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諶像隻慵懶的老虎一般蜷起手,以指節撐住太陽穴的姿勢斜躺下去。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唇角的弧度也勾得意味深長。他就這樣托著下巴,瞥了越川一眼。“你還真是不會說話。”“我沒撒謊。”男孩眉頭緊皺,一副鼻子發酸的模樣,“沒有。”“別那麽嚴肅。看看你都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就你那點小心思,在我眼裏比兔子都不如。”魏諶伸手勾了幾下,往湊上前來的alpha鼻梁上一刮,“逗你玩呢。幹嘛老是當真?”“嗯。”很有意思。至少對一個成日浸淫在爾虞我詐之中的人而言,這份真誠顯得有些難能可貴了。所以,作為誠實這一美德的獎勵,魏諶主動把他引到身前,用一個向外扒開的手勢展現著彼此的渴望。越川吞了口唾沫。“痛嗎?”第一次嚐試的時候,越川問他。但魏諶沒搭理。而每一回細微調整姿勢時,他總這樣。用那雙灰眼睛猶猶豫豫地觀察自己的反應。問他“痛嗎?”,表現得既小心又隱忍。這對一個處男來說是非常少見的。至少在魏諶看來,完全沒有經驗的alpha在嚐到甜頭後會橫衝直撞,這很糟糕,即便準備充足也可能為此受傷。以至於他每問一句,魏諶都想告訴他,omega鮮少會因為這種事而痛苦。因為,在聞到信息素的一刻,他們注定已經為適應彼此做好了準備。但他沒有說。越川也趁勢將他的手腕按在腦袋兩側,眼睛異常炙熱地凝望過來。他眉眼緊皺,嘴唇都因難以承受的亢奮而顫抖但那缺乏情緒的眼眸深處,卻翻湧著一股近乎沸騰的渴念。像是熔漿。“痛嗎?”越川又傻傻地問道。為什麽要一直這麽問呢?魏諶有些好奇,他終於想到要問出口了。但下一秒,他的腳背猛然繃直,身體後仰,仿佛一瞬間被熾烈的愛神之箭所貫穿。“嗚啊!”“魏先生。”越川咬住他的喉結,問道,“所以,你也可以喜歡我嗎?”***鈴蘭後來怎麽樣了?魏諶猶記得,那是一個雨天,也是競賽的前兩個星期。宋銘勳和家裏人吵了一架,醉醺醺地砸開了魏諶的家門。闖入者連雨衣也沒穿,一隻手掖在兜裏,另一隻手垂在褲線邊,濕漉漉地站在草坪上。發梢滴下的水簾裏,他一言不發,眼下烏青一片,渾身的戾氣透過眼神都能爆發出來。他剛推開門,滿身酒氣的男孩便二話不說拉過他的手腕,一路拖拽到了客廳。他想讓宋銘勳先緩一緩,因為自己今晚還有重要的理論試卷要複習。可等待著他的,卻是噩夢。搖搖晃晃的宋銘勳忽然出手勒住他的脖子,手指收得死緊。魏諶怔愣了半晌才掙紮起來,卻無意間對上宋銘勳兩眼充血的臉。對方的額角浮現出一條青筋,眼睛一眨不眨,嘴唇緊抿,頜骨咬得鼓起。那張可怕又扭曲的臉漸漸逼近。“私生子。該死的私生子。”他低吼著,“他他媽居然想讓一個孽種來取代我?那個家都應該屬於我!”魏諶知道他喝醉了,也知道自己沒法擺脫alpha的鉗製。他隻得徒勞地拍拍對方的手腕,試著抬腳,蹬開一段距離。可宋銘勳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打算。“銘勳,我不能呼吸了……”他張張嘴,雙腿的力氣仿佛被抽幹,“放開我。”無濟於事。宋銘勳好像根本聽不見。掙紮間,魏諶恍惚地瞥見一旁的鈴蘭在自己不斷的努力與讓步下,母親終於接受了這位新的家庭成員。小小的鈴蘭站直身體,耳朵前伸,嘴角收攏。後肢蹭地一下從地上騰起。它瞪著沙發上的宋銘勳,焦躁地來回走動。就在這時,喉間的痛楚驟然加劇。他很清楚,宋銘勳這會下的是死手。魏諶大腦一片空白,不顧一切地扭身奮力反擊。等他過了十多秒反應過來,呼吸道已經暢通,但氣管仍舊被掐得刺痛不已,頸上也留下了深深的指痕。耳邊,是宋銘勳吃痛的驚呼。來不及回頭,魏諶艱難地翻下沙發,膝行幾步拉過茶幾,攔在身前。他甫一抬眼,就看到發狂般撕咬著宋銘勳手臂的鈴蘭。確認主人脫險以後,它沒有繼續進攻,反而夾著尾巴跑回他身邊。魏諶一瞬間便回過味來,他當機立斷抱起鈴蘭想要起身,卻幾次都因窒息造成的腿軟沒能站穩。“不錯啊,你養畜牲還真有一套。個頭不大,倒是知道要護著你了。”宋銘勳捂著手臂上並不深的牙印,怒目切齒地站起來,“吃裏扒外的東西,沒有我,不管是你媽,還是你,早就被人吃得連灰都不剩了!”“你先冷靜一點,銘勳。”魏諶試著安撫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先為你包紮,坐下來。拜托。”宋銘勳像沒聽見一樣厭惡地吐了口唾沫,轉頭就抽出木頭架子裏的一把剔骨刀。從廚房返回客廳時,他正巧撞見在玄關前狂吠不止的鈴蘭。“你跑什麽。”他緊執刀具,冷冷地看向背對他的魏諶,“我對你做什麽了?一條狗而已,你想要我可以給你買。”魏諶聽見身後襲來的動靜,手一抖,抄起鈴蘭就要奪門而出。而兩種性別之間的差距,在門鎖轉動的一刻完全展現出來。門僅僅開了一條小縫,魏諶卻連反應的機會都沒,徑直被宋銘勳從後方揪住頭發,丟到走廊上。門“咣”的一聲摔了回去。“銘勳,銘勳!”魏諶跌坐在地,掙紮著想要保護驚恐的鈴蘭,“把刀放下,別這樣。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讓開!”宋銘勳將他一腳踹翻,舉刀指向他的鼻尖。alpha的麵部肌肉抽搐了幾下,情緒已然失控,“聽好了,別仗著我喜歡你來肆意妄為。再糾纏下去,我連你的臉皮一起剝下來。”再然後呢?再然後,他摔碎了櫃子上的花瓶,滿手鮮血地抓著碎片警告對方住手,告訴他為了這條狗自己什麽都做的出來。可誰又會聽一個omega的威脅呢?宋銘勳毫不手軟地揮刀砍來。而鈴蘭。那隻小狗。那隻在他身邊兜兜轉轉著長大的小狗,卻後腿顫抖地攔在主人身前。魏諶依稀記得,鈴蘭很膽小,跟其他小狗一起玩耍的時候也畏畏縮縮。平常隻要一聽到吸塵器的動靜,它就會叼著零食藏到桌子底下。可這一次,他的膽小鬼沒有反抗,更沒有躲藏。有的,隻是被刺中脖頸時低低的嗚咽。一刀,接著一刀這些是怎樣也無法相加的殘忍數字。哀叫與求饒停下來的時候,魏諶正被施暴者死死掐住手腕。後者那身昂貴的白衣被血染得鮮紅,刀身流下的液體好似永遠都不會幹涸。鈴蘭就在不過幾步之遙。它張開嘴,艱難而痛苦地喘息著,身軀躺倒在滿是灰塵的廉價地毯上。“銘勳,它要死了……”魏諶終於忍不住哽咽一聲。宋銘勳放開他,看著他挪向奄奄一息的鈴蘭,“它真的要死了,快停下。”血,從每一道傷口裏漫出來。怎麽也止不住。魏諶狼狽地跪在他的小狗身前,看著它耷拉下去的舌頭,看著它用最後的力氣舔過自己的小指。圓圓的肚皮起伏了最後一下。一瞬間,魏諶感覺自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心髒深處,有什麽東西,碎掉了。他聽見宋銘勳心情愉悅地深吸一口氣,扔掉剔骨刀,笑著說。“一條狗而已,你不會還當真了吧?去找個地方扔了吧,過幾天我送一隻新的給你。”他要怎麽拒絕?當他冒著大雨,拖著不斷溢出鮮血的麻袋推開家門時,他已經搞不清自己的方向。就這樣,他腳步趔趄地走過小巷,步下橋畔,沿著河岸邊緣慢吞吞地走著。刺骨的水流沒過小腿的時候,他的膝蓋驟然一軟,再也爬不起來了。手裏的麻袋滲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水,不斷蔓延,不斷滲透。他近乎崩潰地將捆紮起來的口子撕開。在泥裏,在暴雨之中,他的手掌鮮血淋漓。再然後,他終於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那是雙杏仁般的圓眼睛,瞳孔已經散到了邊緣。它的眼睛和嘴巴大大地張開,眼角殘留著一道淚痕。破損的項圈上,還深深刻著一個斷成兩半的名字。他仰頭望去。霧靄中田野茫茫,群樓綿延。在雨線之間,連柳枝也模糊不清,一切仿佛消融成了一片灰蒙。這場雨落得比以往要滂沱,好似所有流水,都將在下一站抵達終點。他出神地看著腳邊激起的漣漪,忽地想起在某個美好的晴天,有人說過一句話。“鈴蘭,是幸福的象征。”第40章 “魏先生……”低沉的呼喚近在耳畔。在不適感中,魏諶漸漸找回了朦朧的神智。奈何他身體一動,四肢就襲來一股別樣的酸麻他有些分不清狀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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