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接到殺白雲生的命令,仇統領將段寶鼎小心扶到地上,一晃身形,掠到了那隻被張無陵轟得隻剩下一般的鬼影身旁,抬手拎起,按到了自己身體裏,印堂有黑霧隱現,吸了一口氣之後,一麵向白雲生掠去,一麵對陸遙清漠然道:“殺死這廝!”


    他自然是要陸遙清繼續斬殺隻剩下一口氣的張無陵。


    陸遙清點了點頭,抬起了滴血了劍尖。


    段寶鼎頹然坐在地上,往自己嘴裏放了幾枚丹藥,嘴角露出森然笑容:“想跟老夫鬥,都要死!”


    白雲生見狀,頓住了腳步,沒瞧仇護衛,卻是瞧向了自己身後,眼神微微眯起,輕聲道:“不算太晚,趕上了……”


    “不要,不要殺他啊!”在白雲生的視線所及之處,一個婦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邊跑邊哭喊道,“不要殺無陵啊,姓段的你收手啊!我跟了你十年,你還要怎麽樣?非要趕盡殺絕麽?”


    那年也是一個秋天,清冷。


    她想為他縫製一雙布鞋,可奈何命運隻給了她縫製一隻的機會。


    此時她看他躺在地上,一腳赤腳,一腳穿著她給他縫製的布鞋,嶄新嶄新的,鞋麵上卻已經滴上了他的鮮血,她放不下啊!


    十年!


    百年!


    縱然千年過去!


    她化為塵埃,也放不下他啊!


    段寶鼎在遠處陰冷的對仇護衛道:“也殺了她!”


    仇護衛瞧著跑來的婦人,握了握拳頭,隻需輕輕一拳,便可讓她香消玉殞!


    他躺在地上,無視陸遙清快要落到脖頸的短劍,隻是偏頭看著她,淚眼迷蒙。


    哎,給不了你天長地久,給你的卻是最後一麵。


    那是年少,小柳巷,初相見,青梅竹馬逍遙自在,早已忘記說過多少句山盟海誓,許了多少次天長地久,奈何造化弄人,終落得一場肝腸寸斷,到現在生離死別……


    還要再共赴黃泉麽?


    十團丹火,團團都凝聚了他的回憶!


    難道早就預言了分離?


    他躺在地上的身軀陡然一震,抬手握住了陸遙清的短劍,鮮血從指縫中流下來,他衝著她歇斯底裏喊道:“走啊!”


    這句話,是她當年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年他劫轎失敗,鮮血淋淋的躺在街頭,她掀起轎簾,對他說了一句:“走啊!”


    走啊!


    走了還會回來啊!


    他堅持著,努力著,一直走到了今天,走回來了……


    白家少女白如煙,站在遠處,雙手掐訣,陣陣修為之力在指尖彌散,白雲生輕輕鬆了一口氣,白如煙柔軟的紅唇快速啟合:“白雲煙大神通召喚術,召喚白瘋子老爺爺,前來……降妖除魔!”


    她字字含怒!


    她小手掐訣不止!


    最後一字落下,仇護衛臉色大變,陸遙清鬆開被張無陵緊握的短劍,瘋狂後退,站到了段寶鼎身旁,段寶鼎額頭冷汗淋漓,沉喝一聲:“快帶為師走!”


    陸遙清急忙抱起身體潰爛見白骨的段寶鼎,慌亂的向丹師堂方向跑去。


    仇護衛咬了咬牙,雙腳狠狠一踏地麵,也淒惶逃去。


    他必須要逃,那老瘋子一出現,他難有活路!


    躺在地上的張無陵,揚手丟掉沾滿了他鮮血的短劍,發出一陣狂放大笑:“媛媛,這一次……這一次不用了走了!”


    婦人撲到他身旁,一雙雪白的素手顫抖著,不知道是先緊緊抱住他,傾訴積累在心中整整十年的思念,還是幫他捂住傷口……


    血流的好多啊!


    一陣轟隆隆之聲,猶如魔神臨世!


    從深秋如墨的夜色中踏風而來,眨眼之間便到了逃在最後仇護衛身後,隻是簡單一揮手,哢嚓一聲,仇護衛的脊椎便彎出了一個誇張的弧度,而後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如炮彈也似,轟然撞落在地,而後滑行數十米,才堪堪停了下來,在堅硬的地麵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咕嚕!”


    仇護衛張了張嘴,往嘴裏放了一把丹藥,又急忙爬地逃竄,一路吐血不止。


    白家老瘋子落到少女白如煙身旁,咧嘴一笑。


    白如煙放下小手:“收功!”


    張無陵望著狼狽逃走的段寶鼎一流,對朝思暮想的婦人說道:“媛媛,你看他們好像一群狗啊……”


    婦人含淚點了點頭。


    白雲生搖了搖頭,衝著連他都怕的妹妹說:“不全殺了?咱們白家可是暴露了。”


    白如煙也是搖了搖頭,說了一句諱莫如深的話:“白瘋子老爺爺不能殺人,他未還魂之時,手上不能有血。”


    白雲生點了點頭,啪一聲打開折扇,涼風拂麵。


    可扇麵上的一棵鬆樹,鬆針盡數不見了。


    “無陵,無陵啊!”婦人慌亂的在張無陵身上摩挲著,淚目望著白家兄妹,“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求求你們了!”


    白家兄妹微微低頭。


    他們救不了。


    婦人見狀不再乞求,脫下自己的外衣,潔白的貝齒緊咬,將外衣撕成布條,在心頭顫抖中,幫張無陵包紮,張無陵雙眸淚流不止,看著那婦人,說了一句:“……你還是那麽好看。”


    婦人聞言頓時淚如泉湧。


    這一幕天見尤憐,白家兄妹偏過了頭。


    婦人拿出一路上哪怕摔倒都舍不得鬆手的東西,往張無陵那隻赤腳上穿去,是另一隻布鞋。


    另一隻她在無數個黑夜裏,一針一線偷偷縫製好,隻等著有一天能親手給他穿上的布鞋!


    這一天終於來了。


    卻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天。


    兩隻布鞋,暖暖的穿在了血流不止的張無陵腳上。


    張無陵嘴角含笑。


    他等另一隻苦苦等了十年。


    張無陵傾畢生所學,創丹火十團。


    婦人不知那十團丹火,白雲生卻是心知肚明。


    於是,見慣了生生死死爾虞我詐的白家大公子,看到婦人給張無陵穿鞋,紅了眼眶。


    婦人幫張無陵穿好鞋,千言萬語隻是問了一句:“無陵啊,合不合腳?”


    地品丹師張無陵,點了點頭,又抬起了染血的手。


    婦人將素手放在他那隻溫暖的大手中,張無陵艱難開口:“媛媛……”


    婦人用另一隻手的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露出一抹隻肯為他露出的,段寶鼎注定一輩子都看不到的美麗微笑:“媛媛在……媛媛再也不走了……”


    張無陵手臂一軟,垂了下去。


    婦人嚎啕大哭。


    深秋的街頭,有斷腸人在哭。


    白雲生閉目,收扇,低語:“成也丹師堂,敗也丹師堂。”


    縱觀整個青丘城,現在隻有丹師堂有能力救張無陵。


    可他們與丹師堂已是死仇,滿地的燒焦屍體,就是明證。


    少女白如煙,輕啟柔唇:“還有一個人能救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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