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之前一位國外的高級軍官為夫人和三個孩子修建的,仿歐式建築,在原主人因公調回自己的國家後,被轉手賣出。”  “現在”他俯身靠在裴筱耳邊,輕聲道:“它是你的了。”  “這裏是房契,地契,和一些證明文件,你可以仔細看看,還有這個”說著他翻開桌上那一疊文件,從裏麵抽出一個文件夾來,“這是房屋的轉讓合同,已經請律師公證過了,所有手續齊全,我也簽好了字。”  他翻開文件夾中的某一頁,在右下角的地方點了點,“隻要你簽上名字,房子隨時可以履行過戶。”第35章 璧微瑕  那天沈璁窩在母親房間的小沙發上, 想了整整一夜,他又不是孔立文,如果一整晚的時間也隻能想到賠給裴筱幾身旗袍這麽點東西,那今天大概也輪不到他穩穩坐在沈家的這個位置上。  其實表麵上看起來, 他與裴筱之間無論是身份地位, 還是成長環境, 都好似有著天淵之別,但在那天知道了裴筱和馮吟秋的事情後, 尤其是當他聽到裴筱誠懇地問自己,到底該不該恨馮吟秋  他越來越覺得,本質上,其實裴筱和自己很像。  雖然一個是富家姨太太的小少爺, 一個是落魄戲子花錢買來的孩子,但在那一段物質上並不對等的童年裏,他們幼小的生命中都曾經有,且僅有一個最重要的人,寄托了他們在年幼無知,最需要保護和關愛時, 全部的信任和依賴。  之前就連沈璁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他明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 卻還是總會想盡辦法討好母親, 粘著母親;就像裴筱多少次險些被馮吟秋打死, 最終也還是選擇留在了馮吟秋身邊。  直到現在,沈璁才算勉勉強強看清了一點點,有的人或許不像想象中那麽完美, 但就像竇鳳娘之於他, 馮吟秋之於裴筱, 注定是別無選擇,也無可替代的。  因為孤獨,才是更可怕的東西。  沒有誰是生來就喜歡孤身一人的。  在意識到自己與裴筱之間微妙的聯係後,他開始相信,自己應該可以看懂,裴筱為什麽不相信他。  這時浮現在他腦海裏的,是裴筱的一句話  “不想有一天為人厭棄,被像個物件似的被丟出去。”  他驚訝地發現,裴筱說出這句時的那種恐懼,自己居然是完全可以感同身受的。  當初竇鳳娘毫無預兆地送他出國,並且勒令他未經同意,再也不準回國時,他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發現母親不止不喜歡自己,甚至已經受夠了自己;母親已經不要他了,要將他遠遠丟到一個眼不見為淨的地方去。  從年少時那一段最恐懼的記憶中醒來後,其實他就已經完全能夠理解裴筱之前的決絕了;今天,若不是自己的情緒太容易就被裴筱牽動,他想,他是不會舍得像剛才那樣對待裴筱的。  眼下情緒平複後,他輕輕抱著裴筱,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因為驚訝而緊緊地繃著。  他終於放下身段,抬手溫柔地搓了搓對方的手臂。  “可……可是……”在沈璁安慰中,裴筱恍惚間回過神來,偏頭驚訝地盯著沈璁,“這裏是你的家。”  “現在”沈璁溫柔地笑笑,“是你的了。”  “那你呢?”裴筱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當然是繼續住在這裏啊。”沈璁故作輕鬆地笑笑,雙手環住裴筱的細腰,調侃道:“怎麽,裴老板這就要把我趕出去了嗎?”  “別再跟我置氣了,裴筱。”  他俯下身來,連日的疲憊一股腦地湧上心頭,讓他無力地將腦袋靠在裴筱的肩上,說出了可能是他這輩子二十幾年來,除了對著竇鳳娘以外最“軟”的話。  “再也不會了,好不好?”  “不是……我沒有……我隻是……為什麽……我不知道……”  裴筱連呼吸的節拍都徹底亂了,語無倫次地念叨著,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檀香扇,旗袍,全上海所有的鬱金香,鴿子蛋那麽大的鑽石,甚至是法租界裏地段最好的房子,這些對裴筱而言遙不可及的東西,對沈璁來說倒也不算什麽難事。  但那些遙不可及,甚至值得人人豔羨的東西,對裴筱來說,也並非誌在必得。  相反的,隻要想到換取那一切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會讓他望而卻步。  他不能想象,留在沈璁身邊,得到令所有人都眼紅的一切,然後再看著沈璁離開,自己的世界會變成什麽樣。  恐懼,可能已經是讓他還能維持清醒,拒絕誘惑,也拒絕一個自己暗戀了許多年的男人,唯一的武器。  但是現在,他隱隱感覺到,沈璁要給他的,已經不僅僅是一棟房子。  “別緊張。”  沈璁看著裴筱紅紅的眼眶,將懷裏的人轉了個身,麵對著自己,低下頭來認真看著對方的眼睛。  “裴筱,這裏今後就是你的家了,沒有人能像丟掉個物件似的把你丟出去。”  “如果我對你不好,如果有一天真的厭棄了,那你就把我趕走,掃地出門,好不好?”  被拋棄過的人,最缺的就是安全感,這一點,他隻怕會比裴筱還更清楚。  那天他想了一整晚,隻想到這一個辦法,去讓裴筱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這法子到底有沒有用,但喜伯說要花些心思,這一次,他真的努力過了。  兩行清淚滑出眼眶時,裴筱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剛才李茉莉說的話,每一句他都還記得,沒名沒分,他什麽都落不下,錢收著就好,人和心,一定不能傻乎乎地全都給了。  但他做不到啊……  他是喜歡沈璁的,好多好多年了,長到連他自己都快要不記得了,而且,他真的很想要有一個家。  恐懼這件能讓他維持住最後理智的武器,也被沈璁剛才溫柔的聲音收割了。  他隻能繳械投降。  沈璁給他的不是一棟房子,而是一個家。  一個他從記事起就滿懷憧憬,無限渴望,卻時至今日仍舊求之不得的家,一個屬於他和沈璁,屬於他和自己愛的男人,兩個人共同的家。  不管這樣的行為有多麽的愚蠢或是危險也好,他根本就已經拒絕不了了。  他甚至自暴自棄地想著,可以擁有這樣一段日子,哪怕未來洪水滔天,萬劫不複,這輩子,他也值了。  怎麽可以因為恐懼就裹足不前。  隻是他早已經泣不成聲,麵對沈璁的問話,他答不出任何一個完整的音節,隻能看著沈璁,篤定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腳突然離地。  沈璁一把將人抱了起來,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個圈。  裴筱覺得暈乎乎的,就好像在做夢一樣。  雙腳落地後,他還是能感覺到那種心髒砰砰跳動的感覺,好像隨時都要蹦出胸口似的。  他仰臉看著沈璁,看見對方嘴角上揚,微微笑著,一如十幾年前初見麵時那樣的溫柔,像一道光,照進他的生命裏。  摟著沈璁的脖子,他鬼使神差地踮起了腳尖。  他還是想要吻沈璁的。  盡管這樣的想法很危險,就像他鬆口答應會留在沈璁這個家裏一樣危險,充滿了未知的不確定性。  但他就是想要吻沈璁。  踮腳湊近沈璁的整個過程中,他把速度放得極慢,極慢,一點點地試探著沈璁的反應,直到小腿緊繃的肌肉可憐的打著顫,他也不敢有一絲急躁,好像深怕一點點疏漏,就會戳破眼前這個好像肥皂泡一樣美好又易碎的夢。  當雙唇終於靠近了自己的唇邊,沈璁還是本能地做出了一個偏頭後仰的動作。  在意識到裴筱一定也發現了自己的這個動作後,他有一瞬懊惱,但是很快,他就感覺到,裴筱摟在他脖子上的手,緩緩伸向了他的腦後。  這一次,裴筱沒有再退縮,他捧著沈璁腦袋,閉眼吻了上去。  在確定沈璁沒有再逃開以後,他也沒有得寸進尺,隻蜻蜓點水般的,在對方的唇角輕輕啄了一下。  但就是這一點點的火星,瞬間就燎著了滿室的欲/望。  沈璁用舌/尖舔了舔剛才被裴筱吻過的唇角,終於知道了口紅的味道。  然後他一把抱起裴筱,將人扔到了床上。  他俯下身來,瘋狂地親吻裴筱,脖頸,耳後,每一個吻落下,對方都會毫不掩飾地給予回應。  終於,他覺得裴筱身上剛做的旗袍真是礙事極了,而裴筱想的,也跟他差不多。  他起身解開裴筱旗袍領口的盤扣,裴筱也撐起半身,伸手解開了沈璁的皮帶扣。  但裴筱萬萬沒有想到,沈璁竟然借著他的動作,順勢一把抽下了皮帶,將他雙手的腕子捏起來綁在一處,拉過頭頂,係在了床頭的金屬欄杆上。  “七爺……”  美人鬢發微亂,衣襟半解,雙頰緋紅,言語含嗔地喊著自己的名字,跟自己撒嬌,這樣的裴筱,沈璁可太喜歡了。  他突然有了更惡劣的想法,幹脆起身離開了床邊,不遠不近地盯著裴筱,上下打量。  “七爺……”  裴筱又嬌滴滴地喚了一聲,沈璁垂眸,看見之前保鏢用來蒙住裴筱眼角的黑布剛好就掉在他的腳邊。  他躬身將那塊黑布撿起來,很快又蒙住了裴筱的眼睛。  “七爺……你要幹嘛啊……七爺……裴筱知道錯了……”  裴筱的聲音裏帶著點細微的哭腔,做出一副可憐巴巴求饒的模樣,喊得人骨頭都酥了;但沈璁卻惡劣地勾了勾嘴角,轉身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這一次沈璁沒像之前的保鏢那樣,把黑布對折好幾層,再緊緊蒙在裴筱的眼前,薄薄的一層布料多少能透進點光來,腦後的結也沒有係太緊。  裴筱躺在床上掙紮了兩下,綁著手腕的皮帶雖掙不開,但總算能大概瞧見點東西。  他看見沈璁進了浴室,沒一會再出來時,手上好像握著個什麽東西;他看不清沈璁到底在浴室裏拿了什麽,隻看見對方在上床前,把房間裏那麵巨大的穿衣鏡也推到了床邊。  “七爺……”隨著床墊向下一塌,他知道沈璁已經回來了,忙軟下聲調撒嬌道:“裴筱知道錯了……你放過裴筱吧……”  “嗯。”沈璁點點頭,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摸出一把剪刀,剪開了裴筱旗袍的裙擺,“下次,不準再給我看你的背影了。”  裴筱知道,沈璁說的是他之前幾次丟下對方,轉身就走的事情。  他第一次覺得,沈璁好像也在跟自己撒嬌。  但當他心裏剛剛升起了一絲絲愧疚,立刻就被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打斷了。  “七爺!”他驚叫出聲,“好好的裙子,新裁的,你幹嘛”  沈璁完全沒有理會,甚至裴筱的話都還沒說完,他就沿著裙擺剪開的豁口,一把從中間撕開了整條旗袍。  “喜歡的話,下次再買,要多少都有。”  他隨口安慰了兩句,接下來,又小心翼翼地把裴筱身上僅存的布料全都剪掉,才終於掏出了從浴室裏拿出來的東西  一把剃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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