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不絕於耳。


    環繞著靜峯學園的車道,已經擠滿了眾多電視媒體和報社的記者。


    校門口被黃色的「禁止進入」膠帶封鎖住。數名記者並排在此,每個人都透過鏡頭焦頭爛額地和電視台棚內交流資訊。


    遠離圍觀人潮之處,一輛高級黒色轎車在路肩停下。


    後座的車窗降了下來,裏頭坐著一名戴著眼罩的白發老翁。


    「哎呀呀。在道路管製完成之前,似乎都無法掌握現場的情況呐。」


    停靠在路邊的采訪車將這個空間擠得水泄不通,就連相關人員的車輛都無法輕鬆靠近。


    老翁——狩月啟造無奈地下車,改用步行的方式前進。


    「那麽,我們走吧。」


    「好……好的是也……!」


    在拄著拐杖的狩月牽引下,一名看起來相當緊張的少女跟著下車。


    將一頭長度直達背部的金發紮成雙馬尾,有著淡藍色雙眸的這名少女,宛如會動的洋娃娃一般惹人憐愛。她一身羊毛絨外套和裙子的打扮,還有毛茸茸的耳罩和圍巾等配件。


    狩月領著少女穿越媒體形成的人牆。抵達封鎖線前方時,他們被負責監視的警員攔了下來。看到狩月從懷裏掏出來的身分證,警員隨即喊了一聲「請原諒我的失禮!」並對他行禮。於是狩月越過封鎖線,踏入學園的腹地。


    「自事件發生後,已經過了一小時又三十分鍾。你好慢呢,局長。」


    進人學園內部後,一名身穿白袍,站在校門口附近的大樹下的女性這麽說道。她似乎是在等待狩月的到來,臉上帶著枯等已久的不滿表情。狩月回以客套的笑容。


    「嗬嗬。時間行進的步伐因人而異呐。」


    「能夠引用莎士比亞的名言來當作借口,真是令人佩服不已。雖然閱書無數,卻不把這些知識用在正途啊。」


    「請你別說得這麽無情嘛。因為在我抵達之前,有優秀的部下替我在現場收集情報、處理對外業務,我才能放心地遲到啊。」


    「你還真敢講。隻是因為我的住處剛好距離現場最近,所以才能早一步過來而已。如果你更早抵達的話,我就能回辦公室去處理原本的工作了。」


    隨後,狩月像是企圖轉移話題似地開口詢問這名女性——亦即博士。


    「那麽,這裏的指揮官是哪位呢?」


    「啊~附近有個臨時搭建的帳篷,指揮官就在裏頭。我剛才和他交談過,是個有點討厭的家夥呢。」


    「那就好。無論古今中外,指揮官理應都是討厭的家夥嘛。」


    狩月以置身事外的語氣半開玩笑地回應。


    校門口附近有好幾個印著警視廳標誌的臨時帳篷。穿著防彈背心的警界人員忙碌地往來著,光是在旁邊看,就能感受到高度警戒的氣氛。部分人員還開始在帳篷四周設置沙包,或許是為了因應校舍爆炸的安全對策吧。


    ……雖然不算完美,但這樣的處置有總比沒有好。


    狩月大略觀察了一下現場,然後發現一名對周遭的搜查官下達指示的男性。他應該就是這裏的指揮官了。對方是個戴著眼鏡、有點狐狸臉的男子,和其他刑警同樣穿著寫了警視廳三字的防彈背心。


    狩月朝那名男子靠近。發現了狩月的存在後,男子也和狩月對上視線。


    狩月露出帶有親和力的微笑,友善地伸出手,並報上自己的名字。


    「敝人是擔任內閣情報調查局局長的狩月啟造。」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特殊捜查小組的三島亮警部。負責現場的指揮工作。」


    指揮官回應了狩月的握手,並表示自己名為三島。


    「ciro……我聽說過你們的傳聞。雖然是第一次和相關人士見麵,但印象中,ciro集結了日本各都道府縣的一般刑警和公安警察之中的菁英分子,為日本第一個情報調查機關。是為了對應一般的警察搜索行動所無法處理的高危險性犯罪或恐怖攻擊,而從警視廳衍生出來的特殊組織。我記得你們也有能透過內部判斷而介入事件的特權……那麽,這次的事件,你們打算介入嗎?」


    「是的。因為我們目前正在追查的事件,似乎和這次的人質挾持事件有關呢。為了謀求更多情報,所以打算從旁插一腳。」


    「你們正在追查的事件?」


    三島露出詫異的表情。狩月答道:


    「就是前幾天發生的天照製藥社長遭人殺害的事件。在被害人慘遭殺害的前一刻,一名可能是主嫌的男子曾打電話到社長室。我們已經掌握了相關證據。而這次的人質挾持事件的嫌犯,擁有和通話記錄完全一致的聲紋。也就是說,殺害社長的主嫌,極有可能和這次人質挾持事件的嫌犯是同一人物。」


    聽到狩月的回答,三島對他投以帶著敵意的視線。


    「原來如此……所以,你們是來沒收特殊搜查小組的指揮權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是要我們漠視當下的人質挾持事件,讓你們優先展開捜查行動?」


    三島似乎相當在意人質的安危,看來是一名具有強烈正義感的人物。


    認為對方即將蠻橫地奪取指揮權的他,眼中的敵意變得更深。


    然而,麵對三島的敵意,狩月以四兩撥千斤的溫和語氣回應:


    「請你不要誤會。這起人質挾持事件,我主張讓特殊搜查小組來負責。我隻是希望可以待在這個現場,收集和社長殺害事件的嫌犯相關的情報。基於權限並沒有轉交給我們,我也不會奪走你的指揮權。」


    「那麽,就請你不要再這樣打擾我了。如你所見,因為時間緊迫,我們也相當忙碌。話說在前頭,我們這邊並沒有多餘的人力可以協助你們進行調查。」


    「請放心,我不是前來請求人力支援,反而是將人力調派過來才對呢。我想,我們的人員或許能在這個現場幫上特殊捜查小組的忙。」


    聽到狩月的提議,三島露出狐疑的表情。


    「……雖然很歡迎你們提供人力,但還是必須以解決人質挾持事件為優先考量。」


    「這點我再清楚不過。我們不介意以當下的事件圓滿收場為優先。」


    「那就好。」


    三島暫時認同了讓內閣情報調查局的相關者逗留現場一事。


    於是,狩月開始介紹自己帶來的人員。


    「我來介紹一下。這邊這位白袍美女通稱『博士』,是內閣情報調查局的上級情報分析官。她專攻生化學和醫學,但在其他領域也有深入研究。」


    「嗨。雖然剛剛才見過麵,但現在還是重新打一次招呼吧。叫我博士就行了。請多指教嘍。」


    在狩月介紹時,博士隻是擺出客套的笑容,插在白袍口袋裏的雙手沒有伸出來和對方握手的意思。這是她一如往常的作風,但實在有失禮數。


    「那邊那個金發小妹妹……難道是你的孩子?」


    三島指著從一開始就躲在狩月背後的一名少女問道。


    少女或許相當怕生吧。臉頰紅通通的她,害羞地躲在狩月身後偷看三島。


    「不,她是內閣情報調查局裏頭負責『粗活』的人員之一喔。」


    「……你在說笑吧?竟然讓這樣的孩子擔任搜查官?」


    狩月一邊輕撫少女的頭,一邊回答三島的疑問:


    「這個小妹妹不是我們的職員,而是民間顧問。她的昵稱是『炸彈客』,是火器和爆裂物的行家。我這次是為了分析埋設在學園裏的炸彈而找她過來。雖然她才十二歲,但可比國內任何一位專家都精通這個領域的知識。」


    「那個……呃……我叫做……炸彈客。那個……請多多指教……是也!」


    炸彈客緊閉雙眼,捏著狩月的大衣一角,漲紅著雙頰向三島打招呼。


    博士和炸彈客。


    望著狩月麾下這些個性派的組織成員,三島不禁啞然片刻。


    在三島無語的同時,炸彈客被警視廳的科學監識小組的負責人帶走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三島像是企圖重新振作似地清咳了幾聲。


    「感覺有點摸不著頭緒呐。內閣情報調查局的人員怎麽盡是取一些奇特的昵稱啊?」


    「哈哈哈,常有人這麽說呢。這就是所謂的組織風格吧。基於職務性質,盡管並非己願,但我們的組織還是常招人怨恨。要是頂著內閣情報調查局的頭銜報出本名,有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而且,我們旗下的人員,有些也背負著不能讓他人知道的經曆。在工作上,使用本名隻會招致不便而已。就算是彼此感情融洽的捜查官,也多半不清楚彼此的本名或身家背景。」


    「……原來如此。我多少理解這些昵稱的緣由了。」


    「既然你已經理解了,我們就進入正題吧。目前最新的狀況如何?」


    聽到狩月的提問,三島將視線轉往位在遠處的校舍。


    「一名自稱『恐懼之臉』的男子占據了靜峯學園。」


    他像是要一吐心中鬱悶似地歎了一口氣。


    「嫌犯聲稱在校舍地底埋設了無數顆炸彈,並警告到了傍晚六點,或是任何一名學生離開校舍的瞬間,炸彈便會爆炸。這名男子手上持有的裝置,似乎能監控學生們的手表內建的gps功能。雖然不知學生要離開校舍多遠炸彈才會爆炸,但目前至少能確認待在校舍裏是安全的。」


    「這些都是我抵達此處之前就聽說的情報。還有其他的嗎?」


    「我們曾偶然撥通了校舍內的學生的手機,並獲得了相關情報。嫌犯為了示威,已經將位於西側校舍一樓的教職員辦公室炸毀,判斷有數名教職員和學生遭到殺害。西側校舍目前呈現危樓的狀態,很有可能再因為一些細微因素導致坍塌,情況相當危險。再加上地底埋設了炸彈的情報,可以明白嫌犯是真心懷有殺意。」


    「哎呀呀,真是奇妙。原來外界能自由和學生取得聯係?」


    「嗯。不知為何,嫌犯沒有限製學生和外界聯絡。不隻是手機,他甚至默許透過電腦聯係的行為。所以,我們其實可以輕鬆確認校舍內部的最新狀況。」


    「嫌犯埋設的炸彈威力多大?」


    「詳細情況還在調查當中。有你帶來的人力支援,應該可以更快完成分析。因為無法正確鎖定爆炸波及範圍,在這麽危險的狀態下,我們也無法輕易靠近校舍。」


    聽到三島的話,狩月試著提議自身的想法。


    「學生們在嫌犯的監控之下,但我們不一樣。就算我們進入校舍,炸彈也不會爆炸對吧。既然如此,讓特殊急襲部隊入內鎮壓如何?」


    「我們基本上傾向以和平談判做為解決方針。」


    聽到狩月的提議,三島露出苦澀的表情補充說明:


    「這所學園的學生似乎大多來自富裕家庭,家長教師協會更是權貴者的集團。警視廳本部嚴命我們『絕不能因作戰讓學生受傷』。明明已經有孩子遭到殺害,那些待在老遠的地方悠哉度日的笨蛋,卻還要阻撓我們的作戰計劃。這就是很常見的現場和會議室意見對立的現況。」


    「意思是,禁止執行突襲作戰嗎?」


    「我認為必須趁早突襲才是上策。所以,現在正在設法說服上頭那些人改變決策。不過,就算真的獲得許可,實際上突襲行動的確也沒那麽簡單。」


    三島島繼續說道:


    「恐懼之臉並非手無寸鐵的狀態。除了ak突擊步槍以外,他還持有能夠遠端控製炸彈的遙控器。情況危急時,他能夠以槍枝攻擊,也可以引爆炸彈,和學生以及急襲部隊同歸於盡。跟穿著炸彈背心的自殺炸彈客很像。」


    「學生無法逃走,我們也無法更進一步……是嗎?有沒有檢討過狙擊的可能性?」


    「有。然而,嫌犯所在的廣播室沒有窗戶。我們無從以肉眼判斷室內的狀況,所以也沒辦法讓狙擊手行動。再加上廣播室采用隔音設計,亦即比一般牆壁更厚重的水泥牆。就算用炸藥,恐怕也無法輕易破壞這樣的牆壁。也就是說,廣播室的大門是唯一的出入口。如果我們衝進去,那家夥一定會馬上引爆炸彈吧。」


    「他的計劃相當縝密呢。」


    「明明是在如此縝密的計劃之下犯案,但他提出的奇妙要求實在令人費解。嫌犯的要求有兩個。一個是派遣某個死刑犯過來擔任和他談判的人。另一個則是推敲出他的真實身分——不用他說,我們理所當然也會做的莫名其妙問題。」


    三島聳聳肩,以挖苦的語氣說道:


    「他沒有要求金錢利益,也沒有闡揚自身的政治思想,或是敘述對他人的憤恨不滿。甚至沒有要求我們替他安排逃亡手段。嫌犯的犯行和目的完全讓人無法理解。他的精神狀態究竟是錯亂或冷靜?真要說的話,或許隻是個腦袋有問題的家夥呐。等到談判人員抵達,似乎就會和他深入交談了。不過,我個人倒開始認為嫌犯說不定隻是個變態罷了。」


    「他單憑自己一個人,就能夠控製超過兩百名的人質。這可是變態所做不到的犯行呢。」


    「……的確。總之,既然嫌犯表示隻願跟談判人員溝通,我們現在便無法獲得更多情報。必須等關鍵的談判人員抵達這裏,情況才會有所進展。」


    「談判人員啊……」


    狩月聽完三島的狀況說明後——


    一架直升機從遠方逐漸靠近這裏。


    「——說曹操,曹操就到呢。」


    在太陽逆光之下,三島眯起眼仰望天空說道。


    那不是媒體采訪用的直升機,而是更大型的運送用直升機。


    現場的警界人員不禁同時停下動作,靜靜地仰望這架準備降落的直升機。


    發出沉重螺旋槳聲的直升機,降落在離警視廳本部帳篷區一段距離之外的一片寬敞草坪。尚未完全停止旋轉的螺旋槳隆隆作響,同時刮起一陣狂風,將附近的落葉卷向半空中。這時,後方的上掀式尾門靜靜地打開。從裏頭急急忙忙趕下直升機的,是戴著附耳機麥克風的安全帽的幾名搜查官。


    在狩月身旁的三島淌著冷汗喃喃表示:


    「我還以為內閣情報調查局會過來這裏,鐵定是因為那名少年的緣故。」


    在負責戒護的搜查官引導下,一名少年晚一步從直升機裏頭走出來。


    因草率修剪而參差不齊的黑發,冷酷到異常的眼神。身上穿著囚服,手上銬著兩個手銬。他的表情沒有符合實際年齡的童稚,有的僅是宛如研磨得鋒利無比的尖刀般危險的氣息。


    少年踏上地麵之後,在場所有人都對他投以彷佛看見異類的眼神。


    畏懼,抑或輕蔑。麵對這名階下囚,周遭傳來的情感相當冰冷。


    「嫌犯要求的死刑犯——緋上彼方。他被視為是參與殺戮三日的實際犯案集團共犯之一。」


    看到少年的身影,三島恨恨地說道。


    「直到現在都還令人難以置信,這名當時年僅十二歲的少年,竟然能透過謀略和暴力手段奪走六十四名刑警的性命,還將警視廳逼入幾近瓦解的狀態。在恐怖攻擊後,他隨即攻擊警政機構的行為,被視為第二波恐怖攻擊,而本人也在出庭時承認這件事。那個殺人魔參與了讓百萬人喪命的恐怖攻擊行動。沒想到我這雙眼睛會再次目睹那個『惡魔』呢……在這裏的警界人員,多半都曾在五年前因他而失去工作夥伴。」


    插圖77


    「惡魔……是嗎?」


    狩月感慨萬千地喃喃說道。


    在搜查官們充滿怒意的視線下,彼方被帶往作戰會議用的帳篷。


    站在眺望著彼方身影的狩月身旁,博士以冰冷的眼神開口問道:


    「噯,你覺得他為什麽會過來這裏?」


    「什麽意思?」


    「直到目前為止,他不是未曾對任何一起事件表露出興趣嗎?不僅如此,就算向他提議能夠回避死刑的手段,他也毫無反應。認為自己的性命怎麽樣都無所謂的人,為什麽突然會願意協助解決這次的事件?」


    「結論不是已經出來了嗎?對他來說,這所學園裏頭『有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東西』。就是那樣啊。」


    狩月的回應聽起來語帶玄機。於是博士再次提問:


    「你會特地前來現場,果然還是為了看那名少年吧?」


    「畢竟是我的挖角對象嘛,所以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其實還有另一個更關鍵的理由就是了。」


    態度和以往一樣溫和的狩月,此時露出了犀利無比的眼神。


    ▲ 09:50 ▼


    特殊搜查小組的臨時帳篷。


    暫訂為作戰會議用帳篷的這裏,有著約莫能容納數十名搜查官的空間。


    裏頭設置了一個麵對著幾張折疊桌和椅子的小型講台。從外頭無法窺見帳篷內部,可確實保持機密性。這是為了避免被待在校門口附近萬頭鑽動的媒體偷窺的對策。


    相關人員將襯衫、長褲,還有禦寒用的黑色長大衣發給彼方。


    脫下囚服,換上這些衣物之後,彼方的雙手再次被上銬。


    「坐下。」


    跟著他進入帳篷的刑警拉來一張折疊椅,如此指示。


    彼方沉默地遵從指示就坐。


    之後,他接受了現場指揮官三島的現況說明。


    三島的說明內容大致上和他告訴狩月的相同。稍微不同的是,向彼方說明時,他還加入了校舍內部構造等細節的相關情報。


    發生爆炸的地點、建築物的毀損狀況、各個教室分別位於建築物內部的何處等等。對接下來即將隻身被送入校舍裏頭的彼方而言,這些都是必要的資訊。


    「我們存取了學園的係統,透過學生和教職員配戴的靜峯手表的gps功能,順利確認到目前困在校舍裏頭的人數。從今天早上開始,待在校舍內部的應該有兩百七十人。但目前gps仍持續發送位置情報的,隻剩下兩百三十七人……因此,在一開始的幾分鍾內,恐怕已經有三十三人遭到殺害。這些犧牲者之中,我們研判在教職員辦公室開早會的教職員、行政人員以及健保醫師等成年人,都因為炸彈引爆而全數喪命。可見嫌犯的手法相當凶殘。」


    陳述著調查結果的三島,和其他搜查官同樣露出沉痛的表情。


    他對著彼方繼續說道:


    「不知何故,指定你做為負責和他談判的人選。他隻願意回應透過你傳話的內容,也禁止除了你以外的外界人士踏入校舍裏頭……逼不得已,我們隻好讓你在無人陪同的情況下獨自進入校舍。不過,你得完全服從我們的命令,也不得在沒有收到指示的情況下擅自行動。明白了嗎?」


    麵對三島的確認,彼方沒有回以半句話。


    他仍緊閉雙唇,隻是以冷冷的眼神回望三島。


    這是彼方一如往常的態度。他保持沉默之徹底,就連之前數度前往看守所拜訪他的狩月,都從未聽過彼方開口說話的聲音。他不發一語地以漆黒混濁的雙眸盯著三島看。


    相較之下,三島則是以湧現平靜怒意的眼神望向彼方。


    「如果明白了就說明白。還是說,你不會說話?」


    被要求回應的彼方默不作聲,帳篷裏頭也頓時變得安靜起來。


    結果,除了三島以外,在周遭負責監視彼方而和他同行的搜查官們,也逐漸露出不悅的表情。他們開始低聲咒罵「太瞧不起人了」、「這個臭小鬼」等字眼,也有對彼方展現露骨殺意的人。集結於此的警視廳成員,都是和彼方有過一段恩怨的人。


    麵對他狂妄的態度,湧現怒意的人或許也不在少數吧。


    同樣待在帳篷裏的狩月和博士,感覺到空氣中混入了憤怒的情緒。


    正當三島打算再次出聲諫言的時候——


    彼方至今完全沒有動作的雙唇輕啟:


    「————我會殺死他。」


    這般異常的發言,讓耳聞的在場者全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初次發聲的彼方以這句話為開端,麵不改色地繼續淡淡說道:


    「問題在於那台能夠遠端遙控炸彈的平板電腦。雖然守著這個東西的人,是持有武器的恐懼之臉,但他畢竟隻有一個人。隻要解決他,事件就能落幕。如果警察闖進去,還來不及靠近他,恐懼之臉就會啟動炸彈自爆。然而,若是擔任談判人員的我,就有機會確實接近敵人。我會乘隙殺了他。」


    彼方抬頭望向三島,雙眼充斥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眼中的漆黑太過深沉,令被凝視著的三島簡直快被吞噬。


    「鬆開我的手銬,給我武器。這樣的話,我能在十分鍾以內收拾現況。」


    回過神來的時候——三島發現自己的掌心滲出了冷汗。


    「你這家夥……」


    三島不願承認內心湧現的某種情感,惡狠狠地瞪向彼方。


    對方明明是個遠比自己年幼的少年,三島卻在一瞬間——感到恐懼。


    他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出現這樣的反應。三島的表情逐漸染上憤怒。


    「開什麽玩笑!現在可沒半個人知道恐懼之臉為何會指名你擔任談判人員,找你過來!有證據能夠證明你不是那家夥的共犯嗎!你竟然還要我們鬆開你的手銬,並給你武器?我拒絕!」


    大聲咆哮,呼吸也變得急促的三島,忍不住揪起彼方的衣領瞪視他。


    看到彼方一臉若無其事的態度,三島的怒意更加升溫。


    「你說你會殺了嫌犯,但要是失手了呢?搞不好會讓嫌犯惱羞成怒,完全失去談判意願啊!最糟糕的情況下,他還可能自爆,拉那些學生一起陪葬!這種和賭博沒兩樣的作戰計劃,根本連聽的價值都沒有。我駁回,明白了嗎!」


    這時,狩月輕輕將手掌覆在三島緊揪著彼方衣領的拳頭上。


    「請你冷靜一點,三島警部。」


    「給我聽好了,緋上彼方。你可是曾經參與史上最重大的犯罪行動的人渣。我不認為這樣的你,會為了解決事件而親切地提出建議……!我絕對不會忘記你殺害了我那家中還有妻小的搭檔!我一點都不想聽你的意見!」


    「到此為止吧。倘若指揮官失去冷靜,我就要向警視廳本部報告嘍?」


    「……唔!」


    聽到狩月的警告,暴躁不已的三島粗魯地放開彼方。


    狩月稍微環顧四周,判斷他人的反應。


    盡管身為指揮官的三島做出有失理性的行為,但並無人出聲責備他。由此可知,過去那場恩怨,為警視廳和彼方之間帶來了負麵的影響。曾被彼方殺害了工作夥伴的那些搜查官,臉上全都帶著和三島相同的嫌惡表情。


    狩月取代情緒激動的三島,從旁插嘴表示:


    「讓彼方老弟擔任刺客來殺死嫌犯的作戰嗎?這個提議挺有趣呐。」


    「啥!你是認真的嗎!你的腦袋沒問題吧!」


    狩月的反應和三島完全相反。


    他帶著溫和的微笑,朝表情沒有半點變化的彼方說道:


    「三島警部說的話也有一番道理喔。我們不知道嫌犯為何指名你過來。他是個擬定了縝密計劃的嫌犯,所以應該不是隨便指定一個人選而已。我們無法排除你是嫌犯的同夥,而且別有目的的可能性。」


    「這當然啦!相信這種家夥,根本是大錯特錯!」


    「不要緊,三島警部。我已經『研究』彼方老弟很長一段時間了。從這方麵來看,我不認為他跟嫌犯是一夥的呢。雖然也隻是我的直覺。」


    不顧三島仍帶著一臉無法接受的表情,狩月凝視著彼方繼續說道:


    「我們會提供手槍給你,但取而代之的,請讓我提出一些附加條件。首先,我們不會鬆開你的手銬。將武器交給你,並不代表我們信任你。為了限製你的行動力,手銬是很好的拘束工具。另外,手槍裏隻會裝入一顆子彈。當然,這顆子彈僅能用在嫌犯身上。請等到確信『一定能殺死對方』的情況下再使用。你有其他意見嗎?」


    「我接受。」


    彼方爽快地答應了狩月的提案。


    被晾在一旁的三島清咳幾聲,朝狩月提出反對意見。


    「現場的指揮權仍掌握在我們手上。希望內閣情報調查局不要擅自決定作戰方針。另外,我還沒允許配發武器給這家夥喔。」


    「那麽,也可以把這起事件全權交由內閣情報調查局負責啊?」


    狩月轉頭望向三島,笑容滿麵地繼續說道:


    「彼方老弟的作戰計劃並不差。作戰成功後,一切都會歸功於決策迅速的內閣情報調查局。屆時,特殊搜查小組的本部又會作何感想呢?就交給指揮官來決定吧。」


    「……你還真有一套啊。」


    聽到狩月微微帶著威脅的提議,淌著冷汗的三島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好吧。我就特別允許你佩槍。但隻會提供一顆子彈而已喔。還有,為了避免被嫌犯識破,隻能讓你用可以藏在袖子裏的小型手槍。」


    三島將話題拉回原本的計劃。


    他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耳機麥克風說道:


    「你還有個必須一起攜入校舍的東西,那就是通訊器。不同於我們用的這種,要給你用的比較特別。」


    三島拾起剛才就擱置在桌上的一個黑色金屬頸圈。


    「這個頸圏通稱『通訊頸圏』。內建聲帶感測麥克風、骨導式揚聲器和小型攝影機,用來跟位在遠處的人通話,或是即時共享現場的影像。近年來,執行作戰中的特殊部隊,經常透過這種工具和現場的搜查官通訊。你必須戴上這個。既然嫌犯要求指定談判人員,他應該有打算和我們對話才是。所以,他或許也有預測到我們會使用這種裝置吧。盡管如此,還是得盡量避免刺激嫌犯。為了不讓他一眼就瞄到,你把外套的衣領立起來吧。」


    三島把通訊頸圈戴在彼方的脖子上。將其扣好固定之後,頸圈輕輕發出一陣電子音。


    「沒有解除密碼,就無法脫掉這個通訊頸圏。意思就是,在返回這裏為止,你說過的、聽過的、看過的一切,對策本部全都了若指掌。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被扣上頸圏的彼方毫無反應。


    麵對這種態度的彼方,這次換成狩月以再三叮囑的語氣開口:


    「一星期前,我到看守所和你麵會的時候,你服用了我們博士所提供的藥劑對吧?」


    「……」


    「在你服藥時,我們也說明過了。那是博士所開發的特殊慢性毒藥。原本的用途是讓看守所裏的罪犯打消逃獄的念頭,是專門研發給獄囚服用的藥劑。在服用經過兩周後,這種藥劑會變成具有高度致命性的毒素,倘若沒有及時服用解毒劑,便會毒發身亡。我們原本是為了強迫你服從,才使用這種藥劑,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派上用場了呢。如果你不遵從我們的指示,或是企圖逃亡的話,我們就拒絕提供解毒劑給你。還請你不要擅自行動嘍。」


    看到狩月麵帶微笑道出殘酷的發言,打從內心發寒的不是彼方,而是在場的搜查官們。


    還能聽見三島喃喃說著:「先別論有無違法了,這麽做太不人道了吧。」


    不過,無人出聲指責狩月的做法。或許因為他的對象是史上罕見的殺人魔吧。


    三島刻意清咳了幾聲,以眼角餘光偷瞄狩月的同時,開口說道:


    「這次,談判人員和對策本部之間的通訊狀況,將由內閣情報調查局嚴選的人員來進行調整。因為聽說他們比警視廳更熟悉這類機械的操作。」


    「誠如三島警部所言,我從內閣情報調查局挑選了幾位情報分析官。因為彼方老弟的通訊頸圈已經啟動了,就請分析官代表自我介紹一下吧。剛好也能測試一下裝置的靈敏度。」


    語畢,一個淡漠的女性嗓音隨即傳入彼方的耳中。


    『幸會。我是內閣情報調查局的分析官之一,昵稱是「鷹眼」。雖然不會在現場露臉,但還請多多指教嘍。』


    配戴了耳機麥克風的三島、狩月以及其他搜查官,同樣聽到了這段自我介紹。


    自稱鷹眼的那道嗓音聽起來相當年輕,雖然無法確認年齡……但應該是一名少女。


    她的語氣相當冷淡,而且還莫名帶刺。


    『另外,保險起見,我還是說明一下吧。所謂的情報分析官,負責的是收集情報加以分析,然後報告結果的工作。我擅長透過衛星或無人機進行影像解析,但這次主要負責網路相關的工作。我現在正設法駭入學園的伺服器,讓學生們無法傳送電子郵件。我也已經取得了電信公司基地台的協助,大概再過五分鍾,學生就無法聯絡警察以外的人了。』


    「謝謝你這麽仔細地補充說明,還順便報告進度,鷹眼。」


    聽到狩月致謝後,鷹眼或許也明白自己該退場了吧,於是便沒再開口。


    在內閣情報調查局的成員沉默下來之後,三島再次開口警告彼方。


    「聽好了。絕不能再出現犧牲者。人質是否能夠平安獲釋,取決於身為談判人員的你。你絕對要遵從我們的指示,不準違反命令。」


    彼方沒有吭聲。


    他隻是靜靜從椅子上起身,彷佛在主張已經沒有話要說一般。


    陪同的搜查官卷起他的衣袖,用皮帶將答應配發給他的槍枝綁在彼方的手臂上。那是一把槍身幾乎和鉛筆一樣細的袖珍手槍。為了不讓手銬成為阻礙,用皮帶固定槍枝時,槍口的位置和角度還經過精細的調整。將大衣的袖子卷回來之後,便看不見手槍了。隻要按下用膠帶黏在掌心的小型按紐,就可以開槍。


    聽完以上的說明之後,彼方就被搜查官們帶離了帳篷。


    搜查官們將他護送至校舍附近,接下來得由他一個人踏進裏頭。


    這時,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博士對身旁的狩月開口。


    「——不把指揮權搶過來沒關係嗎?」


    「哎呀,你在說什麽呢?」


    聽到狩月的回應,博士露出苦笑。


    「別裝蒜,我都看出來了。隻要你有心,想從那個指揮官手中奪取指揮權,恐怕易如反掌吧。反正你八成是有什麽不懷好意的企圖,所以才維持現狀吧。」


    「不從警視廳手上搶走指揮權,是為了避免在營救人質失敗時,讓我們變成責任歸屬的對象。因為保護組織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嘛。我們大可像現在這樣,待在別人的地盤湊熱鬧。不利用這樣的職權,豈不是太可惜了嗎?」


    「原來如此。看來,古今中外的指揮官的確都是討厭的家夥啊。帶著一臉溫和的表情,卻一如往常,是個讓人不能掉以輕心的老頭呢。」


    「我隻是將現況做最有效的運用罷了。我們也有自己必須著手調查的事件呀。製藥公司社長遭到殺害一事。理清這起事件的謎團,對於解決人質挾持事件也有所助益。我之所以沒有奪取人質挾持事件的現場指揮權,最大的理由,就是希望我們能專注在我方的調查上。」


    「也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是的。這兩起事件其實是一體的。殺害社長的嫌犯所說的『一切就從這裏開始』,我想就是在預告這起事件。現在,應該可以說我們終於看清事件的全貌了。我們來探索嫌犯真正的目的吧。至於人質挾持事件的處理,就交給警視廳和彼方老弟嘍。」


    「交給緋上彼方,是嗎……」


    博士很罕見地露出無法苟同的表情。


    「剛才,你還一副無法信任他的語氣,現在卻變成信賴有加的態度了啊。到底何者才是你的真心話?」


    「這個嘛,你覺得呢?」


    「別裝模作樣啦。身為部下,多少會想了解上司的方針吧。」


    「我僅在需要的限度以內信任他。不過,隻要『她』在這間學園裏,彼方老弟便隻有協助我們一途。他沒有理由與我們敵對。隻有這點能夠確定。」


    「……你說的『她』是誰?」


    「要說的話,或許就是彼方老弟唯一的『弱點』了吧。」


    眺望著彼方朝校舍前進而逐漸遠離的背影,狩月如此蒙混帶過。


    銬著冰冷的手銬,被送入人質挾持事件現場的死刑犯。


    這實在是極其詭異的光景。


    博士也模仿狩月望向彼方的背影,然後再次開口說道:


    「我會殺死他……是嗎?對於殺人沒有一絲躊躇。聽到他的提議時,我有些背脊發冷呢。交給這種有反社會人格的人去處理,真的沒問題嗎?」


    刺骨的北風拍打著少年身上的黑色大衣。看著即將踏入煉獄的他的背影,狩月不禁流露出感慨萬千的眼神。他的內心沒有不安,隻有期待。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怪物克怪物』。」


    在演員齊聚的舞台上,簾幕拉起了。


    呼嘯著掃過枯樹的北風,彷佛在暗示接下來即將呈現的地獄光景。


    ▲ 10:10 ▼


    遠離靜峯學園的熱鬧市街。座落於此處的一間飯店,正門處已經被高舉相機的記者,以及電視台的采訪員擠得水泄不通,呈現小規模的騷動。


    「記者目前位在拉斐涅飯店的正門玄關。針對發生人質挾持事件的靜峯學園,被擄為人質的學生家長們即將在飯店召開監護人緊急會議。剛才已經有多輛轎車抵達此處,數名判斷應該是學生雙親的人物陸續下車。」


    握著麥克風的記者,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對攝影機如此表示。在他的身後,有其他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大聲喊道:


    「喂,不破厚生勞動大臣來了!」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媒體全都將視線聚焦在飯店前方。


    一名身穿高檔西裝的男子,從剛抵達飯店前方的轎車中走了出來。


    不破厚生勞動大臣。他是現任閣員,同時也是最近時常在電視上露臉的人物。


    看到不破出現,媒體的眼神全都為之一變。


    「快點把鏡頭轉過來!」


    「喂,一定要讓他開口發言!」


    扛著攝影機、握著麥克風的媒體群起湧向這名西裝男子。


    沐浴在此起彼落的快門閃光燈之下,不破眯起了雙眼。


    提問隨即以排山倒海之勢湧來。


    「您兒子就讀的高中發生了人質挾持事件。請您對兒子說一句話吧!」


    「嫌犯是否有要求支付贖金?」


    不破沒有回答這些提問,隻是維持著愁眉不展的表情。


    為了不讓采訪陣營接近不破,他的秘書走在前頭,要求群聚的媒體讓出一條路。不破走在秘書開拓出來的路線上,朝飯店大廳前進。


    閃光燈和提問持續升溫。


    「這所學園的學生,多半是社會上有力人士的兒女。將他們做為人質挾持的對象,是否代表嫌犯的動機源自對富裕階級的怨恨?」


    「過去曾參與恐怖攻擊的少年,似乎被傳喚過來擔任和嫌犯談判的人選。靜峯學園是否和那起恐怖攻擊事件有關連呢?」


    「找殺人魔過來擔任談判人員,將令郎的命運交給他真的沒問題嗎!」


    媒體甚至開始祭出一些不是詢問不破本人的問題。


    在媒體摻雜著揣測的連番提問攻擊之下,不破踏入了飯店大廳。


    他跨過自動門,媒體再怎麽樣還是沒有追著他入內。


    在秘書帶領下,不破搭上了前往地下樓層的電梯。監護人會議選在靜峯學園的營運組織借用的會場召開。會場外頭的櫃台前,已經出現了幾名學生家長的身影。正當不破打算加入在櫃台前排隊的行列時,一道男聲喚住了他。


    「我恭候您多時了,厚生勞動大臣。」


    是一名穿著裝飾有點華麗的西裝的老人。


    看到這名男子,不破便以眼神示意秘書退下。於是秘書取代不破前往櫃台前排隊。望著秘書離去後,不破開口回應那名老人。


    「好久不見了,學園長。要不是這種關頭,我們還真沒機會見麵呐。」


    身穿西裝的老人是靜峯學園的學園長。和不破是舊識。


    不破又接著問道:


    「媒體的動作真快。是學園的職員泄漏消息了嗎?」


    「不。我們隻任用基礎功做得很好的人才來經營這所學園。應該不是學園相關人士泄漏出去的。恐怕是擁校自重的嫌犯刻意大規模將消息傳出去。」


    「是個喜歡高調行事的嫌犯啊……」


    不破感慨萬千地喃喃說著,隨後又問道:


    「現況如何?」


    「西側校舍的全數教職員和幾名學生已經遭到殺害了。獲報您的兒子和養女均安。」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要讓『那孩子活著回來』。為此,必須不擇手段。」


    「這點我銘記在心。」


    學園長對不破卑躬屈膝的態度,彷佛他是不破的部下一般。


    「嫌犯的要求是什麽?」


    「詳細情況還不清楚,不過……」


    學園長以陰鬱的表情接著道出欲言又止的內容。


    「我透過私人管道打探之後,得知在學園裏頭挾持學生的嫌犯……似乎和殺害天照製藥社長一事有關係。」


    「……你說什麽?」


    聽到學園長釋出的情報,不破瞬間臉色發白。


    「殺死桐生的人不是那個女秘書嗎!嫌犯應該已經死了啊!」


    「是的,下手的人的確是秘書。桐生社長原本就風流成性,所以我當初還以為是男女關係的糾紛……然而,據說警方已經掌握主嫌另有他人的證據了。實際的調查行動是由內閣情報調查局進行。直到今天,我在警方那邊的人脈才得知這個情報,所以沒能早一步出手。」


    「竟然有這種事!」


    聽到這樣的情報,不破不禁想要怒吼。


    但基於周遭還有很多不知道內情的其他監護人,他可不能亂了方寸。


    不破試著努力裝出平靜的態度。然而,焦躁已讓他全身淌滿冷汗。


    學園長以愁苦的語氣再次開口:


    「桐生社長遭到殺害,再加上靜峯學園的人質挾持事件,我不認為這隻是巧合。」


    「當然不隻是巧合!嫌犯八成知道我們在學園裏『幹的好事』啊!」


    不破狠狠咬牙,確定事實恐怕一如學園長的猜測。


    在櫃台完成登記的秘書回來後,不破以焦躁的聲音如此指示:


    「把今天的行程全都取消。」


    秘書沉默地取出記事本,開始打電話聯絡今天的會麵對象,並和對方取消行程。不破從秘書身旁離開,掏出自己的專用手機。


    為了避免竊聽,不破的手機裝設了加密通訊模組。


    幾聲鈴響之後,他對著接起電話的人物說道:


    「你還在學園裏頭吧?在一切曝光之前給我解決掉嫌犯。」


    ▲ 10:20 ▼


    離開對策本部一段距離後,刑警們的對話和媒體的喧鬧聲都逐漸消失。


    麵對眼前靜謐的校舍,彼方一語不發地停下腳步。這是為了觀察校舍。


    眾多觀賞用的枯樹包圍著校舍。


    外觀看起來是五層樓高的西式建築。據情報指出,一樓似乎有一座能夠容納全校學生的大教堂。彼方抬頭仰望,每個教室都拉上了窗簾,從外頭無法確切得知裏麵的情況。


    大致上觀察過一遍之後,彼方踏入校舍裏頭。


    玄關大門位於校舍的南端。


    他走進鞋箱設置處,一扇玻璃門映入眼簾。在玻璃門外頭的則是中庭。


    中庭的中央有一座噴泉,呈現出華美的景致。


    ——如果教職員辦公室沒有爆炸的話。


    遭到破壞的中庭西側牆麵,彷佛從二樓被掏空一般。水泥和瓦礫的碎片殘骸,以教職員辦公室為中心,成放射狀灑落四處。而在這片斷垣殘壁之中……隨處可見裸露在外、血跡斑斑的人類四肢。


    為了證明炸彈確實存在,恐懼之臉彷佛示威般將整個教職員辦公室引爆。這是彼方聽來的情報。這些屍體或許也意味著一種恫嚇吧。


    彼方沒有換上市內鞋,從鞋箱設置處走向通往階梯的走廊。


    這裏相當清靜,沒有半點人的氣息。


    或許也因為一樓是實習教室的樓層,不會有學生逗留,所以才這麽安靜。安靜得詭異,甚至讓人懷疑這棟校舍裏是否真的有人質。彼方不經意地望向天花板,發現上頭有監視器,代表「動作中」的led燈也是點亮的狀態。


    ……真像啊。


    彼方這麽想著。


    整潔、安靜到異常的走廊,再加上天花板設置的監視器。這整體氛圍,簡直就像是囚禁彼方的看守所。就連能讓雙唇呼出白色氣息的寒冷氣溫都如出一轍。


    看著在空無一人的走廊前方點亮的緊急逃生口燈號,彼方感覺到某種似曾相識的異樣感。


    『——如你所見,校舍裏頭到處都裝有監視器。』


    對策本部想必也看到彼方眼前的景色了吧。


    彼方抬頭仰望監視器時,鷹眼的聲音繼續傳來。


    『這些監視器隻裝設在校舍各個出入口和走廊上,教室裏頭沒有。雖然我很想駭進監視係統,借此掌握監視器拍到的影像,遺憾的是,學園裏的監視係統完全建立在區域網路之上。沒有和外部網路建立物理連接,而是使用校內專用線路。這樣一來,如果不透過校內專用線路,就無法取得監視器的影像。所以,現在隻能靠你的雙眼嘍。』


    「……」


    彼方沒有出聲回應。


    他將內心湧現的異樣感擱在一旁,踩著階梯向上。


    敵人所在之處,是五樓的廣播室。


    ▲ 10:25 ▼


    這是個沒有窗戶的房間。以隔音材質打造的厚重牆壁,以及在中央將房間區隔為兩側的隔音玻璃牆。整個內部被分隔成有著廣播設備的空間,以及設置了麥克風的錄音間。


    錄音間看起來有如小規模的專業錄影棚,裏頭的客用桌椅十分具有設計感。天花板的大燈沒有點亮。昏暗的室內以台燈做為光源,醞釀出更加獨特的氛圍。


    戴著詭異麵具的男子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


    一旁的小桌上擱著一台筆記型電腦,螢幕上顯示著以圓點代表學生位置情報的校舍立體圖,以及監視器收錄影像的視窗。


    ——錄音間的門被人靜靜打開。


    麵具男望向房間入口,不出所料,那裏站著一名少年。


    雙手銬著手銬、麵無表情的少年。男子在麵具之下的臉龐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將視線從筆記型電腦上移開,轉而麵向門口的少年。打在麵具男背上的台燈亮光,讓他在少年眼中呈現昏暗而危險的身影。


    「你知道糖果屋的故事嗎?」


    麵具男開口道出的話題十分突兀。


    「這是我喜愛的童話故事之一。在某個發生饑荒的時代,為了減少糧食消耗,父母選擇將孩子丟棄在森林裏的故事。」


    麵具男無視少年沉默佇立在原地的反應,繼續說道:


    「孩子們被遺棄在有饑餓野獸徘徊的危險森林之中。而後,他們遇上了魔女。雖然被魔女誘騙、監禁起來,但孩子們還是乘隙將她推進爐灶裏頭,把那個髒兮兮的老太婆燒死了。隨後,他們搜刮了魔女家中的財產,返回遺棄自己的雙親身旁。」


    麵具男將雙手靠在椅子的把手上,優雅地翹起腳問道:


    「你有想過嗎?回到家之後,這兩個孩子是否能好好地繼續活下去?」


    「……」


    「在故事結束後,人生仍會繼續。無論遭遇何種悲劇,人都必須繼續活下去。能夠隨著故事一起結束的人生,就某方麵而言很幸福。」


    「你想說什麽?」


    「隻是閑聊而已啊。你不擅長聊這種話題嗎?」


    麵具男將視線轉往自己對麵的椅子。


    「坐吧。」


    少年順著麵具男的指示,在他用眼神示意的那張椅子上坐下。


    這時,少年手腕上的手銬鎖鏈發出「唰啦」的清脆碰撞聲。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注意到一台鏡頭正對著他和麵具男的攝影機。這台機械安裝在三腳架上,代表播放中的led燈持續亮著。


    麵具男察覺到少年注視攝影機的視線,於是開口說明:


    「有訪客過來的時候,錄音間內部的情況,會從學園每間教室的電視實況播放出來。包括音源。當然,我們的對話也沒有例外。反正警界人士也會透過你的頸圏聽到我們的談話內容,再增加一些觀眾,我想也無妨吧?」


    看來,麵具男已經理解彼方脖子上那個頸圈的功能了。


    他不等彼方表達意見,又繼續往下說。


    「來得好,緋上彼方。我是恐懼之臉。」


    男子向少年自我介紹。


    「將你派遣來這個現場——看樣子,我的第一個要求順利達成了。」


    彼方漫不經心地聽著恐懼之臉的問候,細細觀察著對方。


    ……毫無破綻。


    在踏入室內的同時,彼方原本打算隨即射殺恐懼之臉。然而,在他身旁的小桌子上,除了筆記型電腦以外,意外地還有一台平板電腦。


    那想必就是能夠遠端遙控炸彈的引爆裝置吧。


    恐懼之臉的手指就擱在觸控式螢幕上顯示著「引爆」兩個字的按鈕旁。他已經做好準備,隻要彼方做出可疑的舉動,他隨時能按下按鈕。


    現在無法馬上攻擊他。彼方決定繼續觀察對方,靜待有機可乘的時刻到來。


    恐懼之臉是個樣貌詭異的男子。


    他身穿一襲黑色長袍。頭上則套著類似「淺黑色袋子」的一種物體,僅從上頭的三個開口中露出雙眼和嘴巴。


    他臉上的麵具微妙地有些厚度。


    要說的話,感覺像是把紅褐色的黏土塊隨便揉在一起,再用線縫合起來。看起來有些獵奇的這個麵具,在頭頂處甚至還有著幾根毛發。


    「你的麵具,該不會是用人臉皮做的吧?」


    「嗯。是我從自己殺死的對象臉上割下來的東西。」


    恐懼之臉回以肯定的答案。


    「恐懼是一種無法看見的怪物。它潛藏在每個人的心中。隻要一現身,就能夠使人發狂,無情地將他們逼向死亡。自古以來,這個惡魔殺死的人數,遠比任何大量破壞性武器來得多。」


    恐懼之臉自豪地指著臉上的麵具說道:


    「這可不是普通的人臉皮,而是人類打從內心感到恐懼的表情。我長時間拷問這些人,然後在他們活著的狀態下割掉臉皮。切下對方的恐懼,再將其加諸在自己身上。這樣一來,感覺就好像自己化身為恐懼本身了。」


    恐懼之臉的發言可說是極其殘忍而異常。


    不過,對於道德觀念崩壞到同等程度的彼方而言,這些並非那麽值得驚訝的事情。


    關於恐懼之臉的主張或嗜好,彼方並不感興趣。


    「怎樣都好。既然你指名我擔任談判人員,就快點把要求說一說吧。」


    「要求?沒有什麽要求啊。」


    聽到恐懼之臉出乎意料的答案,彼方一瞬間沉默下來。


    但彼方並未表現出太多動搖的反應,隻是麵無表情地淡淡問道:


    「什麽意思?你不是打算透過我,對警方提出其他要求嗎?」


    「我沒什麽想跟他們說的。該講的話,我已經全都傳達出去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其他要求?」


    「沒有。」


    恐懼之臉如此斷言。


    「打從一開始,我就隻有兩個要求。第一個已經像現在這樣達成了。至於另外一個,我也公布出去了。就是推測出我的真實身分。雖然很遺憾,但我沒有更多要求。」


    他的回答令人摸不著頭緒。


    「那麽,為何找我過來?」


    「因為我覺得可以利用你的『知名度』。」


    「我的知名度?」


    「十分湊巧的是,我們倆有著『共通認識的人』。我透過對方聽說了你的事情。那就是我開始對你產生興趣的契機。」


    「共通認識的人?」


    恐懼之臉無視彼方的提問,自顧自地說下去:


    「屠殺了百萬人,堪稱日本史上最嚴重的恐怖攻擊事件——殺戮三日。身為犯案集團的成員之一,也是其中最年幼的大量殺人魔,那就是你。而你本人也殺害了六十四名刑警,甚至對當時的警視廳總監下手。你的活躍事跡宛如一段傳說。直到現在,社會上都還有你的瘋狂崇拜者存在。」


    「……」


    「那名少年殺人魔被派遣到發生人質挾持事件的現場——隻要對媒體泄漏這個消息,必定能更進一步引起社會矚目。我的計劃果然很正確。校舍外頭已經被媒體擠得水泄不通。他們祭出各種臆測,搶著播報最新狀況。」


    「……你不是找我過來擔任談判人員,而是把我當作招攬客人的道具?」


    「吸引群眾的注意力,是我執行『計劃』最優先的需求。這個目的現在已經達成了。」


    「計劃?」


    恐懼之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彼方並不在意,語帶諷刺地再次質問:


    「讓社會高度關注這起人質挾持事件,又有什麽用?」


    「喂喂喂,難道你還認為這隻是單純的人質挾持事件嗎?」


    恐懼之臉以一副藐視彼方的語氣繼續說道:


    「我的所作所為,想必馬上就會動搖這個國家的基幹了吧。再過八小時,炸彈就會自動引爆。之後,這個世界將會變成和過去完全不同的模樣。」


    「……」


    「為這顆震撼彈做好準備吧。這起事件——可是『國家的危機』呐。」


    恐懼之臉如此斷言。他臉上的麵具被更深沉的黑暗籠罩。


    ……的確。將全校學生擄為人質的行動,是足以傳遍全世界的大規模事件。不過,似乎也不到能比擬國家危機的程度。


    那麽,恐懼之臉為何會聲稱這起事件是國家的危機?


    ……跟他周旋隻是浪費時間。彼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比起這個,打從片刻之前,彼方便選擇將注意力集中在發動攻擊的機會上。


    子彈隻有一顆。倘若失手,自己可能會遭到恐懼之臉反擊,或是讓他按下引爆按鈕。


    這是一場絕不容許失誤的賭博。如果不出手,就無法突破現況。該選擇何時開槍——重要的是時機。但對方遲遲沒有露出破綻。


    「會找你過來,還有其他的理由。因為你身上沒有某種東西。」


    恐懼之臉將雙手交握於胸前。


    「——那就是『信任』。」


    麵具之下的臉龐露出詭異的笑容。


    「你是近年無人能出其右的重罪犯。在這一點成為眾所皆知的事實之後,便不會再有人信任你。不被信任,代表沒有人會支持你;而沒有人支持你,就意味著你孤立無援。不管怎麽垂死掙紮,在這裏,你都隻是個可悲又無力的階下囚。你是個不會對我造成威脅的存在。」


    恐懼之臉做此判斷,並收回原本翹著的腳。


    身子稍微向前傾的他,直直地凝視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彼方的雙眼。


    「不過,要說我唯一估算錯誤的地方——大概就是你藏在衣袖裏的手槍了吧。」


    ……被識破了?


    「看到你的時候,我馬上就注意到了。你右手的衣袖有著不自然的微微隆起。沒想到警察願意配發武器給你呢,真是令人意外。」


    「……」


    「你原本打算殺了我是嗎?很遺憾的,你的計劃失敗了。」


    恐懼之臉將手指伸向引爆按鈕,並出言警告:


    「如果不想馬上被炸死,就慢慢卸下那枝手槍。把它扔到腳邊,然後踢到我這邊來。」


    彼方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取下了以皮帶固定在手腕上的手槍。


    他將手槍丟到腳邊,並踢向恐懼之臉所坐的位置。


    恐懼之臉將手指從引爆按鈕旁移開,再次將身子靠在椅背上。


    「你已經沒有用處了。之後,想去哪裏做什麽都無所謂。不過,特殊搜查小組那幫人應該還打算繼續利用你吧。畢竟被允許踏進校舍的人,就隻有你了。」


    透過通訊頸圏聽到這段對話的對策本部沒有吭聲。


    他們沉默的反應,想必意味著恐懼之臉的判斷是正確的吧。


    「那麽,趁著所有相關人士都能聽到談話內容的現在,我就來談談今後的方針吧。首先,我這邊有兩張王牌。」


    恐懼之臉將手伸向直立在小桌子上的突擊步槍。


    然後將其舉到彼方的麵前表示:


    「第一張王牌是突擊步槍。可以用來射殺不遵從指令的學生,還能在小規模的槍戰中派上用場。我至今都還沒用到,也期望不要有用到的機會。」


    已經透過炸彈殺害三十三人的男子說出這種話,聽起來格外諷刺。


    恐懼之臉將突擊步槍放回原處,然後拿起小桌子上那台a4大小的平板電腦。


    他讓彼方看到螢幕上的畫麵。


    上頭有個正在針對炸彈自動引爆的時間進行倒數的計時器。


    「另一張王牌是這個。能夠遠端操控炸彈的『控製裝置』。這玩意兒跟市售的平板電腦不同。它的背麵還裝了『dna認證』裝置,是十分特別的東西。」


    恐懼之臉將手中的平板電腦翻麵,讓彼方看到背麵的設計。上頭裝設了一個拳頭大小、看似電池槽的東西。


    那個電池槽裏頭安裝著一顆「灌滿紅色液體的電池」。


    「想操作這台平板電腦,需要注入了我的血液的這個電池型安瓶。沒有這玩意兒的話,這個控製裝置不會接受任何操作。保險起見,我先聲明一下。平常,這台平板電腦可是沒有連接安瓶的狀態喔。要是你企圖搶走它,談判便等同破裂。到時候,我會馬上破壞安瓶,然後就再也無法解除炸彈了。」


    恐懼之臉從電池槽取下電池型安瓶,並將控製裝置收入懷中。


    隨後,他再次靠上椅背,翹起腿對彼方說道:


    「若是有人答對我的問題,我打算將這兩張王牌獻給他。我的提問得到解答——這同時象征著我的計劃完結。屆時,我也沒有理由繼續擁城自重了。」


    「……」


    「基於遊戲接下來才要正式開始,我再補充一個重要的規則吧。」


    恐懼之臉以有些戲劇化的語氣這麽表示。


    「從現在開始,我會在這間廣播室等待回答問題的人到來。擁有回答權的,僅限親自到這間廣播室來的人。誰來回答都無妨。不過,我並不允許警察或外界人士進出這間校舍。也就是說,擁有回答權的人,自然也隻有待在校舍裏的學生。另外,每個人隻有一次回答權。」


    至今都沉默傾聽恐懼之臉說話的彼方,此時緩緩開口了:


    「倘若無人答對,你有死在這所學園裏的覺悟嗎?」


    彼方道出自身的疑問。


    「假設你打從一開始就企圖尋死,那麽,就算有人答對了,你大可主張對方的答案是錯誤的,然後一直拖延到炸彈自動引爆的時間吧?隻要判斷答案正確與否的人是你,想怎麽耍花招都不成問題。」


    「原來如此。真是一針見血的指摘呢。」


    恐懼之臉坦率地對彼方的意見表示佩服。


    「我個人的生死存亡,和學生們同樣取決於這個遊戲的進展。無論結果是生是死,我都無所謂。從這方麵而言,我已經做好了一死的覺悟。重要的並非自身的性命,而是『這個遊戲的答案』。正因如此,我不會在這個遊戲裏耍什麽花招。這點我可以事先聲明。」


    「你要我相信這種空口白話?」


    「相信吧。你也隻能這麽做了。」


    說明至此,恐懼之臉對彼方露出犀利的視線。


    「最後,緋上彼方。你和警方對我表現出反抗的態度,所以必須給予懲罰。」


    「……」


    「倘若你想繼續在這裏逗留,就必須遵守我提出的一個條件。」


    恐懼之臉再次將手探入懷裏,然後將掏出來的東西朝彼方腳邊扔去。


    落在地上的是一隻手表。


    那是靜峯手表——讓學生們無法逃離校舍的監視裝置。


    「你企圖對我的性命造成威脅。既然如此,你理應也做好自身性命受到威脅的覺悟了吧?如果不讓你承擔這個風險,就太不公平了。戴上手表,一起參與遊戲吧。如果你照做,我就破例原諒你剛才無禮的行為,也會給你回答權。」


    戴上這隻手表的話,彼方也會變得無法離開校舍。


    最糟的情況下,限製時間一到,他就會跟學生一起因炸彈爆炸而喪命。


    『——緋上,把手表戴上。』


    不給片刻考慮的時間,通訊頸圈便傳來隻有彼方聽得見的三島的聲音。


    『反正你不久之後也要被處刑,就賭上這條廉價的性命吧。』


    『等一下。你這樣的命令也太過分了吧,特殊搜查小組的三島先生。』


    鷹眼出聲指責三島無情的意見。


    『就算彼方是死刑犯,必須賭上自身性命的問題,怎能交由別人來決定呢?』


    三島冷冷地否定贗眼源自人性的意見。


    『這是無可奈何的狀況。我們無法進入校舍。倘若不設法讓緋上留在現場,在殘餘的短短時間內,我們也無計可施。你不覺得已經別無他法了嗎?』


    『……』


    『指揮官是我。你們必須服從我的指示。』


    駁回鷹眼的意見後,三島再次對彼方如此開口:


    『我們不會讓炸彈引爆。我們就是為此而來到這裏。就算你戴上手表,也不見得一定會死。所以現在就照著恐懼之臉說的話去做吧。』


    並不是因為相信三島的保證,但彼方——仍沉默地拾起了手表。


    金屬框架傳來一種冰冷的、他再熟悉不過的死亡觸感。


    彼方將手表戴上並固定後,顯示內建gps已啟動的led燈點亮。


    現在,已經無法脫下手表了。


    「這樣一來,你也和其他學生同樣無法離開校舍了。」


    恐懼之臉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後靜靜地起身。


    他的雙眼充血,像是滿溢著欣喜之情一般得意地宣告:


    「那麽,我們『開戰』吧。」


    這句強而有力的宣判,替接下來的惡夢揭開序幕。


    ▲ 10:45 ▼


    特殊搜查小組的作戰會議用帳篷一角,充斥著通訊器材和無數的大尺寸液晶螢幕。主要搜查官和身為指揮官的三島聚集於此。


    三島等人緊盯的其中一個螢幕,即時映照出校舍內部的影像。


    那是被隻身派遣到校舍內部的彼方的頸圈所拍攝到的畫麵。


    彼方似乎已經離開廣播室了。螢幕映照出空無一人的走廊。


    靠近中庭那一側的玻璃窗全都碎裂一地。大概是教職員辦公室爆炸的影響吧。


    麥克風靜靜地收錄著彼方踩在碎玻璃上的腳步聲。


    「——前方五公尺處有一間無人的裁縫室。先進去那裏。」


    三島透過耳機麥克風對彼方下達指示。


    聽到他的話之後,彼方無語地停下腳步。


    配合彼方的視線移動的攝影機影像,明確地轉向一間被視為目的地的教室。那裏就是裁縫室。同時,影像開始平靜地移動。


    在彼方依照指示進入教室後,少女的聲音透過通訊功能傳來。


    『我是鷹眼。彼方,如果你有聽到,可以回應一下嗎?』


    映照在螢幕上的,隻有彼方從正麵所見的事物,照不到彼方本人的身影。倘若沒有回應,對策本部便無從推測他的反應。


    『我說啊,可以不要無視我嗎?這樣我沒辦法繼續耶。』


    「不是叫你聽到之後要出聲回應嗎!」


    被對方一陣叨念之後,彼方以認命的口吻回應。


    『……我有聽到。』


    隨後,他略為疑惑地問道:


    『跟之前不同,現在連周遭也聽得見對策本部的聲音。是頸圏有問題嗎?』


    『我們透過遠端遙控,把通訊頸圏切換成擴音模式了。以後,你周遭的人也可以聽到我們的說話聲。』


    繼鷹眼的發言之後,三島進行了更詳細的說明:


    「如同恐懼之臉所說的,學生們恐怕也跟我們一樣無法信任你。可以想像他們會因為死刑犯的身分,紛紛對你敬而遠之。讓學生們聽到身為警界相關人丄的我們的聲音,判斷會是比較理想的做法。說實話,我們不想讓你跟學生交談。」


    彼方似乎對三島的說明不感興趣,開口確認了其他事情。


    『……那麽,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嫌犯似乎沒有和警方溝通協調的意思。他提出的要求都是單方麵的。狀況可說是出現變化了吧。跟內閣情報調查局局長討論過後,我們這邊決定分成兩路行動。」


    三島以眼角餘光瞄向站在身旁的白發男子——亦即狩月,繼續往下說明。


    「接下來,特殊搜查小組和警視廳特殊部隊會開始準備進行共同突襲行動。關於嫌犯所在的校舍內部狀況,我們已經透過你的偵察掌握不少情報。你繼續在校舍內四處徘徊的話,也有助於我們更進一步擬定突襲作戰計劃。」


    在三島之後,狩月隨即透過耳機麥克風接著開口:


    「你好,我是內閣情報調查局局長狩月。在三島警部等人進行突襲準備的這段期間,我們決定加入嫌犯的解謎遊戲。我並非相信嫌犯『隻要回答正確答案,就會釋放學生』這樣的口頭約定。不過,現在也沒有其他計策可行了。再說,內閣情報調查局原本就為了掌握嫌犯的真麵目,而進行過諸多調查。比起警視廳,我們擁有更充裕的的相關情報。」


    狩月說完之後,三島出聲總結。


    「也就是說,內閣情報調查局負責透過解答嫌犯的謎題,來讓學生重獲自由的保守策略;而在無法得出正確答案,或是時間緊迫的時候,便會由特殊搜查小組來遂行積極進攻的策略。」


    「接下來由我對你下達指示。請多指教嘍,彼方老弟。」


    「說話對象換了個人,彼此都輕鬆多了吧。」


    三島拋下這句挖苦的話,又對狩月說了聲「之後交給你了」,便離開了帳篷。


    帳篷內隻剩下幾名搜查官和狩月。


    「那我們趕快上工吧。鷹眼,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呼叫鷹眼的狩月帶著溫和的笑容繼續說道:


    「首先,從嫌犯的周邊線索進攻吧。他似乎和彼方老弟認識共通的人物。這號人物就是我們的線索。請你搜尋過去十年之間和彼方老弟接觸過的對象,列出他們的名單。」


    聽到狩月的指示,鷹眼回應的嗓音感覺有些為難。


    『如果沒有更多搜尋條件,搜尋出來的人數會很可觀喔。』


    「沒關係。就先從名單之中挑選出和靜峯學園或天照製藥有關的人物吧。等到了解炸彈的詳細資訊,就能更進一步設定搜尋條件了。」


    『明白了。我馬上開始。』


    「另外,我也有事要拜托你,彼方老弟。」


    狩月轉而對彼方開口。


    「為了收集情報,請你盡可能讓學生和我們對話交流。我想,嫌犯的真實身分,應該是這個學園的學生『能夠推測出來的人物』。」


    『也是。』


    「你察覺到了嗎?」


    『等等,你們不要用心電感應交流好嗎?你說的是什麽意思呀,局長?』


    聽到彼方和狩月的對話,鷹眼不禁插嘴問道。


    「理由很簡單。現在,嫌犯把警方晾在一旁,隻給予學生回答謎題的權利。既然隻有學生能參加解謎遊戲,他們就必須設法自行找出答案。嫌犯沒有禁止學生透過網路、電話和我們進行接觸,可以推斷他應該希望學生積極從外界收集情報。」


    『哦,意思是,為了讓學生順利解答,嫌犯還若無其事地替他們鋪好路了?』


    在狩月肯定鷹眼的說法之前,一個陌生的少女聲音打斷他們的對話。


    『——與其說是若無其事,我倒覺得很顯而易見呢。』


    這聲音來自彼方的麥克風。


    彼方轉身。對策本部的螢幕上,映照出那名佇立在他眼前的少女。


    一頭散落在背後的黑長發,略顯嬌小的身型。盡管麵容帶著幾分青澀,雙眸深處卻散發出堅強的意誌。她的眼神比起稚嫩,更讓人感到聰明伶俐。


    突然現身的少女身穿著靜峯學園的製服。應該是被擄為人質的學生之一吧。


    透過螢幕瞥見少女的身影,狩月不禁感慨地喃喃道:


    「他們比我想像得更快見麵呐。」


    從狩月的語氣聽來,彷佛他早已預見彼方會遇到這名少女。


    『我記得這女孩是……』


    狩月開口補完了鷹眼想說的話。


    「她叫做緋上理世。是彼方老弟的————『妹妹』。」


    映照在螢幕上的少女,將雙手插在製服口袋裏頭,然後輕啟雙唇。


    『好久不見了,彼方。』


    她的唇瓣吐露出白色的氣息。


    五年後重逢的妹妹,現在正冷冷地瞅著重大罪犯的哥哥。


    ▲ 10:53 ▼


    理世雙手抱胸,倚著裁縫室的牆壁站立。


    她對彼方投以冰冷的視線,以有著優美弧線的唇瓣說道:


    「為了活下去,我們必須揭穿恐懼之臉的真麵目。所以,身為學生的我們得和警察合作,一起推敲出他的真實身分,對吧?」


    她大概已經聽到彼方和對策本部的談話內容了吧。


    針對自己目前身處的情況,理世看起來再清楚不過。


    「那麽,情報就愈多愈好。我會提供自己掌握到的情報,也希望警方可以告訴我你們手上的情報。」


    麵對突然現身,還表示要提供情報的理世,對策本部的成員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但狩月並沒有被牽著鼻子走,而是冷靜地回應理世的提議:


    『你擁有什麽有助益的情報嗎?』


    「隻是一些我考察過後的推論,所以無法保證有助益。不過,想更接近正確答案,也必須聽聽學生的說法吧?既然如此,我能提供的情報或許多少有點意義。」


    理世離開牆麵,緩緩朝彼方走近。


    然後在他的麵前靜靜停下腳步。


    嬌小的理世,必須抬頭仰望佇立在眼前的彼方。


    帶著犀利眼神的她,伸出食指這麽說道:


    「剛才的對話影片已經在校內實況轉播了。在我看來,恐懼之臉至少說了一次謊。」


    『說謊……是嗎?』


    「就是他表示『一看到彼方,就察覺他有配槍』的時候。」


    理世一邊說著,一邊對彼方投以帶刺的視線。


    盡管彼方麵無表情地承受著她的視線,但他罕見地看起來有些煎熬。


    狩月催促理世繼續往下說。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


    「恐懼之臉……因為戴著那張麵具,很難從表情來推斷他的情感變化,不過,他的一舉一動,很明顯地表達出情緒。」


    『一舉一動?』


    「恐懼之臉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和彼方交談。從心理學來看,這是從容不迫的表現。可是,在提及彼方配槍一事的時候,他卻特地收回翹著的腳,身子還微微往前傾。跟之前不同,這象征著緊張或缺乏自信。如果恐懼之臉是看到彼方的瞬間就察覺到他身上有槍,這樣的態度似乎有點奇怪。我想,他或許並非百分之百確定彼方持有手槍吧。」


    理世極為認真地表示。


    看到一本正經地闡述意見的她,對策本部的成員們開始思考該做何反應。


    指摘彼方配槍時,恐懼之臉收回了原本翹著的腳。


    光憑這樣的小動作,就能確定恐懼之臉在說謊嗎?而且,倘若他的確在說謊,那又如何呢?真要說的話,和佩槍的彼方對峙的他,或許多少都會湧現緊張的情緒吧。這應該不是特別值得在意的事情才對。


    『……原來如此。這聽來確實是你的推測。我們可以把這些視為你的個人意見采納,但恐怕無法當作有助益的情報來處理呢。』


    「嗯,我也這麽覺得。」


    理世彷佛已經料到自己的見解會被否定。她坦率承認了這番推論的證據不足之處,再次以雙手抱胸,然後換了個話題。


    「那麽,我再說一些比較有根據的意見。」


    『比較有根據?』


    「針對國內發生的人質挾持事件,警方應該都進行過最小空間分析或是對應分析等統計分析。」


    和方才提出個人臆測時截然不同,這次一開口,理世就提及了確實存在的統計手法的名稱。目睹這樣的變化球,狩月下意識地噤聲。


    「根據統計分析的結果,國內發生的人質挾持事件,大致上可以分成三種犯案類型。犯罪失敗型、情緒型和計劃型。要歸類的話,身為這起事件的嫌犯的,屬於計劃型的罪犯。計劃型的罪犯有著從監禁開始策劃、準備凶器、向警方或第三人提出明確要求等傾向。」


    狩月開始對理世闡述的內容產生興趣。


    「從臨床犯罪剖繪的觀點來看,這種計劃型犯案的嫌犯,多半都是被稱為『秩序型』的人物。秩序型嫌犯在犯案時,會出現讓被害人服從自己、擁有為達目的所需的自製力、心態從容不迫等特征。所以,他們的思考符合邏輯,和他人對話時也會相當慎重。」


    理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知識並不是惡補來的皮毛,繼續她的論述:


    「恐懼之臉便是相當典型的秩序型嫌犯。根據統計,秩序型嫌犯的智商通常高於平均值,有順應社會的能力,而且傾向選擇需要熟練經驗的職業。至於犯案動機,想必和生活中某些壓力來源有關。他在家中應該排行長男,小時候可能是個懂事又安靜的孩子。」


    理世說完的時候,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她的語氣彷佛對於恐懼之臉的出身背景了若指掌般。就某方麵而言,這聽來其實跟先前的臆測相去不遠。


    『……真令人吃驚。』


    然而,聽完理世的說法後,狩月發出了感歎之聲。


    『這是「行為側寫」嗎?』


    「隻是我自學的一些粗略知識而已。」


    理世和狩月似乎透過短短的交流達成共識了。


    『鷹眼,凡事都要勇於嚐試。等到嫌疑犯名單列出來之後,請你試著依照她所說的特征進行搜尋。』


    『……咦?』


    聽到狩月的指示,鷹眼回以驚訝的反應。


    她直言不諱地提出內心的疑慮。


    『這……這樣好嗎?剛才那些都隻是「我覺得嫌犯應該是這種人」的個人臆測吧?把這些當作搜尋嫌疑犯的條件,我覺得太亂來了。』


    『行為側寫的確隻能用來推測嫌犯的身分背景。不過,這並非是個人臆測,而是基於確實的統計數據來鎖定嫌疑犯的一種做法。』


    狩月試著抹去鷹眼的疑慮。


    『在日本,科學調查研究所等機構會針對過去發生的犯罪事件,將詳細情報化為數據資料。透過以統計學分析過去的犯案模式,便能對犯案手法或嫌犯的身分做某種程度的預測。跟擅長這個領域的歐美各國相較之下,日本的相關研究還十分不成熟。實際上,這方麵的人才,國內目前可是寥寥無幾呢。』


    「參考我這種外行人的意見來進行調查,這樣真的好嗎?」


    正當鷹眼還想繼續提出異議時,闡述這套理論的理世本人也不禁質問。於是狩月回答了這兩人的疑惑。


    『畢竟我們現在也沒有其他情報。我認為值得一試。』


    語畢,對策本部的無線電通訊開始傳來針對理世的行為側寫的討論聲。


    另一方麵,彼方沒有加入對話,靜靜注視著眼前的理世。


    這點理世也相同,她沉默回瞪他。


    她望向彼方的雙眼之中,除了輕蔑而冰冷的情感以外,還摻雜了敵意。麵對以這種眼神望向自己的妹妹,彼方開口表示:


    「……你變了呢。」


    彼方以前所認識的理世,並沒有行為側寫這類技能。


    不僅如此。


    過去的理世相當內向,不是個會像這樣對他人投以明顯敵意的少女。


    「我也隻能改變吧。因為我的哥哥,是個足以在曆史上留名的大量殺人魔啊。」


    理世以責難回應彼方。


    「你有想過嗎?那些隻能默默承受你的所作所為的周遭的人。在事件發生後,你知道他們必須在多麽艱苦的環境中求生嗎?」


    對方是自己五年不見的哥哥。想說的話必定很多吧。


    理世拚命壓抑著內心湧現的怒意,雙手緊緊握拳。


    「你很頑強地活著嘛。我還以為你早就被處刑了呢。」


    「……」


    「為什麽?」


    插圖125


    「……」


    「殺了那麽多人,為什麽隻有你還若無其事地活著?」


    理世以顫抖的嗓音質問。彼方則是無言以對。


    無法挽回的犯行之結果,深深傷害了理世。


    他沒有資格辯解。所以,為了贖罪,彼方在監獄裏過了五年等待處刑的日子。盡管如此,理世冰冷的視線仍像是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般,令人呼吸困難。


    「……我有打算彌補這一切。」


    「哪有辦法彌補啊!」


    聽到理世突然放聲怒吼,對策本部的成員們吃驚地停止交談。


    怒氣爆發出來之後,眼角泛淚的理世持續指責著彼方。


    「你要怎麽做,才能乞求那麽多死者的原諒?」


    「……」


    「就算你入監、遭到處刑,又拯救得了誰?爸爸和媽媽能死而複生嗎?根本不可能嘛!」


    理世不給彼方開口的機會,咬著牙低下頭來。


    「為什麽……你還要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我麵前啊……!」


    為了不讓彼方看到自己的眼淚,理世一直低垂著頭。


    ……彼方試著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樣輕撫理世的頭,安撫快要哭出來的她。然而,在察覺到手腕上兩副手銬的重量後,他再次體認已經無法回到過去的事實。


    彼方放下原本想伸出去的手,對理世傾吐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想成為你的助力。」


    理世嬌小的雙肩微微顫抖。她以憤恨的眼神抬頭仰望彼方。


    「你說想成為我的助力?我才不需要你這種人的幫助……!」


    說著,理世從製服口袋——掏出了一把美工刀。


    『理世小姐,不可以衝動行事!』


    發現理世透露出殺意,狩月出聲勸她冷靜下來。然而,這名外人的聲音,沒能傳入理世的耳裏。理世無視勸阻,將刀刃迅速抵上彼方的脖子。


    「……你倒是很冷靜嘛。」


    就算看到理世掏出刀子,彼方仍是一臉平靜,未曾流露半點驚訝的神色。


    相較之下,逞強行動的理世,握著刀片的小手正微微顫抖著。彼方的頸部被她顫抖的動作劃出淺淺的傷痕,鮮血開始從表皮層的傷口滲出。不顧本人意願而加速的心跳,讓理世痛苦到快要窒息。


    「我一直這麽想。想著倘若下次再見麵,我就要殺了你……!」


    盡管理世對他投以發自內心的敵意,彼方的表情仍沒有任何改變。


    他隻是以銬著手腕的雙手,輕輕將理世顫抖的手包覆起來。


    理世因無法理解彼方的行動而震驚不已。


    彼方握著理世的手,將刀片更進一步推向自己的喉嚨。


    彷佛願意被理世殺死一般。


    「我早在五年前做好覺悟了。」


    所以,無論你對我做了什麽,都是無可奈何的事——彼方的眼神這麽告訴理世。理世或許沒料到自己的哥哥會做此行動吧。啞口無言的她抬頭望向彼方。


    然後露出困惑的反應。


    「你……你想幹什麽啊。就算做這種事,我也不——」


    一陣掌聲傳入耳中。


    接著是回蕩在室內的笑聲。


    「哈哈哈哈!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來自一旁的嘲笑,讓理世的殺意硬生生退去。


    恢複冷靜之後,察覺發出笑聲的第三人存在,理世急忙收回手中的美工刀。


    「不愧是殺人犯的手足啊。你也會無視場合動手殺人嗎,理世?」


    裁縫室裏頭出現了理世以外的學生。是四個看起來素行不良的男學生。


    其中,看似領導人的紅發少年,正是剛才拍手的人。


    「……博光。」


    稱呼紅發少年為博光的理世,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名為博光的少年將頭發往上撥,聳聳肩說道:


    「別忘了自己的目的啊,理世。你是來逮捕這個殺人犯的吧?是你說想和平解決這件事,我才答應給你時間來說服這位大哥耶。可是,事情的進展卻跟我們之前的討論天差地遠,所以我可要插手了。」


    朝彼方和理世走近的博光繼續說道:


    「不過,真沒想到你們是兄妹啊。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呢。敗類血統令人感動的重逢就到此為止吧。有夠不堪入目呐。」


    一群看似小弟的少年們從博光背後一個接一個走近。他們手上各拿著金屬球棒或瑞士刀等武器,帶著卑劣的笑容慢慢將彼方包圍起來。


    『……感覺氣氛不太和平呢。請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啥?那是我們要問的問題才對吧?」


    聽到狩月透過無線通訊傳來的聲音,博光以鼻子哼笑了一聲。


    「你們警察不把市民的安全當一回事啊?窩在廣播室裏頭的那個瘋子的確很危險,但這個『前殺人魔』不也是危險至極的人物嗎?讓這種人隨便在我們身邊打轉,一般人哪受得了啊。」博光的意見確實很中肯。


    狩月早已預料到,學生之中也會有人抱持這種意見。


    像這樣被包圍的情況——彼方有可能會遭到私刑處置。


    之所以不想讓彼方直接和學生對話,也是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


    狩月盡全力試圖安撫博光等人。


    『不過,他是唯一能在校舍裏代替警方觀察情況的人。想要突破現況的話,奪走他的自由並不理想——』


    「對那個瘋子而言,這家夥不是已經沒有用處了嗎?既然如此,他也沒有非得待在這裏不可的理由。可是他卻賴著不走呢。到底是誰允許他這麽做的啊?」


    博光完全無視狩月的意見,倍感興趣地打量著彼方。


    判斷無法對博光曉之以理,狩月舍棄了說服的態度,轉而出言威脅:


    『請你們現在馬上解散,否則我會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逮捕所有人。倘若你們動手傷害彼方老弟,我們也不排除提出傷害罪告訴的可能性。你們想被送去少年感化院嗎?』


    「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為了保護一個罪犯,警察竟然這麽拚命啊?能逮捕的話,就盡管試試看啦!這所學園裏的學生,每個都有著高貴到不得了的家世背景!想跟權勢者的家係作對,可需要相當的毅力,你們應該也很清楚吧!」


    以父親的權力做為保護盾的博光,不僅沒有因狩月的威脅而退縮,甚至還捧腹大笑起來。


    另一方麵,鷹眼迅速地搜尋了博光的個人資料,並將結果告知狩月。聽到博光的父親是厚生勞動大臣,狩月沉默地露出苦澀的表情。


    如果連威脅都不管用,不在現場的狩月等人,便沒有其他方法保護彼方了。


    「應該就是所謂的民主主義吧?這是『大家』討論過後的決定。我們不會讓你恣意在校舍裏遊走。必須把你拘束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所以,也得讓你變成無法隨便亂動的狀態嘍。」


    雖然嘴上說的話聽來有一番道理,但博光的眼神顯然十分享受這樣的異常事態。


    現在,他八成一心隻想好好料理眼前這個任人處置的沙包吧。


    博光折著指關節,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道:


    「意外、意外、意外!這是一場意外。老師全都死了。所以,在這種緊急狀況下,發生意外也無可奈何啦。」


    博光揪住理世的手臂,粗魯地將她扯向自己的後方。在理世離開他們包圍著彼方的範圍之後,博光等人舉起武器,準備上前淩虐彼方。


    盡管明白博光等人接下來即將展開蠻橫不講理的暴力攻擊……理世仍隻是帶著煎熬的表情垂下頭,沒過去庇護彼方。


    任憑湧上心頭的野蠻衝動支配的博光,將球棒重重地往彼方的頭部揮下。


    ▲ 11:05 ▼


    校舍的二樓到四樓,是學生教室密集分布的區域。


    離開裁縫室,再往下走一層樓,就是高一學生的教室樓層。


    從樓梯往下走到底,會看到和走廊相連之處有一扇拉下的鐵卷門,呈現無法通行的狀態。


    這是學生們為了防止恐懼之臉入侵,而設置的臨時障礙物。


    博光等人來到四樓的鐵卷門前方,以事先決定好的次數敲打鐵卷門。隨後,位於一旁的緊急逃生門打開了。


    負責看門的學生從另一頭露臉。


    「辛苦了,博光大哥!」


    聽到這樣的問候,博光帶著不可一世的表情,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回應。


    然後握住少年手銬上的鎖鏈,拖著倒在地上的他前進。


    ——被博光等人以私刑伺候的彼方,現在可說是滿身瘡痍。


    鮮血從他的額頭流下,原本純白的襯衫也到處染上血紅色。再加上他被拖著經過地上滿布玻璃碎片的走廊也是原因之一,披在身上的大衣變得破爛不堪。低垂著頭,任憑博光拖行的他,不知究竟是昏迷或清醒的狀態。


    博光等人從緊急逃生門走向教室並排的走廊。


    他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上時,隨即吸引了教室裏的學生們的目光。


    博光高舉起拳頭,在走廊上以嘹亮的聲音宣言:


    「看啊,你們這些家夥!我好好教訓了赫赫有名的混蛋殺人魔喔!」


    博光一副宛如凱旋歸來的態度,回應他的歡呼聲卻三三兩兩。


    除了平常跟他廝混的幾個損友看起來興致盎然以外,大部分的學生都隻是嚇得臉色發白,說不出半句話。瞥見被博光拖行的彼方,那些損友投以像是觀察珍禽異獸般的表情。他們聚集在博光周圍,像是慰勞般輕拍他的肩膀。


    「幹得好啊,博光!」


    「這家夥就是跟那個瘋子對談的前恐怖分子?什麽啊,就連身為高中生的我們,都能把他揍得鼻青臉腫了。感覺比挖鼻屎還要輕鬆耶~」


    「啊哈哈哈哈!爛死了!」


    聚集在博光身邊的其中一名友人,朝彼方的側腹端了一腳。


    被攻擊的彼方痛苦地猛咳起來。


    或許是覺得彼方的反應很有趣吧,正當那名友人想再補上幾腳的時候,博光出聲製止他。


    「喂,可別做得太過火啊。這家夥脖子上的通訊器,內建了能跟外頭的警察通話的功能。雖然這家夥怎麽樣都無所謂,不過,他脖子上的這個裝置倒還有點用處。在警方封鎖我們的手機和電子郵件的情況下,這是唯一能跟外界聯絡的熱線。是說,這裝置好像已經被誰搞壞了呢。」


    如同博光所言,彼方的頸圏上有著類似被球棒重擊的痕跡,頸圏也因此有些凹陷變形,內部的電線甚至從龜裂處裸露出來。沒有完全損壞,或許算是運氣不錯了吧。


    聽到博光這麽說,損友們便沒有繼續對彼方動粗。


    『……心滿意足了嗎?』


    狩月的聲音從彼方的頸圈傳來。


    博光露出嘲笑的表情回應:


    「抱歉啊,我的記性不太好。把你當成警察那邊的人ok吧?」


    『正確來說,我並不是警察,但現在確實是警方的一員。』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不過,對於沒被嫌犯放在眼裏,完全隻能在一旁乾瞪眼的警界人士,我也沒興趣啦。反正,你也算是那些派不上用場的警察先生其中一人吧?」


    博光將彼方拖回自己的教室後,迎接他的同學們瞬間臉色發白。他們想必是被彼方遍體鱗傷的模樣嚇到了吧。從眾人的表情看來,與其說他們是在警戒身為殺人魔的彼方,倒不如說是因博光的暴行而心生恐懼。


    博光讓彼方坐在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


    彼方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地癱在椅背上。


    隨後,博光手下的小弟走過來,用封箱膠帶將彼方的身體纏在椅子上。


    博光一邊看著這樣的彼方,一邊開口對狩月說道:


    「你可別搞錯啦。把這個家夥痛打一頓,是為了避免他在沒有取得我們同意的情況下就擅自行動。他可是跟害蟲沒兩樣啊。你們待在外頭很安全,八成也不在意,可是,我們除了那個披著人皮的瘋子以外,還得跟這種殺人犯待在一起。為了保護自己,我們得先發製人,讓他無法再輕舉妄動才行。」


    判斷繼續聽博光的歪理隻是浪費時間後,狩月轉而選擇表達自身的要求。


    『那麽,彼方老弟目前的狀態怎麽樣?』


    「這個嘛~至少他現在沒辦法一個人去小便了吧。哈哈哈哈哈!」


    『也就是滿身瘡痍的意思吧。』


    對策本部這邊隻能看到彼方正麵麵對的景象。


    關於彼方本人的狀態,就隻能詢問周遭的人了。


    『雖然彼方老弟很可憐,但我們沒有時間讓他休息了。必須請他繼續收集校內的情報才行。可以替他治療一下傷口嗎?』


    「啊?誰管你啊。為什麽我得出手幫助這種大量殺人魔啊。」


    「那我來替他治療吧。」


    和博光等人一同返回教室的理世發聲。


    無視博光的嘲笑,理世從導師用課桌抽屜裏取出急救箱,捧著它毫無顧慮地走到彼方身邊。


    博光開口阻止這樣的她:


    「喂,理世。要是因為你替那家夥療傷,讓他恢複的話,我們搞不好會被他乘隙報複耶。到時你要怎麽負起責任啊?像這樣讓他維持虛弱的狀態是最好的做法啦。」


    「……我用的是老師桌子裏的急救箱。裏頭隻有消毒藥水、紗布跟繃帶而已。彼方傷得這麽重,隻是稍微幫他治療,不可能完全恢複吧?」


    彼方的傷勢相當嚴重。的確,就算理世替他做了基本的治療,彼方也不可能恢複到有力氣報複博光等人的程度。雖然對理世打算替彼方療傷的決定有所不滿,但博光還是在咒罵一句「隨便你」之後,默許了她的行動。


    理世發現了彼方抬頭仰望自己的虛弱眼神。


    「別會錯意了。你無法行動的話,警方會很困擾,所以我才決定幫忙。」


    『謝謝你,理世小姐。』


    向她道謝的人不是彼方,而是狩月。


    對彼方動用私刑的博光等人,現在正熱烈地開著玩笑和討論自己的英勇事跡。


    理世無視這群人,伸手準備替彼方脫下襯衫。


    不知為何,她的臉在瞬間漲紅。理世帶著略為困擾的表情縮起雙肩,然後垂下頭來。


    「……這是為了治療而已。」


    她吐露出這句不知道在對誰解釋的話語後,便解開彼方襯衫的鈕扣。雖然一彼方的雙手銬著手銬,無法完全褪去上衣,但勉強能讓他變成裸著上半身的狀態。瘀青、擦傷、毆打的痕跡。彼方的身體呈現一片讓人不忍心目睹的狀態。


    理世替彼方治療的同時,狩月細細觀察著教室裏的學生。


    『……所有學生都待在自己的教室裏頭嗎?』


    回答他的提問的人不是理世,而是博光。


    「嗯。這是各班班長討論過後的決定事項。」


    『決定事項?』


    「現在的情況,就是所謂的命運共同體吧?」


    博光露出奸詐的笑容。


    「隻要有一個人從學園裏頭逃出去,所有人就會被炸彈炸飛。我們手上可都握著彼此的救命索呢。就算再怎麽注意自己的行為,也無法預防別人把事情搞砸。所以,為了互相監視,我們極力避免單獨在校內遊蕩。」


    『讓學生們彼此監視嗎?』


    「拉下的鐵卷門,同時也能當作障礙物。那好比是防止學生單獨在校舍內亂晃的關口。除非是為了去回答那個瘋子的問題,否則所有人都不能通過鐵卷門。想通過的話,還必須有人陪同。要是哪個膽小鬼想自己跑掉,所有人的性命就不保了。」


    聽到博光的發言,理世沒有吭聲。


    但她的表情透露出不滿。


    其他學生的反應看起來也差不多。


    『你怎麽了,理世小姐?』


    「沒什麽,你之後就會明白了。」


    這時,突然有個隔壁班的男學生衝進教室裏。


    「噯……噯,博光。沒看到勇介那家夥耶,你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嗎?」


    看到對方唐突詢問自己的態度,博光有些不悅地轉身麵向他答道:


    「啊~?跟我們痛毆這家夥一頓之後,他就一起回來了啊。」


    「應該是這樣沒錯,但就是沒看到他人啊!那家夥該不會自己逃走了吧!」


    ——噗滋。


    在一個細微的啟動聲之後,教室裏的電視螢幕亮了起來。


    所有人全都跟著抬頭仰望電視。


    電視打開,意味著校內實況轉播即將開始。而校內實況轉播的開始——代表那個瘋狂的男子有所動作了。


    學生們屏息凝視著螢幕。畫麵上出現一張設置在廣播室裏頭的椅子。戴著人皮麵具的瘋狂男子就坐在上頭。


    『這個決戰之地,出現了第一名勇敢的挑戰者。』


    恐懼之臉的聲音從各個教室和走廊上的擴音器傳來。


    他或許是透過手邊的筆記型電腦來操控吧。恐懼之臉將鏡頭影像拉遠之後,畫麵上出現一名坐在他身旁的男學生。


    少年有著一頭淩亂的黑發,以及看起來很想睡的雙眼。


    『報上名來。』


    『大家好~我是二年a班的浦出勇介~』


    不同於語氣嚴肅的恐懼之臉,男學生以輕佻的態度回應。


    瞥見這個光景的博光等人全都愣住了。


    「喂喂喂,是勇介耶。」


    「他是在途中偷偷脫隊,然後一個人跑去廣播室嗎?」


    「……那個大白癡!」


    勇介不可能察覺到博光暴躁的視線,但出現在螢幕中的他,仍像是辯解似地開始說明自己的行動。


    『大家會不會太膽小了啊~?總之,如果沒有半個人來回答,正確答案永遠不會出現嘛。要是限製時間到了,我們就會砰的一聲說拜拜啦。這樣豈不是很蠢嗎?』


    勇介帶著賊笑,透過鏡頭向全校學生發言。


    『每個人都有一次回答權,我們有兩百個以上的學生,也就是說,全體加起來的話,可以回答超過兩百次。既然這樣~卯起來回答自己想到的答案,感覺比較劃算啊。隻要接二連三地回答,就能慢慢鎖定嫌疑犯的身分了吧。這就是所謂的消去法吧~?』


    結束一番豪語之後,勇介轉頭和恐懼之臉麵對麵。重新望向眼前這張詭異的麵容,或許讓他略為膽怯了吧。勇介的笑容感覺僵硬了一些。


    不過,他沒有因此退縮,而是半開玩笑地再次開口:


    『所以嘍~我就第一個跑來回答了。我真是靜峯學園的模範生啊。』


    語畢,他伸手指向恐懼之臉,道出自己的猜測。


    『你的真實身分,是擔任保全的加賀大叔對吧?』


    『哦,何以見得?』


    『沒啦,我隻是覺得你的身型和聲音有點像。怎麽樣,我的推理很棒吧?』這是個缺乏根據的空洞臆測。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對啊。就是所謂的final answer?有笑點喔。』


    勇介意氣風發地回應。每個教室裏的學生都屏息靜待恐懼之臉的反應。停頓一拍之後,恐懼之臉以威嚴十足的語氣答道:


    『————不正確。』


    『哎呀~我猜錯啦?雖然很可惜,但隻要下一個答題者回答出正確——咦?勇介一派輕鬆的笑容突然抽搐了一下。


    恐懼之臉舉起突擊步槍,將槍口對準勇介所在的方向。


    兩聲槍響和一縷硝煙之後,勇介被擊中的雙腿瞬間感到一陣灼熱。


    『……?』


    下一刻,令人瘋狂的痛楚從他雙腿上的彈孔湧現。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搞什麽啊啊啊啊!』


    勇介痛得從椅子上跌落,像是為了保護雙腿般在地上不停打滾。


    『這是怎樣這是怎樣這是怎樣!這是怎樣啊啊啊啊啊!』


    恐懼之臉眺望著傷口不斷湧出鮮血、模樣狼狽不堪的勇介,將突擊步槍擱置一旁。


    隨後,他從懷裏掏出刀子,緩緩朝勇介走去。


    『等等……等等……為什麽突然這樣……我可沒聽說啊!』


    『我有說明過遊戲規則吧?「每個人隻有一次回答權」喔。』


    恐懼之臉跨坐在哭泣的勇介身上,以刀刃抵住他的下巴,然後,毫不猶豫地沿著頭蓋骨的形狀移動刀刃,割下勇介臉上的皮肉。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目睹這段殘忍的處刑影像,女學生紛紛發出尖叫聲。不隻是女孩子,有些男學生甚至開始嘔吐,或是因過度恐懼而失禁。


    『住手……住手啊啊啊!救命……快救我啊啊……媽媽啊啊啊啊啊!』


    在電視螢幕的另一頭,勇介被活生生地削下臉部的皮肉。


    這惡夢般的光景持續的時間,每一秒都彷佛永遠那麽漫長。


    『咕噫……噗……咕……!』


    被剝除皮肉之後,勇介頂著一張宛如鮮紅色肉塊的麵容,在血泊中苟延殘喘。臉上沾滿回濺血液的恐懼之臉,將削下來的勇介臉皮拿近攝影機鏡頭。


    『第一個勇氣可嘉的挑戰者失敗了。我等待下一位挑戰者的到來。』


    語畢,他若無其事地結束了這段實況轉播。


    麵對再次切斷電源的電視,學生們顫抖著啜泣起來。


    「……原來如此。」


    彼方在絕望的學生群中輕聲說道。


    「隻給學生回答的權利。恐懼之臉這麽做的理由之一,就是因為學生是自己能夠輕易殺死的對象嗎?」


    殺人魔平靜地進行著無情的推理。


    每個人隻有一次回答權。所有人都沒能了解這句話真正的含意。


    想要回答——就得賭上自身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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