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的威力消退，海麵呈現一種疏離的深藍色, 清冷的色澤混合著四處八方襲來的海風，讓人覺得有些發涼。遠遠望去，海浪愈加凶猛，選手們匆匆裹起厚重浴巾，紛紛向岸上退去。工作人員正有條不紊地收拾放置在海水中的浮毯和籃筐。上了岸，明照就自然和謝沂分開，回了選手那邊。崔婷則被人扶著走去品牌方那裏。崔婷到底上了年紀，此刻精神徹底放鬆下來，小腿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她臉上帶了倦色，寧衾很懂事地端來杯銀耳燕窩羹，遞到崔婷手裏。寧衾笑容滿麵：“崔姐錄製辛苦了，喝點甜的補充能量，回酒店衝個澡休息休息。”其他品牌方被淘汰時就喝過了，此刻體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謝謝寧總。”崔婷捧起杯子喝了幾口，覺得一股暖流滑入肺腑，無法形容的舒服。她的確疲憊的隻想躺下休息，甚至連晚飯都不打算吃了。但休息之前，崔婷還是打起精神，捋了捋打濕的頭發，邁步朝謝沂走去。見到謝沂，崔婷露出笑容：“還得謝謝你剛剛手下留情。”謝沂搖頭，不鹹不淡道：“我是真沒力氣了，崔總很厲害。”崔婷自然知道他在客氣，畢竟謝沂來說，什麽一日遊，什麽遊戲勝利，都不值一提，更不必糾結輸贏。但崔婷強打精神過來，並不隻是為了寒暄，崔婷沉默了幾秒，抬起杯子喝了口燕窩羹，長出一口氣：“咱們誰輸誰贏都無所謂，我也不在意這個。舞台畢竟是選手的嘛，選手還是得有競爭精神，敢拚敢闖，為自己爭取，這樣才得起觀眾。”謝沂停住腳步，深深看了崔婷一眼，半晌，扯起唇：“是。”崔婷抬起手，漫不經心往不遠處一指，笑盈盈道：“我剛路過選手區，還聽見明照說沒想到你力氣大，投籃又準，要不是你讓著，他肯定贏不過呢。”謝沂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順著崔婷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明照此刻把浴巾罩在了腦袋上，裹得像《千與千尋》裏的無臉男，隻露出兩條漂亮的腿，慢悠悠的走著，被同組成員興奮地簇擁。謝沂饒有興致：“是嗎，還挺會誇。”其實他心裏清楚，明照肯定沒這麽說，因為他力氣大不大，投籃準不準明照根本不會沒想到。崔婷來跟他說這個，是擔心他因為明照的抵死糾纏，遷怒明照。謝沂挺驚訝的。明明比賽之前，是他一眼選定明照，崔婷卻接二連三的想阻止，現在反倒是崔婷擔心他明照產生惡感，所以才不動聲色的替明照說好話。崔婷見謝沂臉上沒有半分遷怒的意思，這才放了心，跟謝沂拉開距離。如果是以前，她絕不會為不熟悉的藝人打圓場。但或許是剛剛攜手並肩的情緒仍在作祟，也或許，是她希望圈子裏多些明照這樣好合作的藝人。明照全然不知崔婷做的事。他正被組內其他人團團圍住，嘰嘰喳喳的表達興奮。這還是第一次，選手間甩脫了客氣與疏離，在激烈緊張的競爭氛圍中，找到了年輕大男孩那種純粹的情緒和樂趣。賀塵煙被擠到圈子外，懶得跟其他人一起吹捧步履不停。他酸溜溜地想，贏了個冠軍，卻要和全組一起分享獎勵，但獨自得罪了兩個大佬，到底有什麽可開心的。不過他樂得步履不停做這個出頭鳥。寧衾此刻卻在想別的事。選手摘了麵具，見了品牌方和平台方，真實身份就會在行業內慢慢傳開。這也是她能預判到的。其實雖說等待第三階段揭曉後，才能公布選手身份，但節目錄製經手的人這麽多，沒有不透風的牆，基本上第二階段分組pk，消息就會傳出去。但傳播需要時間，小部分人知道，並不會大局產生影響，按以往的經驗，等傳到人盡皆知心照不宣，揭曉階段也正式開幕了。不過要說沒影響，那也是不可能的。寧衾安頓好了品牌方，便將手機放到枕頭邊，找人來給自己按摩頭部穴位。她一邊閉目養神，一邊等著電話。大約晚上六點，手機就聒噪地震了起來。寧衾勉強睜開眼，揮手讓按摩師離開，看著手機上那個熟悉的名字，寧衾了然地笑了笑。過了幾秒，她一攬頭發，坐直身子，接通了電話：“喲，我正忙呢，怎麽這次秦導師親自跟我溝通下期錄製細節了，韓經紀人呢？”秦淩的呼吸很重，似乎在拚命壓抑情緒。但壓抑總有底線，秦淩情緒上頭，硬邦邦問：“寧製片這是什麽意思？”寧衾比他資深，還背靠檸檬台，按理說不能得罪。但秦淩已經不想講理了。寧衾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語氣卻迷茫懵懂：“啊，什麽什麽意思？”秦淩攥的手骨咯吱咯吱響。他也是下午剛接到的消息。蘇譚參加完上午的自我介紹，得知步履不停就是明照，她實在憋不住，在因塔恩公司高層群裏吐槽了這件事。她的吐槽很快被人截圖傳了出去，陰差陽錯，傳到曾經跟因塔恩和夕斕傳媒都有過合作的時尚總監那裏，時尚總監立刻八卦給了秦淩的經紀人，經紀人又馬不停蹄地告訴了秦淩。秦淩這邊接到消息，怒不可遏，當即踹翻了兩個椅子，把幾萬塊的美容儀砸了個七零八碎。團隊工作人員嚇得大氣不敢出，默默退出去好遠，生怕被無妄之災波及。秦淩這才發現，昨天就有安插在小芹菜中的職粉向公司匯報，說明照的原生粉圈好多人轉粉了新人步履不停，問團隊有沒有內幕消息，是不是明照出事了，是不是前幾天被狗仔預告的海王渣男小鮮肉就是明照。如果屬實，小芹菜就要開始不限圈抽獎慶祝了。粉絲大批脫坑且不約而同轉粉一個新人的情況非常奇怪，隻是團隊樂得看明照一糊到底，又一向把職粉當作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底層，忘了及時回複。現在把兩邊消息一，如果明照就是步履不停，那月明珠的反應就沒什麽奇怪。明照一定是給了自己大粉暗示，提前泄露自己要參加《麵具之下》的事，讓大粉帶領散粉為他賣命。秦淩想起初舞台錄製時，自己丟的臉，還有因此產生的連鎖反應和上的黑熱搜，他就恨得牙癢癢。若非他潛意識裏以為簽了大公司的明照根本不可能當回鍋肉，他不會認不出明照的。現在回想，錄製時林鹿園反常的模樣，顯然是當時就認出來了。可林鹿園卻沒告訴他們。因為林鹿園不信任他們。可笑，不信任利益相關做了兩年組合的成員，反倒一個黑料纏身前途渺茫的明照念念不忘。簡直就是叛徒！秦淩又氣又恨，情緒消極，直接取消了傍晚雜誌的拍攝，將雜誌方晾在了棚裏。雜誌方不明所以，還以為哪裏得罪了秦淩，一邊著急地聯係秦淩經紀人，一邊想要跟秦淩麵談。攝影棚和場景租賃費用都很高昂，秦淩給的拍攝時間又短，耽誤的每一秒都在燒錢，雜誌工作人員氣的要命，也敢怒不敢言。經紀人還在忙著同公司其他藝人的簽約工作，於是讓宣傳勸勸秦淩，先配合拍攝。宣傳哪敢這時候頂風上，所以時間一直拖著。直到秦淩想起來給寧衾打電話。宣傳反倒鬆了一口氣，隻要秦淩找到人撒氣就好，脾氣發完了，才能正常交流。不過寧製片也不是省油的燈，也不知道這口氣能不能撒出去。秦淩掐著腰，在屋內來回踱步，重重踩著地板：“寧姐還跟我裝糊塗呢，老熟人參加《麵具之下》，寧姐不會不知道吧，怎麽就瞞著我呢？不會請我做評委，也是因為老熟人吧。”寧衾翹起腿，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著，明知故問：“老熟人是指明照嗎？我也是海選之後錄製之前才知道的，怎麽說呢，有些意外。”秦淩冷笑：“哦。”他當然不信，寧衾是什麽人他太清楚了，利益至上，眼中隻有收視率，話題和招商，為了做火綜藝可以不擇手段，專找矛盾放大挑撥。他，明照，檸檬台，還有比這更好炒作的話題嗎？寧衾慢條斯理道：“你別著急，不告訴你，也是想給你個驚喜。”秦淩：“？”驚喜你媽。寧衾微笑，幽幽道：“還記得兩年前嗎，你在出道夜淚灑舞台，一邊抽泣一邊說，很想念一起參加比賽的兄弟們，這是一段彌足珍貴的經曆，你會記得一輩子，一聲兄弟一生兄弟，不管別人怎麽想，反正在你眼中，大家永遠是最好的模樣。當時全場觀眾陪你一起哭，我也感動地開了一包紙巾。”寧衾又忍不住歎息一聲，一副感念曾經，語重心長的模樣：“我知道你和明照的過去，畢竟是有過感情的，看他退賽你得多傷心，出道夜的剖白，到底是跟誰說的，我心裏能沒數嗎？怪不得比賽都結束了，還有cp粉磕你們的兄弟情，說你有擔當，‘在高朋滿座中，將隱晦愛意說到盡興’，是吧？”寧衾說完，臉上表情就慢慢涼了下來。當時她配合節目效果，在出道夜掉了幾滴眼淚，下了場一看到秦淩那些兄弟情通稿，差點沒惡心吐了。好在身在娛樂圈，常年被喂屎，吐著吐著就習慣了。工作嘛，賺錢嘛，不寒磣。秦淩氣得渾身顫抖，臉都憋腫了。當年就是寧衾私下找明照談交易，他才狠下心下手。寧衾從來就看不上他，選擇的一直都是明照，現在卻來裝什麽無辜。寧衾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從業理念，口若懸河，字字珠璣：“我就想，明照來參賽，你又是導師，多巧的事呢，等到揭曉階段，你看到他的臉，還不得激動得再次淚灑現場？說不定他日頂峰相見，還能再續前緣呢，然後告訴粉絲磕到真的了。為了這個，我才強忍住沒告訴你。”秦淩覺得自己再跟寧衾聊下去，高血壓就要犯了。寧衾會不知道他跟明照勢不兩立嗎？她當然知道，所以這次邀約才是個騙局，可惜合同已經簽了，中途毀約他名聲影響不好，甚至還會讓其他綜藝方他產生顧慮。秦淩咬牙切磋，臉上肌肉抽動：“那我還得謝謝你了？”寧衾安然道：“不客氣。”明知道寧衾是在狡辯，秦淩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