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種事怎麽可能!”


    葉太郎很憤怒。憤怒到自己都覺得驚訝。


    要把真緒從這裏帶走!?突然來說些什麽!而且使者還說了更讓人驚訝的話。


    要讓真緒去海外——


    要讓她成為外國要人的養女——。


    “那什麽啊,那是!到底是什麽意思!”


    在使者單方麵說完回去後,葉太郎還在接著憤怒。自己無法製止自己。


    這是不是有點太任意妄為了!?先不說一直把六歲的女孩子放著不管,現在卻還突然要她去當外國佬的養女!


    然後……然後更讓葉太郎不能接受的是——


    “冷靜點,葉太郎。”


    坐在沙發上的真緒平靜地說道。憤怒停不下來而在接待室毫無意義地走來走去的葉太郎聽到她的聲音停下了腳步。


    “真緒……”


    葉太郎不經意間露出快要哭出來似的眼神看著真緒。


    真緒很冷靜。和葉太郎相反,沒有絲毫慌亂的樣子。


    然後,


    “謝謝你,葉太郎。”


    “……!”


    “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是葉太郎為我著想到這個份上……”


    她笑了。


    “我很高興。”


    “呃……”


    無法忍受。葉太郎不想讓她再看見自己扭曲的表情,轉身背向了真緒。


    (為什麽……為什麽那麽……)


    宣告來得突然而不講理。但真緒卻默默地接受了。甚至讓葉太郎覺得這麽憤怒的自己才奇怪。


    不……這奇怪麽?


    真緒沒有迷茫。就算命令來得突然,也決定要接受。


    那樣的話,是不是想要阻止她的自己才奇怪?說到底自己有資格去阻止麽?實際上自己和真緒是沒有任何聯係的外人。隻是偶然遇見,被溫柔對待,順著她的好意一直待在她身邊而已。雖然想為她做些什麽,但結果過了一周也什麽都沒做到。不僅如此,甚至連該做些什麽都不知道。


    這樣的自己……哪有對真緒的選擇說三道四的資格——


    “葉太郎。”


    真緒輕輕握住了呆立著的葉太郎的手。


    很溫暖。


    轉過頭去,真緒帶著稍微有些困惑的表情仰視著他。


    “謝謝。不過,我沒事的。”


    “嗚。”


    心無可救藥地揪緊了。


    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緒也還是在為葉太郎著想。看著這麽堅強的真緒,葉太郎更加心酸了。


    “沒問題的。”


    又一次。真緒像是在跟聽不懂話的孩子說話一樣重複了一遍。


    “英雄一個人也能戰鬥不是麽?”


    “誒……”


    葉太郎因為出乎意料的話目瞪口呆。真緒看著那樣的葉太郎說,


    “所以,沒問題的。就算再變成孤身一人……也會像英雄那樣永不言敗的。”


    瞬間——


    葉太郎覺得一切都明白了。


    真緒喜歡英雄這種存在的理由。表現出自己也想成為英雄的憧憬的理由。那是因為把獨自生活的自己,和同樣孤身一人英勇奮戰的他們的身影重合了。她通過想要成為英雄來支撐起快要被孤獨壓垮的自己的內心。然後也在也是……不,正是因為有現在這樣的狀況,真緒才更加的想要像英雄那樣威風堂堂。就算孤身一人,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就是隻有……孤身一人——


    (真緒……)


    ——一個人活下去試試,葉太郎。


    “!”


    葉太郎的腦中不經意間響起了父親的話。


    那是——一切的開始。


    那是成為葉太郎從“那裏”——從騎士們的國際組織{現世騎士團}脫離的契機的突然的宣告。


    那之後立刻就聽說父親退出了{騎士團}。關於退出的理由,父親什麽都沒有說。然後就那樣沒了蹤影,到現在為止毫無音訊。雖然隨性是一如往常,但這次實在是太出乎常理了。


    以創立以來已有九百年的曆史為豪的世界最大騎士組織——那就是【現世騎士團】。那是在中世紀歐洲產生的騎士團相機卷入近代化和國家爭端消亡的曆史潮流中,幾乎可以說是唯一一個原樣保留到現在的騎士組織。雖然不太為一般人所知,但作為與國家同等的主權實體受到了不少國家的承認。其支部遍布世界各地,被【騎士團】所承認的騎士多達一萬以上。


    二十一世紀裏存在一萬名騎士。


    雖然葉太郎在那樣的組織中和父親一起生活了過來,但隨著成長知道了外界的事,開始覺得作為騎士行動的自己很奇怪。事實上,在日本打扮的人連想都沒想想過在現代還會有騎士存在。頻繁帶葉太郎出去,讓他回到這個世界的事態的正是讓葉太郎接受騎士的英才教育的父親這一點非常諷刺。


    自己認為離開那裏本是是一個好機會。但真實想法是有種被父親什麽說明都沒有就丟下不管了的感覺,說實話有些不能接受。


    (父母真的都是自私的啊……一點都不為孩子著想……)


    葉太郎心中躁動的感情再次燃燒了起來,再加上真緒的事,無法克製的情緒再次衝上腦門——


    “葉太郎。”


    真緒的聲音。真緒抓著葉太郎的手加上了力。


    注意到在差點發作的時候又被真緒製止了,葉太郎充滿了為自己看到難堪的感覺。


    這時,


    “請用。”


    近處的桌子上放好了紅茶的杯子。


    “依子小姐……”


    依子平靜地看著葉太郎。一看那雙眼睛就知道她想說什麽。


    然後,


    “愛麗絲……白姬……”


    愛麗絲畏畏縮縮地站在房間的一角。白姬則是在窗外不安地看著這邊。


    葉太郎注意到憤怒的自己驚嚇到了她們。


    “……抱歉。”


    愛麗絲和白姬聞言慌忙搖起了頭。“妹妹”們這樣的顧慮也猛烈地動搖著葉太郎的內心。


    葉太郎端起紅茶對自己說道。


    冷靜一點……自己在這裏發怒也沒有用。自己……能為真緒做到的事是——


    (……去一趟吧)


    去見真緒的父親。


    騎士是該更早就去見的。但因為自己是和真緒毫無關係的外人所以一直在猶豫。


    但現在的狀況已經容不得躊躇了。


    必須直接和真緒的父親談判讓他取消這種事!


    “依子小姐。”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葉太郎的決心。


    依子結果空了的杯子,點了點頭。


    2


    (居然會變成這樣……)


    像是睥睨四周建築物一樣聳立著的超高層塔形大樓。


    在鬼堂院總帥現在的居住地,也是可謂波及範圍甚廣的事業的中心的建築物的一個房間裏,羽花抱著皮箱發出了憂鬱的歎息。


    鬼堂院總帥並沒有自己的宅邸。他為了應對各種事業的開展而轉變了傾注精力的地方。現在作為事業中樞的這座大樓就是他的“家”。雖然那本來就是除了睡覺再無其他意義的場所就是了。當然羽花是進不了他所在的樓層的。現在她所在的是為地位頗高的關係者準備的留宿樓層。能住在設備不輸給度假賓館的這裏當然也不是因為羽花,而是拜“父親”所賜。


    沒錯……“父親”在救出羽花後也給了她不少照顧。正是因為相信那樣的父親,羽花才打算也相信那個女仆。


    那個叫依子的女仆交給了自己一張便條。聽她說【來路請到這裏打聽】並看到這個的羽花立刻就注意到了,上麵寫著的住所和電話號碼是“父親”所在的組織的聯係方式。


    也就是說,那個叫依子的人和“父親”同屬一個組織。


    實際上,聽說現在組織內部發生了各種問題。不能輕易斷定那個人就是“父親”的友軍,但就算這樣也覺得能夠信任所屬於那裏的人。


    所以從真緒的宅子回到“父親”這邊的羽花毫無隱瞞地向鬼堂院家報告了真實情況。


    雖然自己被趕出來了但是不用擔心真緒——本來是這個意思。


    其結果就是現在這難以置信的狀況。


    (真緒大人居然……那樣……)


    據說從部下那裏接受到羽花的報告的鬼堂院總帥做出了連有女兒存在這件事都忘記了的反應。然後,並沒有打算排除接近女兒的可疑人物,而是做出了好像麻煩的原因在於真緒本人意願的應對措施。


    那就是過繼給人當養女的處置。


    雖然說是養女,但說白了就是政治婚姻。在成為外國當地有權勢的人的養女,走好形勢之後才從那個家裏嫁出去。那邊是真緒這個年齡的孩子結婚也不少見的國度。鬼堂院總說就是要把自己的女兒交給那樣在日本難以置信的國家。以獲得在哪個國家采掘資源方麵的便利為條件。


    (但……誰都不會阻止……)


    羽花咬緊了嘴唇。


    自己有聽說過。據說真緒的母親是對日本政壇和財界都有影響力的資產家的女兒。但真緒的母親早逝,她本家也因為事業失敗而家道中落,現在已經見不到影了。


    然後鬼堂院總帥便把真緒當成沒有利用價值的存在舍棄了。


    這次的事正好能讓這樣不需要的人派上用場,據說是覺得這樣一石二鳥。


    她可是親生女兒。


    (那種事……那種事……!)


    後悔化作了錐心的刺痛苛責著羽花。全都是自己的報告的錯。因為自己的錯,還隻有六歲的真緒要被帶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國去,而且——


    “不行!”


    羽花忍不住在一個人的房間裏大聲叫了出來。


    沒錯,不行的!這種事果然不能放著不管!必須阻止真緒被帶到外國去!


    “…………嗚。”


    提著皮箱想要衝出房間的羽花的腳停住了。


    “……………………”


    身體慢慢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羽花一邊扶著快要滑下來的眼鏡,一邊對自己拚命說著。


    (不行……動啊……快動啊……!)


    羽花拚命想讓畏縮的自己振奮起來。


    現在清楚地知道。不想給“父親”添麻煩什麽的隻是借口。隻是恐懼而已。隻是恐懼力量強大的人而已。隻是害怕違逆那樣的人而已。單純隻是自己膽小而已。


    “嗚……嗚嗚……”


    眼淚一粒一粒地落在了手上的皮箱上。


    很不甘心。打心底裏對連這種時候都束縛著自己內心的膽怯感到不甘。


    這時,


    “姐姐!”(中文)


    “呀。”


    門突然被打開,羽花嚇得向後一跳。


    “羽……羽炎?”


    站在那裏的是身著像私人保鏢一樣的黑西裝的小個子。像人偶一樣可愛的麵貌和那身呆板的西裝並不相襯。


    “怎樣,姐姐?跟老爹一樣帥吧!”


    “羽……羽炎!又那樣叫父親……”


    “嗚。”


    羽花突然咽了口氣。和十一歲這個年齡相襯的天真笑容眼見著就變得險惡了起來。


    “姐姐……你哭了?”


    “!”


    羽花慌忙越過眼鏡用手捂著臉轉向了身後。


    “沒,沒什麽……。腳撞到了牆角而已……。你看,姐姐我老是笨手笨腳的……”


    雖然羽花慌慌張張地辯解著,但憑感覺就知道羽炎並沒有接受。畢竟一起生活了那麽久。就算沒有血緣關係,自己也是羽炎——劉羽炎的姐姐。


    “姐姐……果然是因為被欺負了才回來的啊……”


    “誒……?”


    “咱聽說了!姐姐是被人欺負趕出來的!”


    羽炎激動地大聲說道。


    然後,她從西裝裏取出來的是——


    “羽炎!”


    羽花急忙按住了羽炎的手。那是瓦爾薩ppk——貼身保鏢也有使用的小型輕量化自動手槍。羽炎最慣用這種最小型號的。慣用……不!本來羽炎這樣的孩子絕對不該慣用這種武器的!


    “為什麽?為什麽還帶著這種東西!?我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們了!是在普通世界生活的普通的——”


    “嘴上這樣說,”


    羽炎一邊露出笑容一邊說。


    “姐姐不也還帶著‘那個’麽。”


    “!”


    羽花恍然大悟,把少女風格的皮箱藏到了背後。


    “著,這是……因為……”


    羽花沒能接著說下去。


    這個皮箱是自己“罪行”的證據。那是在被“父親”拯救之前,自己無意識地重複過的,不可原諒的行為的“夥伴”。


    本來那是在決定要在普通世界生活的時候就必須得廢棄掉的道具。但羽花沒能做到陪伴自己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夥伴”——那對她來說是和眾多弟弟妹妹一樣,無法割舍的存在。


    然後,她選擇了把那個收進皮箱裏,放在自己手邊。隨時都不放手是害怕萬一被他人得到而被惡用。是膽小性格所致的行為。


    “不要再多想了。”


    羽炎像是要給羽花打氣似的以明朗的聲音說道。但是羽花知道。不管什麽時候都能保持興奮狀態……那是在那個地方被“實戰部隊”施加的“教育”的後遺症。


    正是因為知道,才更不能讓羽炎逞強。


    “那個,羽炎,所以說我……”


    “沒問題!”


    羽炎伴著過於明快的聲音甩開了羽花的手,


    “交給我吧!咱會好好幫姐姐報仇的!”


    然後——


    葉太郎他們來到這棟大樓是在第二天。


    3


    “這裏就是……”


    葉太郎仰望著高度超過兩百米的超高層大樓倒吸了口氣。


    葉太郎是坐著依子駕駛的——黑色帶棚的奧斯汀7這款有些年代的她的愛用車來到這裏的可能該說是理所當然……,被橘紅色布包裹著的超過三米的騎士槍也在一起。從副駕駛座的窗子伸出去的樣子在旁人看來一定非常異樣吧。


    葉太郎拜托依子調查了鬼堂院總帥——真緒的父親的所在之處,為了讓他取消養女的事而來到了這裏。在大宅的真緒交給愛麗絲和白姬了。隻告訴了真緒【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不想讓過於溫柔的她擔多餘的心。


    這時,


    “葉太郎少爺。”


    “!”


    聽到背後傳開的呼聲,葉太郎挺起了身子。


    “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


    “誒……”


    葉太郎對於意料之外的問題目瞪口呆。但是,葉太郎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


    然後直麵著意思說,


    “這之後……我一個人去。”


    “……………………”


    依子什麽都沒有說。葉太郎把這當做肯定,走向了大樓的入口。


    真緒的父親就在這裏。


    雖然找出所在地,把自己送到這裏來的是依子,但之後就是自己不得不做的事了。因為以自己的伊織決定要要這樣做。


    於是——


    葉太郎這樣的決心立刻就碰了壁。


    “不……不行麽?”


    進入入口的葉太郎被保鏢幹脆地攔了下來。


    “額,那個……我是真緒的……那個……認識的人……。聽說真緒的父親在這裏,於是……。那,那個,真緒的父親,是這裏的最高層……”


    葉太郎的話不得要領。本來葉太郎就完全不擅長說明。再加上保鏢似乎不知道真緒的存在。


    再加上,


    “誒!?這,這個麽?這是那個……不,不是可疑的東西!雖然不是可疑的東西……但還是不要看裏麵比較……”


    被問到被布包著的騎士槍的事,已經完全慌了神。被懷疑是意料之中的。但就算這樣葉太郎也無法丟下騎士槍。因為不放在身邊就不安心,再加上要去見真緒父親的緊張感,感覺越無法放手了。


    “啊,不,不行的!這個真的不能寄存!所以說,內容也不能看……那,那個,我真的隻是想說說話……”


    “好久不見啊,天才少年。”


    “!”


    有印象——對於葉太郎說極為少見有印象的,男性的聲音。


    站在通往裏麵的過道上的是讓走在旁邊的一般員工看起來像小孩子的一樣的巨漢。肩膀很寬大,胸肌也很厚實。讓人覺得是定做的西裝似乎快要被隆起的肌肉從內側撐開了。手臂也和熊一樣粗壯,再加上包裹著兩手的黑色皮手套,讓人覺得那會不會真的是熊掌。


    那樣壯實的身材,加上劃著好幾道顯眼的傷口的精悍麵容。但另一方麵,他的眼中卻又放著溫和的光,讓看者的緊張感緩和下來。溫和的眼神會使得整體的印象變得溫和,需要仰視的偉岸身軀看起來也是確切的包容力的象征。


    “金……”


    和意外的人物在意外的地方再會,葉太郎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金剛寺先生!”


    被叫做金剛寺的男人露出了粗獷的笑容說,


    “長大了啊,天才少年。”


    “等……請別那樣叫啊!不是那樣的人!”


    葉太郎慌忙靠近了金剛寺。雖然保鏢立刻想要製止,但金剛寺用眼神製止了他。雖然這是顯示他在這個地方身份顯赫的行為,但被久違的重逢衝昏了頭腦的葉太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好久不見,金剛寺先生!為什麽金剛寺先生會在這裏?”


    “在工作啊。貧困潦倒沒辦法。”


    “身為座騎士的金剛寺先生怎麽會落到那種地步。”


    葉太郎完全把那當成了玩笑笑道。


    座騎士——沒錯,他也和葉太郎一樣是騎士之一。


    現世騎士團所屬的一萬名騎士中存在對應實力的位階,大體上的分級是“第一”,“第二”,“第三”。在那之中還要再分三層。


    金剛寺凱是在一萬名騎士中不到五十人的“第一位階”的騎士之一。所屬於被叫做“七區館”的出身地軍團的東亞區館,雖然沒有就然官職,但本來是能夠勝任區館最高層的館長的輔佐之職的。


    對於身處位階的最底層——“第三位階”的區區一屆“騎士”的葉太郎來說,正是雲泥之別。但是金剛寺並不以自己這樣的立場為豪,反而非常討厭光憑頭銜來判斷他的人。他對待任何人都不分三六九等,對小孩子更是倍加寵愛。葉太郎也是受過他關照的孩子之一。


    “但是。”


    金剛寺苦笑著看著葉太郎拿著的騎士槍。


    “我說你啊。拿著那種東西怎麽可能進的來。這裏可是堂堂鬼堂院掌管的大樓。”


    “啊……,但,但是……”


    葉太郎把騎士槍藏到背後,滿臉通紅。


    金剛寺無奈地聳了聳肩,


    “嘛, 站在這說也不是辦法,來這邊。”


    “誒?”


    葉太郎像被飼主叫到的小狗一樣兩眼放光。


    但立刻就會過了神來說,


    “不……不過……”


    金剛寺再次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沒事。騎士槍也一起拿進來。”


    “金剛寺先生!”


    葉太郎再次笑了出來。


    “十分感謝!十分感謝!”


    “啊,不用了。真是的,不知道是該說你坦率還是人太好了。”


    金剛寺雖然語氣顯得有些愕然,但依舊是一副笑臉。


    葉太郎也跟著笑得越來越開心了。


    實際上這對於葉太郎來說是過於幸運的展開。在本以為孤立無援的地方遇到了認識的騎士。而且金剛寺是從很久以前就一直關照自己的人。山窮水盡的時候遇到了這樣的人,不可能會不開心。


    真緒的事也一定能有辦法的!


    葉太郎感覺原本充滿了不安的心中頭一次萌生了希望。


    4


    “不行啊。”


    葉太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麽話。


    “……誒?”


    終於說出來的隻有不明就裏的這一聲。


    葉太郎和金剛寺在大樓中層的一個寬敞房間裏。從擺著巨大的桌子和很多一字這一點來看,恐怕是會議室之類的地方。但是這一層似乎不是一般業務使用的區域,葉太郎來到這裏的途中連一個普通員工都沒有看到。


    進入房間後葉太郎立刻就想金剛寺解釋了情況。感覺對方是他的話就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了。吧發生的事,和自己想為真緒做些什麽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然後,金剛寺在叉著手沉默了一會之後回應的是過於冷淡的拒絕之詞。


    “那……那個……”


    葉太郎匯總與擠出了聲音,


    “不,不行是……什麽不行?”


    “字麵上的意思。”


    金剛寺一臉平靜地說,


    “不能讓你去見總帥。”


    “什——!”


    葉太郎猛然站了起來。椅子向後倒下發出了一聲巨響。


    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思考什麽好了。因為遇到金剛寺而膨脹起來的期待一下炸裂開來,變成了衝動流轉在葉太郎體內。


    “那……為……怎……!”


    由於過於興奮,話都說不清了。


    金剛寺坐在對於他的身體來說過於狹小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葉太郎。


    “為……為什麽……”


    狂亂的感情最終化作了憤怒,撲向了本以為是自己人的金剛寺。


    “為什麽啊!為什麽不讓我見真緒的父親!”


    “因為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


    “啊啊,是啊。總帥不是會顛覆自己決定過的事的人。不管你說什麽都是沒用的。而且在那之前……”


    金剛寺帶著平靜的——有感覺有些憐憫的眼神說道,


    “總帥是不會承認你是指的談話的人的吧。”


    “什!?”


    葉太郎再次收到衝擊。


    自己是不值得交談的人?那種……那種事——


    ——不,說不定正如金剛寺所言。自己才十六歲,對社會來說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人。不僅如此,還是“騎士”這種在現代日本連存在都幾乎不被知曉的存在。


    然後,自己就算在騎士中也是處於底層的立場——


    “……………………”


    高揚的感情像是被潑了冷水一樣沉靜了下來。然後,葉太郎對金剛寺弱氣地開口道。


    “那個……金剛寺先生……”


    “怎麽?”


    “能由金剛寺先生……去說一下麽……?”


    “……………………”


    “那個……由金剛寺先生去……說真緒的事……”


    “不行。”


    真心的秦秋被金剛寺幹脆地否定了。


    “我身在被鬼堂院雇傭的立場。不能向雇主提意見。”


    “怎麽這樣!”


    葉太郎再次激動了起來,


    “這是為什麽,金剛寺先生!這樣還算騎士麽!?被鬼堂院雇傭……意思是任憑金錢擺布麽!?騎士做那種事沒問題麽!對有錢人言聽計從什麽的……”


    被阻止了,葉太郎之後的話被強硬地打斷了。


    “嗚……”


    不由分說抓住葉太郎領口的金剛寺就那樣站起來,隻用一隻手就把葉太郎的身體提了起來。


    “嗚……嘎……”


    “你真是不懂啊,葉太郎。”


    麵對痛苦的葉太郎,金剛寺依舊保持著平靜的表情,


    “服從是騎士的美得之一。騎士對決定侍奉的人盡忠。然後騎士獲得等價的報酬。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呃……”


    不對……不對!雖然說不出具體是什麽不對,但那絕對是不對的這種想法湧上了葉太郎心頭。


    然後,


    咚!


    “姆……”


    金剛寺低聲呻吟了一聲。


    葉太郎猛踢了一下金剛寺的胸口。雖然他巨大的身軀絲毫沒有動搖,但葉太郎趁著他手上力氣放送的時候猛地向後一跳。


    葉太郎著地後的動作也很迅速。抓起了立在旁邊的騎士槍,衝向了房間的出口——


    “!”


    葉太郎雙目圓睜停止了行動。剛好劃過眼前的依子撞到牆上粉碎了。看向依子飛過來的方向,金剛寺開始靜靜地散發出了霸氣。


    “不能讓你過去。”


    渾身一顫。看到他眼睛的瞬間,葉太郎就明白了金剛寺是認真的。和麵對小孩子們時的溫和目光完全不同。沉靜……但的確是決心要解決掉敵人的眼神。那是就算狩獵兔子也不會手軟的戰士的眼神。


    葉太郎由於壓倒性的魄力顫抖著。但是,他拚命抑製著顫抖,向金剛寺瞪了回去。


    “請讓我……過去……”


    金剛寺什麽都沒說,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


    沒能看見。黑色的牆突然塞住了目不轉睛的葉太郎的視野。金剛寺以遠超預想的速度逼近了過來。葉太郎沒有捕捉到他的動作。


    “……!”


    黑色的塊狀逼近和葉太郎蹲下身子幾乎是在同一時刻。


    金剛寺的拳頭通過了自己頭剛才所在的地方,之後發出了巨大的轟鳴。拳頭紮進了牆裏,周圍布滿了碎片。


    葉太郎對那股破壞力瞠目結舌。


    但是,烙在他身上的身為騎士的本能在驚愕之前先驅動了身體。拿著騎士槍輕快地向後跳躍,逃出了金剛寺拳頭的攻擊範圍。然後用力掀開了包裹著槍的布。


    “……謔。”


    金剛寺看著架起騎士槍的葉太郎,眯起了眼睛。


    “你是真的想和我打麽……葉太郎。”


    “!”


    葉太郎從臨戰狀態中幡然醒悟。


    認真打?和金剛寺?


    為什麽……為什麽非要戰鬥?以前真的瘦了金剛寺不少關照。為什麽要和那樣的人戰鬥——


    “拜……拜托了金剛寺先生……”


    葉太郎聲音顫抖著拚命說道。


    “請讓我……請讓我從這裏過去……。不會給金剛寺先生添麻煩的……。我會……我會直接去見真緒的父親……”


    “所以說,不是說了不會讓你去的麽!”


    “!”


    聽到如山般的巨大身軀發出的一聲怒喝,葉太郎渾身一顫。


    “金剛寺先生……”


    隻……隻有戰鬥了麽……。


    自己……身在位階最底層的區區一屆騎士的自己……要和遠在上位的座騎士金剛寺——


    “!”


    這時。葉太郎倒吸了一口涼氣。


    金剛寺取下了手套。露出來的是紐狀的金屬結成格子編出來的拳套。葉太郎知道那並非單純的鐵。被稱為“金剛手”的那個是為金剛寺而專門用特殊合金製造的裝備。最強的防禦和最強的攻擊。那是同時體現這兩點的可怕武器。


    “葉太郎。”


    金剛寺擺好了架勢。兩手抬到臉部的高度,向前方刺出。雖然是簡潔的架勢,但發自金剛寺的龐大身軀和無敵的“金剛手”的威嚴感在葉太郎看來跡象難以攻破的鋼鐵城門一般。


    金剛寺對幾乎要因恐懼而倒下的葉太郎說道。


    “來吧。”


    “u”


    葉太郎衝了出來。和勇猛的突擊差得很遠。隻是以為內金剛寺的霸氣而顫抖,條件反射地上前了而已。


    就算這樣,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光是衝出去。


    把騎士槍架在腰間,身體像是加上了奔跑的速度似的傾向前方——


    “葉太郎。”


    那是憤怒的聲音。


    向金剛寺刺出的槍被從正麵握住了。


    “啊……”


    葉太郎握著紋絲不動的騎士槍,隻得呆立當場。雖然葉太郎有單手擊飛三個年輕人的膂力,但麵對金剛寺卻是像因而一樣的無力。


    金剛寺看著葉太郎。


    他帶著打心底裏失望的表情說道。


    “你不是騎士。”


    “!”


    那之後。


    騎士槍的碎片飛散開來。


    金屬的槍在葉太郎麵前折成了兩段。


    被打碎折斷了。金剛寺一邊握著槍尖一邊以另一隻手握拳,從旁邊擊中了騎士槍。


    “誒……?”


    從葉太郎口中滑出的並不是憤怒,也並非哀歎。


    沒有現實感。


    說是衣食與共也不為過的……無論怎樣想要放棄做騎士也無法放手的騎士槍——


    那在眼前被無情地破壞了。完全沒有那是現實的感覺。


    感覺連自己心中重要的東西也跟著一起折斷了。


    那時。


    “老爹!”


    小小的聲影伴著參雜了慘叫的聲音衝了進來。然後,以滿是敵意的視線看著葉太郎。


    “這家夥……趁著咱不在的時候對老爹!”


    葉太郎看著自己被兩支手槍同時指著。但是茫然呆立的他對此毫無反應。


    這時,


    “住手,羽炎。”


    “但是,老爹!”


    “那家夥已經不能戰了。”


    金剛寺的話在葉太郎心中沉悶地回響著。


    “……………………”


    不能戰鬥……。沒錯……自己已經無法戰鬥了——


    自己……輸了——


    “啊。”


    被叫做羽炎的小孩子看著折斷的騎士槍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好厲害,好厲害!這是老爹幹的?”


    “……啊啊。”


    “好厲害,老爹真的好厲害!不愧是咱家的老爹!”


    “我說啊,”


    金剛寺無可奈何地苦笑著。葉太郎所見的鬼氣已經消失了。


    “不都告訴你不要用那種稱呼了麽。”


    “因為在日本不是把boss叫做【老爹】麽?老爹是咱的boss嘛!”


    “我是你的boss這個也……”


    “喂,你!”


    金剛寺話說到一半,羽炎就靠近了葉太郎。


    葉太郎頭一次從正麵看到了她的樣子。年齡在十歲左右吧。可愛的麵容正帶著挑撥的笑容看著這邊。


    “雖然不知道你是哪根蔥,但是要挑戰老爹海糟了一百萬呢啊!”


    (啊……)


    葉太郎想了起來。


    金剛寺比誰都愛照顧人,特別是對年少者關照有加。那樣的他徹頭徹尾地厭惡利用小孩進行犯罪的組織。然後實際上也毀滅了不少非人道的組織。


    而且金剛寺還收留了全部失去組織無家可歸的孩子自己撫養。


    說不定這個叫羽炎的孩子也——


    “呐,你有在聽麽?”


    羽炎看著無言地葉太郎,像是把他當成了笨蛋一樣說,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老爹幹掉啊。話說,看起來好弱啊,你。啊~,是本身就弱啊。哈哈,真好笑。你這種弱雞居然跟老爹想幹架……”


    ——砰!


    “好痛!老,老爹~?”


    “別吵吵。廢話說太多了。”


    被敲了頭的羽炎兩眼含淚地說,


    “但是,但是!這家夥不是老爹的敵人麽!?那樣的話,這種家夥什麽的……”


    ——砰!


    “都說叫你閉嘴了。”


    “老~爹……”


    羽炎又挨了一下,更加像是要哭出來了。但那並不是使用暴力強逼人服從的氣氛。


    金剛寺的行為中充滿了愛意。


    羽炎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一點,雖然一臉不服的樣子,但完全沒有憤怒和憎惡的樣子。


    在葉太郎看來,那簡直就像真正的親子一樣。


    (親子……)


    家長和……孩子——


    為什麽會差別這麽大。自己還有真緒和眼前的金剛寺他們。


    金剛寺和羽炎應該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但卻比自己和真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更像父親得多。


    簡直……簡直——


    簡直就像錯的是自己……正確的是金剛寺他們一樣——


    “正因為我是騎士才不會輸給當騎士的家夥。”


    葉太郎的目光聚焦了。


    “……誒?”


    聽到意料之外的話,反應沒能跟上。聽到了說的什麽。但雖然聽到了卻沒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正因為是騎士?當騎士?


    誰?我麽?


    明明剛才才說了【不是騎士】的……。


    已經完全搞不清楚了……。


    “哇~!老爹好帥氣!”


    羽炎滿麵笑容地抱住了金剛寺巨大的身軀。


    金剛寺隻是靜靜地俯視著葉太郎。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更強的憐憫色彩。


    “……!”


    葉太郎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臉。


    別看……不要看……。不要看這樣難堪……無可救藥的自己……。


    葉太郎被更加強烈的失敗感完全擊倒了。


    5


    傍晚——


    載著葉太郎和依子的奧斯汀停在了大宅前。


    在回程的車上,葉太郎伊織沉默著。


    沒可能說得出來。見都沒見得真緒的父親就被趕出來了……而且對手還是金剛寺……。


    依子也一直沒有開口的打算。葉太郎抱著斷成兩截的騎士槍踏著無力的腳步走出大樓的時候她也什麽都沒有說。像是既然葉太郎說了要一個人幹,就不打算說多餘的話了一樣。


    然後二人無言地回到了有真緒她們在等著的大宅。


    夕陽照著默默下車的葉太郎。連夕陽的光都覺得沉重,葉太郎畏畏縮縮地低下了頭。


    這時,


    “……?”


    在夕陽的紅光中,眼熟的東西進入了眼簾。那是真緒一直圍在脖子上的紅圍巾。


    那為什麽會在門口?


    玩耍……或者說是修行出門後回來時掉在這裏的麽?但是已經告訴過愛麗絲今天盡量不要讓真緒出去了。因為怕有個萬一——


    “!”


    葉太郎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萬一……?難道……難道說!


    “真緒!”


    葉太郎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慌忙通過了大門。


    “——!”


    語塞。


    葉太郎在被夕陽染紅的草坪上看到的是——


    渾身是傷倒在地上的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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