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長北轉頭問崔笑:“從地窖裏找出來的那具骸骨,拚出來了嗎?”


    “拚出來了。”崔笑說:“從身高體型上看,和鄒彪是相符的。而且,還有一個細節。屠高峰說,鄒彪曾經摔斷過腿,左腿小腿斷裂過,後來雖然長好了,但是骨頭上的痕跡不可能消失。從地窖裏起出來的屍體腿上,確實是有斷開後愈合重長的痕跡的。”


    皮肉上的痕跡,可能消失。


    骨頭上的痕跡,將陪你一生,不過藏得深,一般看不見罷了。


    曲大山都u驚呆了。


    “你們把那些碎成渣的骨頭,拚出來了?”


    說起這個,崔笑真的想把曲大山揍一頓。


    “可不是嗎?”崔笑說:“你砸的可真碎啊。”


    曲大山說不出話來,隻是對錦衣衛的認識,又上了一層樓。


    而且他有點慶幸。


    錦衣衛的人,從全是骨頭的地窖裏,能把鄒彪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骨頭拚完整。可見這能力非凡,隻怕不是他可以想象的。


    如今他什麽都說了,步長北的態度平穩。


    若是他咬死不說,現在還不好說是什麽樣子。


    他隻是沒見過外麵的世麵,並不傻。山裏哪怕隻有不多的人家,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一樣是存在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沒有一點心機,也會被人吃幹抹淨。


    一具千瘡百孔的骸骨躺在隔壁房間的地上,雖然有點詭異,但確實是完整的。


    崔笑拿出一張紙。


    這是讓屠高峰和莊子裏其他幾個人口述,畫出來的鄒彪的樣子。


    崔笑說:“根據我拚出來的頭顱,根據他們的描述,如果複原出來,和鄒彪的樣子是對的上的。”


    用白骨複原人臉, 這技術現在不太好施展,但在崔笑那個年代,是可以的。


    當然也不是太成熟,但是已經進入了實際運用。


    每個人的皮相不一樣,骨相也不一樣。


    在不整容的前提下,你瘦,臉上一層皮一層肉。你胖,臉上很多層皮很多層肉,剩下的都是骨頭。


    你長得什麽樣子,骨頭就是什麽樣子。


    比如高聳的顴骨,方形的臉,眼睛的距離,鼻梁的高度,這些都是固定的,不以肉的多少為轉移。


    崔笑不能說百分百,但是根據一個完整的顱骨,可以複原出這個人生前的樣貌。百分之六七十的準確率還是有的。


    再加上其他的佐證,身高身材腿上的傷。


    可以確定,地窖裏的骸骨,就是鄒彪。


    屠高峰和曲大山的話,環環相扣,基本可信。


    眾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這事情,差不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曲大山突然站了起來,跪下,給步長北磕了一個頭。


    “大人。”曲大山說:“我要報官。”


    “你說。”


    曲大山說:“我殺了人,不管要怎麽判,我都認了。可是屠高峰,就是飯館的老板,他雖然沒殺人,卻比殺人的更可惡。大人,您一定要將他抓起來……”


    曲大山說完,大家的表情都很奇怪。


    曲大山有點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步長北索性讓人帶曲大山去隔壁看看。


    屠高峰就在隔壁,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他現在十分痛苦,心裏的煩躁不必多說,最嚴重的,是臉上的傷。


    雖然大夫已經上藥包紮過了,但這也不能讓他免除痛苦,甚至臉上的傷,可以讓他根本無心去管這件事情已經發展成什麽樣子了。


    曲大山本來看見屠高峰是怒火中燒的,但看了一會兒之後,就冷靜下來了。


    “沒想到……”曲大山緩緩道:“他傷的這麽厲害,我還以為小猴兒沒得逞呢。”


    來抓屠高峰的猴子確實是曲大山派來的,但到底抓成什麽樣子,是傷了還是死了,他也不知道。


    他隻看見猴子爪子上有血,知道肯定是得手了,但是猴子咕嚕咕嚕大眼睛亂轉的看著他,表達不出更詳細的戰況。


    現在,隻見屠高峰躺在床上,整個腦袋和前胸都包的嚴實,眼睛的地方更是重點包了一條,而且,眼睛的地方,紗布上明晃晃的兩片血漬。


    曲大山這一年心裏的這口氣,終於舒坦了。


    “終於,終於你也有今天。”曲大山笑道:“報應啊,報應啊……”


    屠高峰正在痛苦的掙紮中,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一下子轉頭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誰,誰在說話。”


    “是我。”曲大山走過去:“沒想到吧,我還沒死。”


    屠高峰整個人被痛苦覆蓋,愣了一下,突然摸索著站了起來。


    “曲大山,你是曲大山?”


    這一瞬間的驚愕,讓他甚至忘記了身體的痛苦。


    “是我。”


    “你為什麽沒死?”屠高峰看不見,走了兩步,被椅子絆倒,一下子摔在地上。


    摔跤難免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屠高峰嘶吼了一聲:“啊!”


    曲大山隻覺得痛快。


    “我是沒死,可是你快要死了。”曲大山說:“沒想到吧,鄒彪那個廢物,我聽見了你們的密謀,先下手為強。不但沒被他殺,反而殺了他,要不是當時我膽子還是小了一些,應該殺了你的。”


    屠高峰雖然受傷了,但是膽子確實比曲大山大,心也比曲大山黑,要不然的話,不能幹這營生。


    “鄒彪這個廢物,真是個廢物。”屠高峰也跟著罵道:“一個山裏人都搞不定,是你讓猴子攻擊我的,是不是,是你……”


    “就是我,不過沒想到它那麽爭氣。”曲大山仔細打量屠高峰的模樣,越看越開心,不由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屠掌櫃,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曲大山哈哈笑道:“你就像是飯館廚房的地上,馬上要被殺的一條狗……不,比狗還狼狽……”


    曲大山是懂殺人誅心的。


    字字誅心。


    屠高峰本來已經被疼痛和好不了的絕望所籠罩,如今被曲大山點破,更是怒從心頭起。


    他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想要撲過來跟曲大山拚命。


    但是曲大山輕輕悄悄的躲開了。


    屠高峰撲倒在地上。


    自始至終,步長北一行都在不遠處看著。


    曲大山從屠高峰房裏出來,整個人都平靜了。


    大家都覺得,他有一種無欲無求,了無牽掛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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