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清這股複雜的情緒是什麽,隻是本能的不舒服。他不想看見這個男人。在來s市之前,夏言也曾想過,過了這麽長時間,席景明或許早都把他忘了。而且s市這麽大,他們不會有交集的。豈料還沒落地兩天,就在酒會上碰見了席景明。不舒服之餘,夏言的心裏也有些不解,他不清楚席景明為何在樓下等了一整天,真的是在等他嗎?夏言並不相信。五年前,他用一場慘痛的教訓領教了這個男人的薄情和恐怖,他並不覺得自己在席景明心裏有多重要,哪怕母親死前席景明態度那般殷切,恐怕也隻是怕寵物逃離掌控。不過過了五年不見,想來再可心的寵物,也會被忘之腦後吧。罷了,反正他從來都看不懂席景明,他也懶得思考對方的想法了。席景明的想法和做法,和他沒有關係。隻要不影響到他就好。夏言的坐回了沙發上,抬著頭定定望著還在放映的電影,長長的眼睫微微垂了下來,完全蓋住了眼底的情緒,讓人不清楚他到底是否有在心無旁騖的看著熒幕。victor思索一瞬,彎起了翠綠的眸子,“這個人昨天騷擾你在先,又一直蹲守在樓下,感覺不像個好人呢。既然simon不認識他,那我們把他趕走吧。”夏言垂著眼,淡淡的說,“我無所謂。”victor撥通了酒店內線,“你好,酒店樓下花園裏有個閑雜人等在那裏站了一天,似乎在偷窺樓上的住戶……嗯,形跡很可疑,我們住戶都很不安心,希望你們核查一下。”掛了電話後,victor笑著說,“好啦,酒店說會派人去看情況的,我們剛來s市,一切都不熟悉,還是謹慎一點為好。”和victor相處這麽久,夏言頭一次從victor口中聽到‘謹慎’這個詞。不過要是能趕走席景明,或許也挺好。夏言微抬了下唇,“嗯。”*s市夜晚的風有些大,席景明站在花園中,微涼的風吹拂在他身上,不過席景明卻不覺得冷,隻是出了神般定定的看著樓上的燈火。其實這個角度他根本看不到樓上發生了什麽,他也不願這般明目張膽的做個偷窺狂,隻是看著那扇亮起的窗戶,靜靜的出著神。哪怕隻有一扇窗戶,這種睹物思人之情也能讓他的心裏浮現一絲安慰,讓他確定這並不是夢,他尋覓了五年的人並不是一具沉入深海的屍體,而是一具活生生的人。哪怕對方無意理會他。“先生,你好,我們剛剛接到樓上住戶的投訴,說您存在騷擾住戶……”被席景明沉沉的眸子盯著,保安的聲音不禁小了一點,有些心虛的說,“說您存在騷擾住戶的嫌疑……”是夏言麽?席景明心裏就像被針刺了下,他又抬起頭望了一眼那個被窗簾掩住的窗戶,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轉過身,一步一步的離開了。第53章 電影開機在即, 劇組有許多籌備工作要做,夏言作為總攝像,有不少鏡頭方麵的內容要決策, 會議一場接一場,忙得沒日沒夜,很快就把之前心裏的一點煩惱忘在了腦後。他不知道席景明還有沒有在樓下等, 也顧不上關心這件事, 這幾天他沒有出過酒店,幾乎一直鑽在會議室裏,自然也就沒再見過其他外人。而作為導演的victor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比起要統籌全局的victor,夏言還能稍顯清閑一點。這天,夏言專門留出了一天的時間出門。這次回來,他不僅是為了電影的拍攝, 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陳曼的忌日快到了。自從五年前陳曼下葬之後,他再沒有來看望過母親,不知道母親在九泉之下是否會埋怨他這個不孝的兒子。夏言並沒有知會victor這件事,即便他很感激victor的恩情, 但也不願意把過去所有朝別人一一攤開。夏言打了個車前往了城郊公墓,當時他滿心死誌, 幾乎把身上幾乎所有的錢都拿來給陳曼置辦了葬禮, 即便s市消費極高,但也能在公墓裏買一個很像樣的地方。今天是陳曼的忌日, 夏言買了一大捧花,循著記憶進了公墓, 沿著石階往陳曼的墓地位置走。然而在到達附近時, 夏言忽然發現陳曼的墓前站著一個人。那人隻有一個背影, 身形頎長,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莊嚴肅穆,比他這個死者親屬穿得都正式。夏言微一皺眉,走了過去。席景明回頭,琥珀色的眸子凝望著夏言。夏言麵上閃過一絲不悅,冷聲道:“你來這裏做什麽。”席景明立刻解釋,“今天是伯母的忌日,我過來掃墓。”這時候夏言才發現陳曼的墓碑前擺著一束鮮花,應當是席景明放的。注意到夏言的視線,席景明立刻往旁側後退一步,給夏言讓出位置來,“我每年都會在這天過來,沒想到會碰見你。”夏言並不在意對方刻意的解釋,走上前把懷裏的花放在墓碑前,抬起頭,淡淡的看著席景明,“你可以走了嗎?”席景明的眼中閃過一絲難過,“我隻是想給伯母掃墓,我不會做其他的事,也不會打擾你。”夏言閉了閉眼,麵上閃過一絲不耐。其實這幾年來,他已經很少為什麽事情動氣了,可現在他的心裏卻久違的升起一股怒意。“我母親恐怕並不喜歡你這樣的人來看望她。”夏言麵無表情的冷聲說,“我們都不歡迎你,請你離開。”席景明心中一痛。以他對夏言做過的事情來說,其實夏言的態度已經很禮貌了,然而這種冷漠的態度在席景明的心裏還不如夏言憤怒的打他一頓。冷漠疏離比憤怒發泄更令人難過。“言言,我知道我過去做錯了許多事,我想贖罪……”“滾。”席景明沒說完的話瞬間噎在了喉嚨裏。片刻後,席景明失落的垂下眼,後退了一步,“好,我會離開的。”“帶上你的東西。”夏言把席景明放在墓碑前的花遞了過去。這樣的東西,擺在墓碑前都嫌髒。席景明望著潔白的花束,唇角勾起一抹僵硬艱難的笑容,“花就不用了吧,我是真的想對伯母盡點心意。”白皙纖細的手指一鬆,潔白的花束跌落下來,散了一地。席景明的瞳孔猛地一顫,眸光中瞬間帶了些若有若無的水光。席景明終於走了,走的時候還把地麵上散落的花束也一並收拾帶走了。他似乎已經明白了夏言的意思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東西,出現在這座公墓裏,都是對夏言和已經逝去的陳曼的褻瀆。陳曼的墓很幹淨,可見時常有人打掃。夏言半跪在墓碑前,輕輕撫摸著墓碑上女人帶著羞澀笑意的照片,年輕時候的陳曼很美,隻可惜這個美並沒有留存多久,很快就被病痛折磨得麵目全非。夏言的聲音有些沙啞,“媽,對不起,我來晚了……”……五年不見,他總是想和陳曼多待一會。離開華國的這五年,他成長得比前十幾年的人生加起來的都多,又或者是經曆過瀕死的人都會一夜之間忽然長大。可成長也似乎讓他變得沉靜寡言起來。就像坐在母親墓前,心裏明明覺得有很多話要說,可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簡單的寥寥幾句。所以大部分時間裏,都是夏言坐在墓前,和墓裏的陳曼沉默相對。不過想來母親是不會介意這些的。直到天邊下起了雨,夏言才起身準備回去。一看手表,原來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雨勢不大,夏言也並不介意這點落在頭上的雨水,不急不緩的走下台階,慢慢離開了公墓。公墓的大門前停著一輛車,身穿黑色筆挺西裝的男人正在車旁靜靜的望著他。“言言,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席景明迎了上來。夏言看也不看他,徑直打算繞過去,然而席景明卻忽然擋在了他的麵前,同時撐開了傘擋在了他的頭頂。“雨下大了,這裏不好打車,就讓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都沒有地方避雨。”夏言看著擋在麵前的人,淡淡的問,“勸說不成就打算強迫?”“我不是這個意思。”席景明垂著眼,眼神看起來有些委屈,“你看這裏附近沒有一輛車,要是不坐我的車,你要怎麽回去?”夏言拿出手機,當著席景明的麵打開打車軟件。不過很不巧的是,打車的申請提交上去,轉了接近十分鍾,都沒有一輛車接單。最後席景明望著夏言愈來愈沉的臉色,低聲說,“這裏離城裏太遠了,再加上下雨和晚高峰,沒有車過來很正常……”夏言:“……”“你放心,我隻把你送到酒店門口,不會做其他事情的,我保證。”席景明再一次強調,而後體貼的建議,“現在雨太大了,如果再在外麵待下去,回去感冒就不好了。”雨越來越大,席景明把傘幾乎全打給了夏言,背後早已被雨淋得濕透一片。即便如此,夏言的身上也還是被冰冷的雨珠淋到了一些。夏言抬起眼,越過席景明的肩膀望向瓢潑的雨幕,眉頭微微蹙緊。明天他還有會議,這種關鍵時刻肯定不能生病……算了。夏言輕輕頷首。席景明連忙欣喜的給夏言去開副駕駛的車門,然而剛一打開,夏言就已經拉開了後座車門坐了進去。席景明扣著車門的手指微微一顫,朝夏言笑了笑,神色如常的關上副駕駛車門,繞到另一側坐上了車。大雨如幕,席景明時不時的從後視鏡裏看一眼坐在後座的夏言。夏言靜靜的坐著,側著頭望著窗外,一語不發。即便對方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看他一眼,單單是處在同一個空間裏,席景明都覺得幸福萬分。這五年裏,他從未設想過還會再有一天和夏言共乘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