能是獨力做得到的事……卻也不是因為不可能就放棄的事吧?」小扇說。「即使沒意義,即使不可能,該矯正的還是要矯正。因為沒意義,所以不矯正錯誤,阿良良木學長,您不覺得這是錯的嗎?」


    「哎……每天拿題庫練習卻一直寫錯的我,麵對這個問題隻能回答yes。不過,事情分為做得到與做不到兩種,這是現實吧?是現實的正確存在方式吧?我不認為所有人做得到任何事的世界是正確的喔。」


    「我也不這麽認為。這是意誌的問題。是攻擊性的防禦,個人誌氣的問題。哈哈,形容成『攻擊性的防禦』,可能會被認為誌氣很低吧。那個……回到正題好嗎?」


    「回得去正題就回吧,我還完全不知道你想說什麽。小扇,你說這間神社位於這座山是失去平衡,是初期設定出錯,但這真的不是你這個女高中生能改善的事情吧?又不可能事到如今才把這間神社遷移到其他地方……」


    「嗯,是的。」


    小扇很乾脆地點頭。


    這種出其不意的反應,這種遲遲無法成為議論的感覺,不得不令我覺得她和她叔叔流著相同的血。


    「阿良良木學長,若要講曆史,其實這間神社──這間北白蛇神社,昔日位於完全不同的地方喔。」


    「完全不同?」


    「是的,當時連名稱都不一樣,所以才遷移到這座山上。『黏』在我現在所站的這個山頂。」


    「…………」


    「我稍微詳細說明原委吧,當時這座山是非常高階的靈山,所以這間神社才搬到這裏,想要沾光達到有求必應的效果。」


    「你說的遷移……那個,就是分社那樣的形式嗎?」


    「不,不是分社,是主社直接搬過來。」


    「……可以這樣?不,我不清楚神社的存在基準……不過這種神社或廟宇,基本上不是應該一直位於相同地點嗎?」


    「不盡然喔。有時候真的會因為台風來襲之類的不得已理由而遷移。哎,總之我不是想講這個。」


    「咦?你不是想講曆史嗎?」


    「不不不,曆史一點都不重要。我隻是講到曆史,並不是想講曆史。阿良良木學長,請想一想,原本位於其他地方的神社,所在地不同的前北白蛇神社……當時應該不是這個名稱,不過為求方便以及易懂,就稱為前北白蛇神社吧。當時的人們,也就是這間神社的相關人士們,是用什麽方法把神社搬到這座山頂?」


    「什麽方法……總之,你說的『當時』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吧?既然這樣、我不認為那時候的技術足以將整間建築物原封不動遷移過來,應該是先拆掉建築物再搬過來。不過賽錢箱大概可以直接搬吧……」


    「是的。建造這種建築物的時候,連一根釘子都不使用,所以要拆解也不會花太多工夫。阿良良木學長說的是瓶中船的概念吧?想將帆船裝入瓶口狹小的瓶子裏,正確的做法是將零件放到瓶子裏組裝……不過,阿良良木學長,神社和瓶中船不一樣,就算拆解也不代表方便搬運啊?」


    「嗯?」


    「因為,我們剛才爬的山路,在當時不存在。」


    小扇說完朝鳥居另一側,我們剛才所爬的險峻山路示意。


    是的,險峻的山路。即使有那條山路,要搬運木材與建材也相當不容易吧,但她說當時連那條路都沒有?


    「是的,沒有。那條路是戰後開拓出來的,是最近的事。」


    「但我不認為『戰後』叫作『最近』……」


    「在京都,『戰後』的意思似乎是慶仁之亂以後……」


    「不,我覺得這是騙人的,不可能吧?」


    「天曉得。姑且講得出原因喔。也就是說,在世界大戰的時候,京都和其他都市相比,遭受空襲等損害的程度比較少,所以很難以世界大戰當成基準。從這個角度來想,他們的『戰後』確實可能是慶仁之亂以後。」


    「原來如此,有道理……」


    我聽到別人說「戰後」,也會在一瞬間以為是「春假之後」,這或許是同樣的道理吧。


    「總之,這條階梯算是最近鋪設的?」


    「是的。以瓶中船來形容,就是瓶頸特別長或扭曲的感覺吧?」


    「在這種時候……一般都會開一條路搬運建材吧?換句話說,在那條階梯完成之前都是使用那條路……等到方便的新階梯完工,那條路就沒人使用,最後長滿草木看不見了。」


    「說得也是。『開路』是製作某種東西時的必要程序。不用舉絲路為例,人類史幾乎等同於道路史。首先開拓的是陸路,再來是海路,然後是空路。之後大概是通往宇宙之路吧?不過阿良良木學長,這個答案也是錯的。」


    「咦?是錯的?」


    「嗯。我剛才也提到,這座山是高階的靈山,無法進行這麽大規模的工程。要將神社遷移到山頂,當然得進行最底限的工程,不過基於人情,可以的話當然得盡量避免傷害這座山吧?不隻是基於人情,也是基於信仰。」


    「……沒開路?」


    「是的。至少沒有人為開路。阿良良木學長,您想想,我們剛才是走戰後鋪設的階梯,不過隻要拿出毅力,就算不走那條階梯,也可以從滿是樹木的森林拓荒走到山頂吧?」


    「…………」


    很難說。


    拿出毅力的話或許可行,問題在於我沒這種毅力。不過,小扇這個登山少女或許做得到吧……


    畢竟早期人們的毅力可不是蓋的。


    尤其關於建築方麵,不必利用建設機械,就能蓋出難以置信的世界遺產……


    我剛才說,所有人做得到任何事的世界,不一定是正確的世界,但是隻要不考慮人權問題或勞動環境,人們或許算是無所不能。


    不過,即使如此,在這種條件之下,要如何成功「搬遷」這間神社?


    我不知道這座山昔日多麽靈驗,至少從建築觀點來看,這個地方的條件差到極點,要怎麽把建築物遷移到這裏?


    「是使用某種世間不該存在的技術嗎?超自然的神奇力量,或是靈力……那就真的很靈驗了。」


    「不,沒做這種事,純粹是人類的智慧喔。不過就我來說,這是造成極度困擾的『搬遷』……也可以說我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來到這裏,來到這座城鎮。真是的,什麽北之白蛇啊……」


    小扇這麽說。


    雖然表情沒變,她卻無故作勢要踹腳下的神社。如同發生了什麽討厭的事。


    004


    接下來是後續,應該說是結尾。


    關於北白蛇神社,小扇所說的「前北白蛇神社」遷移之謎,說來何其意外,居然是我妹妹的朋友──千石撫子解開的。


    「曆哥哥,這種事很簡單喔。」


    她說。


    當天晚上,基於各種原因被扭送……更正,被帶到阿良良木家保護的千石撫子這麽說。


    「以遊戲來說就是輕鬆小品喔。」


    「輕鬆小品……?」


    等一嚇。


    無論答案為何,要將一間建築物搬到山上,不可能簡單或輕鬆,更不可能是什麽小品。


    不過,身為遊戲玩家,可以將這件事視為遊戲的千石,或許可以輕易得出解答。


    「雖然好像沒有進行鋪柏油之類的大規模工程,不過聽曆哥哥的說明,還是有進行最底限的工程吧?」


    「嗯?是啊……」


    補充一下,我向千石說明這件事的時候,沒提到小扇的名字。不隻是名字,連小扇這個人都沒提到。考量到我最近經曆的各種事件,我隱約不太敢把小扇介紹給她。


    不過,我無法否認有種過度提防,過於操心的感覺……


    雖然這麽說,但既然是關於北白蛇神社的事,我就非得告訴千石才行。因為隻要是關於那間神社的事,千石就是當事人。


    「那麽換句話說,就是進行了最底限的工程。」


    「什麽意思?」


    「所以說,做工程的人,讓工程竣工的那些人……」


    千石說。


    總覺得她的講話方式很像火憐。像月火就算了,為什麽會像火憐呢……是個人影響力的差距嗎?


    火憐容易影響他人,月火容易受到他人影響……


    「他們在山頂開拓土地,製造出建造神社的空間對吧?」


    「嗯。總之,開拓土地製造空間……就是最底限的工程吧?畢竟我不認為山上自然就會出現那麽空曠的土地。」


    「嗯,所以,他們利用當時砍下的木材蓋神社。這項工程一點都不浪費資源喔。」


    千石說。


    一點都不浪費,最底限的工程。


    「這樣的話,就不需要將木材搬到山上吧?換句話說,沒必要為此開路。拓荒爬到山頂,以毅力登頂,然後住在山頂施工。」


    「…………」


    不,我覺得並不是一定要住在山頂……對喔。地點在山上,所以周圍就有木材可以拿來蓋建築物,不需要搬運。


    多得跟山一樣。


    不久之前,我曾經謊稱火憐學武的道場,是用道場後院的樹木蓋的……即使當然不能一味傷害靈山,不過為了蓋神社而開拓土地,再將開拓工程砍下的樹木回收利用,應該算是一種地產地消,套用流行的說法就是秉持環保精神吧。


    聽她這麽說,就覺得這個單純的答案是唯一解答。如果小扇問的是:「如果要在山上蓋新的神社,並且盡量避免傷害這座山,應該怎麽做?」雖然會花一點時間,但我或許也會得出相同的答案。


    不過在這種場合,問題在於……


    「可是千石,這是遷移耶?不是新建……既然是以新的木材建造新的神社,那不就是完全不同的神社嗎?」


    「屍體……不,禦神體之類的東西應該會轉移過來吧?不過既然難得搬家,就想把建築物也換新。當時應該是這麽想的吧?」


    「…………」


    記得「鐵修斯之船」這個故事是這樣說的。


    在修船過程中,各部位的材料逐漸換新,到最後,船原本使用的材料連一個都不剩。那麽這艘船還能當成是原本那艘船嗎?


    我認為是這樣的問題。


    「建築物整個替換、交換,隻有名稱帶過去。不對,這麽說來,連名字也換過了……」


    無論任何事物改變,隻要信仰不變,就不算改變。


    這大概是將理性與感性劃上等號吧。


    即使替換也不算改變。不變。


    不對,這或許正是小扇視為問題的部分。到頭來,如果相信小扇的說法,那麽將那間神社遷移到那座山頂是錯的。


    錯的?


    不對,重點在於平衡。


    在那座山上祭祀神,破壞了某種平衡。


    「……這麽說來,曆哥哥,剛才的猜謎讓我想到一件事。」


    「不,那不是猜謎……」


    「那間神社已經破爛不堪,今後不會重建嗎?」


    「重建……」


    我沒想過這件事。


    不過如果要重建,以現代的做法,終究不會投機取巧當場砍樹吧,當然也不需要開拓新路。


    神社年久失修成那樣,改建當然是應該歡迎的事。不過到時候,小扇所說的「平衡」將會如何?


    將再也沒有香客來訪,也沒有神的神社重建、翻新,究竟會誕生什麽信仰?


    不對,不是誕生。


    是延續。


    無論怎麽以道理解釋、以邏輯論述,信仰與怪異都會繼續存在。


    「希望可以重建。」千石說。「要是神社重建,那裏肯定不再是『髒東西』的聚集地。到時候朽繩……更正,蛇神大人也肯定會回到那間神社。對吧,曆哥哥?」


    「啊啊……嗯。說真的,要是這樣就好了。」


    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我不可能知道這種事,但還是如此回應千石。


    無論如何,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們城鎮的平衡就一直在瓦解。


    有種討厭的預感。


    不對,不是預感,是實感。


    臥煙伊豆湖托付我保管的那張符咒,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拿出來使用,非得拿出來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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