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澤說:“實在不想陪她, 就在屋裏休息, 等我回來。”林野舍不得和他分開, “那就找你助理秘書什麽的去。”就算上節目, 以顧銘澤的身份, 也沒必要為這種小事親力親為。“你這都跟誰學的?行了,不用擔心, 我很快就回來。”“可是……”“好了, 快去刷牙睡覺。”顧銘澤打斷他的猶豫, “明天等我回來。”“嗯。”*為了不耽誤時間,顧銘澤天還沒亮就出發,林野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幹脆也早早起床。上午七點的涼亭邊,寧奶奶獨自站在月季園旁。因視線受阻,外加穿著高跟鞋,她隻好扶著棵梧桐樹保持平衡。積年累月的觸摸,樹幹局部表皮被磨得光滑平整。林野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故事,搭配多難忘的人,才會讓這位老人日複一日且執迷不悟。可更怕的是,這份堅持,甚至是以生命為代價。林野不擅長聊天,更不像顧銘澤會哄人,但他也不想獨自悶在房間。有一瞬間,林野竟然理解奶奶站在這裏的意義。能第一時間看到想見的人,能以最快的速度撲進他懷裏。如果等待有回音,它便是一塊酸甜可口的糖。林野從活動室找來把吉他,他調好音,坐在涼亭邊彈邊唱。剛開始,林野擔心老人不喜歡,又覺得自己霸占她的領地,是種打擾。他隻挑些七八十年代的歌曲彈唱,但奶奶不僅沒有趕他,還會順著他的節奏打拍子。「原來奶奶喜歡聽歌哇!」「這畫麵和諧得不思議。」「誰能不愛拽王唱歌呢~」林野出道近一年,加上大學期間參與的表演,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場。他早就習慣場下的跟唱、尖叫、歡呼和鼓掌。但奶奶不給他鼓掌叫好,也不跟著哼唱,她隻是跟隨節奏輕微晃動身體,卻給林野不一樣的反饋。林野嚐試其他風格的歌曲,有自己的歌,也有別人的歌,從老歌唱到新歌,從慢歌唱到快歌,從中文歌嚐到了外文歌。他正在彈唱一首德國老歌,奶奶身體僵直,突然停止晃動。林野停下,“您不喜歡?”大概是外文歌曲老人聽不懂,林野正準備換歌。寧奶奶顫顫巍巍轉身,“你、你會說法語?”“不會。”林野說:“但剛才那首是德語歌。”“德語,德語……是德語。”老人年紀大反應也稍慢,她叨念了半天,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德語德語,為什麽是德語,為什麽什麽!為什麽啊!”「哇靠,什麽情況?」「奶奶好像很傷心。」「快去安慰qaq」“奶奶,您怎麽了?”林野放下吉他,急忙過來扶他,“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你能不能告訴,求求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意思?”寧奶奶抓著他,是拚盡全力的哀盼,她斷斷續續說出幾個發音極不標準,語序也是混亂的德文。林野很認真,他努力辨識,“我、你、說、用、愛。”林野隻能連蒙帶猜,嚐試著複原老人的話,“我、愛你,用漢語怎麽說?”老人捂住心口,全身顫抖,開出現呼吸不暢的症狀。「救命怎麽了怎麽了?」「我感覺這裏麵有故事啊。」「別管這個了,快送醫院!」“奶奶,奶奶您堅持一下。”林野嚇出冷汗,急忙撥打急救電話。*老人發病和林野有直接關係,他難免自責,焦急守在在門口。大約一個小時,醫生推開急救室的門。林野跟上來,“她怎麽樣?”“沒事,年紀大了,就靠著這口氣提著呢。”醫生歎氣,“今天是受到點刺激,這兩天讓她好好休息。”“麻煩您了。”林野吐出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大夫是負責老人的主治醫師,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但開顱手術不做,她抗不了多久。”“進去看看她吧,看得出,她挺想見你的。”醫生也很意外,“如果可以,還是勸她盡早做手術,以她現在的情況,就是在等死。”林野順著玻璃窗口往裏看,老人睜著眼,安靜躺在床上,因視線受阻,隻有窗邊微弱的光線更能吸引她。林野輕輕敲門,坐在床邊,“奶奶,我可以聽聽您的故事麽?”陽光投射下的房間寂靜無聲,寧心轉回林野的方向,她努力識別人形輪廓,朝著林野伸手。後者有幾秒鍾的猶豫,握住了奶奶的手,手背的每條皺紋,都有一個和歲月相關的故事。寧心出生在並不和平的年代,那個時期,北城是相對發達的沿海城市,這裏駐紮著各國的侵略士兵,她的親人早在戰亂中喪生。當時隻有十六歲的她被迫淪落街頭,靠乞討為生。可在那個人人都吃不飽的年代,乞討者又怎麽能有活路。寧心為了生存,便對那些有錢的外國士兵動了心思。在碼頭邊,每天都有輪流站崗的駐紮兵。到了後半夜,他們會靠在牆邊休息,寧心就在那個時候下手。剽竊總有風險,一旦被抓就會麵臨毒打,甚至是侵犯,但為了活著,她別無它路。後來,寧心物色到一個愚蠢的士兵,她連續偷了那個人三次,對方都沒有察覺。每一次,她都能從士兵兜裏拿到五毛錢。在那個年代,這五毛錢不僅能填飽自己的肚子,還能救濟像她一樣淪落街頭、無家可歸的孩子。可一次兩次,心寧還相信是對方傻,是他睡得熟,可次數多了就是故意,故意讓她偷,故意把五毛錢給她。她心裏過意不去,再偷錢時,會偷偷塞一支月季花在他兜裏。第二天早上,寧心就能看到耳朵上插著月季花,和人在碼頭攀談玩笑的士兵,再到後來,他們產生了一種無法言說的默契,士兵每三天會來這裏站崗一次,而寧心會按時去他兜裏拿五毛錢,再留下一枝象征和平的月季花。寧心每次去,士兵都在睡覺,他們語言不通,也從不交流,可這種默契卻堅持了三個月之久。之後的某一天,士兵突然消失了。即便寧心仍每三天去教堂摘一枝月季,卻再也等不到取花的人。直到一個月後,落魄的寧心靠在潮濕的巷子口,幾乎要被餓死時,她又見到了期待已久的取花人。士兵身上帶著傷,滿身疲憊,並一步步向她靠近。那時候的寧心饑寒交迫,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她開始出現幻覺,並逐漸反應過來,她一個中國姑娘,對方是敵國士兵,怎麽看都該是仇人關係。自己卻膽大包天去偷他的錢,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變本加厲、樂此不疲。恐懼把寧心逼到了絕境,她連連後退,苦苦哀求。可士兵聽不懂中國話,自己又不會說法語,似乎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可士兵隻是丟下包裹,說了句她聽不懂的話,並帶走了插在她頭上的月季花。驚魂未定的寧心打開包裹,裏麵有兩個熱乎乎的包子,是她每次拿到錢會去街角買的那家。還有一包如意坊的栗子酥,是士兵很愛吃的中國糕點。還有大量的錢,多到讓寧心懷疑,士兵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她。包裹最下麵是一身旗袍,確切來說,是她一直想買,卻買不起的旗袍。寧心後來才知道,他們這批士兵連夜被派遣到越南打仗,戰況慘烈,凶多吉少。他們那批駐紮的士兵都是法國人,她逢人就去打聽,士兵離開前對他說的話。但當時的她饑餓又害怕,外加環境吵鬧,根本沒收聽全。最重要的是,原來士兵說的是德語,而她問的全是隻會法語的人。從那以後,寧心的生活變了,但又好像沒變,她依舊為了生存而努力,她哭過笑過,痛過也快樂過。因麵容姣好,追求她的人很多,提親的也不少,她還險些被賣入紅.燈區。每當她扛不住,想要放棄的時候,腦海中總會浮現士兵的影子,她相信,等和平過後,士兵會回來找她,甚至給她一個家。從那時起,寧便便開始了日複一日的等待,等戰爭結束,等世界和平,等士兵捧著整束月季來找她,等著她把旗袍穿給他。如果人生總要經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那她的愛將永遠停留在十六歲,她愛上了一個英俊善良的德國士兵。等著和他白頭偕老,相守一生。可她沒想到的是,這一等就是近五十年。每個盼不來的日夜,寧心都在勸說自己,是該放下了,他可能早就戰死沙場,或者娶妻生子。但拚盡全力,那麽認真愛上的人,又怎麽可舍得放棄。就算是放棄,她也想要個契機。寧心所在的敬老院,最早就是他們相遇的地方,如果士兵再回來找她,一定會來這裏。戰爭結束後,這裏先建造成一家飯店,寧心就在這裏做服務員,又改成一家棉紡廠,寧心又在這裏當女工。到了十幾年前,政.府出資,將其修繕成養老院,寧心才終於安了家。她是傻是固執,是不知悔改,是執迷不悟,可就算是死,她也想守在這裏。如果沒有士兵的救濟,她早就餓死在了五十年前。早就經曆過絕望的人,又怎麽會忌憚生死。林野的話,把記憶拉回現實,“奶奶,您還記得那位士兵的樣子,或者特征嗎?”奶奶的故事很動人,但林野總覺得,他似乎在哪裏聽過。他甚至有點懷疑,寧奶奶和她的經曆,會不會又是節目組虛構的故事。寧心掏出塊手帕,小心翼翼展開,裏麵是一張保存完好的黑白照片。這是士兵離開後的半個月,奶奶花高價,從一名外國記者那裏換來的,這也是她唯一擁有的紀念。照片中笑容燦爛的青年,看樣子也不過十八九歲,疲憊遮不住他英俊的五官,眼中滿是對和平的渴望。這張臉對林野來說很陌生,但他脖子上的項鏈,卻無比熟悉。老天爺生來就愛捉弄人,最喜歡在臨近絕望時給予希望,還要大張旗鼓的告訴你,你要活著,要更努力的活下去。林野輕觸照片上的臉,“如果沒有戰爭該多好。”“願世界和平,永無戰爭。”「願世界和平,永無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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