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擺出那一副同情的表情,我不用你可憐我,真討厭你那種眼神,不要像看街邊的乞丐那樣看著我!”


    那聲音這次卻不在慵懶柔軟,而是瞬間就變得淩厲起來,腳下的步子不是很穩當,可顏姝還是一步步來到沐一一的麵前。兩個女子麵對麵站著,不過四五步的距離,恰好都能看清楚對方的表情。


    “我沒有可憐你,可憐你不如可憐我自己……”


    仿佛有些悲哀難以傾訴,沐一一隻是小聲的說著,並沒有怎麽辯解。


    沿洄河的水流不算湍急,但是由於夜晚實在是*靜了,站在河邊,流水的聲音就很是響亮。


    “你離開這裏吧,就算我求你。”


    顏姝開口之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仿佛河邊不曾站著兩個談話的女子。


    “你離開吧,這裏本不是你該停留的地方,為什麽你不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這話,猶如路邊會掛在女子衣裙上的荊棘一樣傷人,可是仔細想想,卻是不誤道理的。


    顏姝說得對,好想幾天前,沐一一就不應該來到這裏,那口漆黑的棺材就應該在夜更深的時候靜悄悄的飄過沿洄河,飄裏卜國,飄到更遠的地方,也許就那樣讓沐一一一命嗚呼,今後一直躺在那口棺材裏。


    “你離開了,傅大哥就一定會娶我,不管傅大哥對你是怎樣的感覺,隻要你離開……”


    顫抖的聲音漸漸化作無力的祈求。


    沐一一有些木訥的看著眼前這個身上有著酒氣的女子, 她眼神恍惚,可是那神情卻是十分嚴肅,就站在對麵,可憐兮兮的看著沐一一,說著那些讓人心酸的話。


    這個地方隻不過是沐一一剛剛落腳不過幾天的陌生地方,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地方有多大,有多少人,這裏的人們是怎樣的,就要被人這麽誠懇的祈求著離開,一切在沐一一看來甚至是有些殘酷。


    明明自己什麽都沒有做,甚至還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就要被一個癡情的女子提出這樣的請求來。仿佛這個世界上早就沒了她的容身之地。離開了廣闊的大瀾,漂泊到了這裏,撿回了一條命,卻要再次離開。


    “阿寶姑娘,算我求你了。”


    顏姝再次哭道。


    “好了,不用說了,我會離開,我知道今晚你叫我出來絕對不是來吵架的,請你給我些時間,十日之內,我一定會離開這裏,去我該去的地方,找我該找的人,絕對不會再回到這裏了。”


    沐一一淡淡的說道。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顏姝有些激動的問道。


    “是真的,我從來都是說話算話,十天之內, 我會把欠趙大娘的錢換上,然後收拾東西,離開這裏,走的遠遠的……”


    臉上是一抹苦澀的笑,沐一一緩緩而溫柔的說道。那語氣仿佛是在哄一個嗷嗷大哭的小孩子,親切而溫和,而此刻的顏姝在她看來也不過像是個倉皇失措了的孩子一樣,拋棄了自尊,來到這裏懇求她。


    這一夜,對於沐一一來說是那樣的漫長,直到她回到染坊裏,才知道再過一陣子天就要亮了。


    她默默的打量著這一件陌生的屋子,自己剛剛住進這裏不過幾天而已,甚至還不習慣梳妝台的位置,和那一麵模糊的銅鏡,就要與這裏回收道別,想到這裏,沐一一忽然莫名的覺得有些悲傷。


    一隻纖細的蠟燭在鏡子麵前悄悄燃燒著,帶來了些昏黃的光,讓她可以安逸的坐在鏡子麵前,好好打量一下現在的自己。


    這張臉,帶給了她多少歡樂和痛苦,給了她愛人,卻又陰差陽錯讓她來到了這裏,思緒好想瞬間就亂的如一團麻,對著鏡子,沐一一竟是哭了出來,越是哭泣,心中就越是絞痛難忍。


    接下來的幾天,就像是和白開水一樣,每天在染坊裏麵重複著相同的事情,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有的隻是趙大娘偶爾的囉嗦和其他女工們故意的指手畫腳,而這些,沐一一都可以咬牙挺過去,她隻是等待著一個很好的時機,讓她可以悄悄的離開這裏。


    可是本以為可以平平淡淡的度過這幾天,卻沒想到,這樣安逸而忙碌的日子,隻不過是第四天,傍晚時分,忙碌的染坊就被一大堆官兵大半的人包圍了起來。


    這些人中,走出一個長相很是凶惡的人,大搖大擺的走進染坊裏麵,站在門內,掐著腰,朝著裏麵一聲不響的打量了半天。


    “誰是阿寶?”


    來著劈頭就叫沐一一的名字,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萬分驚訝,就連平時對沐一一一直都都是愛答不理的那些女工們,也都紛紛停下手中的活,眼睛直直的看向了沐一一的方向。


    那人倒是很聰明,沒有再問下去,而是邁著穩健的步伐,蹣跚的來到沐一一的旁邊。


    “你就是阿寶?”


    那人問道。


    沐一一也是一臉驚訝,且心中很是恐懼,這樣的陣勢,明顯不是帶著什麽善意的目的而來的,染坊外麵的衛兵把整個地方包圍的水泄不通,任何人都進不來,更加出不去,整個染坊的庭院裏


    麵,也隻有那個長相凶惡的人在走動。


    “是,我是阿寶,你找我什麽事?”


    沐一一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手上的活做了一半,就那樣硬生生放在那裏。沐一一用身前的圍裙擦了擦自己的手,站直了身子,迎上了那人的眼睛。


    “你就是阿寶?”


    “沒錯。”


    凶惡的人對著沐一一打量的甚久,好想要將她身上的沒一個地方都要看個遍一樣。那眼神其實很複雜,又像是故意在找茬,卻又像是在精心的欣賞著,他用一隻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把沐一一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


    “好,來人啊,帶走!”


    二話不說,那人便朝著身後擺了擺手,便立刻有連個衛兵從他身後衝出來,徑直朝向沐一一走去,兩人一邊一個,用有力的胳膊將沐一一架起來,什麽都不說,拖著她就要走。


    “哎呀,這位軍爺,你這是什麽意思啊,她可是我這裏的女工啊,沒了她讓我這生意怎麽做啊?再說了,這一個姑娘家的,是犯了哪條法了?”


    這裏麵,最沉得住氣的莫過於老板娘趙大娘了。


    見沐一一那樣被衛兵拖著走,最開始她這個老江湖也是慌了神,甚至比所有的人都要害怕,畢竟這做生意的地方招來了這些人,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趙大娘卻又是個心軟的人,萬萬見不得沐一一就這樣被無緣無故帶走。


    “前幾天有人看見沿洄河上飄來了一口棺材,可是到了第二天,我們搜遍了所有的地方,卻偏偏什麽都找不到,可是整個城裏,也隻有你這染坊裏麵多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來曆不明,街坊鄰裏的竟沒有一個人認識她,老板娘,你說這是不是太不尋常了?”


    那人的眼睛在眼眶裏麵滴溜溜的轉著,明顯不是一個吃素的主兒,可趙大娘怎能忍心看著沐一一被拖去受苦?她知道這個女孩子要是真的被帶走了,十有八九會被那些個老不死的東西先三堂會審一番,再被綁到火刑架上被活活燒死。


    這樣的事情,在卜國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位官爺,咱們有話好說,那你這是要把這姑娘帶到哪去呢?不會是直接帶到衙門去吧,啊?”


    趙大娘故意裝作極好的強調,諂媚的問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隻不過陛下剛剛登基不久,對很多新鮮事還很好奇,聽說沿洄河上飄來了棺材,就特別想見一見這棺材裏究竟裝的是什麽東西?”


    “什麽?這麽說,是要進宮了?”趙大娘麵露驚色,捂嘴道。


    “沒錯,不過陛下年紀還很輕,她還是逃不過長老們的審問,我看你啊,還是別操心了,進了宮,這命可就由不得她了。”


    說著,那人便朝著門口一揮手,沐一一就被拉了出去,而那個人也跟在沐一一的後麵離開了染坊,那大批的衛兵也就跟在頭兒的後麵很快離開了這裏。而從頭到尾,沐一一似乎沒有任何的機會開口求救。


    人走後,染坊裏麵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連個腳印都沒有留下,隻不過突然之間少了一個穿粉色粗布的忙碌的身影,叫人心裏一涼。


    尤其是趙大娘,活了幾十年了,還從來沒見過有什麽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宮裏的人帶走過,這個阿寶算是頭一個,也是倒黴的一個,至少在趙大娘看來是的。她盯著門口看了許久,最後,那股不甘心化作對門外前來圍觀的人的怒吼:“看什麽看?都給我滾開!”


    街坊鄰裏的,對於趙大娘的脾氣早已習以為常,雖然她那樣罵,鄰居們也隻是朝著她指了指,就都各自散開忙碌去了。


    “我問你們,是誰嘴巴不緊,給老娘在外麵造謠了!是誰!給老娘站出來!”


    趙大娘在染坊的庭院裏掐著腰,那婀娜的身段搖晃著,在院子裏踱著步,在夥計們和女工們之間穿梭著,神色很是憤怒,就像是誰把她家的閨女給抓走了一樣。老板娘脾氣不好是一回事,可像沐一一被帶走的時候這樣怒火中燒,見人就咬,在夥計們看來還是頭一次。


    女工們相互對望著,都是一臉迷惑的樣子,好像一個個的還沒弄明白剛才的那個人說的是什麽。這樣的情況,趙大娘也料想到了,隻不過這樣下來就更讓她頭疼了。


    抓起身邊的一個茶碗,就狠狠朝著地上摔去,碎瓷片濺了滿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點去把傅硯今給我找回來!去把我兒子給我找回來!告訴他,他帶回來的人被抓進宮裏去了!”


    趙大娘記得直跺腳,嚇得其中的一個夥計連連點頭,然後就飛快的衝出門去了。


    **


    沐一一被人拖著塞進了馬車,一路顛簸著前行著,雖然不知道去哪裏,可是值得慶幸的是,這一路上,自己的手腳並沒有被繩子什麽的捆上,而是與那個長相十分凶惡的人一同坐在舒服柔軟的馬車裏麵。


    沐一一也覺得奇怪,自己明明算是一個不明來曆的外來人,卻還能夠受到這樣的待遇,想想確實有些不可思議。可是奇怪的是,從頭到尾,那個一同乘馬車的人並沒有與她說上一句話,而是專心的想著些什麽,沐一一也隻好乖乖的一言不發的坐著。


    馬車拐過了蜿蜒的大街,聽外麵的聲音是在漸漸遠離著人群,而且路也漸漸平淡了。最後,就聽見馬蹄的聲音更加清脆響亮,過了一會兒,就徐徐停了下來。


    可這下倒好,罵成剛剛停下,情勢就好像是大逆轉一樣,理科就有兩個衛兵衝上馬車來,一把將沐一一的胳膊揪起,拖著她就下了馬車。而沐一一的雙腳一落地,就覺得腳腕上一陣劇痛,隨後,她就變得一瘸一拐。


    原來是落地的寸勁,讓她的腳不小心扭到了。


    可那些人怎麽會去理會這一點,見她走路不利索,索性就把人整個拖起來,疼的她腦袋上都溢出了汗水來。


    路上,腳雖然沒有著地,可還是十分痛苦。可是當沐一一抬頭開到眼前的景象時,心裏卻是驚訝萬分!


    這就是那人口中所說的皇宮了吧,在這樣寧靜的地方,會有這樣奢華而幹淨的地方,沐一一是想都沒有想到。可是驚訝歸驚訝,還沒有看個究竟,就被人拖著拐進了一處不十分明亮的地方,且走過了如九曲十八彎的甬道,最後才來到了真正的目的地。


    果然不會是什麽美好的事情,沐一一在救過了這般的曲折之下,竟然被帶到了一個類似牢房的地方,不過這裏的牢房顯然要比大瀾的天牢要好得多,沐一一隻是去過一次而已,可對於那個雨夜,仍舊記憶猶新。


    而相比之下,卜國的牢房簡直是再“華麗”不過了,至少不是在昏暗的底下,而是在充滿了陽光的地方,且地上鋪的不會是爛草,看起來更不會有過街老鼠,隻不過整個牢房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照此,睡覺也就隻能睡在地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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