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路橋的唇並沒有落在他的嘴唇上,而是很溫柔地點在了他的眉心,那麽軟那麽熱,讓蘇釉連心底都熱了起來。他喜歡這樣的吻,沒有欲望,隻有愛意。然而下一刻,路橋便低低地罵了一句。“小崽子。”他幾乎咬著牙問,“你這些都是跟誰學的?”清晨五點多鍾,路橋從蘇釉床上睜開眼睛。窗外是一片黑暗與安靜,室內卻開著一盞小小的夜燈。在一起的這幾天裏,路橋發現蘇釉其實很怕黑,所以牆上的插座上,總是插著一盞兔子夜燈。那一點輕微的橘色將蘇釉透白的皮膚染成了很溫暖的顏色。他的臉埋在路橋胸口,幾乎一大半都掩在了被子下麵,隻兩叢纖長濃密的睫毛垂在被角上,看起來猶如洋娃娃一般精致,無比柔軟。路橋垂眸看他,忍不住輕輕在他眼皮上親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起床。他將薄被為他往下拉了拉,露出他的口鼻與整張臉來,又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外麵的手臂收進了被子裏。臨出門前,路橋的腳步頓了頓,隨後來到蘇釉靠窗的書桌前。就著那一點微光,他取了紙和筆,三兩筆在紙上勾勒出了蘇釉睡覺的樣子。然後在他眼皮上點了一個紅紅的唇印。紙張的右下角,他俗氣地畫了顆紅色的愛心,在那顆心裏寫了兩個字:幼幼。雖然很多話還不能說,但是,他還是想告訴他,他的心裏,唯有他一個而已。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主宅裏沒開燈,靜到落針可聞。可路橋往前走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猶豫,他彎過走廊拐角,向前拐上了樓梯。一步不差。這是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如果隻閉著眼睛,不去想人生中曾發生過的那些風雨變故的話,這間房子裏,其實到處都是他母親的足跡。一路行到二樓,就著二樓走廊盡頭那扇窗戶透進的一點光,路橋頓住了腳步。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十二歲之前,他一直和父母一起住在二樓。後來即便搬到了三樓,可隻要空閑在家不出去瘋的時候,他大部分時候也都是陪著母親呆在二樓她的小型會客廳裏。桑晴喜歡安靜,愛看書彈琴,小會客廳的陽台上特意安置了一張躺椅,路橋有時候會在那裏聽著母親翻書的聲音,抑或沐浴著陽光與輕風,什麽都不想地沉沉入眠。那裏本該是他最留戀的地方……可洛頎來到路家後,他再沒有進去過。路橋姿態懶散地靠在樓梯扶手上,忍不住猜測路濰州昨晚有沒有回來。昨晚完事兒之後,他和蘇釉相擁著靠在床頭看了一部電影。電影裏有很美好的感情,也有很柔情的配樂,將他們所在的空間和外界徹底隔離了開來。他們誰都沒有關注外麵那個稀爛的世界裏究竟又發生了什麽。不過,路濰州回不回來其實都沒有太大關係。因為路橋知道,無論在哪裏,他的日子都應該不會太好過。畢竟,昨晚那波新聞出去後,他手裏握著的關於路濰州的一波波醜聞都將會一點點被所謂的「知情人士」爆出來。雖然之後他再沒追蹤過,但也知道,網絡上關於路濰州的醜聞大概已經發酵到了一定程度。當然不僅僅是路濰州,還包括洛頎,他們奸夫**苟合了十幾年的事情將再也兜不住。路橋的目光順著二樓的走廊一寸寸遊走過去,像是充滿了感情,又像是無比冷漠。路濰州將會為他過去犯下的罪付出無比沉重的代價。這才不過剛剛開始而已。路濰州昨晚回來了。和路達公關部一樣,他一夜沒能休息。不僅僅是層出不窮的變故,股東們氣急敗壞一個個帶著壓力與指責的電話,還有洛頎發瘋般的撒潑大鬧。就連他脖子上,都被洛頎抓出了幾道血痕來。路濰州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了。如果非要說上一次是什麽時候的話,那應該是在他小時候。那時候他還生活在村子裏,不止一次見過有婦女罵街時用過這種撒潑打滾的架勢。後來他考上大學,徹底離開了那個貧窮的破舊山村。而和桑晴確認關係後,他的身份更是一日千裏,變得高不可攀了起來。也大概是那時候開始,他身邊出現的女人便一個比一個可心,也一個比一個溫柔了起來。他找過很多情人,也嫖,但每一個都把他討好得猶如飄在雲端。他享受這樣的待遇,也因此樂此不疲,甚至漸漸忘了這些不過是他手裏的金錢與權勢所帶來的附屬品。跟他本人的魅力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是今天洛頎的這場大鬧,讓他終於又清醒了些。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桑晴那種自幼被保護的很好,因此無比單純溫柔的女人,也有洛頎這種,可以不顧臉麵,為了利益可以醜態畢露的女人。而這種女人之所以偽裝的乖巧可人,不過是對他有所圖罷了。那麽周姝呢?路濰州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周姝的事情剛剛被壓下去。可緊接著,他自己都忘記了的一些陳年舊事又被人放了出來。路達公關部幾乎是連軸在轉,方案出了一套又一套,可這些黑熱搜卻一個連著一個,不停地往上爬。大部分都淺嚐輒止,卻又給人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就算路濰州是傻子,這會兒他也該知道,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了。路濰州本就沒什麽商業天分。要不是桑晴自殺,老頭子受不了昏迷了幾個月的話,他就算再多準備幾年,也沒有把握能把商泰改名換姓。可老天爺幫了他一把。商泰是個成熟的商業帝國,他本以為就算自己的能力一般,但以自己對商泰的熟悉程度,要運轉起來也是沒有問題的。可偏偏他的親生兒子要出來跟自己打對台,不僅如此,路橋還顯然繼承了外祖家的商業天分,尚科成立沒兩年,借著老頭子的資源和人脈,外加他的商業才華以及努力,就已經成為了路達的勁敵。錢是賺不完的,況且那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路濰州其實不怎麽介意,相反,他還隱隱為路橋驕傲。可去年下半年開始,尚科對路達的針對就一天強似一天,以至於路達去年的年報都相當難看。路濰州可以不介意,可路達的股東們卻坐不住了。尤其現在,又因為他的個人原因,使路達的企業形象受損不說,外界更是對他接手商泰並更名換姓這件事提出了質疑。大半夜的,股東們可謂對他失望至極,已經有人穩不住,想要轟他下台了。路濰州煎熬了一晚上,天一亮就下了樓,恰逢路橋披著浴袍從外麵進來。他的發往後籠著,外麵氣溫很低,一出水就結了冰,反而襯得他氣場極其強大。路橋大概沒想到路濰州會出來這麽早,他瞥了他一眼,似乎對他臉上的疲憊與灰敗略顯意外,但很快就瞥開目光上樓去了。路濰州坐在餐桌前,已經不願意再去看網上的新聞。而給周姝的投資,也迫於股東與外界的壓力撤了回來。他捏著報紙低頭看,半天看不下去一個字兒。路橋換好衣服下來時,洛頎也已經下來了,眼睛腫得像兩隻燈泡。像是鬧累了,也或者是酒醒了,意識到路家太太的地位遠比她的臉麵更重要,因此耷拉著臉一言不發。網上現在把她和路濰州都罵得相當厲害,一夜之間,兩人重又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沒有了精致的妝容,滿臉疲態的她,眼角已有了細細的紋路。餐廳裏安靜極了,連劉嫂都變得噤若寒蟬。因為洛頎和路濰州以往早餐用的晚些,她今天還未及準備周全,隻得先把做好的端上桌。而路橋和蘇釉早餐又一向吃的簡單,是以,洛頎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皺起眉來。隻是她還未及說話,蘇釉就出來了。天藍色的毛衣配著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他眉眼含笑,一身的清爽明亮。看到路濰州和洛頎也在餐桌上,他微微愣了下,隨即含笑走了過來。“起晚了。”路橋抬腕看看時間一本正經地說。“昨晚沒睡太好。”蘇釉說著坐在了對麵,看向路橋的眼睛卻忍不住彎了起來。那張被路橋畫了畫的紙,被他很小心地收進了書包裏,他今早拎著書包,覺得自己的書包都變得沉甸甸的。路橋和他對視片刻,在他含著笑意的目光中,忍不住偏了偏頭。“昨晚樓下太吵了?”他說,“我在三樓都能聽到動靜。”聞言,洛頎的臉色不由一僵,她低頭扒拉著蔬菜沙拉,沒有說話。“小釉。”路濰州看向蘇釉,“要不還是搬到三樓去住吧,一樓的隔音不好,早晨傭人們起來打掃,也會影響你休息。”蘇釉沒說話,而是先偏頭去看路橋。路橋垂著眼睫用餐,一眼都沒看他,可餐桌下那隻腳卻不輕不重地連踢了他好幾下,好像十分著急地在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