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老頭也不是別處的瞎老頭。


    正是豬蹄山孟家莊的趙瞎子。


    在孟凡離開青丘城那一夜,趙瞎子陡然從床上坐起,摸了摸床上的兩隻雞,雙雙暴斃,死得樣子如出一轍,爪子使勁張開,頭直挺挺的朝著一個方向。


    雞之於趙瞎子,堪稱人生伴侶。


    一下子死了兩隻。


    趙瞎子卻不似以前那樣悲痛的抱雞而哭,隻是從床上爬下來,站到了屋子裏一麵斑駁牆壁前,用翻白的眼球,麵對著牆上的一幅陳舊年畫。


    畫中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滿頭白發,手指做拈花狀,不知是哪路菩薩神仙,趙瞎子對著那幅畫自言自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又何苦為難瞎子的雞?”


    話音剛落,明明暴斃的雞,突然“咯咯”叫了一聲,從床上撲棱翅膀跳下來,一左一右站在了門口,一副送客的樣子。


    畫中老婆婆嘴角含笑。


    畫麵堪稱詭異。


    趙瞎子歎了一口氣,穿上破爛衣衫,背上二胡,拿著一根竹棍就出了門。


    月光如水,趙瞎子一路向出村方向走去,走到孟凡家門口挺了挺腳步,麵向孟凡家老屋的時候,墨鏡倒映出屋子上空氤氳在月光中的一縷黑色浮雲。


    “倒是真的有劫。”


    趙瞎子搖了搖頭,而後舉步離開,可沒走兩步便又停下了腳步。


    在他的前方站著兩個人,藍兒攙扶著奇琳兒。


    瞎子用竹棍敲打著地麵,繞過了兩女,說了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她要殺瞎子的雞,瞎子出去散散心。”


    奇琳兒和藍兒相視一笑。


    怎麽看都有些不懷好意。


    如果孟凡在場,一定會懵逼到極點,這三個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瞎子這一散心。


    就散了萬水千山。


    “呸!”


    第三惡梅解意被瞎老頭一巴掌拍了個狗啃泥,下一瞬間就將臉從泥裏拔了出來,記得上次狗啃泥,還是五六歲時被野狗給追倒了……不等擦掉臉上的泥,梅解意揮舞血劍斬向了瞎老頭剛剛站立的位置。


    可瞎老頭已經不在。


    燦爛的陽光照在雨後的泥濘地麵上,蒸騰著一絲絲淡淡的白氣,瞎老頭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竹棍插在泥地裏,取下了背上的二胡。


    “殺人的話,該拉什麽曲呢?”


    瞎老頭將琴弓往琴弦上一放,發出嘎的一聲,像是鴨子叫,聽起來很不嚴肅,梅解意這才擦了擦臉上的泥,同時背後凝出了紅線萬千,悚然淩厲,拎著紅線凝成的血紅長劍,在泥地上一步一個腳印,向瞎老頭逼近,表情無法形容的凝重。


    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煩躁不安的原因。


    便是因為眼前這個連殺機都不曾流露出一絲的瞎老頭了。


    “喔,就那首曲子好了,孟凡愛聽。”


    瞎老頭拉起琴弓,抑揚頓挫的二胡琴音就響了起來,隨著節奏,瞎老頭搖頭晃腦,當年在村子裏拉二胡,還年幼的孟凡總是蹲在他身邊聽,還偷偷的摸摸他的琴弦,讓他一下子都拉得跑了調。


    明明是一曲悲愴的曲子,瞎老頭嘴角卻掛著一抹和藹笑容。


    他這邊渾然忘我,梅解意那邊的情景可就不妙了,曲調聲中,一道道音波從二胡上彌散,一開始還算柔和,但到了梅解意麵前,卻是道道如劍芒,更有嘭嘭嘭的音爆之聲響起,犀利得令人發指。


    其實,搖曳在梅解意身後的紅線也甚為不俗,縷縷纏繞後,形成一根根尖端銳利的芒刺,散發出一股無堅不摧的氣息,可音波過處,芒刺紛紛崩潰,端的是不堪一擊。


    他手中的血劍被一道音波劃過,也隻剩下了半截。


    梅解意很想跑。


    哪怕是丟下玉闌珊自己跑。


    但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自從瞎老頭說了那一句話,見過俺村孟凡不,就注定他躲不過這場……怎麽想怎麽驚心的戰鬥。


    又很好奇,孟凡到底來自於什麽樣的一個村子?


    怎麽一個拉二胡的邋遢瞎子就這麽逆天了?


    梅解意雖然略微聽說孟凡在青丘城的一些事跡,但仍不知孟凡具體的出身來曆,這時候很想去孟凡村子看看,那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是妖魔雲集的魔窟麽?


    梅解意前行三步,便止步不前。


    嗤嗤聲中,護體真氣被二胡迸發出的音波割裂得一點不剩,沾了泥的白衣破碎成了無數布條,皮膚上一道道又細又深的傷口,噗噗噗往外冒著血。


    梅解意眼眶頓時紅了。


    內心蘊滿了無法發泄的憋屈情緒。


    小的掐脖子要跟他拚命。


    老的一出手就將他扇了一個狗啃泥。


    就連玉闌珊也曾將一柄短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有沒有顧慮過他的感受?


    尤其是那瞎老頭邊拉二胡,邊搖頭晃腦,忒欺負人不是?


    長生四重境的梅解意,委屈的像個孩子,狠狠一踏地麵,向後急速滑退,雙手迅速掐訣,紅線如雲團展開,又將他包裹成了紅繭,形成了沒有死角的絕對防禦。


    二胡聲在這時候戛然而止。


    瞎老頭騰出一隻手,扶了扶架子鼻梁上的墨鏡,歪了歪頭,墨鏡上倒映著那團紅繭,自言自語道:“此人不該死在瞎子手裏,算了!”


    梅解意聽了心中一鬆。


    瞎老頭卻有些出爾反爾的拉了一下琴弓!


    嗤的一道音波劃破空氣!


    紅繭頓時炸裂,紅線漫天飛舞,飄落到地上,宛若一地凋零的桃花,隨即便是呯的一聲,成了一個血人的梅解意重重摔落在地,呈大字形狀。


    滴答。


    梅解意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下來了。


    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騙子!


    這一切說來話長,卻是一曲都沒拉到三分之一,高手過招往往是一擊斃命,那些打半天都打不死人的,都是一些庸手,好比尋常百姓打架,能打上多半天。


    玉闌珊轉身就往村子裏跑。


    瞎老頭在琴弦上一彈指,身形竟禦琴音而行,眨眼就到了玉闌珊麵前,毫無風範的擦了擦鼻子:“小女娃,你不要再去找他,你跟著他,瞎子就永遠回不了家嘍!”


    一句話暗藏機鋒。


    此殺身之劫究竟是因誰而起?


    又因誰而終?


    瞎老頭背著二胡,用竹棍敲了敲地麵,就那麽在玉闌珊麵前一閃而逝,梅解意偷偷將眼睛張開了一條縫,正要招呼玉闌珊扶他起來,瞎老頭卻又一閃出現了,咧嘴笑了笑,從泥地裏拔出一隻破破爛爛的布鞋,穿到腳上,又消失了。


    梅解意急忙將手從泥地裏抽了出來,祭出一縷紅線纏住了玉闌珊的手腕:“快……快帶三哥走!”


    下一刻,瞎子出現在了竇嬸的院子中……


    ps:謝謝大家的支持和鼓勵,第一更送上,愛死你們了,總是給予輕塵前行的力量。謝謝,謝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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