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裴筱痛苦地闔上了眼睛,鄭喬也無奈地鄒緊了眉頭。 “那就沒辦法了。” 他站直身體,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脫下了自己中山裝的外套,隨手丟在一旁,再解開襯衣領口的幾顆扣子後,他才再次俯下身來,將手繞到裴筱的背後。 就在他正要抬手穿過裴筱的膝蓋彎,打算將人從椅子上抱起來送到床上去時,突然 “砰”地一聲巨響,書房實木的大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是誰,就被一股強悍地力量一拳撂翻在地。 突如其來的重創讓他感到一陣無法治自控的頭暈目眩,他趴在地上,艱難地掙紮著,試圖地撐起身體,然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了裴筱的哭腔。 “七爺……” 在藥物的作用下,裴筱已經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了,但他忍了好久好久,終於還是等到了,把淚水全部流進沈璁的懷裏。 直到這時,跟在沈璁身後緊趕慢趕的保鏢才終於追了上來。 他還來不及搞清楚房間裏的狀況,就看見沈璁一手摟著裴筱,另一隻手伸到了他的麵前,冷冷道:“槍。” “這……少爺……”在沈璁的巨大威懾下,保鏢猶豫著拔出槍,卻也不敢真的遞上去,“要不……還是我……” “給我!”沈璁暴怒地咆哮道。 下一秒,他已經舉著槍,指在了鄭喬的腦門上。 “哢嗒”一聲,子彈上膛。第43章 父子決 夏日午後的書房, 虛掩著的玻璃窗,有幾聲聒噪的蟬鳴擠進來,便已經是房間裏唯一可以聽到的聲音了。 在沈璁舉槍的一刹那, 畫麵瞬間被定格。 仿佛所有人眼前都突然出現了一條被繃到極致的弦,好像隻需要一絲風動的力量,就能引發一場劇烈的震蕩。 直到真的有一縷燥熱的風,掀起了窗簾的一角, 瀉在地上半道光。 這一刻, 連窗外的蟬鳴都停止了。 人人都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 “砰”的一聲。 槍沒有響, 但那根緊繃的弦終於還是斷掉了。 因為在眾人身後, 書房大門的方向, 傳來了一個哆哆嗦嗦的聲音。 “少、少、少……少爺!” 沈璁聽到聲音的第一反應以為是自己的保鏢,但他很快發現,保鏢已經蓄勢待發地站在了他身邊, 這與聲音傳來的方向明顯是對不上的。 從剛才進門起, 他就一直沒有看到喜伯, 但當時他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反正今天沈克山的目標也不可能是喜伯,他滿腦子都是裴筱。 不過現在, 無論如何, 他總算已經將人摟在懷裏了。 聽到聲音後他略頓了頓, 多少還是擔心喜伯會不會也受到了什麽牽連, 便微微偏頭瞥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門口的,居然是沈公館裏跟在沈克山身邊多年的下人。 “不要啊……少爺……不要……”那名下人哆嗦著直擺手, 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老爺……老爺他……” 聽到沈克山的名字, 沈璁瞬間就失去了最後的理智。 他當然恨倒在地上的鄭喬, 但他更恨的人,永遠是沈克山。 手中的槍口突然掉轉,指向門邊的方向,剛才就已經嚇得站不穩的下人兩腿一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是、是老爺讓我來請您的!他已經在樓下了!” 他“嘭嘭嘭”地拚命磕著響頭,但沈璁手中的槍卻隨著他跪下的動作,槍口迅速地朝下壓了壓。 沈璁已經瘋了。 隻要回憶起剛才自己踹開房門那一刻的景象,他就無法不去想象,如果自己晚來哪怕一秒鍾,事情究竟會發展成什麽樣。 “不要……”最後時刻,終於還是裴筱強撐著無力地身體,勉強地抬起手,抱住了沈璁的胳膊,“七爺……不要……” 他能清楚地看到沈璁眼底猩紅的血絲,也真的相信,沈璁有那個膽量扣動扳機。 沈璁已經瘋了。 能看到自己深愛的男人為自己瘋一次,哪怕隻有這麽一次,他覺得這輩子也就夠了。 但他不想看到沈璁為了自己,雙手染血。 他虛弱地望著沈璁,聲音裏帶著啜泣的鼻音,輕聲道:“七爺……裴筱怕血……” 沈璁單手撫著裴筱的後腦,將人按進自己的懷裏,擋住了裴筱所有的視線,然後用手捂住了裴筱的耳朵。 裴筱顫抖著,在沈璁懷裏,迎來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聲槍響。 “嘭”的一聲,隨著沈璁扣動扳機,世界安靜了下來。 當所有人從震驚中睜眼,才看到沈璁抬高了手臂,最終隻是將這一槍打在了門框上,而門邊那個沈克山的下人,已經嚇暈了過去。 在扣動扳機的前一秒,沈璁感覺到了懷中裴筱顫抖的身體正傳達出真實的恐懼。 裴筱在害怕,這終於喚起了他瀕臨崩潰的那最後一絲理智。 他低頭淺淺吻過裴筱的發心,沙啞的聲音溫柔地安慰道:“沒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門框上的那一槍吸引時,身後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 鄭喬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眼鏡歪了,頭發亂了,潔白襯衣的胸口上還留著一個明顯的鞋印。 他看起來狼狽極了,但他瞪著沈璁的眼神卻無比狂妄。 “你以為這就算是對他好了嗎?!”他輕蔑地撇了撇嘴,眼睛看著沈璁,手卻指著對方懷裏的裴筱,“他在哭!你看見了嗎?他哭了!” “你以為這是因為誰?我嗎?!” “是你!沈璁!這一切的悲劇都是因為你!” 他突然發了瘋似的衝上來,讀書人的瘦弱身板很快被早就侯在一旁的保鏢攔下。 沈璁沒有什麽動作,隻是微微側身,擋在了裴筱麵前。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鄭喬真的很聰明,這麽快就已經看出來他斷了殺心,至少是在裴筱麵前,所以才敢這麽放肆。 “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沈克山的眼睛又怎麽可能放在裴筱身上!” 被保鏢按在地上的鄭喬還在瘋狂地掙紮著,歇斯底裏地咆哮。 “如果你真的為他好!就應該放過他!他是個人!是人!不是你沈璁的私產!!!” 裴筱眼神驚懼,像一隻受了傷的小貓,躲在沈璁懷裏,感受到沈璁摟著自己的肩膀的手傳來點點震動,他緩緩抬眸,居然在沈璁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絲猶疑。 雖然憤怒,但沈璁發現,他好像無法反駁鄭喬的話。 裴筱的痛苦,是沈克山指使鄭喬造成的,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 如果沒有他,憑裴筱的身份地位,的的確確不可能入得了沈克山的眼。 “如果真的要怪,那就怪我吧。” 裴筱緩緩開口,聲音還是十分虛弱,但在他發出了微小的聲音後,所有躁動的雜音都很快安靜了下來。 “要和誰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選擇。” 沈璁低頭,心疼地看著裴筱用蒼白的雙唇,彎給他一個羸弱卻篤定的微笑。 他聽見心中“啵”的一聲輕響,裴筱就像每晚解開他的襯衣紐扣那樣,溫柔又不動聲色地,輕輕解開了他心裏剛剛係上的一個結。 和誰在一起,是兩個人的選擇,這件事本身又有什麽錯? 錯的明明是總想著操控一切的沈克山。 打從沈璁記事起,這二十多年來,沈克山永遠都是這樣。 “讓他閉上嘴。”他垂眸看向一旁的保鏢,輕聲吩咐道。 保鏢得令,手刀利落地劈在鄭喬的後頸上,人立馬就暈了過去。 “把人綁起來,找個地方關好,然後再去找找喜伯在哪裏。”沈璁鬆開握槍的手,槍口朝下,重新遞還給了身旁的保鏢,沉聲吩咐道:“等我處理完樓下的事情再說。” 語罷,他躬身一把將裴筱從椅子上打橫抱起,在走出房間時,順便踹醒了暈倒在門口的廢物。 而此時的沈克山,正悠閑地坐在樓下,細細品著身旁下人剛泡好的茶。 剛才在沈公館,沈璁走後,他也是像現在這樣,氣定神閑地飲了一杯茶,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吩咐下人備車出發,前往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再踏足的馬斯南路二十七號。 其實他的計劃幾乎是天衣無縫的,就算最後用一個笑容給到沈璁一個明顯的破綻,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鄭喬起了些不該有的心思,企圖用一個故事跟裴筱傾訴衷腸,那沈克山留給他的時間,就算不夠完全將生米煮成熟飯,在藥效發作後,搞出一些讓沈璁無法接受的場麵來,也已經足夠了。 沈克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打算親自檢閱他那個不服管教的幼子的崩潰。 沈璁總說他喜歡跟自己像的兒子,事實也的確如此。 沈璁了解他,他也同樣了解沈璁。 既然他們父子倆很像,那就應該同樣無法忍受哪怕絲毫的背叛。 按照沈克山的計算,等他趕到馬斯南路二十七號時,沈璁應該已經度過了親眼看到背叛場麵後,第一時間的震撼與暴怒,正好感受著背叛帶來的痛苦。 這個時候的人總是最脆弱的,方便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好好“教育”兒子一番。 他已經不指望能徹底馴服沈璁這匹“野馬”了,要解決裴筱很容易,但是要讓沈璁服軟很難。 之所以大費周章幾個月,做下眼前這個局,他無非是希望打擊之下,兒子可以消停,甚至是消沉一段時日,不說任由他擺布,但至少可以順順利利把朱家的寶貝女兒娶進門就好。 當他聽到樓上傳來的槍響時,帶來的老媽子正將剛泡好的茶遞到他手邊。 那名可憐的中年婦女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登時就嚇得差點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但沈克山到底是真上過戰場的人,一臉淡定地接住了險些翻倒的茶杯,他非但沒有怪罪,還一臉愜意地掏出手帕,擦去了濺到蓋在大腿毛毯上的那點茶湯。 在他看來,不過就是來得早了一點,剛好撞上了在盛怒下失控的沈璁,這有什麽好緊張的呢? 沈璁愈是憤怒,他的計劃才愈是完美。