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丁厭連歎了三聲氣,“我們倆這運氣,也是沒誰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相信我的福氣在後頭。”莫梨很是風趣道,“你不要愁眉苦臉了,容易長皺紋。”“你說的對。”丁厭收起愁容,拍了拍自己的臉蛋保持清醒。莫梨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右腿髕骨和腓骨輕度骨折,手部隻有皮肉擦傷,經由醫生的妙手處理,打上繃帶和石膏,還開了些活血化淤和促進骨骼痊愈的口服藥。這期間他們等來的不是麗娜,而是楚瀛。當然還有警察。如丁厭預料中那樣,楚瀛那個表情,不太高興,卻又不明著黑臉,隻是淡淡的;不失禮節地自我介紹,溫和地關懷傷員的狀況,陪他們接受警察的詢問。難得有兩人單獨說話的時機,丁厭問你怎麽找來的。楚瀛說去了你公司,你上司說的。得,這回給她瞧見了。完事了,丁厭推著坐輪椅的莫梨在醫院大門等候,楚瀛去開車。莫梨的手不著痕跡地拽了拽他的衣擺,“你男朋友……很上得了台麵。”“是啊,他素質挺高的。”丁厭最焦慮的階段是打不了電話的那陣子,當真見了楚瀛,他反倒淡定了。他的男朋友不僅上得了台麵,還神通廣大,無微不至;換句話說,楚瀛高不高興,不是他能決定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接受。超跑帥是帥,可關鍵時刻想發揮作用,還得是那輛後座寬敞的銀灰色轎跑。莫梨失去了行動力,丁厭負責抱她坐進車裏;她很輕,去掉那塊石膏板都不知道有沒有90斤,他估量著頂多84上下。楚瀛疊起輪椅放入後備箱。送莫梨上樓,她住的小區地段環境算中上,還是一套一的單身公寓,看來家境還行,不會丟了一份工作就影響生活,這使丁厭的負罪感和愧疚有所減輕。丁厭問她要不要人送飯,莫梨一口回絕。“不是我給你送。你受了傷,得吃好的補一補,隨便點的外賣吃著不放心,我幫你點的話好歹是我試過毒的,味道用料不會差。”莫梨說:“真不用管我,我能照顧好自己;這附近的幾家飯店我常去,也挺好吃、挺衛生的,我讓他們送上來就是了,吃飯是小事,你不用操心。”見她眼神堅定,丁厭不再勉強,“如果你有不舒服、不方便的,盡管跟我說,我會負責到底的。”“哈哈哈哈瞧你說的,我又不是半身不遂,哪兒用得著你負責;如果那個司機確定是酒駕,他才要負責呢。就交給警察吧,我在家養傷,你該休假休假,該工作工作,就這樣吧,不留你們做客了,晚安。”***莫梨的小區綠化帶茂密,植被生長密集;既是夏天又是暑假,牆外的夜市人聲鼎沸,與樹叢草裏的蛙叫蟲鳴交織成一片,聒噪刺耳。丁厭默默地走著,想來還是不對,索性先道歉道:“實在對不起……我的手機摔得不能用了,接不到你的電話,也沒法打給你……”“沒事。”楚瀛一如既往地大度,“這是意外,我不怪你。”“那我們去海邊,是不是去不成了……”錯過了航班,莫梨又負傷,如果他堅持要走,公司那邊很麻煩。“去是能去的,隻看你想不想。”楚瀛一眼洞悉他內心的搖擺不定。“我是很想去啊,可我走不開。”丁厭樁樁件件地數道,“一是這個月太忙了,麗娜姐未必肯放我走;二是小梨,她剛搬來k市不久,誰也不認識,要是她有病有痛要去醫院,隻有我能送她。還有肇事逃逸的司機,要是人抓到了,警察還會聯係我們,小梨她一個走不動路的女孩子,應付不來怎麽辦?”“嗯,這說明你確實不太想去。”“我沒有不想!”丁厭停下腳步,“但我是個普通人啊,要工作要生活,我不能丟下一切去跟你談戀愛,我……”“我說了,你隻是不想。”楚瀛打斷他,“你剛剛那段話裏提到了很多人和事,他們對你來說都很重要,每一樁每一件,都比我重要。”“不、不是的。”丁厭辯駁道,“我隻是覺得……我們感情很好,來日方長,旅遊度假並不急於一時。生日在家也能過啊,我從周五開始請假好不好?算上周末也是三天,你想做什麽我都陪你,我全聽你的。”“你說的很有道理,是不急於一時,其實我的生日過不過也是無所謂的。”觀察著那雙眼底的神采變化,楚瀛說,“我從小到大都不怎麽過生日,所以生日對我來說,不是必須要紀念或有特殊意義的那一天。”他這麽說,丁厭哪裏受得了,眼睛一紅,顫聲道:“要不然……我……”你真的要欺負他嗎?“我馬上就……”丁厭拿出手機想給某人打電話,可屏幕壞掉了,怎麽都亮不起來了,目光無助而躲閃。“不用了,”楚瀛說,“抱抱我吧,你過來抱抱我,我就原諒你。”丁厭彷惶了一刻,緩慢地走近,擁抱住他,“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楚瀛摟著懷中人,手指穿過他的發尾,涼絲絲的細滑黑發猶如捕捉不住的微風。“嗯。”那枚猩紅的鑽石靜臥在黑暗的罅隙裏,如今夜的星星般光芒幽微。 第48章 首飾盒09接下來兩天, 丁厭換了新手機,加班加點完成工作中的委托,在周五下午爭取到半天的空閑, 趕天趕地簽收了預定的生日蛋糕,回到家中為楚瀛慶祝生日。他其實不盼望對方能一點情緒都沒有, 他私心認為楚瀛的心氣和脾氣都很大, 平日裏少有顯山露水, 是修養和自製力高於平均水準,可以稱讚為冷靜自持、溫煦包容, 也可以客觀評價一句:假惺惺。倘若他是鈍感的人,他完全能裝作若無其事你不跟我計較, 那我也當沒發生過。可惜他不是, 而且楚瀛追他的那幾個月都耍過什麽手段, 他可沒忘呢。別人對他好與壞, 他全記在心裏,這次是他的原因才讓計劃泡湯,人一年就隻能過一次生日,他不管怎麽想,都於心不忍過意不去啊。他這輩子最害怕的是隔閡與誤會,維係感情並不容易, 所以他願意先低頭、先退讓。一段關係的破裂和雙方漸行漸遠是受多方因素影響,由天命決定;但這不意味著就不能或不需要盡人事, 他相信表達的力量, 語言不夠用, 還有肢體。“真的對不起……我還是食言了。” 他把透明的蛋糕盒放到餐桌上, 懇切地向廚房裏的人再三道歉。“不要這麽可憐, 我真的沒有怪你。”楚瀛在烹飪一條海鱸魚, 視線專注,勻不出餘光給他,“那天你的電話打不通,我就想到有八成可能是去不了了。”“但那架飛機……”“別為這種小事煩心了,不礙事。”丁厭:“等我入職滿一年就有年假了。到時候我會把所有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的再陪你去度假,下次我保證不再失信於你。”“嗯,下次我們可以去風景更好的地方。”“可我今天也缺了半天……要不你還是生氣吧。你什麽反應都沒有,我不安心……”楚瀛抬起頭朝他笑了笑,輕浮道:“你是有受虐的癖好嗎?”“我才沒有!”他是虔誠地認錯,對方卻這麽不正經,他好氣啊!“不跟你說笑了,但這的確不是能讓我生氣的事,你去洗手換身衣服等著吃飯吧。”從今日的食譜來看,楚瀛是真沒把自個兒的誕辰當回事,做得相當樸實和家常,桌上最有儀式感的是丁厭提回來的生日蛋糕,第二層頂端站著一對胖圓圓的小天使,樹脂材質,抱著豎琴和花環,可可愛愛。先端起酒幹杯再動筷子。丁厭疑惑地問:“你的家人朋友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嗎?怎麽沒人給你打電話送禮物?”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楚瀛這種身份,必須是眾星捧月、受萬人追捧的存在。“以前很多朋友和品牌方,還有部分需要我幫助的人,會搞一些自作聰明的驚喜送給我;我不喜歡,但是推也推不掉。後來我學聰明了,一到生日前後就躲得遠遠的,搜不到信號的冰川草原、森林峽穀為佳,躲去深山老林裏,就沒人找得到我了。”“你才這個歲數就過上了隱居避世的生活……”丁厭不免露出異樣眼光,“那你家人呢?”“家人那邊我習慣了。從小時候起,他們每個人就都很忙,父母常常忘記答應過我的事,哭鬧打滾我都試過,沒用,時間長了也就看開了。”“那你好可憐啊……”“還好吧,他們事後會給我很多補償。”丁厭感覺有被內涵到。楚瀛:“出生到現在,我所期待的事、我的願望,基本無一例外會落空,所以穩定心態是我每日的必修課。每重蹈覆轍一次,我就會更進一步地認清現實。”“什麽現實?”“我很難成為別人最在乎的人。”丁厭食不下咽道:“……你這麽說,我突然好難過啊。”“你難過什麽?”“過生日這樣大喜的日子,你把自己形容得像一顆沒人愛的小白菜。”“那抱歉了,我不該這麽說。”“嗯……”丁厭沉吟著,轉動腦筋,“吃了飯我們先去看小梨,再開車回榆城怎麽樣?我爸做的長壽麵味道不錯的,你該嚐一嚐,順便讓你感受一下,我是怎麽過生日的。”“好啊。”楚瀛答應得利落,轉而又刁難他,“不過你要怎麽向你父母介紹我?”“這個不急啊……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契機……”丁厭向課堂上被抽問卻答不出題的學生,滿臉是窘迫和緊張。“我爸爸媽媽,他們的夙願和人生夢想,就是看我結婚生子,坦坦蕩蕩地過完這一生。”“你跟我結婚,也能坦坦蕩蕩地過完一生,隻有生兒育女這點我做不到。”楚瀛認真地思量規劃道,“但領養不也一樣?養孩子是巨大的未知數,自己生的不一定就跟自己親。而且領養的選擇性更寬泛,男孩女孩,人種膚色,都是可控的。”“等等!”丁厭截住話頭,“你這想的也太遠了……”“未雨綢繆。”“我和你說實話,我爸媽的思想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開化……你不要以你英國人的思維去衡量我的父母親,他們很傳統保守的。”“但他們卻養育出了你這樣的小孩。”“因為養孩子是巨大的未知數啊……”丁厭用他的話回應他。“我媽在小事上很順著我,我穿什麽衣服、買什麽玩具物件、怎麽裝飾我的房間,這些她統統不管,她隻負責滿足我的願望,給我錢花。但一涉及到她覺得重要的事項,我就沒有發言權了。”“有哪些事項是你媽媽覺得格外重要的?”“我讀哪所學校、進哪個班級,學什麽特長、和什麽人交朋友,該在哪裏買房、做什麽工作……這些是她最關心和最在乎的。她覺得以上才是檢驗一個人成功與否的關鍵。”“嗯,那按照你媽媽的價值觀和評定標準,我該是最傑出的人選才對。英美的世界名校我也讀過一圈了,接觸到的人裏百分之九十家境不如我。而購置房產和做什麽工作……全憑你喜歡。”丁厭哀歎:“你還是沒明白……我爸媽不會接受我跟男人在一起,你是比爾蓋茨也不行。”“你爸媽見過比爾蓋茨嗎?”“沒有……”楚瀛:“所以話不能說的太絕對,你怎麽知道他們得知真相後不會改變觀念?”“可是他們見過你了呀……”丁厭扶著額頭,“我怎麽跟你說不清呢,你是男的!男的!這事就錯了!沒得談!”“我不信。”“好吧好吧,你愛信不信,我就提醒你一句,跟我回家不準瞎說,更不準暴露我們的關係,否則……你是能拍拍屁股走人,我可就慘絕人寰了。”“我不會走人的,除非是帶上你。”“夠啦!”丁厭敲碗道,“吃飯!”丁厭篤定他老媽不會讚成這門親事,是源於他高中的一個周末在家看電影。他清楚地記得那部電影叫《雲圖》,他事先不知道它講什麽,隻聽說是很棒的科幻片,還有裴鬥娜和周迅,所以他看了。他老媽在家閑著,切了果盤端來和他一塊兒看。但越看越不對勁,屏幕上出現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麵。他老媽啐了聲“真惡心”,水果都不想吃了,還戳他腦門兒道:“你爸要知道了,看他怎麽收拾你!”老實說那部電影古裏古怪的,丁厭看完都沒弄清楚劇情,但他此生是無法忘記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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