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一把推開沈默,徑自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沈默不明白夏言在這緊要關頭為什麽突然做這些,於是連忙下車追了出去,一下車便發現夏言在往車來時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著。“夏言,快回來!”沈默皺著眉說,“這種時候不要任性,席景明就快追來了!”“我不去了。”夏言低著頭向前走著,慢吞吞的說。江邊的風很大,車來車往的跨江大橋上,少年單薄的身軀仿佛風一刮就要跌倒一般,看著分外消瘦可憐。沈默頓時一驚,瞬間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擔心伯母?沒關係,伯母我已經在找人營救了,你先跟我走,很快我就能把伯母接過來。”夏言像是聽不見似的,沉默的往前走著。沈默心中急切,下意識的伸手攥住了夏言的手腕,緊接著就被夏言轉過頭來的灰暗涼薄的眼神望進了心底。夏言淡淡的話直直戳進了沈默的心髒,“你也想做和席景明一樣的事嗎?”沈默的喉頭瞬間一噎,他曾經……確實想做這樣的事。夏言的話就像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似的,使得沈默沉默了一會,才艱難的開口,“我沒有,我是真的想救你離開,但我現在沒有辦法把你和伯母同時救出來,隻能先把你救出去,再救伯母……”夏言搖了搖頭,低低的說,“別折騰她了,我不會跟你離開的,你走吧。”“為什麽!”沈默的眼神裏有些不可置信,轉瞬間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眼神裏有些受傷,“你是不是……隻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然而夏言並沒有聽清沈默的意思,他今天已經說了太多的話,大腦已經處理了太多的事,此刻腦子裏嗡嗡作響,四周都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嗡鳴聲。“如果你實在不想的話,我尊重你的想法。”沈默長長的吸了口氣,閉了閉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這張卡裏有些錢,你帶上,想去哪就去哪,不過還是要盡快離開這裏。”沈默臉上還帶著上次被人揍出來的傷痕,勉強的朝夏言勾了勾唇,“我希望你不要再為了任何人委曲求全了。”夏言愣愣的看著手裏被塞進來的卡,一時間有些呆。過了一會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他垂著眼搖了搖頭,執拗的把卡往沈默手裏塞,像是在問沈默,又像是在問自己,“為什麽一定要走呢?”沈默被夏言這消極空茫的眼神刺得心中一痛,“你看看席景明現在把你都折磨成什麽樣子了,乖,聽話,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等離開他了一切都會好的。”夏言無意識的扯了扯嘴角,“離開了就會好嗎?”不等沈默開口,夏言又自問自答,“我這樣的人,在哪都好不起來了。”夏言停下腳步,定定的凝望著橋下奔湧的江水。沈默被怔怔的望著夏言,眼裏閃過一抹痛意,他不知道席景明到底對夏言做了什麽,為什麽短短時間不見,夏言就會變得這麽消沉?不論是以前高中時期,還是後來成了夏家少爺,哪怕性格有所變化,夏言的眼裏也永遠充滿著勃勃生機。而現在,這股生機已經徹底被一股陰鬱的死氣所替代。沈默止不住的開始後悔,如果上一次他能夠提前警覺,如果他的能力再強大一些,是不是夏言就不會被席景明帶走了?……就不會,讓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為了救他,而委曲求全跟著席景明走了?“挺沒意思的。”夏言兩手握著大橋的欄杆,定定的凝望著橋下滾滾奔湧的江水,江水翻湧著張開血盆大口,朝他發出無聲的誘惑。第46章 “言言?”一聲慌亂的叫喊從不遠處傳來。沈默驟然反應過來, 這才注意到夏言的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欄杆!沈默心跳一滯,當機立斷拽著夏言的手拖了回來,“你怎麽”下一秒手中一空, 懷裏的夏言被人瞬間奪了過去。席景明驚魂未定的喘著氣,額頭上沁滿了汗珠,還不忘輕撫夏言的脊背安慰, “沒事了, 沒事了……”“席景明!你都對夏言做了什麽!”沈默厲吼出聲。席景明猝然抬眼,凶狠陰戾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瞬間一拳朝沈默揮了過去在拳頭即將觸及到沈默時,席景明突然愕然睜大眼,連忙收回了拳頭!沈默驚愕的望著擋在自己麵前的瘦弱少年,“夏言?”收回的力道使得席景明險些摔了個踉蹌,怒火一瞬間湧上了心口,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要是我”怒吼到一半席景明驟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太凶了,滿腔怒火瞬間被他壓了下去,軟了語氣,“對不起言言, 我太擔心會傷到你了。”“我想回去了。”夏言卻已經先一步挽上了席景明的胳膊,低聲說道。席景明微微一愣, 目光陰戾深深的看了沈默一眼, “好,我們回去。”沈默麵色一急, 正欲上前時,卻見夏言已經走到了席景明身側, 以一個親昵的姿勢拉著席景明轉身離開。沈默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 他突然意識到, 夏言或許是真的不願離開。不是脅迫,而是自願。這比上次眼睜睜的看著席景明帶走夏言更讓沈默覺得無力。他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無力的看著對方,義無反顧的,一步一步踏進深淵。*沈默的出現並沒有在夏言和席景明中間掀起任何波瀾,又或者是他們兩個都默契的沒有再提起此事。隻是席景明在照顧夏言時更為細心謹慎,幾乎是寸步不離,再也不敢把夏言托到他人手中。然而這樣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陳曼的病情愈發惡化,本就缺乏營養的身體更為憔悴消瘦,需要維持生命的儀器也愈來愈多,席景明每次去探望都能發現陳曼身體的明顯變化。席景明都是如此,更不要說親生兒子夏言了。於是席景明開始千方百計的阻撓夏言探望,他不敢直接阻攔,隻能每次找各種借口或事情不著痕跡的推脫,或是帶著夏言去別的地方玩。他心裏總存著一種僥幸,總是暗暗期待著說不定請來的醫生能夠治好陳曼的病,所以他一直不敢告訴夏言陳曼現在的情況。然而次數多了,夏言很快就察覺了不對勁。在席景明提出想帶夏言去海灘度假時,夏言深深的望著席景明,“你為什麽一直攔著我?”席景明笑容一僵,“攔、攔你做什麽?”夏言定定的望著他,不說話。席景明頓了頓,強行扯出一抹笑容來,“醫院畢竟壓抑,我是想讓你多散散心,這個海灘真的很不錯,我定了機票,要不我們去轉轉。”“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何必問我的意見?”夏言淡淡的丟下這一句,轉身不再理會席景明。席景明隻感覺一股憋悶的鬱氣堵在胸口,他甚至沒有辦法反駁夏言的話,明明已經打算以後好好對待夏言,可現在……他好像又讓夏言失望了。他隻是不想讓夏言因為陳曼的病情而擔心,不想讓任何事影響他和夏言岌岌可危的關係,這是他唯一的私心。於是他小心翼翼的粉飾著虛假的太平,在夏言麵前創造一個虛假美好的現實,可是這樣的欺騙能維持多久?席景明心裏沒底,隻能把所有期待都放在陳曼早日好轉這一微小的可能上麵,好讓這虛假的美好徹底延續下來。他心中揣著忐忑,帶著夏言前往去機場的路上。夏言全程沉默,聽之任之,似乎已經徹底放棄了表達自己的意見。反正說什麽都沒有用,席景明從來不會聽他的,一個情人而已,總不能因為金主這幾日心情不錯,就以為自己真能翻身做主人了。夏言已經徹底明白了這一點。臨上機時席景明接了個電話,夏言也不想費心去聽席景明到底在說什麽,隻是沉默的候在登機口,等待著席景明一起過來。而另一邊,在聽到電話對麵說什麽時,席景明攥著手機的手瞬間握緊了。掛了電話時,席景明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不遠處的夏言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隻是定定的望著登機口,沉默的等著他。席景明心如擂鼓,深呼吸了幾下調整好呼吸,才狀似無事的走了過去。“走吧。”他們前麵隻排著兩個人,檢票的速度很快,頃刻就到了席景明和夏言。在把票遞過去的兩秒鍾內,席景明的腦子裏劃過了很多想法還要繼續隱瞞夏言嗎?他是怕夏言為此掛心不錯,可如果、如果等他們從海島回來,陳曼已經……那到時候,夏言要怎麽辦?是要讓夏言猝不及防接受那個殘忍的事實,還是現在就讓夏言做好準備?“好的,可以登機了。”工作人員說。席景明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機票,一把拽住夏言的手腕,“走,我們回去!”席景明忽然明白了,他不能再自以為是的替夏言做決定,夏言有知情的權利,最起碼……得讓夏言見到陳曼最後一麵。如果再隱瞞下去,夏言會恨他一輩子!席景明搭住夏言的肩,神情是罕見的嚴肅,“言言,我要給你說一件事,你先不要激動……”*席景明帶著夏言奔進醫院的時候,陳曼已經被推進急救室裏搶救了。不知是疾奔還是緊張的緣故,夏言蒼白的臉上沁滿了汗水,麵色慘白不可置信的望著急救室大門,不停的急促喘息著。少年惶然絕望的神情看得席景明心裏一痛,“我先扶你到旁邊坐一下?手術要做這麽長時間,你別急壞了身子。”夏言有氣無力的搖搖頭,即便身體一直無意識的發著抖,都堅持不挪動一步,直直盯著手術室的大門,像是生怕錯過一眼。脆弱得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一般。席景明沉默的接住少年搖搖欲墜的身軀,讓夏言靠著自己的身體。夏言在席景明懷裏掙動了起來,他渾身脫力,就連掙紮的動作也並不劇烈,但緊蹙的眉頭完全宣示了主人的抗拒。就像個病弱的小刺蝟,軟趴趴的豎起了身上的刺,有氣無力而又沉默的抗拒著來人的接近。然而他這點力氣對於席景明來說根本不算什麽,見掙動不開夏言的表情裏便有些著急絕望,有氣無力的說,“你……走!”夏言抗拒的樣子讓席景明心裏一痛,最終隻能放開夏言,“好、我不碰你,我就在旁邊陪著你。”夏言沒有回他,直直的站在急救室前,死死的望著緊閉的大門,動也不動。席景明有心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隻能在心裏祈禱著陳曼能轉危為安。時間的流逝好像變得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格外煎熬,兩人就這麽沉默的站在急救室門前,等待著醫生宣判結局。終於在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之後,急救室的大門才終於打開了。席景明率先衝了上去,著急的問,“情況怎麽樣?”醫生們之前都受到過席景明的囑咐,見夏言就在席景明身後,聞言遲疑了一下。“有什麽我不能聽的嗎?”夏言從席景明身後走了出來,冷冷的問。席景明心跳一滯,連忙給醫生使了個眼色。醫生隻能開口道:“病人現在雖然搶救回來了,但……情況很不樂觀,我們現在也隻能勉強維係病人的生命,隨時可能會再次有生命危險。”夏言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神一片茫然。醫生護士們把病床從急救室轉移到了icu,看著病床上緊閉著雙眼的陳曼,夏言喃喃的說,“她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